连之前引他进豹房的小拧子也未再现身,哪怕小拧子就在附近呼呼睡大觉,他也不知道,只以为自己被晾在这里,想去面圣不得,想走还没法走,这让他越发焦躁不安。
“这眼看就要天黑,再不回去的话,公主应该担心了。不过公主说过,会替我说话,四方打点联络,但现在没见公主派人来啊。”
崔元觉得自己好像被人遗忘,茫然不知对策。
但此时其实永康公主已在帮崔元“活动”,当然永康公主很清楚自己没法帮丈夫跟皇帝说什么,正德虽然是她的侄子,但朱厚照连亲娘都不认,更别说姑姑了。
永康公主选择的是给朝中能帮助丈夫做官的人送礼,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沈溪。
公主府派了人,将满载的三马车礼物送到沈家,还特别说明只是一点薄礼,日后还有馈赠,当然永康公主不会露面,只说是驸马都尉崔元所送。
在大明朝体制中,公主是公主,驸马是驸马,双方都可以有私人财产,这也跟女人太过强势,却要维护以男人为尊的社会道德所决定。
此时沈溪刚回府。
对于吏部一把手的沈溪来说,当天并不需在衙门待太久,回家时正好碰到送礼物的车队,永康公主也是把握好时间点送礼,为的是让沈溪知道这件事。
“……回去跟驸马说,这些礼物没什么必要,以后同殿为臣,需要互相帮衬的地方很多,既然送来在下不会退回,不过回头会给驸马补上一份厚礼。”
沈溪没太见外,他把礼物收下,便说明他接受崔元,或者说是接受永康公主的好意。
而他说要再还礼,说明很重视跟崔元夫妻的关系,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永康公主府中下人是否明白这层道理并不打紧,重要的是永康公主或者崔元能明白便可,这些来送礼物的人,差事完成,甚至得到沈溪的亲自接见,对他们来说算是超额完成任务,赶紧趁着天黑前回去复命。
……
……
日落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之后,崔元终于在焦躁中等到了皇帝传见的谕旨。
来传话的仍旧是小拧子。
小拧子的精神不错,崔元可不知这一白天时间小拧子有大半都在隔壁房间内睡大觉。
入内参见的路上,小拧子提醒道:“驸马爷,面圣的时候不必多礼,只需要按照平时朝见礼数便可,另外陛下问什么便回答什么,若是有问题也尽量不要跟陛下提。”
“哦?”崔元不太能理解小拧子的话,虽然小拧子是出自一番好意,但在崔元听来却有些古怪。
小拧子侧目一看,但见崔元正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打量自己,心里不由纳闷儿:“驸马都尉怎么这样?看上去笨头笨脑的,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沈大人举荐?别上任之后什么本事都没有吧?”
在皇帝身边当值久了的人,自然对那些有能力的大臣推崇和羡慕,对资质平庸只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则心怀鄙夷,这也跟大明朝廷风气相对清正有关。
小拧子并不会因为崔元是驸马都尉而对其高看一眼,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崔元有本事,这样他有机会的话可以跟崔元更亲近些,毕竟执掌京营军权可说是非常大的权力,现在崔元也算是京城的一号人物了。
崔元没从小拧子那里得到更多指示,小拧子心里则腹诽不已,二人一路缄默到了皇帝寝殿,刚好碰到朱厚照从里面出来。
当天朱厚照醒得晚了些,这也跟他上午见过沈溪有关。
而此时朱厚照身边多了个人,却是已不经常在豹房露面的司马真人……近来朱厚照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便又想起司马真人丹药的妙用,于是将人叫来给他炼丹,如此也给了司马真人重新接触皇帝的机会。
“陛下,驸马带到。”
因为是门口见面,小拧子赶紧上前通禀。
没等朱厚照任何表示,但见崔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迭道:“臣崔元,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架势,不但小拧子深觉意外,连朱厚照也没反应过来,虽说臣子面圣下跪磕头是常理,但其实大明皇帝对臣子没那么苛刻,只有在大朝会时才会行这么繁琐的礼数,平时见面拱手弯腰行个礼也就过去了。
朱厚照显得有些尴尬,招呼道:“驸马客气了,朕……咳咳,你起来说话吧。”
显然朱厚照有些犯难了,试着让自己的姑父起来叙话,崔元却很耿直,既然磕了头就要把礼数行全,跪在那里就是不起来。
小拧子赶紧过去相扶:“驸马爷,陛下让您起来说话……在陛下面前不用如此多礼。”
朱厚照心想:“这是朕的姑父?看上去没多大岁数,跟我两个舅舅岁数相当,怎行事如此老派?”
他以为崔元是驸马,皇亲国戚,不该这么没见识,但其实崔元本身就没多少见识,他不在朝中为官,少有跟大臣接触,而平时所交朋友只是权贵的二代、三代子弟。
以往崔元面圣都是三节两寿,每次都需要把繁文缛节背下来,按部就班去做,从未有过私下面圣的机会。
以至于现在突然领了差事,连自己的定位都没搞清楚。
崔元在小拧子相扶下起身,始终不敢抬头,好像在等候聆听皇帝的教诲。
朱厚照道:“驸马……应该称呼你一声姑父,你跟姑姑最近还好吧?”
崔元一时间不太适应皇帝这种客气的态度,略微迟疑后才回道:“陛下,臣跟公主一切都安好。”
“安好就好。”
朱厚照尴尬一笑,“你到朝廷当差,好好做事便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直接去问兵部沈尚书,是他举荐你到朝中为官……他对你期待很高,平时有事的话跟五军都督府对接,并不需要跟朕打招呼。”
崔元又是一怔,赶紧问道:“陛下,不知臣如今该领如何官职?”
朱厚照愣了愣,看着小拧子问道:“怎么,还没安排好吗?”
小拧子道:“陛下,近来您比较忙,连驸马爷的差事您都还没安排呢。”
“哦,那你就先到前军都督府任都督同知……嗨!朕怎会忘了这件事,好像之前张苑跟朕说过吧?算了算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姑父你先好好当差,朕有事情,就不多跟你聊了。告辞告辞。”
朱厚照面对一个按部就班又那么客气的长辈,居然有点无言以对的意思,甚至临走还很客气打了招呼,压根儿就没什么架子。
这就让崔元越发难以理解,皇帝要走时,他又跪在地上磕头:“恭送陛下,陛下圣安。”
朱厚照回头看了一眼,叹口气加快脚步,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等皇帝走远后,小拧子才过去道:“驸马爷,都跟您说过了,不必如此多礼的,您快起来吧。”
或许是因为刚才跪得太急,与至于这会儿崔元腿抽筋了,要不是小拧子相扶他都起不来。
崔元问道:“就这样……我可以走了吗?”
“是啊,驸马爷,您已经见过陛下,还有别的事吗?”小拧子笑呵呵道,“陛下说了,您有事的话直接去请教沈大人,他会帮衬着您的。”
以崔元的政治思维,显然不能理解谁能帮他谁会害他,不过皇帝和小拧子都在强调沈溪能帮到忙,他也就记在心里。
第二四〇六章 所谓的坚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不想在外多停留,崔元匆忙回到驸马府。
到了家中,公主并非像往常那般居深宅不出,直接出来相见,显然是对当日崔元赴任情况非常关切。
永康公主虽为大公主,也就是已故弘治皇帝的亲妹妹,但她年岁不过三十一,养尊处优下保养得很好,而她平时也没什么负担,本身崔家经济实力也很不弱,使得她跟崔元的生活相对富足,看上去雍容华贵。
见到丈夫回来,永康公主直接迎上前问道:“驸马,今日赴任情况如何?可有在豹房见过当今圣上?”
有明一朝,能觐见皇帝是很大的政治资源。
尤其是如今的正德朝,连朝中重臣都很难见到皇帝一面,显然永康公主对于朝廷的情况非常了解。
崔元显得有些沮丧:“见是见到了,不过却足足等了一天,觐见陛下后也不过是简单说了两句,陛下便让我回来了。”
永康公主本来脸上满是忧色,但听到丈夫的话后却松了口气,笑着说道:“能见到陛下就好,别人想见还见不着呢。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崔元有些迟疑,仔细思索后道:“大概意思是让我好好当差,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去请教兵部沈尚书,就是外界传言最多的那位!”
永康公主脸色露出恍然之色,微微点头:“就是那个领兵出塞打败鞑子的沈之厚,他这几年可说风头正劲,你领的差事多半也是他举荐,这件事……”
“陛下给我说了,的确是沈之厚推荐的我……”崔元又想到什么,紧忙补充。
永康公主微笑点头:“驸马今日做得很好,不但把差事接下来,还能见到陛下,这是很大的荣耀……陛下既然让你多请教沈尚书,你有机会便去吏部或者兵部衙门拜访一下,或者亲自到沈家登门拜访也可,今日本宫让人送了些礼物到沈家,算是提前给驸马铺路了。”
“啊?”
崔元很是不解,“公主给沈尚书送礼了?公主不是一向厌恶这些官场弊端么?”
永康公主摇头叹息:“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咱没权没势,不过挂个皇亲国戚的空名,一切都要看他人脸色行事,所以咱尽可能低调一些,不过现在驸马你在朝中为官,当然要多活动活动,有句话不是说得好,礼多人不怪吗?”
崔元道:“那沈尚书把礼物收下了?”
永康公主笑道:“咱送去的又不是什么金山银山,都是些简单的零用,他当然会收,而且还说回头给咱回礼,这说明他愿意提点你。别看人家年岁小,本事却大,军政两界都吃得开,尤得陛下器重,你向他靠拢总不会吃亏。”
“好。”
崔元脸上呈现出欣慰的笑容,回答干脆而直接。
永康公主道:“驸马累了,赶紧入内歇着,本宫让人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菜,咱们边吃边聊。”
……
……
关于崔元面圣之事,入夜后为谢迁所知。
这会儿谢迁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他位于长安街的小院内。
现在的谢迁,经常住在小院,甚至他在小院内留宿的时候比他回谢府要多得多。以前这里或许无关紧要,弘治朝他非首辅,到正德朝后又有刘瑾当权,不过现在随着刘瑾倒台以及朝中很多事没人做主,他的地位随之突显,但凡有什么情况都会有人试着把最新消息告知他。
入夜后来访之人,乃是吏部右侍郎王敞。
王敞在问过沈溪一些具体情况,来给谢迁通禀,告知关于沈溪在正德皇帝面前进言,甚至涉及崔元豹房面圣之事。
不过对谢迁来说,这些其实都不算秘密,王敞来不来对事情本身没有太大影响。
“……谢阁老,之厚如今在吏部当差也算尽职尽责,其实没必要对他存在太大偏见,听他说今日还跟陛下提出请辞兵部尚书之事,却被陛下断然拒绝,作为交换,陛下已同意伺机恢复寿宁侯和建昌侯爵位,大概会在接下来几天落实……”
王敞本着平和心态跟谢迁说明情况,觉得谢迁应该会体谅他的心意。
但奈何谢迁“嫉恶如仇”,王敞热脸贴了谢迁的冷屁股却不自知,在谢迁心目中早就将王敞定义为跟陆完一样见风使舵之徒,这也跟当初王敞和陆完对刘瑾多有妥协有关,若非沈溪为王敞和陆完出头,这二人都被谢迁打进阉党名列。
谢迁脸色平和,虽然打从心眼儿里看不起王敞,但毕竟王敞在吏部可以监督沈溪言行,再者王敞跟以前的吏部尚书何鉴关系相对较好,在何鉴致仕后,朝中真正能为谢迁所用的人已然不多。
听过王敞的话后,谢迁叹道:“他到底还算有分寸,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不过他请辞兵部尚书之事,倒应该坚持下去才对。”
王敞笑道:“只要朝中相安无事,之厚兼任两部又有何妨?”
本来王敞觉得自己说了一句较为中肯的话,但在谢迁听来,这话偏向性太大,根本不能接受。
二人随后谈及吏部事务,听说沈溪年初提出整治吏部弊端后,谢迁又有些气恼:“翅膀还没硬就想着展翅翱翔?也不看看现在朝中是否有他变革的土壤,这一件件事下来,是不是不胡作非为他就不舒服?”
之前王敞还想着给沈溪说两句好话,但听了谢迁的评价后,不由吸了口凉气,终于明白谢迁的偏见不是一星半点,便不再插嘴。
谢迁道:“如今京营三大营已归不知兵的驸马都尉管,别到最后什么事都靠沈之厚来定夺,那他的算计也未免太过深沉……趁着如今陛下调边军入关平叛,正好联络一些正义之士上奏,尽可能将都督府内乱象平息,不知兵者一概不得过问军政!”
……
……
谢迁看不起崔元,不在于崔元的身份,而在于他对崔元不了解。
至于崔元是怎样的人,谢迁漠不关心,他只觉得皇帝调崔元执掌京营不过是权宜之计,会在之后做出一定改变,要么是落到皇帝身边佞臣手中,要么被沈溪控制,第三种可能便是找相对中立的勋贵执掌。
谢迁更倾向于第三个选项。
他希望在朝中找到懂军略的勋贵,而且必须由偏向文官集团且跟他亲近的人来执掌,他也在心底权衡谁比较合适。
本来是皇帝需要操心的事,但臣子却殚精竭虑,实在是荒诞可笑。
此时朱厚照还在花天酒地。
当天陪朱厚照的除了那些刚送到豹房的女人,就只有丽妃这么个熟面孔,甚至小拧子和江彬都未得陪伴,至于司马真人则在最初被朱厚照交待一番后便回去潜心炼丹。
司马真人想再获得皇帝赏识,就必须要用新炼的丹药质量来说话。
朱厚照酒过三巡,人已飘飘然,在跟几个女人厮混半晌后,打赏了些银钱下去,而他则准备先看一场斗兽表演,振奋下精神,再继续跟那些女人胡天黑地。
“陛下,您这几天有些劳累,应该多休息才是。”丽妃用关切的目光望着朱厚照。
朱厚照一把将丽妃揽入怀中,笑道:“怎么,爱妃觉得朕身体不顶事?放心,朕现在龙精虎猛,体力好到可以打死一头老虎。”
丽妃道:“陛下龙体康健自然好,就怕消耗太甚,过几年可能会有一些……臣妾或许多心了,不过光靠司马真人所炼丹药也不妥,其实可以从民间搜集一些仙方,借助鬼神之力,又或者靠一些灵草……”
朱厚照眼前一亮:“朕也有此意,不过之前一直不知从何着手,没办法找寻比司马真人更有能耐之人,光听他一个人在那儿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丽妃笑了笑道:“臣妾希望陛下能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所以一直派人四处打探,不过回到京城后,臣妾再无机会出豹房,没法探查那些在民间有一定声望的仙长是否有真才实学,也不好随便带进豹房来。”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神色变得很严肃,道:“这件事必须要打紧啊。”
丽妃一看有戏,道:“那陛下是否允许妾身偶尔到民间走走?”
朱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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