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摇摇头:“成本太大。”
“这从何说起?成本再大,也不过是修造几条海船的事情,耗费的人力物力,难道不比一条海船运回的银子低多了吗?咱大明地大物博,人多的是,找一些兵士随船去一趟那地方,把东西抢回来,说不定还能在银子外,找到别的什么,甚至可以奴役当地番人,让他们来给咱做苦力。”张苑道。
沈溪道:“你张公公倒是光想好事,佛郎机人在海上经营上百年,他们对于航海路线、天气气候以及洋流走向,都很清楚,你凭何觉得到了海上,大明的海船能能跟佛郎机人抗衡?”
张苑道:“沈大人,您这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咱大明在战场上怕过谁?呃……当然是有您在就不怕,大不了您亲自带兵去讨伐……”
沈溪眯着眼问道:“这才是你张公公的目的吧?本官出海一趟,至少经年,且在半途得疫病出状况的概率很大,如此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本官铲除?”
“这……瞧您说的,咱家可没这么想过。”张苑苦笑道,“这不还要仰仗沈大人您在朝中相助么?咱家几时有这种阴损的想法?”
沈溪道:“若是陛下问的,那你可以直接回禀,就算派船出海,也必须等个几年,在此期间努力发展造船业,造出能够在大海上航行的大船,这需要时间,而且我们派出这样一支船队慢慢摸索,远不如跟佛郎机人做买卖,从成本上来说,我们不算亏。”
张苑听得云里雾里,“沈大人,要不您再说一遍?”
沈溪一摆手道:“不需要跟你说清楚,本官会详细列下来,写一份奏疏,详细论证出海之事,你若能等的话,那就在这里待着,本官会在两个时辰内写好,由你带去豹房。”
“两个时辰?那还是明日吧!”
张苑苦着脸道,“今天咱家先不回豹房,总归去了也见不到陛下,不如……回去跟家里人团聚……你懂的……”
沈溪打量张苑一眼,点头:“也可,本官就不送了。”
张苑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下了逐客令,苦笑道:“沈大人别着急啊,其实咱家还有问题,比如说……您到底几时到吏部衙门报到?现在吏部事务繁忙,很多事都搁在那儿,要不您就在家里处理吏部的事情也可,先去吏部衙门那边打声招呼?”
沈溪一摆手:“这些事,就不劳张公公费心了。请吧!”
再次被下逐客令,张苑没辙,只能起身告辞离开。
……
……
豹房北院,丽妃已收拾妥当,今晚她要陪朱厚照饮酒作乐,不过在离开前,先见了一下小拧子。
“……张苑现在可真是风头无两,他这是急着当刘瑾吗?”
丽妃的语气有些嘲弄,“呵呵,其实他就是沈之厚屁股后面的一条狗,什么事都是沈之厚在调遣他做。”
小拧子为难地道:“娘娘,听说这次跟佛郎机人做买卖,咱大明能赚几百万两银子,若这些银子送到京城,那陛下……可就不会再垂青他人了。”
丽妃着恼道:“那是你们太监的事,别扯到别人身上。之前就跟你说过,要想被人认可,就要拿出点本事来,总是拿出这哭丧着脸的模样,表现给谁看?”
小拧子道:“请娘娘指点迷津。”
丽妃道:“很简单,以后你先堵住张苑面圣的途径,别他想见就见,真以为又恢复张家口时他只手遮天的地步?只要见不到陛下,看他急不急!”
第二三五九章 不能不防()
眼看到年底,沈溪仍旧按部就班在家休沐,顺带做些兼职,本职工作反倒被他放在一边。
冬天京城很冷,沈溪不时出来走走,多是去惠娘处,偶尔也会去马怜那边,但基本不会在外过夜。
主要是因为此时他万众瞩目,需要主动避讳一些事。
此时京城很热闹,几乎所有大明藩属国的使者汇聚一堂,会同馆内住不下,有许多甚至安排住进了东单牌楼附近的诸王馆。因沈溪具体负责接待事宜,想来给他送礼的人很多,但基本找不到门路。
哪怕那些番邦使者收到风声,说是大明皇帝给了沈溪收礼上的种种便利,想要主动送礼攀附,但沈家的高门槛却不是随便说进就能进的。
至于朱厚照,的确履行了对沈溪的承诺,利用清晨睡觉前的时间,在奉天殿连续举行两次朝会,但都是半个时辰内便草草结束,基本没掀起什么波澜。
最初朱厚照确实是一旬举行一次朝会,但久了便恢复常态,随后大半个月都没召集朝议的意思。
因谢迁和沈溪都在休沐,这会儿没人跟他叫板,所以朝会说停也就停了。如此晃眼到了腊月,京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整个城池都被冰雪覆盖,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天沈溪一如往常留在家中书房处理公务,朱鸿忽然前来通禀,说是鸿胪寺的官员前来求见。
“跟他们说,陛下暂时没时间赐见,让各藩属国使节安心在会同馆和诸王府等候,或许开春后才有机会拜见陛下。”沈溪对朱鸿道。
朱鸿问道:“老爷,事情未必跟番邦使节有关,您还是去见见吧!”
沈溪摆手:“你只管这么说,这两天我可能会忙一些,没时间打理礼部和鸿胪寺的事情,让他们多派人手盯住那些番邦使节,别在京城惹出什么事端,否则不好收场!”
“是,老爷。”
朱鸿领命而去。
沈溪伏案将信函写好,装入信封,放进怀中,起身往外走。
这时朱起过来问询:“老爷,今天外面天气很冷,要不给您准备件厚实点儿的衣服?”
“不用了。”
沈溪一摆手,“今晚不用留门,我不会回来……这几天加派人手,守护好府宅,周围若有陌生人窥伺,一概驱离。”
“好,老爷。”
朱起送沈溪出了府门,此时外面已准备好轿子,街路积雪都没完全扫干净,沈溪便出门去了。
……
……
豹房内,朱厚照的小日子过得无比舒坦。
跟佛郎机人的贸易暂时还没有进项,不过他手头还算阔绰,主要是来自兜售司礼监掌印和秉笔太监赚取的银子,够他挥霍一阵了。
没有谢迁和沈溪找麻烦,朱厚照非常惬意,每天换着花样吃喝玩乐,只是有一点他不甚满意,就是无法从民间搜罗美女,这也是为了履行当初对沈溪的承诺,即便江彬提出暗中帮他搜罗女人,也为朱厚照拒绝。
在这期间,朱厚照出过几次豹房,逛了逛城里的秦楼楚馆,也去赴过苏通和郑谦二人举办的宴席。
大雪封城后,朱厚照便没出过豹房大门,不过却开始琢磨把苏通和郑谦叫到豹房来玩。
“……他二人,算是朕的朋友,得好好款待一下,不能有丝毫怠慢。”
朱厚照这天早上休息前,对小拧子和江彬作出如此交待,“今天朕要在豹房设宴,除了必要的南戏外,再就是安排教坊司前来表演歌舞,新近排练的曲目全给朕拿出来……朕好不容易请回客,你们若办不好,那就是砸朕的招牌!”
“是,陛下。”
小拧子忙不迭回应。
朱厚照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这两天怎么没见到张苑……哦对了,钱宁可回来?”
小拧子道:“张公公忙于公事,没到豹房来求见陛下……至于钱指挥使,他不是出京去经办大案了么?奴婢对此不是很清楚。”
朱厚照皱眉:“本来说不费什么工夫便可查清楚,结果却是一去便杳无音讯,这算什么?打着朕的名号出去游山玩水?”
江彬道:“陛下,或许因为大雪封山,河流冰冻,路上有所耽搁吧。”
“嗯,可能是这样。”
朱厚照颔首道,“先不管他了,总归朝中一切太平就好,若沈先生前来,一定要记得通知朕,旁人嘛……就算了。”
小拧子和江彬感觉到,朱厚照对于朝事根本不想理会,对百官更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唯独对沈溪“情有独钟”,大臣中只有沈溪才可以随意面圣,连小拧子和江彬都不敢阻拦。
……
……
皇帝要休息,小拧子和江彬识相地退出寝殿,二人要去安排宴席,以便朱厚照接待苏通和郑谦。
江彬问道:“拧公公,陛下为何要款待宫外人?这两位究竟是何来头?”
小拧子道:“你不知其中因由,陛下每次去见这两位,江大人都没随行,这里咱家提醒一句,这二人是陛下相识于市井的朋友,举人出身,由沈大人引荐到陛下跟前,听说是沈大人参加科举时的同窗。”
“沈大人的同窗?”
江彬觉得非常新鲜,“沈大人如此年岁便登高位,那他的同窗……”
小拧子打断江彬的话:“怎么?觉得不可思议?这有什么……沈大人乃弘治十二年状元,那时还是个少年,三元及第轰动朝野……你江大人不会不知吧?”
江彬道:“那沈大人将二人举荐到陛下跟前,有何目的?”
小拧子摇头:“这从何而知?只要陛下安排下来的,照办便可,哪管什么目的?这次宴席就由你江大人来负责吧。”
江彬脸色有些差,显然不想让宫外人来跟自己争宠,尤其对方还是有功名的举人。
大明举人的地位很高,又有沈溪的背景,这引起江彬的警觉。
小拧子不知江彬有那么多心思,似有所思地嘟囔道:“现在朝廷太过安静了,就怕这滩死水下有暗潮涌动……万一沈大人去了吏部衙门,那可就热闹了!”
……
……
沈溪暂时没有去衙门应卯当差的打算,当天他去见的人是云柳和熙儿。
他跟二女私会主要是交待一些事,因大雪封城,使得消息往来阻隔严重,他对于外边的情况了解不多,需要时刻问询。
“大人,按照之前所查,钱宁已完成差事回京,是否半途将其截下,甚至……”说到这里,云柳做了个“切”的手势,脸色坚毅。
云柳行事跟她的性格一样,干练而果断,平日这股狠劲儿最受沈溪欣赏,此时他却摇头:“杀人灭口大可不必……这次案子,说白了就是给朝中某些人使绊子,咱们只需要旁观便可,必要时甚至可以予以一定帮助,助其早日回京……这次能否奏功,就看他有几分本事了。”
熙儿在一旁道:“这种靠溜须拍马上位的小人,能有多大本事?”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杀人灭口对其权势而言属于举手之劳,这种人难道还不危险?”沈溪警告道,“你们也小心点儿,虽然他暂时没得到陛下信任,但到底身居要职,若是盯梢的人被他发现,很难脱身。”
云柳行礼:“大人请放心,跟踪的人都是老手,不会出差错。”
沈溪道:“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小心为上,另外再把寿宁侯府和建昌侯府的府宅盯好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大人。”
云柳再次领命。
……
……
京城,建昌侯府。
这几天张延龄没出门,整天都待在家中逍遥快活。
因之前大发战争财,哪怕是正德皇帝回朝没机会再敛财,但侯府还是积累了海量财富,再加上之后又将钱用来放高利贷,财富暴涨,如此一来也就不需要张延龄再出去强抢民女或者强占民田,仅仅现在的银子就能让他舒舒服服过上好日子。
年底前,张延龄买了大把女人回来,一边是为自己享受,一边却是想栽培好了,给朱厚照送去。
“怎么都要拉拢一下我那大外甥,连花妃都是从我这里送去的……嘿嘿,等我吃过肉后,把汤留给你喝,别说我这做舅舅的没想着你!”
张延龄显然没安什么好心,找回来的女人,既有从市井乐坊搜寻,也有从灾区买回来的,途径跟之前江彬给朱厚照搜罗女人一样。
不过因沈溪阻挠,江彬的行为受阻,豹房已经很久没进新人了。
张延龄这边却没人管,或者说别人想管也管不着。
张延龄丝毫也没有廉耻之心,再加上并未作奸犯科,使得他所作所为,就算顺天府或者地方官府知道,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雪封城,张延龄干脆躲在家里,天天吃喝玩乐,学的也是朱厚照的做派,好像京城内所有权贵的生活方式都在向朱厚照靠齐,这也算是上行下效。
就在此时,张延龄这边得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钱宁在查倭寇的事情。
“他去查倭寇?谁给的权力?不是说在京城周边办差么?几时去了南边?”
给张延龄带来消息的是黄玉。
在帮张延龄聚敛大量财富后,黄玉也受到重用,在京营挂了个把总的官衔,现在主要负责帮助侯府联络江湖势力。
黄玉道:“钱宁到底去南边作何,没人知晓……消息是从宫里传来的,说是陛下特意委派的差事,当时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在豹房处境堪忧……”
张延龄道:“这个钱宁,听说被刚回京城不久的张苑收买,如此看来,这件事跟张苑有关!跟张苑有关,就是跟……姓沈的小子有关!”
“不能不防!”
第二三六〇章 赐婚()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初八这天,沈府热闹起来,番邦使节成群结队前来送礼,据说是皇帝谕旨传到会同馆和诸王府,命令各使节必须向沈溪送礼。有了这个正当的借口,使节们便倾巢而出,相约前往沈府,所送都是各国“土特产”,大有将沈府当作上贡之所。
只有佛郎机人没来,那些西域、北边、南边的藩属国,大大小小几十个,无一疏漏。
礼物送来,因涉及皇命沈溪还无从拒绝,礼部派专人来维持秩序,这次的事情更像是沈溪替朝廷接受藩属国馈赠。
“……老爷,东西实在太多,咱府上怕是放不下,特别是诸如牛、羊等牲口,更难管理,要不另外找个地方存放?”
朱起发现番邦使节送礼太多后,赶紧前来向沈溪请示。
沈溪这会儿正站在中庭,似乎在赏雪,不过更多则是发呆。
听到朱起问话,沈溪回过神来,道:“礼物多的话,先放到厢房,回头自会有人将其送走。牛、羊等牲口,暂时送到附近的校场安置……这些东西若挪到旁处,别人还以为我已私下处置。”
朱起不太明白沈溪话中之意,却还是赶紧去安排归置清理。
沈溪没进屋,在院中来回踱步,想着心事,这时鸿胪寺少卿丁凤过来:“沈大人,这些馈赠乃陛下安排各藩属国进献,这里是具体清单,请查点。”
说着,丁凤将一份书册递给沈溪。
沈溪拿来一看,上面所列都是羊皮、草药、人参、东珠、沉香等各番邦进献的礼物,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冒,道:“礼物清单交礼部存档,回头本官会将东西整理妥当,归于朝廷。”
丁凤有些迟疑:“其实……,没这个必要吧?以鸿胪寺所得圣谕,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外邦使节送给您的。另外……还有一些奴婢,暂时归于教坊司,这两日便会送到您府上。”
丁凤所说“奴婢”,其实就是藩属国进贡给大明的“美女”。
之前朱厚照通过沈溪提醒,可以从藩属国索要女人,如此这些使节成行前,不得不去精心准备,进贡给大明的礼物中便包括数量不菲的美女。正德皇帝命令各使节向沈溪送礼,这些美女自然包括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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