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一点,就给他的声望加分不少。
不过让外界所没想到的是,李登门并没有跟沈溪谈及救人之事。
李很识时务,他登门完全是身为工部尚书,很多事必须要问清楚才能放心。如今六部尚书外加左都御史,七卿中沈溪占了俩,左都御史和刑部尚书因为涉案不方便出面,就只剩下三人,杨一清已在奔走,深得仕林好评,至于礼部尚书费宏刚上任不需要做表面文章,如此一来李就不得不做点事,表明立场。
到了沈家,李跟沈溪说了关于工部近来兵器铸造的情况,刻意不提官员下狱之事,只等沈溪开个由头。
不过沈溪也没说,正如李的回避,沈溪属于当事人,对此更是讳莫如深。
“……明年户部调拨款项必然紧张,今年马上就要进行年度预算,降工部用度,倒是之前内监那边曾跟工部协商,准备借调工部修河堤款项,用以扩建豹房,之厚你怎么看?”
李作为工部尚书,在很多事上都很为难,便在于现在朝廷很多事工部都力不从心。
沈溪道:“年底前,陛下会召集内阁跟六部衙门商讨预算,你不必多担心,届时我会给你说话,你倒是先把今年的用度整理清楚……没出现大面积的亏空吧?”
李脸上露出些微尴尬之色,随即摇头苦笑:“亏空总归还是有一些的,但在可接受的正常范围内,左右找补一下还是能对付过去,倒是让之厚你费心了。”
沈溪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虽然李做事倒也尽职尽责,但能力也就那么回事,没有达到出类拔萃的地步,而且李在控制银钱开销方面没有太大造诣,因工部跟内监有很多工作需要对接,皇帝借助内监衙门从工部划拨走不少款项,这也是工部亏空的主要原因。
“之厚,你几时回朝?在家休沐有一段时间了吧?这几日朝中都在议论,说你何时到吏部履职,之前还有官员考评之事需要你去做,光靠吏部两位侍郎怕是不能完成啊。”李说道。
沈溪苦笑:“大概还要休息些时日吧……这几天出了点事,需要先把这段风口浪尖渡过去才行,总不能这个时候高调复出,那不是激化矛盾吗?”
突然提到当前焦点问题,李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不想把话题谈得过于深入,而沈溪却好似没有什么需要隐晦的,道:“这么说吧,现在这案子已搁置,估摸再过几日,陛下就会下令放人。等事情揭过,我便到吏部报到,现在吏部和兵部似乎不需要我这样一个闲人去添乱。”
李笑道:“你这算闲人?哈哈!”
沈溪大概明白李所说,他在朝中已属于什么事都可以管的另类存在,现在连礼部都在他节制下,主导迎接番邦使节之事,旁人可以说自己在朝中混日子,沈溪却无法这么说,再下一步,很可能沈溪还要多背几个职位,有了兼职两部的先例,为何不能领三部?
沈溪道:“不问事,也就是闲人,现在吏部和兵部就算有事也不会来问我,几位侍郎都是老臣,他们做事得体,我这个尚书只拥有拍板的权力,其他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否则我真要累死。”
……
……
沈溪不说上疏救人之事,李也不挂口不提,一通闲话下来,李起身离开。
连沈溪都不得不佩服李这种“中庸之道”,总归在众人瞩目下来了一趟,但其实什么都没提,甚至在他稍微涉及时李还刻意回避,分明就是不想惹事,但又不想让人说他什么事都没做。
沈溪心里不由带着几分无奈:“身为七卿之一,做事很可能会出错,不做事又会被舆论绑架,最后结果只能跟李这样,来说事也只走个过场。”
或许在一些人看来,李这种行为属于打酱油混日子,但沈溪却能理解李的心态。
虽然李可以提出来,但谁都知道意义不大,若沈溪诚心要解决问题,便不会在家里躲避不出,而李身为工部尚书,在文官集团两大魁首,也就是沈溪和谢迁的夹缝中求存,他跟沈溪的关系摆在那儿,使得谢迁对他无法做到完全信任,如此一来李也就学聪明了,不去硬碰硬。
最后沈溪摇头说道:“李才是真正不管事的闲散之人。”
沈溪没有送李出府门,刚到前院李坚持让他回去,毕竟现在沈溪还称病在家休养,若公开露面对其名声不利,无论朝中是否知道沈溪休沐是怎么回事,对朝廷和百姓总该有个交待。
李去后,沈溪没着急回书房,不多时朱鸿进来禀告:“老爷,查过了,外面的确有不少人盯着。让人看过后门和家中几个侧门,也都有眼线,甚至附近几个街口都有可疑人士出没……”
沈溪笑了笑:“倒也在情理之中,我这府宅,竟成了朝中最受瞩目之所,派几个人,把这些盯梢的人赶走,顺带警告一下,如果再出现于我沈府外,别怪我找顺天府的人来,将他们抓进大牢治罪!”
“老爷,怕是顺天府不会管这种事。”朱鸿道。
沈溪淡淡一笑:“以前是不会管,但若我亲自去顺天府呢?”
朱鸿一怔,立即意识到沈溪现在跟那些眼线对上了,轻松地道:“不用老爷出面,小的就能把问题解决……这些人阴魂不散,把沈府当作什么地方了?”
沈溪提醒道:“就算赶人,也别用暴力,总归让他们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就没脸留下来,还要提防那些来往的行人,他们中肯定有各方势力派来的眼线,总归把样子做足,我就是让外面的人知道,我做什么不需要有人在旁盯着,谁来惹我,纯属自取其辱。”
……
……
朱鸿带人出门赶人后,京师各方派来盯梢之人基本被一网打尽。
虽然这些人中有官差,但相比于沈溪的身份和地位,这些人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不敢在沈府门前闹事,被警告后便赶紧离开,生怕沈家人会向顺天府告发,亦或者动用一些特殊手段来驱赶。
此时豹房一处院子角落,小拧子正在跟张永会面。
“……沈大人可真会兴风作浪,现在莫说朝廷,就算民间也都议论纷纷,他的名声可是下降了不少,很多人同情那些下狱的官员。”张永面带担心道。
小拧子嗤之以鼻:“沈大人的想法,能被你知晓?或许沈大人就是想当这个恶人呢?”
张永一摆手:“拧公公你可真会言笑,就算沈大人再有本事,也不想让百姓唾弃他,损失名望吧?”
小拧子冷声道:“换了咱家也会这么做,先让世人唾骂,再出面营救那些下狱官员,以显示高风亮节。”
“有这个可能吗?”
张永疑惑地问道,“怎么看,沈大人都没有出面的意思,而且谢阁老等人也在活动,大概不用两天,人便出来了。”
小拧子道:“那可就未必了……若是陛下再下旨,要好好审问这些人是谁在幕后指使呢?风声一紧,官场就会紧张起来,风声鹤唳……那时候才是沈大人出手的良机!”
“你……拧公公为何如此说?”张永惊讶地道。
小拧子摇头道:“现在可不是你跟咱家说了算的时候,你别忘了,现在多出来个张苑,张苑回朝后先找的是沈大人,您说沈大人有什么计划,会不会第一时间去跟他说?”
“这……”
张永迟疑起来。
小拧子再道:“而且陛下一定会给沈大人这个面子,让沈大人出来当好人,陛下会想方设法成全沈大人。所以……最终能解开这局的,只有沈大人。”
小拧子这番话让张永刮目相看。
他没料到小拧子能做出如此一番论述,仿佛已将所有问题看得清楚透彻,如同一个智者般可畏。
张永心想:“小拧子背后有高人指点,难道是臧贤?这次张苑回来重掌司礼监,最怕的应该就是臧贤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张苑肯定会对以往背叛他的人加以报复,臧贤现在只能拼命为小拧子出谋划策。”
“倒希望如此。”张永道,“现在谁都不愿那张苑得势,拧公公,关于司礼监秉笔这件事……”
不由的,张永又提到职位问题。
因为张永回朝后一直没有被朱厚照委以具体职司,使得他不得不多往小拧子这边走,试着打探风声。
小拧子问道:“怎么,张公公你想跟张苑打下手?让张苑有借口对付你?”
张永道:“难道咱家不进司礼监,他就不对付了么?拧公公,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就算花一些银子疏通,也最好能进司礼监……”
小拧子没好气地道:“现在戴义和高凤还在秉笔太监的位置上好端端待着,想将二人拉下马来,必须要有陛下御旨,陛下不发话,你让咱家怎么活动?沈大人那边也不跟陛下通气,只是让咱家帮你说话……哼哼,还是省省吧。”
张永有些着急道:“但一直这么吊着,实在是……”
小拧子道:“看看回头将你安排回御马监任职……不过,现在东厂已不归御马监管理,陛下已令戴义戴公公提督东厂,如此一来戴公公手里也有大权……你张永就不怕?”
张永黑着脸,不再说什么。
“至于腾骧等四卫勇士旗军,现在依然在御马监统领下,提督京营及坐营、监枪之责也在御马监,但将来怎样可说不一定。”小拧子道,“两位国舅于朝中只手遮天,在京营想做点儿事也难……”
张永道:“鄙人可以再给拧公公送上一份厚礼。”
“免了吧,现在能说的上话的,只有沈大人,连张苑都要靠边站……或者,你去贿赂一下江彬,都比咱家说话管用。”小拧子冷声道。
张永叹道:“这不别的渠道都不行,只能走拧公公您这条路么?沈大人现在分身不暇,拧公公您这会儿不趁机在陛下面前有所表现,难道任由那张苑折腾?给陛下的下一笔银子,只有拧公公您来出,才能体现出拧公公的本事。”
小拧子不说话,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张永道:“给陛下的孝敬,咱家或许可以帮忙疏通一二。”
小拧子不屑地道:“张苑一出手就是十万两,你再疏通能给多少?两万两?若能疏通得来,也不至于被张苑抢走司礼监掌印之位,省省吧!咱家会帮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不过那银子……”
张永马上道:“两千两银子,随后就送到拧公公您的宅邸。”
“才两千两……”
小拧子对于这数字显然不太满意。
张永一咬牙:“这两千便当是订金,若事成,怎么也会给五千两,单独孝敬拧公公您。”
“那就一言为定。”小拧子盯着张永道。
“一言为定。”张永也道。
第二三五四章 讲心不如讲利()
单凭小拧子的能力,对局势当然看得不那么透彻,提点他的人是丽妃,现在小拧子又开始重新巴结这位正德皇帝跟前的红人。
因为丽妃没有获得正式嫔妃的封号,全靠皇帝宠幸才获得一定发言权,一旦被皇帝疏远,没有人会继续跟她亲近,尤其皇帝身边这几个得势的如江彬、小拧子、张苑、钱宁等人。
小拧子得到张永许诺,能拿到两千两银子后,带着几分期冀去内宅找丽妃。
此时朱厚照还没睡醒,丽妃和花妃都在费心打扮,准备稍后去皇帝跟前邀宠。
“……娘娘,陛下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才醒来,您这边可以慢慢收拾。”小拧子恭恭敬敬地道。
丽妃正在宫女的侍奉下梳妆打扮,朱厚照从西北回来后,将豹房制度进一步完善,从宫里调出不少太监和宫女,使得豹房逐步成为皇宫的一处别院。
至于丽妃这边,地位也得到显著提升,俨然已是妃子的待遇。
不过因为花妃还没失宠,丽妃无法掉以轻心,加上她的确年龄相对较大,不得不靠一些梳妆打扮吸引皇帝的注意。
丽妃问道:“听说你去见了张永?”
小拧子一怔,见丽妃没回头,还对着铜镜,当即笑了笑回道:“是去见过,他是来问关于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事,陛下有意重新选拔秉笔太监,跟之前掌印太监一样,都要花银子竞标。”
“那你收了他多少孝敬?”丽妃问道。
小拧子有些尴尬:“两千两。”
“倒也不少,你准备给本宫多少?”丽妃继续追问。
小拧子一怔,没料到丽妃会直接跟他伸手要银子,期期艾艾地道:“娘娘,奴婢还没拿到银子啊……”
丽妃已梳妆完毕,站起身,回过头看着小拧子:“拧公公可真会装傻,你以前有多少银子,本宫不管,但现在本宫跟你要的,是张永给你两千两银子中的一部分,你不会是想全都独吞吧?”
小拧子不想分给丽妃,道:“娘娘在这内宅,留银子也没用啊……”
丽妃道:“以前本宫没想过银子的问题,那是因为本宫对你们这些人报有期望,觉得只要跟你们相处好了,可以用真心换得你们的投诚。但现在本宫看出来了,你们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先是钱宁,再是张苑,又是你小拧子和江彬,本宫一次次被你们打击,现在只有银子才能让本宫安心。”
小拧子虽然不想承认丽妃的话,但有一点却心知肚明,那就是丽妃的确没赢得人心。
丽妃再道:“本宫留银子作用很大,既可以收买人心,又可以让身边人过好日子,看看这些丫头,给本宫做事,若本宫一点都不赏赐的话,她们会尽心竭力么?”
小拧子脸色仍旧很为难,大概的意思是就算你缺银子也不该跟我要,而是应该赐给我才对啊。
“小拧子,本宫身边这么多人,能帮忙的人不多,你小拧子绝对算一个,本宫不跟你提什么忠心之事,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个,本宫就跟你直接作买卖,每次你来问策,只管拿银子来,本宫帮尽心帮你分析局势,而且还会在陛下面前帮你说话,甚至帮你刺探风声,若本宫将来求你办事,也会给你银子……如何?”丽妃道。
小拧子道:“那小人……给娘娘您五百两?”
“太少了。”丽妃道,“这两千两,就当是小拧子你下订的钱,将来再有事,可以再问本宫。”
小拧子心想:“这话听着为何如此耳熟?好像是张永之前对我所说的,难道被她的人获悉?”
丽妃道:“没多要你一分,张永给的银子,只管送到本宫这里,将来或许还可以赐你一些,若你不肯就范的话,那以后这门你别来了,本宫也不需要你在陛下面前帮忙说项。”
小拧子苦笑道:“娘娘,您既然要银子,奴婢不能不给,两千两就两千两吧,只要张公公送来,奴婢便给您送来。”
“不行。”
丽妃断然道,“本宫今日便要。”
“这……”
小拧子更加为难了。
丽妃发怒道:“难道两千两银子你小拧子都没有?若不送的话,还是那句话,自求多福吧。”
“送,今日便给娘娘您送来,但送到这里是否太过张扬了些?还是在豹房外给娘娘找一处地方……”小拧子试着转圜。
丽妃一抬手:“不劳小拧子你费心,总归会有人跟你接洽……把银子送来,也会有人安排把银子归置好。小拧子,本宫先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话,本宫还要过那种手头紧巴巴的日子,这银子就当是你暂时放在本宫这里的,本宫会用别的方式报答你。”
……
……
小拧子别提有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