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阴沉着脸,说道:“哀家能不知道这样做不成体统?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好办法吗?哀家也希望皇儿跟皇后能在宫里度日,好似当年先皇跟哀家一样,但有这样的可能吗?皇儿现在的心,的确太野太不着调,哀家这个当娘的,难道眼睁睁就看他这么继续沉沦下去?”
高凤低着头不敢应答,关于抱怨皇帝的那些话,只有张太后才有资格说,他作为皇家的奴才,连应话的勇气都没有。
张太后道:“不过也好,皇儿到底年轻,迟早可以回头,再者也不是说就此离开京城,豹房距离皇宫不远,让皇后过去,能得到皇儿的心最好,最差不就是把人接回来,继续独守空闺吗?”
高凤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张太后又道:“但这件事不能为外人知晓,皇儿一个人在那边胡闹也就罢了,若皇后也过去的话,被人知道皇家的颜面真就荡然无存了。高公公,这件事你暗地里跟小拧子说,那个小太监很机灵,等张苑回来后,你也可以让张苑配合你行事,毕竟从施家台到京城没多远,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高凤问道:“太后娘娘,那皇后去……是以何等身份?”
“当然是皇后!”
张太后几乎是脱口而出,等这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这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仔细想了想道,“若是以一般美人进献给皇儿,皇儿怎会不认得?就算他多年未见皇后,忘记了相貌,回头让他知道了还是会犯拧……不如让皇后以真正的身份去,只是这件事需要严格保密。”
高凤为难地道:“太后娘娘,既要不泄露风声,还得将人送到陛下跟前,那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啊。”
张太后道:“所以才交给你去办,还有小拧子跟张苑配合……对了,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不也可以帮到你?”
高凤低下头,苦涩地回道:“回太后,如今陛下身边最得宠的臣子,乃是从蔚州带回来的江彬。”
“那就让江彬也帮忙。”
张太后有些不耐烦了,厉声喝道,“皇儿现在太过胡闹了,说是要举行朝会,还是上千人的大朝,结果把人丢在奉天门就不管了,他只顾着在豹房吃喝玩乐,若再不找人将他的心拉回来,那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明皇帝继续这么胡作非为下去,把祖宗基业败光吗?”
“是,是!”
高凤虽然觉得张太后出的这个主意是个损招,但依然只能应承下来。
张太后道:“好好把这件事办妥,需要谁帮忙,只管说,左右不过是哀家一道懿旨的事情。”
……
……
紫禁城,奉天门外。
上千文武大臣都顶着寒风等候朝会举行。
早晨天气还不错,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临到中午时忽然变了天,乌云在北风的推动下席卷而至,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没过多久开始下起小雪来,刺骨的寒风直往人脖子里钻,让大臣们感觉分外寒冷。
京官多养尊处优,尤其其中大量勋贵,他们本不需去朝堂参与朝事,突然说举行大朝,不得缺席,结果来了却在辽阔的广场上等候,这里既不遮风又不挡雨雪,就让他们非常懊恼。
好在没人管束,他们可以兜着手,通过跺脚的方式取暖,还有穿得少的朝臣,试着找人弄衣服,一时间却寻不到门路。
“这鬼天气,要折磨死人啊!”张延龄属于其中最遭罪那个。
虽然张延龄是武职,但打小便未吃过苦,尤其姐姐成为大明皇后之后,整个家族鸡犬升天,他也活得无比恣意,属于那种晚上睡得晚到第二天不到中午起不起床那种,但今天他却很早便爬起来参加朝会,结果却在奉天门外吹冷风,这让他实在接受不了。
张鹤龄则早有准备,身上衣服非常厚实,此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是樽雕像。
张延龄搓着手,走过去道:“大哥,我已经找人问过了,说是皇上压根儿就没从豹房那边过来,要不咱回家去吧。”
张鹤龄睁开眼,瞄了弟弟一下,没好气地道:“要是你走了,陛下却又来了,该怎么交待啊?”
“还能怎么着?就说本来就生病了,再吹这么久冷风,身体实在受不了……你别瞪我啊,今天不也有不少人病休?比如那沈之厚,到现在都没看到他的身影,大概他早就知道这次皇上又要戏耍咱们。”张延龄不满地道。
张鹤龄哼了一声:“沈之厚不出席,那是早有定论的事情,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你,你说走便走?连那些老臣,都还在那儿咬牙坚持,你一个年轻人却撑不住,以后是否连京营军权也要被朝廷收回,就因为你身体撑不住?”
张延龄苦恼地道:“大哥你呛我作何?我这不是跟你就事论事么?咱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
“说说可以,但就是不能走!”
张鹤龄正色道,“看看,满朝勋贵,就属咱年轻,他们七老八十还在那儿有说有笑,就你撑不住?回你的位子站好,指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就来了。”
张延龄脸上带着不相信的神色,随即去往张懋那边去了,因为他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张懋的身体状况,要是这位军中魁首支撑不住,他就可以跟着混出宫去,法不责众嘛。再者,他想知道张懋在跟旁边人谈什么事。
不过张懋不是傻子,在场这么多人中,本来就不分敌我,唯独两个国舅爷跟朝中文武大臣格格不入,因为张氏兄弟为非作歹惯了,之前被朱厚照教训过一次,现在二人明显被朝中人鼓励。
“哈哈,这不是建昌侯吗?有事吗?”张懋见张延龄凑过来,不由笑着打招呼。
一群人马上散开,都兜着手笑呵呵望向张延龄,这些人皆以张懋马首是瞻,最让张延龄不爽的是国丈夏儒也混在里面。
“没事!”
张延龄黑着脸,用力跺了跺脚,“就是想到处走走,活动下身子,这天实在太冷了。”
张懋叹道:“没办法,陛下不来,咱作为臣子就只能在这儿等候,若实在支撑不住的话,建昌侯可以请旨早些回去……每旬十日,朝会哪天都可以举行,但今儿天气不好,总不能让这么多人在这里干等吧?”
“谁去请旨?”
张延龄赶忙问道。
张懋有些惊讶,指了指张延龄:“建昌侯人脉广泛,尤其是在禁宫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自然应该由你去啊。”
“哼,这老家伙!”
张延龄暗啐一口,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便重新往张鹤龄那边去了。
第二三四六章 久违()
朱厚照睡得很安稳,寝殿里一直没有传来声响。
到了中午小拧子实在忍不住,垫着脚尖,轻手轻脚进去查看,却发现一名小宫女跪坐龙卧榻边打瞌睡,大感意外,因为以往都是小太监在里面侍奉,少有宫女在旁的时候。
朱厚照睡觉时容易受惊,这也是他喜欢独睡的原因,越是在意皇位,越怕别人在他睡觉时图谋不轨。
“拧公公?”
小宫女见到小拧子进来,有些害怕,轻声问候。
小拧子食指竖到嘴边做噤声状,然后一招手,小宫女心领神会地站起身,跟小拧子一起出了殿门,小拧子这才稍微提高声音,问道:“小罗子呢?怎么换你在这里?你是谁派来的?”
小宫女道:“奴婢是花妃娘娘派来的,前几日,花妃娘娘已跟陛下说过,让奴婢来侍奉……”
小宫女说话的声音虽然轻微,但颇有条理。
小拧子骂道:“没眼力劲儿,陛下睡觉时身边生人勿进,若醒来不认得你,愤怒之下岂不要了你的小命?”
小宫女瞪大双眼望着小拧子,不太理解,为何自己在皇帝卧榻前跪着侍奉,会被皇帝杀了。
小拧子道:“这里不需要你照应,可以退下去了!”
“是,拧公公。”小宫女恭敬行礼后退下,小拧子看她走远,这才松了口气,不过随即眉头紧皱。
他心想:“陛下身边人怎么了?一个二个开始恣意妄为起来……好像自从江彬来了后,什么事情都有了变化,难道是江彬闹出来的?”
就在小拧子想这个问题时,江彬出现在小拧子面前,问道:“拧公公这是在作何?为何在陛下卧房前心神不宁?”
小拧子冷声道:“咱家来看陛下是否睡醒了……大臣们正在奉天门外等候面圣,陛下说过睡醒便会去见。”
江彬道:“怕是陛下今日不太可能会见大臣,不如拧公公去跟他们说,不必再等了。”
小拧子道:“江大人,你可真有本事啊,现在可以替陛下随便下旨了?你可知道满朝文武都在等候,包括阁臣、部堂和勋贵?”
江彬摊摊手道:“就算如此,也不是我故意得罪他们,要知道陛下正在休息,一次次进去打扰,责任可不小……拧公公试想,即便陛下醒来,就愿意去出席朝会了?你还不如直接跟陛下说,那些大人回去了,如此陛下就可以得到更充足的睡眠时间……这才是咱们应该做的。”
小拧子被江彬的话说得一愣,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彬微笑着道:“拧公公不肯去,那就是不体谅陛下的辛苦,也不为朝中大臣着想,这么冷的天还让他们在风雪中等待,太不人道了……总归你不能再进去打扰陛下,等陛下醒来后自会有答案。”
小拧子瞪着江彬,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很清楚,江彬的话并非无的放矢,朱厚照的确是如此性格,若按照江彬所言,对皇帝和朝臣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但显然对谢迁等想面圣之人却非如此。
“文武大臣都在等候面圣,陛下没开金口让他们回去,咱家可不敢胡乱传圣旨。”小拧子道,“若此番朝会作罢,下次再要举行指不定要等到何时,若因此耽误朝事,咱家便是大明的罪人,这责任你江彬承担得起吗?”
江彬笑了笑:“还是拧公公说的有道理,那我便不跟你争了,你继续在这儿等吧。但也请别妨碍我做事,不能再随便进去打扰陛下休息!”
……
……
虽然小拧子对江彬很不屑,但现在皇帝的安保工作由江彬负责,尤其白天朱厚照睡觉时,江彬比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权限还高。
现在江彬对他还算客气,若换作旁人打扰朱厚照休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下再说。
小拧子心道:“这个莽夫,只知道一味讨好陛下,甚至不惜牺牲朝廷的利益……这才是最危险的,看张苑回来怎么收拾你!”
小拧子断定,只要张苑回来,江彬一定会倒霉,这是建立在他对张苑性格非常了解的基础上做出的判断。
小拧子从豹房出来,却没法回紫禁城,他知道无法跟谢迁等人解释,心想:“就算将江彬的话传达给谢大人,他们也不会走,只要有一丝面圣的机会,他们就会继续等待,再者说了陛下现在还没发话说不见。只是让等……不行,我得去见见沈大人,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发现自己无路可去后,小拧子只能去见沈溪,如今只有沈溪能给他指点明路。
等到了沈府门前,却发现想来见沈溪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位早已等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慌张,甚至想马上逃开,正是有小半年未见面的张苑。
“张公公?”
小拧子见到张苑,惊愕不已。
张苑离开京城七八个月,模样没什么变化,身上也不见有多少沧桑感,好像只是出游一圈回来,连风尘仆仆的感觉都没有。
张苑笑着行礼:“这不是拧公公吗?久违了。”
说话非常客气,让小拧子有些不能接受,这并非他熟悉的那个飞扬跋扈的司礼监掌印,不过马上想到张苑才回到京城,还未重新执掌权柄,所以见到谁都要客客气气。
小拧子这才稍微安定下来,道:“张公公几时回的京城?”
“刚回来。”
张苑回话非常简单,“陛下正在休息,暂且不能面圣,只好来求见沈大人。”
小拧子脸上带着些许回避之色,一摆手道:“那张公公请吧。”
张苑笑道:“一起吧。好不容易从皇陵回来,想跟沈大人说说以后在朝为官的事情……咱家已将十万两银子准备好,但需要沈大人派人护送,这也是咱家来的主要目的,这些银子要给豹房送去。”
小拧子点了点头:“银子够就好,如此对方方面面都好交差。”
张苑道:“咱家明白……若银子不够,还敢胡乱出价的话,那就是欺君罔上,是要被杀头的。”
……
……
在小拧子看来,张苑是那种张牙舞爪、一旦得势就忘乎所以,非要压人一头的狂妄之徒。
但这次见过后,对张苑又有了全新的认识,眼前的张苑更为低调内敛,说话多了几分老谋深算的味道,开始有了城府,小拧子对于张苑的改变啧啧称奇。
“这样的变化对我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张苑经历过起伏后,万一更加高深莫测狡诈多变该如何是好?”
二人一起进入沈家前院,小拧子道:“张公公手头可真宽裕,居然能出那么多银子,咱家就算努力一辈子都赚不到……”
张苑脸上呈现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没有,未必意味着将来也没有,拧公公你有大本事,一直在陛下跟前屹立不倒,谁不巴结你?咱家不过是因为当了几天司礼监掌印,下面溜须拍马的人多了,才有如此收益,若你也能爬上这位子,保管比咱家有钱。”
小拧子皱眉,他不相信这些银子完全是张苑贪污来的,因为臧贤曾跟他说,张苑已是山穷水尽。
“哎呀不好,难道臧贤在骗我?”小拧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张苑好像记起什么来,笑道:“拧公公,咱家身边曾有个奴才叫臧贤,以前在豹房当供奉,后来听说跟了拧公公你。这完全是见异思迁的小人,上不了台面,说是有本事但其实胸无点墨,拧公公你还是早些将他赶走,让其自生自灭吧。”
本来小拧子还没觉得如何,可当他听张苑直接提到臧贤的名字,不由紧张起来。
此时张苑神色有些古怪,虽然看起来笑容满面,但额头青筋隐现,嘴角微微颤抖,跟人一种阴森感,小拧子忽然意识到,张苑大概是在暗示他会加以报复,心中不由一凛。
小拧子一阵憋屈:“不对,不是说姓张的没人脉和资源了,以后需要巴结我吗?怎么现在却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就因为他重新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所以才在这里大放厥词?”
虽然眼前张苑的脾性好像跟以前迥异,但小拧子却不那么放心,张苑并非他印象中张牙舞爪盛气凌人,连威胁人的方式都有变化。
说话间,二人到了沈家侧院,张苑故意走在后面,让小拧子打头阵。
“我家老爷在书房等候二位。”朱鸿道。
张苑笑道:“有劳了,如今沈大人担负朝廷重任,想必非常忙碌,今日来打扰很唐突……这位兄台,要不你先进去通禀一声,或者请拧公公先进去会面,咱家稍后再见?”
本来小拧子以为张苑会跟他一起进去,听了这番话,这才发现对方似乎想避开跟他同时见沈溪,那如此一来张苑就不太可能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小拧子心里觉得非常危险,他对张苑的防备要比对其他任何太监更甚。
朱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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