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还觉得顺眼些。
无论谢迁是否待见,在别人向他行礼后,他还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朱厚照登基四年多,朝中官员更迭频繁,先是刘瑾打压一批老臣,随后又清算阉党,短短四年间,朝中官员已换了数茬,这一批已算是比较稳固的班底,正德朝能当两年尚书都算长久,眼下马上又要面临新的更迭,至少白钺和何鉴已明确提出告老归田。
因为距离入朝还有一段时间,几人便留在谢迁身边,准备提前商议一下。
何鉴问道:“于乔,为何不见介夫?”
谢迁摇头道:“前几天他已回内阁轮值,不过今日以身体不适告假,大概不会出席这次朝会。”
何鉴叹道:“此番不知要更迭多少人,不过也好,现在朝堂一切稳定,我也能放心离开了。”
到此时何鉴对乞老归田仍旧抱有很大的期待,旁边张子麟等人纷纷出言挽留,毕竟何鉴这边并不像白钺那样病得下不了床,还可以在朝中坚持几年,发挥余热,但何鉴没有妥协的意思。
谢迁早就明白何鉴的态度,没有出言强留,但心里却打定主意,不会主动在朝会中帮何鉴请辞,他的目光一直瞄着宫门方向,似乎在期待什么事。
……
……
对于朱厚照来说,朝会是最大的煎熬。
习惯日夜颠倒的作息,早晨这段时间最是疲乏,倒到榻上他可以一直睡到黄昏,他最喜欢的办事节奏是在临睡前大概处理一下政务,召小拧子问点儿事情,然后在睡醒时趁着梳洗再问问,大概就完事了。
但召开朝会却不同,他得从豹房回到皇宫,盛装上殿会见大臣,折腾一圈才能回到豹房休息,怎么也要日上三竿,以他“日出而息”的习惯显然身体承受不了。
大早晨朱厚照打着哈欠从豹房后院出来,小拧子已等候多时。
此时小拧子非常紧张,倒不是说他怕朱厚照不去参加朝会,反正以前朱厚照不知道放过多少回鸽子,并不差这一回,他怕的是朱厚照不给个准信,那些大臣前来问询他不好解答。
“陛下。”
小拧子见朱厚照现身,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过看到朱厚照一身便装,并未穿戴龙袍宝带,心不由又提了起来,这可不是要去参加朝议的节奏啊。
朱厚照道:“朕没记错的话,今天要在奉天殿行大朝,是吧?”
“是啊,陛下。”小拧子谨慎地回答。
朱厚照轻轻叹了口气:“沈尚书老是给朕出难题,本来朕说一个月举行一次朝会,意思一下就行了,他非要一旬举行一次,这不是折腾朕吗?”
这边皇帝一脸憋屈地抱怨,小拧子听到后则腹诽不已:“这朝廷也不知道是谁的,您作为皇帝连朝会都不想参加,那朝事交给谁来打理?”
朱厚照又问:“大臣们都去皇宫了吗?”
小拧子一怔,然后道:“奴婢并不知晓,是否现在派人去查查?”
朱厚照若有所思:“如果让大臣们到豹房来举行朝会,你看如何?这里环境更随便些,大家可以坐下来闲话家常,有什么事直接跟朕说,朕当即批阅,不用回皇宫一趟那么折腾。”
小拧子赶紧回道:“陛下,这样做不合规矩啊,免不得要被言官非议,对陛下的声名有损。另外,按照规定六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大朝,也就是差不多有一千名左右的官员参与,豹房这边没有那么大的房子接见朝臣!”
朱厚照有些恼火地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朕才是皇帝,对朝事有最终的裁决权……沈尚书确定今天不参加这次大朝是吧?”
“是啊,陛下。”
小拧子脸上带着委屈的神色回道。
朱厚照道:“他不去,朕去不去好像无所谓……嗯,朕有点困倦,还是先睡一觉再说吧。”
“那这次……该如何跟那些大臣解释?”小拧子急忙问道。
在小拧子看来,皇帝去不去都行,他负责的是让大臣们知道是否需要等候。
朱厚照转过身,丢下句话:“让他们先等等,反正朕去睡觉了,若中午醒转的话,就去参加朝会,若睡不醒就算了……这么早去皇宫没什么意思,以后把朝会改到卯时之前,亦或者申时、酉时,如此大家都好……”
说话间,朱厚照往寝殿去了,他说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小拧子非常为难。
小拧子望着朱厚照的背影,心里犯起了嘀咕:“意思是让诸位大人等着?到时候看陛下的心情,是否有兴趣见他们?这大明的官,可真不好当。”
……
……
众官员基本后半夜就起床,稍作整理就出发,卯时前陆续抵达午门。
结果一直等到辰时中,才有当值太监出来传话,让大臣们进宫。
随着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准备穿奉天门,到奉天殿参与朝会。此时他们心里都在琢磨皇帝是否已驾临金銮殿。
奉天门前,小拧子已等候在那儿,作为在司礼监挂职的太监,同时也是朱厚照近侍,此番专司前来传话。
小拧子走到队列前,朗声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再向前,先在此等候觐见吧!”
一句话,便让走在最前面的几位大臣心里来了火气。
怎么着,让我们来参加朝会,要么举行要么不举行,结果让我们到奉天门前便驻足,这算怎么个说法?
因为曾发生过刘瑾假传圣旨举行朝会,却在百官列队等候时发生呵斥满朝文武并捉拿朝臣下狱拷问的往事,使得官员们对于等候皇帝举行朝会有一定抵触心理,即便谢迁未参与那次事件,还是觉得如此漫无目的的等待不是个办法。
谢迁上前问道:“拧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拧子苦笑一下,凑到谢迁跟前,小声说道:“谢大人,小的就不隐瞒您了,是陛下传话,让诸位大人先等,今日陛下是否会举行朝会……小人也说不好。”
这话谢迁听了很耳熟,仔细一琢磨,好像过去几次参加朝会就没有一次顺利的,不过在他想来,在这里等也比回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次举行朝会要好,有机会总得把握住,至于身体辛苦点似乎也就无关紧要。
谢迁黑着脸问道:“陛下现在还在豹房?”
小拧子想了下,断然摇头:“小人不能泄露太多信息,诸位大人先等着吧,若是觉得累了,三品以上官员可以到文华殿休息,其余官员可以在奉天门、左顺门和右顺门的台阶上坐下等候。”
说话间,小拧子特意看了看身后以及前面左右两侧的台阶。
“胡闹!”谢迁没说话,倒是心直口快的陆完先出声,对小拧子的提议极为不屑。
小拧子瞥了陆完一眼,苦笑道:“若是陆侍郎觉得不合适,就当小人没说,小人不能在这里久留,只是负责来传话,回头有消息的话,会第一时间过来通报诸位大人。告辞了!”
说完,小拧子急匆匆进了宏正门,假道文华殿,由东华门出宫返回豹房。
何鉴过来凑到谢迁耳边问道:“于乔,这算怎么个说法?”
谢迁瞟了何鉴一眼:“这还用得着解释么?估摸陛下睡过头了,亦或者,是陛下故意为……嗯。”
有些话谢迁没说透,但何鉴能理解,这大概意思是皇帝故意晾一晾满朝文武,先给大家个下马威。又或者说,皇帝就是这脾性,说过的话不算数,以戏弄大臣为乐,颇有点烽火戏诸侯的意思。
李鐩道:“我等是去文华殿还是留在这里?不派人去请示一下陛下?”
谢迁语气不善:“去什么文华殿,这点儿苦都不能吃,还怎么为朝廷做事?等着吧,总归有机会面圣,朝事积压那么多,是该跟陛下做一次总结,若长久不能面圣,朝堂还算是朝堂吗?”
何鉴摇头苦笑:“就怕最后等来陛下,也只是匆匆一见,陛下似乎对朝事……不太上心。”
……
……
沈溪从惠娘处回来,才刚进家门,便从朱鸿那里得知小拧子派人来递话关于皇帝懈怠朝会、可能会辍朝之事。
对于沈溪来说,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沈溪没有进内院见家中妻妾,而是先去了书房,现在他手头没什么政务需要处理,写了两封信让朱鸿送出去。
回到内院,时候尚早,他琢磨了一下,这会儿谢迁等人或许还在奉天门前吹冷风,他已经算是非常自在,堂屋内,谢韵儿正在跟小玉说着什么,见沈溪进门来,二人连忙起身向沈溪行万福。
“没事。”
沈溪摆摆手道,“做你们的事情,若有打扰,我先回房去。”
谢韵儿道:“没事需要避讳……老爷,是这样的,府上下人来报,说这两天咱们沈大小姐又在外捣鼓一些事,让人无法省心。”
沈溪有些惊讶:“谁?亦儿?她在外面闯祸了么?”
沈溪对沈亦儿的事情了解不多,到底小姑娘长大了,由于自小缺少父母和兄长教导,沈亦儿调皮捣蛋惯了,他不想将精力分到管教妹妹上。
谢韵儿道:“亦儿拿了些银子,说是要做买卖,现在已经倒腾起来了……如今银子已经花出去了,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沈溪看了小玉一眼,小玉脸一红,低下头以避开沈溪的目光,显然在这件事上她有失察之责,沈亦儿说到底是沈溪的妹妹,显然关心程度还不够。
沈溪笑了笑,说道:“她喜欢捣鼓,就让她试试吧,何必勉强呢?再过几年,便嫁出去了,大概就不需要如此费心了吧。”
“这么胡闹下去,还真不知将来如何嫁人。”
谢韵儿发愁道,“连老夫人都管教不好,除非老爷您亲自教导,否则的话……真拿她没办法。”
沈溪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大概问了两句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她想做买卖,便让她做,将来嫁人时多费些心思,以咱们沈家如今的声望,不愁找不到好夫家,你不用太过担心。其实,她在外受点挫折没什么不好,若做买卖亏了,她总归会收敛些吧?”
“老爷的意思是……”
谢韵儿望着沈溪,大概明白,沈溪准备给妹妹使绊子。
沈溪道:“丫头大了,不好管教,那是天性使然,既然不能将她约束在方寸间,就给她一点压力……这件事不需要你们操心,我稍微动点心思便可。”
谢韵儿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惭愧之色,大概觉得自己没尽到一家主母的责任,连这样的琐事都要麻烦沈溪。
而沈溪却没觉得如何,等小玉退下后,谢韵儿好奇地问道:“老爷今日无事?”
沈溪道:“旁人忙着上朝,我在家里养闲,还是轻松自在点儿好……未来忙起来指不定成什么样子,现在就算给自己放个假吧。”
谢韵儿迟疑地问道:“老爷……好像对朝事不怎么上心。”
沈溪微笑着说道:“还是韵儿你了解我……北疆形势稳定后,感觉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放松了,做什么事情都没精神!不过这样也好,没必要事事都追求完美,未来这段时间,我正好休息,不必跟人明争暗斗,一切顺其自然吧。”
沈溪口中的顺其自然,更像是随口说说罢了,其实朝堂所有情况都为他掌握,俨然变成操纵木偶的牵线人。
……
……
朱厚照睡得很踏实。
大臣在不在宫中等候,又或者放鸽子对他有没有影响,都无关紧要,他是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在体谅他人难处上还欠缺点功夫。
这会儿倒是张太后紧张起来。
张太后上午吃斋念佛时从高凤那里得知儿子再次放大臣鸽子的事情,获悉大臣们都在奉天门外等候,张太后紧张地问道:“有人在那边主持吗?”
高凤不明白张太后说的“主持”是何意,小声道:“谢阁老在那边支应场面。”
张太后释然道:“那就好,谢阁老老成持重,能让人心安定下来……唉,幸好不是当初刘瑾胡作非为时,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了,张苑还没回朝是吧?”
“是啊,太后,昨日刚定下来的事情,张公公怎会这么早回京城?”高凤提到张苑,心里多少有些憋屈,虽然这次司礼监掌印太监选拔中他没蒙受什么损失,连送给沈溪的银子似乎都要退回,但张太后对张苑的器重还是让他不甘心。
张太后站起身,在高凤等人的搀扶下回到永寿宫正殿,挥手道:“让皇后过来,哀家有话对她说。”
“是。”
高凤不明就里,赶紧去请夏皇后。
夏皇后正在跟小宫女嬉闹,却被张太后叫来,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睛里带着一种萌萌的呆滞。
张太后将夏皇后外的所有人屏退,连高凤都没留下,这才和声说道:“皇后,你入宫几年了?”
“哦……”
夏皇后先是应了一声,随即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三年。”
张太后叹道:“是啊,你来这里都已经三年多了,却还未曾跟皇儿合卺,自古以来如此胡闹的事情,大概也就发生在你身上了,对此你不恨吗?”
夏皇后目光中充满疑惑,似乎她连什么是恨都不清楚,然后直接摇了摇头,脑袋就跟拨浪鼓一样。
张太后知道这个儿媳有个很好的性格,虽然人有点愚笨,但却实在,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张太后道:
“皇儿在豹房那边一直不回,你连面圣的机会都少有,哀家也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他了,这孩子……心太野了,也是当初先皇跟哀家没有好好管教他……”
夏皇后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婆婆为何要跟她说这些。
对她来说,宫里的生活简单而充实,至于要不要跟人争宠,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反正宫里没人跟她争就行了。
张太后最后道:“但如此长久下去,不是个办法,迟早要将皇儿的心思收回来不可。本以为他出去打了场胜仗,回来后会有所收敛,谁知道却变本加厉了……哀家思来想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夏皇后秀眉微蹙,直直地看着张皇后,似乎也很好奇,婆婆有什么好办法能把相公管教好。
张太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就是让你也去豹房。”
夏皇后没感到多惊讶,只是好奇地问道:“母后,豹房在哪儿?”
张太后叹道:“就在皇宫外一处宅院,皇儿每天都待在那里,只有去豹房你才能跟他朝夕相处,如果你将他带回宫来,你就是大明功臣。若你留在那里,能成功带回皇嗣来,你也是功臣,总归……你必须要去豹房!”
……
……
对于夏皇后来说,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出生开始,所有的路线都是别人为她规划好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关于生活上的事情不需要她多思考,连嫁给谁未来要做什么,她只需要按照别人吩咐的办便可。
对她来说,这就是从一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的区别。
张太后跟夏皇后交待了很多事,然后让夏皇后回去做准备,最后将高凤叫了过来。
等张太后把派夏皇后去豹房的事情一说,高凤瞠目结舌,犹豫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回道:“太……太后,这……这样……怕是不成体统!”
张太后阴沉着脸,说道:“哀家能不知道这样做不成体统?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好办法吗?哀家也希望皇儿跟皇后能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