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发育要比男孩子早,如今沈家生活条件好了,几乎每天都能喝豆浆吃鸡蛋,为保证营养,三餐里豆腐几乎是变着花样做,再加上时不时吃肉,姐弟俩都长得不错,尤其是沈亦儿相貌有五六分像沈溪,她肌肤雪白,鼻子乖巧,柳叶眉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活泼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调皮精。
相对而言,沈运更像父亲沈明均,长得憨厚老实,沈亦儿则肖周氏,伶牙俐齿,喜欢上窜下跳,显得处处都比弟弟强。
好在沈运虽然看上去木讷,但总归比以前好了许多,眼睛里多了几分灵动,上前来行礼,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哥”。
周氏见沈亦儿跳脱的模样,开口骂道:“小兔崽子,又欺负你弟弟了?看你弟弟这张死了老娘的脸!”
听到这话,沈亦儿完全不当回事,依然嬉皮笑脸,沈运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
沈溪只能如此理解,沈运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主要跟平日的生活环境有关,有这么强势的老娘和姐姐,又有个窝囊的老爹,他能直起腰板做人就怪了,加上沈溪这个兄长成就和地位太高,让沈运只能仰视,而周氏却望子成龙,希望沈运能有兄长那般出息,严格要求的结果就是处处不如意,自然更憋屈了。
“娘,这么说话不太合适吧?”
沈溪劝慰道,“亦儿只是孩子心性,这个年纪调皮点儿完全可以理解。还有十郎比之前长高了许多,看起来有几分聪明劲儿……学问没落下吧?”
听到读书的事情,沈运脸上多了几分神彩,可惜还没等他说什么,周氏便抢白道:“明年准备让他参加县试。”
“啊!?”
沈溪对这消息感到有些意外,打量周氏,不明白为何要安排得如此急促。
沈亦儿在旁边带着贼笑道:“大哥,娘说以前你十岁就参加科举,一路过关,最后高中状元,作为弟弟自然也不能落后太多……明年弟弟虚岁都要十四了,若再不参加科举就晚了,所以准备让弟弟下场试试……十郎,你说是不是?”
沈运又有些憋屈,鼻子里气息粗重,却只能“嗯”一声算是应承下来。
沈溪心想:“十郎到底还是长大了,开始使性子了,以前被老娘和姐姐压着,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现在终于知道发火,但更多时候却只是敢怒不敢言……这不是什么好现象,怒气长期憋在心里不好,一定要让他发泄出来。”
沈溪道:“十郎是否要参加科举,得看学业进度……可有跟先生问过情况?”
周氏对什么学业进度不明白,沈亦儿也不是很了解,她只负责捣乱,其他事情一概不问,沈溪不由看向谢韵儿。
谢韵儿代为解释:“已让人问过赵先生,也就是现在教十郎经义的先生,他说以十郎现在的学问,要考县试可以,但更多属于练兵性质,即便侥幸能过县试,府试跟院试……也会很难,不如多学两年。”
周氏道:“那个赵先生懂什么?也不想想咱沈家是什么门户?十郎的兄长可是大明最年轻的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呢!咱沈家的儿郎能差得了?”
沈溪见沈运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个弟弟非常反感这些话,连忙道:“还是听听十郎的意见……十郎,你要参加县试吗?”
沈运抬头看着在场众人,被大家目光盯着,一时有些胆怯,重新低下头来,讷讷说道:“听爹的吧。”
周氏当即开骂:“为何不听老娘的,非要听你爹的?你爹懂个啥?”
沈溪听来,这个弟弟说话很有门道。
不听老娘的,唯独听爹的,这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沈运已开始产生逆反心理,若他愿意的话直接便会说听从老娘安排,直接去参加科举便可,现在要表示听沈明均的,说明沈运并不想参加来年县试。
谢韵儿道:“娘,您别怪责十郎,不妨问问他是否愿意参考便可。”
此时的谢韵儿还是愿意替沈运说话的,到底这是自己的小叔子,以她的年岁,甚至可以当沈运的母亲了,谢韵儿自己也有儿子,在对待孩子教育上还是有自己的见地的。
周氏骂道:“这小东西不识好歹,问他是否愿意他一定说不愿意,但是你大哥当年可是十二岁便高中状元,也就是你现在这般年纪,看看你在干啥?玩泥巴吗?”
沈溪道:“娘,关于十郎参加科举的事情,我会详加考虑,我先考察一下他的学问,若达到条件的话,便让他去应试,若实在力不能及,贸然参加科举,名落孙山,到时候娘不是更落面子?”
“嗯!?”
周氏看着沈溪,先是露出不解之色,随即她便想清楚沈溪所说的情况。
儿子不去参加科举或许会丢人,但若是参加科举不过,那就更丢人了,以后见了谁都不好意思说关于儿子的事情,尤其是面对沈家那些迁移到京城来的各房人。
沈溪很能把握周氏的心态,知道光是劝说没用,还不如以周氏切身体会去思虑,让周氏意识到很多事不是强求就会有好结果。
周氏迟疑地问道:“憨娃儿,你怎觉得弟弟学问不行?就算不行,你也要让他行才对啊!”
此时周氏开始向沈溪施压,好像他这个兄长必须要为弟弟的学业负责,但沈溪哪里有时间管弟弟的学习,朝中事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当下道:“朝中诸事繁忙,昨日不过是陛下体念,给了我一日假期,今天下午便要到朝堂办公,我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关心一下十郎的学业进度,至于教导之事,还是留给先生去做吧。”
周氏很不甘心:“你自己中了状元,就忘了弟弟,若是你弟弟也能中状元,就算让你娘我一头碰死都行,那时候沈家可就真的是光宗耀祖了。”
显然周氏只是痴人说梦,莫说沈运了,就算是学问非常好的六郎沈元,如今都还在苦苦求学中,沈家现在的读书人不少,主要是以四房和五房为主。
沈溪道:“凡事不可强求,娘实在不必苛求,十郎这么小的年岁便有作为,哪怕是弱冠再中秀才,也有大把考进士的机会。”
周氏皱眉道:“娘我等不及了,莫非你要让为娘再等上十年不成?十年后你娘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埋进土里去了,总归你赶紧去考察你弟弟的学问,这些天他就不跟为娘回去了,就在你这里住下来。”
本来以沈运的年岁,已不适合在沈溪内宅常住,不过周氏有令,沈溪为了早点儿将这个老娘打发,也就没有出言拒绝。
“那好吧,便让十弟住下来,我有闲暇可以教导他一些学问,其他时候就在我的书房里看书做学问。”
随后沈溪转向沈运,问道,“十郎,你可愿意?”
沈运抬头看了沈溪一眼,声音低沉:“我听大哥的。”
这次不听老爹的了,改而听兄长的,沈溪不由感到这个弟弟说话水平很高,学会了拐弯抹角,应该是被老娘和姐姐欺负久了慢慢琢磨出的一套应对之道。
沈亦儿眉开眼笑:“我也要留在大哥这儿,陪弟弟读书。”
“滚蛋!”
周氏直接开骂,“女儿家也不知道检点一些,跟娘回去,忘了以前你惹了多大的祸事?以后就待在家里做绣活,做不完不许出门。”
“娘……大哥!你快跟娘说说,我也想留下来住几天。”
沈亦儿可怜巴巴地望着沈溪,因为整天待在家里对着沈明钧夫妇的确没什么意思,沈亦儿很想留在沈溪家中,这边至少人多热闹,而且好耍的玩意儿很多,除了能打牌,还能偷跑出去玩。
沈溪道:“既然如此,就让亦儿留下来住几天吧……有她嫂子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
周氏一甩手:“都走吧,都走吧,娘养大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翅膀硬了自个儿飞走,一个个不知道娘养你们的辛苦,你们可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不知不觉间,周氏又开始絮叨起来,这种话说一次两次或许还会有人听,说多了别人就只当她是在念经,没人会在意。
沈溪道:“娘,这边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回去的时候带上,都是些上好的缎子,还有金银器首饰。”
周氏本来还在那儿抱怨,听到这话马上瞪大了眼睛,高兴地问道:“在哪儿?谁给你的?皇帝老儿么?”
“娘,说话注意些。”沈溪提醒道。
周氏笑呵呵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是老大有本事,知道给娘好东西,那娘就不客气了……小玉,你赶紧陪我去将东西收拾好,今天中午便不在这里吃饭了,你们姐弟俩就留在大哥家里,别惹事,尤其是你这死丫头,就待在后院,哪里都不许去……好儿媳,你可要看好她!”
说完,周氏兴冲冲往前面院子去了,小玉紧随其后,叫上佣人帮忙拿东西,本来谢韵儿也想跟着一起过去看看,却被周氏拒绝,周氏道:
“你这才刚见到相公,为娘不是不讲人情之人,你们先阖家团聚,有时间为娘再过来看你们!”
说完周氏便匆匆离开,等周氏走了后,沈溪明显感觉到大厅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大概沈溪身边每个女人都在庆幸没跟婆婆常年生活在一起,若处在一个大宅子里,光是被周氏管束,那就是一种很可怕的煎熬,其中可是有人有过切身的体会,比如说这会儿露出一种“你们没见过大场面”表情的林黛。
“大哥,我是不是要去读书了?”沈运看着沈溪问道。
沈溪一摆手:“你去我书房,东边书架上有我对四书集注的读书笔记,你拿去看,下午或者明天我会亲自考校你。”
“知道了。”
沈运有些郁闷,不过还是低下头,在丫鬟引领下往沈溪书房去了。
谢韵儿看着小叔子的背影,走到沈溪身前,问道:“老爷,这几天您真的有时间教导小叔的学业?若没空的话,请几位先生回来授课也可。”
“不用了。”
沈溪道,“我随便考核下便可,我知道十郎不想去考县试,回头帮他撑下来,过个一两年等他大些再去考也不迟。”
……
……
随后一家人团聚吃饭,沈运没过来,谢韵儿叫丫鬟专门为沈运送去了饭菜,让他在沈溪的书房吃。
饭桌上就数沈亦儿的话多,她问的都是尹文等人想知道却不敢提出来的,主要涉及沈溪在战场上的经历,这些也是昨日家宴时沈溪未曾讲述的。
沈溪道:“要听故事,先把饭吃完再说,食不言寝不语,这也是世家大族必须恪守的原则,你要逐步学习如何做一个淑女!”
沈亦儿吐吐舌头,明显有些不太高兴,但她心里却很清楚沈溪的权威,她知道若是自己的大哥坚持要赶她走,她只能回去重新面对啰里啰嗦的周氏,因此只能忍气吞声。
这边饭还没吃完,就听外面有婢女进来:“老爷、夫人,外面有官府的人来,说是给老爷送东西的。”
沈溪放下碗筷,站起身问道:“什么人?”
“这是拜帖。”
丫鬟将拜帖送到沈溪手上,沈溪打开来一看,却并非是什么拜帖,而是礼单,原来是朱厚照赏赐他东西的清单,有田地和银两,还有绫罗绸缎等物。
沈溪道:“你们先继续用膳,我出去看看……是宫里来的人。”
沈溪没说是豹房来人,直接说是皇宫内苑,也是想突出这件事的重要性。
随后沈溪来到前院,只见小拧子站在门槛内,往连通前院和中庭的月门处眺望,等见到沈溪的身影,脸上立即呈现灿烂的笑容。
“沈大人,您可算出来了。”小拧子老远便打招呼。
沈溪上前拱手:“拧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小拧子苦笑不已:“沈大人您实在抬举小人了,小人只是奉皇命送一些礼物过来,都是陛下赏赐的,不算是正式的军功犒赏,沈大人不用多礼,这次送礼也没有御旨什么的,沈大人只需要明白陛下对您的信任便可。”
说着话,小拧子跟沈溪一起出了沈府大门,只见门口停着十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这架势引来不少人围观。
小拧子先将一口檀木小箱交到沈溪手里,这才指着那些马车上的箱子道:“赏赐礼单已经交给沈大人了,这些东西沈大人派人清点一下吧?”
沈溪道:“陛下赏赐,岂能随便清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请拧公公代在下谢过陛下,今日不便去豹房拜访,还请恕罪。”
若是换作旁人,得到这么大笔赏赐,一定会去面圣谢恩,但沈溪却不用,本来朱厚照也没打算让沈溪去谢什么恩,沈溪很识相。
正德一朝,很多不必要的繁文缛节都可以省略,小拧子笑呵呵让人将箱子抬过来,送到院子里。
小拧子见箱子都送进去后,这才行礼道:“沈大人,如今陛下刚回朝,府库内存银……不是很多,这次赏赐下来,内库都快见底了……陛下对您真的很信任,说给就给,您这边一定要领受陛下的好意啊。”
“小人这就回去跟陛下复命,您也先回去歇着,回头小人再来拜访。”
小拧子送了东西过来便走,倒不是说他少送了什么怕被沈溪发现,而是他现在需要操劳的事情不少。
沈溪送小拧子离开后,回到府中,此时朱起已将赏赐大致清点完成,道:“老爷,这次送来的基本都是官银,差不多有五千两,这已经是今年陛下第三次赏赐给您银子了。”
沈溪道:“直接送银子,也算是开了先河。不过也好,先贮存起来。”
朱起问道:“老爷,这么多银子放在府上,是否不安全?或许可以先花掉,比如说购置田宅?”
“家里缺田宅吗?”
此前沈溪已打开小拧子交到他手上的檀木小箱,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京郊的地契,闻言道,“陛下刚又赠送五百亩上好的田地,就在周边通州、香河、武清等县,这几年府上什么都不缺,先不忙再置办田宅,现在咱们手头是有银子,未来是否还有那可不一定,先过几天安稳日子,至于什么田产和房产只要不缺,就不要想着购置,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朱厚照知道这些土地和银子是他送的,但朝臣们未必知晓,一旦沈溪大手大脚花钱,又是置办田宅又买一些贵重物品回家,一定会闻风攻讦,沈溪尚不是勋贵,就算是外戚张氏兄弟也成天被人参劾。
大明到正德时期,正是言路通畅的时候,就算朱厚照对很多事不管不问,但司礼监跟内阁那边却清楚得很,这也得益于刘瑾、张苑相继倒台后朝中权力出现真空状态,很多人想通过参劾别人的方式来凸显自己。
沈溪让朱起将那些赏赐存放到库房中,等他到客厅时,一帮女人还在等他回来继续吃饭。
“老爷,是皇上有事找您吗?”谢韵儿问道。
沈溪摇头:“宫里拧公公来送陛下的赏赐,五千两银子,还有五百亩地,另外有一些绫罗绸缎等物,至于银子和土地暂时别动,剩下的给府上的人分一下,让那些下人也有好东西过年。”
林黛道:“都是给老爷的,怎么拿给那些奴婢啊?”
因为林黛一直觉得自己是家主,再加上她童年的经历,让她在经济上更吝啬一些,特别是有了女儿后,林黛学会了打小算盘。
这次谢韵儿没有直接埋怨,或许是她觉得自己身为姐姐不该什么事都提醒,闺中姐妹也需要顾忌颜面,不能什么事都要她来当那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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