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道:“既然拧公公知道这张家口内堡没多少秘密,就该明白在下这里有多少人盯着,若被人知道拧公公到此,是否会给你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呢?”
小拧子脸上满是苦恼之色:“应该没事吧?万一小人带着圣谕前来呢?没人敢说三道四……沈大人有让张公公任司礼监掌印的打算吗?”
“哪个张公公?”沈溪问道。
“就是……”
小拧子本想直接说张永,但随即想到沈溪的问题好像透露另外一层意思,连忙问道,“难道大人还有用旁人的打算?”
沈溪叹道:“之前我对拧公公你所说的那些话,莫不是公公未听进去?也罢,拧公公作何选择,本来就跟在下关系不大,拧公公有防备心理,乃理所应当之事,想来背后已有人跟拧公公出谋划策了吧?”
“没有……没有的事情……”小拧子显得很紧张。
二人的对话,都在一种隐晦的状况下进行,都不愿把话说明白,小拧子能感到跟沈溪之间的见外。
沈溪道:“事在人为,若拧公公你有心竞逐司礼监掌印,管保没人能替代,唯一不能确定便是能做几天……呵呵,张永张公公前来虽然也提了角逐司礼监掌印之事,但在下没答复他,拧公公对这回答可还满意?”
小拧子紧张地道:“沈大人,您可千万别误会,小人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小人只是心中不安想来问个究竟,若是您老觉得小人冒昧的话,小人这就离开……”
“不必。”
沈溪断然摇头,“拧公公现在代表的,不单纯是自己,还有陛下跟前各方势力,在下猜不透现在拧公公说话站在谁的立场上,又或者想获取哪方面的答案。”
小拧子发现,沈溪跟他说话的语气,比第一次见面时强硬许多。
他很快便意识到可能跟自己脚踩两条船有关,一边问丽妃对策,一边却跑来打扰沈溪。
中立的结果,就是两边不讨好,丽妃对他的态度也很差。
小拧子叹道:“小人听了大人的话,觉得不该去竞争这个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毕竟小人太过年轻,但小人又不想让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太监来担任,出现刘瑾擅权时的情况,小人若是自己去竞争的话,或许就没有这个担心了。”
“嗯。”
沈溪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小拧子的说法。
小拧子继续说道:“实不相瞒,丽妃娘娘到现在一直鼓动小人去竞争这个位置,但小人有多大本事,自己心里很清楚,请沈大人一定要帮忙指一条明路。”
说到这里,小拧子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沈溪。
沈溪看着小拧子,突然觉得朱厚照身边人一个个都成了演技派,连他都不好判断现在小拧子有几分真心。
沈溪微笑道:“有些事可以提点,但更多要靠拧公公自己琢磨,司礼监掌印之位是个烫手的山药,最好不要落在你手上和你亲信手上……若是知进退的话,由外人来当这职位,对你反而最有利。”
小拧子望着沈溪,完全没听懂。
司礼监掌印不控制在我手上,怎么叫对我最有利?
沈溪道:“争的最高境界,是不争,拧公公你应该感受到,若是你得到一样东西,必然会失去某些东西,你觉得自己想控制朝局更重要,还是得到陛下赞赏,维持现在圣宠不衰更重要?”
小拧子脸上带着迟疑,显然心中没找到答案。
沈溪微微一叹:“拧公公若觉得自己到了可以控制朝局的地步,有些事可以试一试,若不然最好适可而止,在下能帮到你的地方不多,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拧公公自己身上,没人能干涉!”
跟前一次会面一样,沈溪对小拧子的建议不多,还是让小拧子自己做出选择,但其实令小拧子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之中。
如果能自己的选择的话,小拧子就不需要在沈溪和丽妃间摇摆不定了,这话他想说却难以出口。
此时小拧子浑然忘了,他来拜访沈溪的真正目的,是如何对付江彬,谁知道还没说上几句就把话题给聊死了,等回到行在才想起没做正事,不由懊恼不已。
……
……
朱厚照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
之前沈溪建议尽早回京选拔司礼监掌印之事,朱厚照表现得很动心,但奈何这几日跟江彬厮混正欢,把回京之事抛到九霄云外。
谁为他办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江彬很会来事,朱厚照能从江彬这里找到更大的乐趣,其他的就不再重要。
幸亏现在的江彬仍旧没有太大权限,只是从蔚州卫调了一批官兵到君王跟前,经常陪着朱厚照微服出游。
这几天江彬让朱厚照领略了一下张家口堡别具一格的“风情”。
江彬做事没有原则,皇帝给了他权力,他就尽情施展,带着朱厚照擅闯民宅作奸犯科,恰恰正德皇帝还很欣赏,导致强抢民女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很快这件事就被捅到沈溪跟前。
沈溪这时才知道,原来江彬带那些有夫之妇给朱厚照,几乎在街头明抢,这跟当初朱厚照登基时做过的事情差不多,区别是当时朱厚照没得逞,但现在有了江彬这个老手做向导,几乎无往而不利。
“……大人,那些女人已被陛下召进行宫,民间议论纷纷,若不加以理会,很可能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云柳担心地说道。
她担心皇帝的威严会受到严重打击,现在沈溪就在张家口,出了事沈溪责无旁贷。
沈溪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只能去向陛下纳谏了。”
云柳很想提醒,就算去见皇帝,估计也没什么作用,但见沈溪的态度,她明白作为一个忠臣,没有道理不劝说皇帝回归正途。
此时已临近黄昏,正是朱厚照即将出行在撒欢的时候,沈溪在此时带着城内军民的期冀去见驾。
等沈溪见到朱厚照时,朱厚照已换上了平常人的衣服,见到沈溪非常意外。
“沈先生怎么来了?”
朱厚照笑呵呵地问了一句,并没有觉得自己是要去干坏事,在沈溪面前居然没有任何负罪感。
沈溪心想:“臭小子已逐渐失去本性,觉得很多事理所应当,有人在背后稍一蛊惑,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封建礼教对他来说近乎扯淡!”
沈溪板着脸问道:“陛下这是要去作何?”
朱厚照有些不悦,昂着头道:“沈先生,朕要出去体察民情,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时候不早了,若先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先回去歇着吧,毕竟过几天就要起驾回京了。”
朱厚照很清楚沈溪来找他说什么,无非是关于回京之事。
但他仍旧处在执迷不悟的状态,就算沈溪再劝说,也无动于衷,现在更是提前把沈溪进言之路堵上。
沈溪严肃地道:“以微臣所知,现在陛下所做的事情,是在破坏民生和地方安定,若陛下继续胡作非为,岂不是要让陛下刚得到的千古明君的美誉受损?”
朱厚照越发不高兴了,问道:“沈先生别把话说得这么严重,怎么可能到那种程度?朕不过是出去玩玩,有什么要紧吗?要不先生跟朕一起出去,看看朕些做什么?”
沈溪不苟言笑,“陛下,请您明白一件事,贪玩好耍本身没什么,但必须得有一个度,否则就是害人害己。现在朝廷已处于半停滞状态,地方灾民无处容身,各衙门间的联系纽带基本断裂,朝廷政令已许久没下达地方,如此您还不赶紧回京,朝廷可能生变!”
沈溪必须吓唬朱厚照,他知道朱厚照最在意的就是朝廷稳固,说白了,朱厚照怕皇位丢了后遭遇非人的待遇。
朱厚照打个冷颤:“先生,你可别吓唬朕,事情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吧?”
沈溪道:“陛下在宣府近半年,京城那边又戒严,导致跟地方联系的纽带基本中断。中原和江南之地卫所众多,在没有太子监国的情况下,谁敢保证没人对皇位产生觊觎之心?”
朱厚照想了下,笑了笑道:“先生危言耸听,这怎么可能?朕御驾亲征,取得旷世功业,谁要是反叛必须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朕有先生这样的能人庇佑,谁敢轻举妄动?”
朱厚照突然心安了,他凭靠的就是沈溪,他此时想的是就算有人跟自己抢夺皇位,有沈溪这位战无不胜的军神庇护,谁有资格染指皇位?
沈溪摇头:“陛下应该明白,朝廷的稳固除了君臣一心,再就是天道人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是否能确保所有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
“嗯?”
朱厚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答,显然到现在为止他这个皇帝也没有察觉任何危机。
沈溪道:“陛下在宣府,远离朝堂,首辅大臣和司礼监掌印同时空缺,敢问陛下,现在朝廷发生任何事情,如何能在第一时间为陛下所知,陛下又以如何方式去做出决策,再以如何方式执行?”
朱厚照很难回答沈溪的问题,这些事基本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作为皇帝,他对朝事根本就不上心,至于朝政根本是靠一群朝臣,甚至是刘瑾和张苑等人支撑。
沈溪继续道:“陛下或许不以为意,但陛下要明白,现在没人造反,并不代表没人有这个想法,君王出狩自古以来就是大忌,有多少皇帝,因领兵出征在外,后院起火丢了皇位?”
朱厚照小眼睛转了转,道:“听沈先生这一说,朕好像记起来,历史上海陵王,还有苻坚这些人,都是因为出征失败而死,但他们若胜利凯旋的话,何至于后院起火?”
沈溪无奈摇头:“陛下应将这些事作为参考,微臣这里只问陛下一句,自古以来可有君王给臣子犯上作乱的机会,明明有漏洞而不填补?”
朱厚照想了想,轻轻摇头。
沈溪道:“陛下如今长期滞留在外,等于给了别有用心之人机会,如此等于说陛下给他们打开一道造反的后门,若陛下早些回京,那后门就可以关上。陛下是否觉得,要一直给逆臣留下这道门?”
朱厚照很不高兴,无论沈溪用什么理由劝谏,在他听来,始终是一种管教的姿态,让他产生逆反心理。
“先生,朕说了,这几天便会回京,你不需要再赘言,朕知道分寸。”朱厚照不耐烦地道。
沈溪道:“请陛下定下归期,微臣可以帮陛下筹备,到那日,陛下只需登上銮驾一起回京便可。”
“沈先生,你是怀疑朕空口说白话?朕是那种人吗?朕说会回去就会回去,现在让朕定,朕怎知道接下来几日是否有什么急事?总之慢慢准备,等一切稳妥出发即可,具体时间就不作要求吧!”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不靠谱,或者说他只是为了早点将沈溪打发,所以开口就是空话。
沈溪道:“若陛下不想定,那不妨由微臣来定,两日后出发回京,不知陛下是否恩准?”
朱厚照一甩手:“那就两天后走,先生这样咄咄逼人,实在让朕喘不过气来……不行,还是三天后再走!”
朱厚照不想被人管束,沈溪说两天走,他就非要加上一天,跟沈溪对着来,这已触发他心中更深层次的逆反。
沈溪行礼:“那微臣便回去准备,三天后准时出发回京,在接下来两天时间里,请陛下好好休息,哪里都不要去。微臣会在行在外为陛下保驾护航!”
……
……
之前沈溪还是朱厚照眼中会办事的大功臣,随即沈溪就变成了狗不理,朱厚照连行在大门都出不去。
“陛下,沈大人一直在门口等着,说是这两天会在外面过夜,不让陛下随便出去。”小拧子进来后,战战兢兢将沈溪的情况告知朱厚照。
朱厚照恼火地道:“沈先生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朕惹着他还是怎么着?”
说话时,朱厚照目光瞟过侍立一旁的江彬身上,只见江彬的目光中满是回避,显然此时的江彬对于沈溪很忌惮。朱厚照突然意识到,这几天跟以前最大的不同,其实就是跟江彬出去胡闹。
朱厚照道:“小拧子,你去后门看看,若没人守着的话,朕就从后门走。反正沈先生不可能会分身术。”
小拧子行礼:“那奴婢去后门看看。”
此时小拧子心里有些纳闷儿,作为皇帝,朱厚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怎么会任由沈溪堵门?这种应对方法他没怎么看懂,照理说大臣堵门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偏偏发生在沈溪身上,好像一切还很合乎情理,因为朱厚照对此非常忌惮。
朱厚照这边焦急等待,许久后小拧子才回来,进门后大惊失色:“陛下,这可怪了,后门那边也有个沈大人,不但后门有,旁边各门都有一人,似乎沈大人真的会分身术,所有门都兼顾到了。”
“这怎么可能?”
朱厚照眼睛里闪动着光彩,“一定是障眼法,沈先生只可能在其中一处,其余都是假的,难道你看不出端倪?”
小拧子道:“要不……让小人出去跟沈大人打个招呼,以断定哪个门守着的才是真的沈大人,陛下然后趁机从其他门出去?”
朱厚照稍微琢磨一下,摇头道:“不行,你去见的话,肯定会让沈先生提高警惕,这件事就没那么好玩了。”
小拧子哭丧着脸,越发看不懂朱厚照了,明明要赶着出去胡闹,怎么好像还跟沈溪玩起捉迷藏来了?
朱厚照道:“可能这是一道考题,沈先生是想让朕猜猜,他到底在哪儿,他这是跟朕玩心机。”
江彬道:“陛下,要不翻墙出去吧,一定遇不到沈大人。”
“混账东西!”
朱厚照怒骂道,“把朕当作什么了?朕是贼吗?朕根本不需要用翻墙这种下作的手段……丢了,小拧子,行在一共几个门啊?”
小拧子回道:“前后各一个门,侧面还有两处小门,都是奴才进出的地方,陛下最好不要走小门。”
朱厚照嘀咕道:“正所谓虚虚实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一共四道门,若以沈先生的想法,一定觉得朕会从小门走,他的真身很可能在左右两道门外,前后门都是虚的,不可能有人……不对,沈先生深谋远虑,肯定能想到这一层,觉得朕可能会走前门或者后门,所以虚实没变……但沈先生还有可能会想到第三层……”
这边朱厚照好像魔障一样,居然详细分析沈溪会堵在那道门外,想了半天都没拿出一个结果。
最后朱厚照看着江彬和小拧子问道:“你们觉得,沈先生会在哪道门外?”
江彬脑子灵活,道:“陛下,要不这样,您先跟拧公公到其中任何一道门后面,让拧公公出去跟沈大人说个话,若确定不是本人,陛下就从那里走,若是的话陛下不需要出去,直接走旁的门便可。”
“这主意不错。”
朱厚照笑道,“你小子挺机灵的嘛。”
这边刚夸赞完,朱厚照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道:“不行,沈先生明摆着跟朕玩脑子,朕用这种手段,简直丢人,四道门走三道都能出去,还非要用这种手段,岂不是很丢人?”
江彬不敢说什么了,他发现眼前的小皇帝脾气实在古怪。
小拧子道:“陛下,兵不厌诈啊。”
朱厚照皱眉道:“这算什么兵不厌诈?朕就试着走一次,若真被沈先生遇上,那就算朕没本事,这次不出去也是对的……其实,说起来朕赢的概率还是很高的,不过朕的心思,定会被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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