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神色淡然“既然我们不知道苏苏哈的目的是什么,不如让这些草原部族自己把问题解决好。吩咐下去,左右两翼均严守营寨,尽量把侦查网放大,注意鞑子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出击……在草原腹地我们不能打被动的防御战,若被围困,我们没有援军,辎重也带得少,很难杀出重围回到大明境内,现在跟榆溪河北岸的情况迥然不同,我们必须牢牢掌握战场主动权!”
“得令!”
一群人兴致盎然退下,本来大战在即一片紧张,转眼又恢复到之前半休息状态。
沈溪军中分工明确,马上有人前去右翼传达军令,让领军的刘序、王陵之等人知道下一步动向。
等一切安排好后,沈溪才对进帐来的云柳道“今晚最好能把苏苏哈给诛除,若不成功的话,可以接受他的归降,但这个人很危险,做人没有底线,随时都可能撕毁承诺,所以就算他亲自来降,我依然想干掉他,这种人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
……
沈溪在距离九十九泉三十里的平原上驻扎了一天,到他跟前来表达投降之意或者递降书的部族使节有十几波之多。
好像早一步到沈溪这里来投降,已是当前草原各部族的共识,沈溪对这些使节基本表达相同的意思,要么拿出诚意把苏苏哈杀了,要么跟苏苏哈结盟,大家好好打上一仗,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一直到黄昏时分,苏苏哈派来的第二波使节又来了,这次还送来几名部族首领的头颅。
使节是早晨来过的那个,见到沈溪就无比紧张地说道“沈大人,不是我想来,是不得不来,国师说了,您一边想劝降他,一边又指使人去杀他,这是一种很没有诚意的表现,他要重新考虑一下归降的事情。”
沈溪道“规矩是本官定下来的,本官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苏苏哈要是现在出现在本官帐中,本官会认他归降,否则本官就要做好开战的准备……本官不把和平的希望寄托到他一个人身上,这难道有错?”
使者没法回答沈溪提出的问题,因为他是被勒令到敌营送信,很怕自己没命回去。
“跟苏苏哈说,明天一早本官就要出兵,若他不识相大可跟本官一战,在战场上决一雌雄,或者他干脆领兵逃窜,那时他恐怕就将众叛亲离,从水草丰饶的漠南逃到漠北,看谁愿意跟着他,尤其他还是草原上臭名昭著的叛徒!”沈溪厉声喝道。
那使者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开营帐。
等人走远,胡嵩跃向沈溪建议“大人,要不咱早一步出兵,兵不厌诈,可不能等到明日天亮后再出兵,万一他真跑了呢?”
沈溪却笑眯眯地说道“苏苏哈果然中计,居然开始屠戮那些草原部族首领,引发众怒。想必此时他麾下已乱成一团,已经不需要我动手了。”
本来苏苏哈跟各部族关系还保持一定融洽,但如今已是公开交恶,苏苏哈显然无法抵挡那么多人的反对,甚至他的手下也会背叛,这会儿的苏苏哈众叛亲离,已不可能对沈溪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胡嵩跃不明白沈溪使出的这一招叫做离间计,表面上沈溪是指使人去刺杀苏苏哈,但实际上却是在鞑靼内部制造矛盾和仇恨,继而引发内乱,然后沈溪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用自己出一兵一卒,鞑靼人就会自相残杀。
果然,没过两个时辰,便有消息说苏苏哈领兵往北方逃走,可是所部没走出十里,就被其他部族人马包围,然后一场大战爆发。
“打起来了!”
马九说话时非常兴奋,“大人,原来苏苏哈本部兵马还不到五千,跟我们单独一部数量差不多。”
沈溪道“管他多少人马呢,到清晨时就会有结果了,谁输谁赢跟我们无关,只等收拾残局便可。”
一边的胡嵩跃紧张地问道“若是让苏苏哈逃走了呢?”
沈溪无所谓地道“我连巴图蒙克逃走都没太当回事,苏苏哈逃走也随他,反正各部族已经跟苏苏哈翻脸,以后就是世代血仇,下一步我的目的就是聚拢草原各部族,举行一次汗部大会……不过现在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胡嵩跃和马九对视一眼,随后发出“哦”的一声,但脸上的疑惑丝毫也没消减。
沈溪笑着解释“现在还差个能名正言顺当大汗的人,不能让居心叵测的野心家来当,但若是能抓到巴图蒙克未长大的儿子,问题就可以解决了,不过前提还是要杀掉巴图蒙克和他的长子图鲁博罗特……麻烦事一大堆,现在才发现,或许不如不追击呢。”
胡嵩跃听了眼前一亮“那大人,要不现在咱们就撤兵吧?”
“狗屁!”
沈溪骂起来完全不顾斯文,骂人直接了当,反正这是军营,那些文绉绉的话根本无法得到这些大老粗的理解,“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看苏苏哈是死亡还是逃走了,应该没有第三种结果。哦对了,派斥候把周围情况调查清楚,附近百里范围内的部族营地一个不落要全都找到,这些都是可资利用的资源……”
……
……
本来是沈溪跟苏苏哈间的对决,但发展到后来,变成为鞑靼内部纠纷,苏苏哈作为始作俑者,本想成就称霸草原的大业,甚至看清楚当前投奔沈溪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惜最后被沈溪算计,一群族人跟他交战,双方在官山北麓杀得不可开交。
等天亮时,苏苏哈的脑袋呈送到沈溪面前。
沈溪看着木匣中放着的永不瞑目的头颅,轻轻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昨日给你机会你不懂得把握,现在死了就是这下场。”
一名前来送苏苏哈首级的部族首领,用流利的汉语道“沈大人,国师此人财狼心性,欺压弱小,天人共愤,我们早就想为草原除害,不过达延汗袒护他,才让他逍遥法外至今……从今往后我们愿意拥护大明朝廷的典章制度,做大明的顺民。”
旁边几名跟着来的部族首领频频点头,表达出共同进退的意思。
沈溪问道“你们不怕巴图蒙克杀回来?”
那名部族首领道“所以希望沈大人能更进一步,将巴图蒙克给杀了,还有他的几个成年儿子,我们担心他们会东山再起……大明应该不希望达延部继续作恶,我们已经跟兀良哈部取得联系,他们愿意帮助大明对抗巴图蒙克,我们都愿意效忠大明!”
因为巴图蒙克在榆溪河一战的失败,使得草原上的人不得不选择投奔明朝,当然这也跟沈溪近在咫尺的威胁有关。
现在不是他们是否要选择,而是不得不做出选择,没有别的路给他们走,除非他们西迁或者北迁,但这会让他们的部族生活变得极端恶劣,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结果。
沈溪点了点头“本官现在需要拥有黄金家族血脉的人,也就是巴图蒙克的儿子,你们能找到吗?”
几名部族中人知道沈溪的意思后,面面相觑,那名会说汉话的部族首领问道“沈大人为何不把黄金家族的人杀光,从此后没有人能报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就算找到巴图蒙克年幼的儿子,但这孩子始终会长大!”
沈溪道“大明愿意遵从草原旧制,不想随便破坏,至于苏苏哈的死完全是因为他不遵规矩,巴图蒙克和他的几个成年儿子背叛了大明,不但不朝贡,还试图颠覆大明统治,论罪当诛,但草原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制度还是需要尊重的,除非你们当中有人继承汗位可以得到所有草原人的信任。”
“其实沈大人您便可以做我们草原上的大汗。”一众部族首领听到这话,七嘴八舌地劝谏起来,并不愿意拥立黄金家族的人上位。
黄金家族传承,由铁木真钦定,流传至今已经快三百年了,当然这只是黄金家族内部一厢情愿,只有那些传统的贵族才会注重这种传承,而小部族本身就很少接触到核心权力,不愿意把现阶段的成果拱手让人,他们担心黄金家族过几年再诞生一个跟巴图蒙克一样的强人。
尤其是现在巴图蒙克还没死,他们更不希望拥立其儿子。
沈溪摇头“你们要认清一个现实,现在要跟巴图蒙克交战,必须先把巴图蒙克的正统名分给剥夺,我们大明册封新的大汗,之后才有能力联合各路人马共同讨伐巴图蒙克,如果让一个外姓人当大汗,怎么号令草原群雄?”
沈溪把话挑明,与会的部族头领不由聚拢到一起,商议一番后,由先前说汉话的部族首领过来跟沈溪道
“我们愿意按照沈大人的意思行事,找巴图蒙克的幼子当大汗……我们会帮您把巴图蒙克的部族找到,巴图蒙克南下追击沈大人前,曾下令让各部族到官山一带集结,想必他的母族也会向这边靠拢,其营地应该距离这边不远。”
沈溪突然感觉豁然开朗。
如果靠他自己的力量,在草原上找到鞑靼人的汗庭,确实是相当艰难的一件事,不过有了这些归附的草原部族相助的话,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因为巴图蒙克仓皇北逃,来不及与部族中的老弱妇孺汇合,使得其军中的男丁成了无根的浮萍,光靠他们在漠北劫掠,难以恢复实力,而男丁的壮年期只有十年左右,再过十年,巴图蒙克的精兵或许连普通部族的骑兵都无法对付。
谁能先一步把达延部母族控制住,便等于是掌握了草原的传承。
草原上人丁不旺,便在于生活条件非常恶劣,更在于女人和劳动力匮乏。
沈溪点头“本官接下来会接见你们所有部族的首领,把人马收编,之后便是找到达延部,然后在官山举行汗部大会,大明将册封新的大汗,由我们的陛下召见正名,下一步就是击败巴图蒙克,让草原成为众多部族自由生活的富庶之地!”
“那我们可以跟大明通商吗?”部族人关心的是他们生存休戚相关的贸易。
沈溪笑道“当然可以,大明会在边境开放多个贸易口岸,跟你们交换货物,因为那时你们也是大明子民,陛下不会亏待他的每一个臣民!”
第二二四二章 战与降()
苏苏哈的下场很悲惨,沈溪没出手,他人已经没了。
草原上各部族已失去对黄金家族的信仰,原因在于巴图蒙克进行的统一战争,让人觉得巴图蒙克在排除异己,在此次苏苏哈阴沟里翻船送掉性命的事件中,众部族名义上是维持黄金家族传承,但其实他们并不愿意维护黄金家族的利益,而是倾向于投靠明朝。
苏苏哈失败的消息,几天后传到图鲁博罗特耳中。
当图鲁博罗特知道苏苏哈聚拢部族试图召开新的汗部大会,想取代他父亲的位置,最后失败被杀后,心中非常振奋。
“这个叛徒,在战场上便畏首畏尾,当初跟我一起攻打明军营地时,便躲在后方不现身,后来更是吃里扒外,率先逃跑……若不是他,或许父汗还不会失败!”图鲁博罗特评价苏苏哈时,也把其定义为叛逆。
一边的阿武禄冷笑不已:“你在嘲笑谁?苏苏哈?到底他更像可怜虫,还是你和你父亲?”
此时大帐里还有几名千户和百户,听到阿武禄的话,他们用惊愕的目光望向图鲁博罗特和阿武禄,在他们看来,阿武禄作为汗庭昭使,同时也是巴图蒙克的女人,居然敢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阿武禄这么做跟找死差不多。
图鲁博罗特并没有当场发作,先让部将离开,这才看向坐在桌案后方羊皮毡子上的阿武禄,厉声喝道:“你居然敢在我面前诽谤大汗?不想活了?”
阿武禄被图鲁博罗特捕获这几天,虽然大军还在赶路,但明显放慢了脚步,阿武禄受到优待,身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身边还有侍女照顾生活起居,再也不复之前蓬头垢面的模样。
阿武禄道:“沈溪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要利用黄金家族血脉传承,找一个草原各部族都认可的傀儡,这时候你不该像一条狗一样去对沈溪表达效忠之意,甚至去明朝境内跟大明天子朝拜?你在这里对我耀武扬威作何?显得自己有本事吗?”
“你胡说些什么?”
图鲁博罗特很生气,阿武禄这番话简直是在嘲讽草原上所有人的信仰。
可当二人对视时,图鲁博罗特的目光反而没有阿武禄那么坚定,因为此时阿武禄的信念坚定,求生欲很高,至于图鲁博罗特则对未来充满迷茫,根本就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他抓住阿武禄,就是想让对方指点他未来要走的路,而不是觊觎对方的美色。
阿武禄冷笑不已:“沈溪要主宰草原,那些中小部族谁敢跟他为敌?在面对选择站位苏苏哈和沈溪中一方时,他们便倒于沈溪,因为沈溪战无不胜,连你父亲都败了,难道指望那些中小部族联手把沈溪赶走,再迎回你父亲继续达延部的统治?哈哈,如果他们有本事把沈溪赶走,恐怕立即就会取代你和你父亲,成为草原共主。”
图鲁博罗特道:“我从来就没指望那些中小部族的人,他们就是渺小的蝼蚁,谁更强大,他们便会归附谁。”
阿武禄不屑一顾:“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你父亲强大时,你就是他的乖儿子,什么都不敢违背,现在你父亲已跟丧家犬一样,你也要当丧家犬吗?现在草原的正统位置已被沈溪窃占,他把最肥美的牧场给占领了,相信要不了多久达延部本部的财富和女人都会被他控制……你跟你父亲一心顾着逃命,但是否考虑过,这么逃走了,回头如何休养生息,发展部族?靠从草原上掳劫女人回来繁衍后代?”
图鲁博罗特脸色阴沉,他也有脑子,开始认真思考阿武禄的话。
跟一般莽夫不同,图鲁博罗特自小看了很多儒家经典,系统地学习过中原文化,是作为汗部的储君来进行培养的,见识要比普通人高很多。
阿武禄的话非常有道理,连图鲁博罗特也想到这个问题,如果只是暂时躲避沈溪兵锋,那北逃没什么问题,但若想东山再起,就必须休养生息,需要足够的牧场和女人等资源,若没有这些,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永远也没有机会崛起。
“沈溪不会永远留在草原!”图鲁博罗特斩钉截铁地说道。
“或许吧。”
阿武禄闭上眼,沮丧地摇头,“沈溪或许不会留在草原上,但他有很大的可能会重铸草原秩序,组成反对你和你父亲的联盟,或许他会拥戴你某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出任大汗,草原各部族的人为了防止被你和你父亲再一次统治和镇压,会完全听从沈溪的号令。”
图鲁博罗特不屑地道:“那些中小部族,土鸡瓦狗,根本无力对抗我跟我父亲的反击。”
阿武禄笑道:“你可真自负,跟你父亲大不一样……你父亲至少有脑子,请问你的脑子在哪里?你能确定你父亲还活着?就算他活着,身边的兵马数量或许连你都不如,有胆子回来重新夺得他想要的东西?他的一切,都是满都海哈屯给予的,现在都被他一手给败光,他身边那些人会怎么想?难道你敢保证他们不会为沈溪收买,如此赢得回去重新过安稳日子的机会?你父亲一定能驾驭得了离心离德的手下?”
因为阿武禄的问题实在太过尖锐,图鲁博罗特根本无法回答,脑子完全跟不上阿武禄的节奏。
阿武禄继续道:“你父亲已经败了,他的时代结束了,现在草原要么进入沈溪的时代,要么就是你的……你去投奔沈溪,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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