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板着脸喝问:“既然是陛下交托,我等一切按照圣谕办事即可……再说了,这乃是你的职责,不是吗?”
言语间,谢迁对王琼的质疑很反感,他的意思就是一切要听从他的安排,而不是说要遵从圣旨行事。
王琼没有跟谢迁争,冲着侯勋道:“侯副总兵,你马上派人去刺探前线情况,就算多折损人手,也不能跟现在一样连前线具体战果都不知情,再找人把陛下御旨传到榆溪河北岸的军营中!”
“是,大人!”侯勋领命退下,但他并不急着离开,要等王琼出房来单独对他下达指示。
侯勋离开正堂后,王琼对谢迁道:“谢阁老,现在沈尚书所部首战告捷,其实延绥镇已具备出兵驰援的条件,且深夜中鞑靼人也会收缩防守,我军实在不必如此费心防守……趁着夜色掩护,我们可以先领榆溪河南岸的滩头,为沈尚书撤兵创造条件!”
“嗯!?”
谢迁诧异地看着王琼,似乎奇怪王琼为何会质疑他的决定。
王琼不依不饶:“鞑靼人在榆溪河南岸的兵马,不过数千,若派出大批将士出塞,夜色下不知我方虚实,鞑靼在榆溪河南岸部署的人马迫于威胁,只能选择撤退,而北岸鞑靼要过河则必须经上游,如此我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占据南岸有利地形,再派人扎木排结浮桥,迎接兵马过河!”
谢迁一摆手:“德华,你不必再说了,当务之急是保证城塞安稳。老夫一直奇怪,为何鞑靼人会对沈之厚所部围而不打,即便开战也只是点到为止,老夫就怕他们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最终目的还是要攻破延绥镇……否则他们重兵压境目的是什么?目前安守才是上策!”
第二二一四章 让你过河()
随着夜幕降临,明朝营地逐渐安静下来。
初战告捷,斥候也派出去了,士兵们分批休息,精神状态比起刚到榆溪河时好了许多,一切都在往良性方向发展。
戌时三刻,沈溪召开军事会议。
并非每个将领都出席这次会议,沈溪并不打算跟手下商议什么,只是把人凑一起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下去。
会议没过多久便结束,刘序主动留了下来,等人走光后才问道:“沈大人,现在我们继续打下去,其实胜算不大……现在有了修复好的木船,再加上羊皮筏子,咱们可以想想办法,分批次过河,能活多少是多少?”
沈溪厉声喝道:“刘老二,本官提醒你,你这是公然质疑三军统帅的决定,未战先怯,扰乱军心,每一条都是大罪……念在你是跟随本官多年的老人,不想跟你计较,这种话你别再说了,若让我从旁人口中听到,别怪不给你面子!”
刘序行礼告罪,随即黯然离开。
沈溪有些担心,这个时候了还有人跟他说撤退的事情,且还是从受重用的高级将领嘴里说出来的,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好不容易创造出这么个绝境,让军中上下团结一心,拼死作战,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纰漏才好……”
沈溪在心底琢磨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当即站起身来,准备再次到前线坐镇指挥,顺带可以到战壕中闭目休息一段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朱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份书函:“大人,这份信是鞑子用劲弩射来的,好像是要劝降。”
“鞑靼人劝我投降?”沈溪一脸惊讶。
等打开书函看过,沈溪才知道对方还真有劝降他的意思,而且表明马上会派一名使者过来,让沈溪这边放行。
朱鸿道:“大人,这种人可不能让他进营地来,如此会扰乱军心,不如直接射杀!”
沈溪看了书函内容,发现对方的劝降书函中对于使者身份有些讳莫如深,不由皱起眉头,挥挥手道:
“先听听对方说什么,或许能藉此了解对方的用兵思路……之后有使者过来,直接把人送到这里来!”
本来沈溪打算离开营区,但既然对手主动出招,他只有接着,便在这中军大帐中会一会鞑靼人的使节。
不过他已经非常疲惫,有些睁不开眼,便坐下来休息。
鞑靼使者到来前,唐寅和马九相继到了中军大帐,却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站在一旁,好像是等待沈溪发布命令。
……
……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外面有人传报说鞑靼使节到来。
等朱鸿和马九去把人带进来,唐寅正坐在木箱子上打盹儿,听到声音睁开眼,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站起身来往帅案那边看了一下,只见沈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人……”
朱鸿本想叫醒沈溪,又有些不忍心。
来人怒喝一声:“沈之厚,这就是你迎接使节的礼数吗?”
唐寅听出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大感诧异,朱鸿更是吃了一惊,之前搜身时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没想到这个鞑靼使节居然是个女人。
沈溪闻言睁开眼,先打了个呵欠,然后抬起头,打量来人几眼,不由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曾经在土木堡出使过在下军中的老相识么?呵呵,怎么,这次是谁派你来的?达延汗?好像上次是亦思马因委派你到在下营地做使者的吧?”
说话间,沈溪站起来,说话口吻轻松而又熟稔,就好像碰到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阿武禄怒目而视,有用眼神把沈溪杀死的冲动,倒不是她对沈溪有多仇恨,而是觉得沈溪对她不够尊重,这让她很反感。
如同当年高宁氏出现在沈溪面前时的态度一样,越是傲慢的女人,越见不得有本事的男人对自己轻视,这在她们看来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阿武禄道:“正是巴图蒙克差遣我来劝降,如果你能回头是岸,便可在汗部享受荣华富贵!”
“放屁!”
朱鸿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疯女人?不想活了,是吧?”
沈溪一摆手,打断朱鸿的话,继续微笑着说道:“你回去后跟达延汗说,本官乃大明兵部尚书,就算死也要做大明的鬼,怎么可能做出背祖忘宗的事情?呵呵,难道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有获胜的机会?怎么本官记得,初战可是我们获胜了呢?”
阿武禄看了帐篷里一圈,神色间有些迟疑:“可否把这些不相干的人屏退?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沈溪断然摇头:“不管你是否对我有敌意,我都不会让他们离开,这么做是为了避嫌,我怕打了胜仗回去后,有小人在陛下面前攻讦我,让我下不来台,还不如现在做事光明磊落些,以免后患……你有话可以直说,总归你我分属对立阵营,不需要避着人!”
阿武禄生气地道:“既然你不想避开他们,那我就直说了,如果你选择投降的话,可汗会敕封你为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麾下士兵全都可以得到优待,你可以成为一字并肩王,从此以后美女和财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是达延汗许诺的?还要给我封王?”沈溪好奇地问道。
阿武禄没有回答,反而继续问道:“你是否答应这个条件?”
沈溪摊摊手:“本官有充足的信心击败你们,为何要答应?等把你们都消灭掉,你们拿什么来封王?到时候汗部是否还继续存在都难说!”
阿武禄知道沈溪不会轻易屈服,冷笑不已:“那你是不答应咯?也罢,早在出使前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你现在送我回去吧!”
唐寅一直在旁边听着,当下不由笑道:“你这女人说话可真不客气,到了我们这里来说一些污耳朵的废话,居然还如此趾高气扬,你是觉得我们不会杀你,是吧?”
“他敢吗?”
阿武禄晒然一笑,好似故意要激怒沈溪一样。
沈溪摇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本官领兵这么多年,这信条一直坚持着……再者,来的是个女人,杀了她有何意义?”
就在说话间,外面传来张永的声音:“……是有信使来吗?不会是延绥镇派来的使者吧?”
张永和马永成作为监军太监,本来在自家帐中休息,但听说有信使前来,以为是榆林卫来的人,于是急不可耐地穿好衣服,跑来见上一面。
等见到是阿武禄的时候,张永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问道:“好像在哪儿见过?”
阿武禄懒得理会张永,望着沈溪道:“我们可汗给出的条件非常丰厚,如果这样你都不接受的话,分明是找死……我从这里离开,意味着下一战很快就会爆发,如果你有命活着的话,到时候就算跪到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帮你说半句好话!”
“大……大胆!”
张永一听这女人说话态度恶劣,当即喝问,“哪里来的疯女人?”
唐寅解释道:“乃是鞑靼人派来的使者,似乎以前跟沈尚书见过!”
张永一拍脑袋:“哎呀,咱家记起来了,当初在土木堡的时候,这女人便来者不善……沈大人,干脆直接把她杀掉算了!这疯女人行事不择手段,曾是我大明子民,却厚颜无耻投奔番人,杀了一了百了!”
沈溪道:“本官怎么对待使节,不需张公公你干涉……还有马公公,两位刚才听到她说什么了吧?她是前来劝降,但本官没打算接受鞑靼人的条件,决心死战到底,绝不退缩一步,不知您二位呢?”
当着阿武禄的面,沈溪故意让张永和马永成表态。
张永没说什么,马永成似乎明白过来,郑重其事地道:“沈大人,这种事还需要问么?跟鞑靼人殊死作战本就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就算是兵败身死,也不能让祖宗蒙羞!张公公,你认为呢?”
张永没好气地道:“难道咱家还会从贼不成?”
沈溪笑道:“阁下听到了,这就是我们的态度,所以你们尽管派人来进攻……这么说吧,来多少死多少,虽然你们有足够多的兵马,但我们也有数不尽的炮弹、枪弹和弓弩招待,早晚你们会因折损严重而撤兵,到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你回去后劝说达延汗加班加点来进攻,最好中间不要耽搁,就这么一直打下去,不然的话,要等上几日才会让你们感到痛心疾首,时间太长的话实在太过煎熬!”
阿武禄嘴角稍微抽搐:“沈之厚,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真以为自己率领的是一支从不会打败仗的铁军?”
沈溪哈哈大笑:“当年我在土木堡时,情况跟现在差不多,那时我们装备的火枪、火炮数量和质量都颇有不如,依然打了胜仗。现在我拥有更先进的火器,还有忠于我的将士,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凭什么害怕?哈哈,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胆小鬼吗?”
沈溪丝毫没有为难阿武禄的意思,这让张永和马永成略微不满。
张永道:“沈大人,这可是鞑子派来的细作,谈判是假,刺探我们营地的情报是真,就算你不杀她,也不能轻易让她回去……她可是知道我们营地的情况,你这么做不是自个儿挖陷阱往里面跳么?”
马永成也劝说道:“沈大人,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不妨等战事结束之后,再放她回去吧!”
沈溪微笑着摇头:“如果两军对垒时,连敌人派出的使节都不敢赐见,见到后又不敢交还,只能证明我们心虚,而本官恰恰没有任何畏惧心理,根本不怕她把我们营地的情况带回去!由得她去,至于达延汗是否会相信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随即张永和马永成意识到一个问题,两军对垒时,没人相信只靠一双眼睛便能看破对手虚实。
这就好比是离间计和反间计,沈溪越是让使者带回去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敌人越不会轻易相信,因为担心其中可能有陷阱。
阿武禄怒道:“我可不是来刺探情报的,你们明人不要把自己的卑鄙心思妄加到旁人身上!沈之厚,你不服从可汗召唤,分明是自取灭亡,等你卑躬屈膝等死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完,阿武禄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是出离的愤怒,转身往营帐外走去。
朱鸿和马九等人赶忙护送阿武禄出去,张永和马永成则没有离开的意思。张永道:“沈大人,您可不能再让鞑子使者进营地来,这样做多危险?现在鞑子不肯撤兵,她已经说了,下一步又会杀过来,咱现在最好是把营地封闭,连只苍蝇都别进来。”
沈溪一摆手:“张公公说的事情,本官自会分析筹谋,现在营地固若金汤,你以为她能探查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回去?送两位公公回去歇着!”
本来唐寅想留下问问沈溪怎么回事,但此时营帐内只剩下他这个可以听候使唤的人,如此一来沈溪送客的指令,只能是对他下达的。
唐寅无奈摇头,不得不对张永和马永成道:“两位公公,莫要让在下为难,沈尚书主意已定,两位不妨先回去休息,前线战事不劳两位费心,坐等胜利到来便可!”
张永生气地道:“又不是说战事与咱家无关,胜败可关乎到所有人的生死,咱家提醒他一下,他便翻脸了?哼!”
虽然言语中多有不满,但张永还算识相,冷哼一声后,便在唐寅引领下出了中军帐门口。
本来唐寅要送二人回到营帐,却被拒绝了,同时他觉得沈溪这边似乎有些不对劲,便折返回来,却见沈溪站在帅案前,皱着眉头,似乎在想心事。
唐寅道:“沈尚书,您不必隐瞒了,其实您跟刚才那女人认识,有些交情,她此次前来还有另外的情况相告,比如说带来鞑靼营地的虚实,对吧?”
沈溪打量唐寅,摇头笑道:“伯虎兄心思缜密,总能想别人之不及,佩服佩服!但有些事联想不能太丰富,如果你觉得她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那为何我当时不屏退你们,单独跟她叙话?”
唐寅想了下,脑子有些糊涂了,只好道歉:“那便当在下多想了!”
沈溪轻叹:“伯虎兄留在军中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会派人回榆林卫城当信使?如果今晚战事如期发生,等大战结束,我会派人送你过河,你便就此回关内去吧!”
“啊!?”
唐寅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一时间不明白沈溪这么做有何目的。
沈溪转过身道:“带回城的信函,我已提前准备好,如果谢阁老和王总制问你前线军情,你如实回答便可,不过你心中对我的那些猜想,最好不要多言,这场战事我乃是一路被鞑子追赶并最后压缩到榆溪河北岸。”
唐寅道:“那沈尚书的意思,确定下一战定能得胜?”
沈溪点了点头:“如果连第二场战事我都坚持不下来,那我也不会留在这里等死了,至少会安排突围。今晚战事应该不会太早发生,很可能会在后半夜,鞑靼人天天吃肉,极少患夜盲症,对于夜袭很有一套,肯定会趁我军中将士困顿不堪时动手!”
唐寅对鞑靼人几时发动攻击不太关心,道:“在下回城的目的,是要求援?还是带话?”
“都不是!”
沈溪淡淡一笑,说道,“无论城里做什么,你都不要干涉,信函我会用蜡封好,即便你失手被擒也不会有人看懂我信中所写内容……你回去后不能立即去总督衙门,而是得先找到联络人,她会把信函中的内容翻译出来!”
唐寅这才知道沈溪要用暗语向城中传递消息。
“那在下回城后,就不用再回来了,是吧?”唐寅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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