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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苑一直在家中等候消息,一直快到三更,臧贤才匆忙来报“公公,王大人和胡大人已联名上奏!”
“当真?”
张苑本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从跟在臧贤身后的太监手里接过奏疏,详细看过,可惜以他的学问不能完全看懂,胡琏和王守仁文字造诣很高,一份总结书洋洋洒洒上千字,引经据典,还不打标点符号,张苑费劲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无奈地交给臧贤。
张苑问道“这上面怎么说的?”
臧贤看完后仔细解说一番,又道“他们这份联名上奏,完全按照陛下吩咐的意思来处理的,没有任何问题。”
张苑笑道“那便好,这两位总算识相,别跟沈之厚学就可!安排一下人手,护送咱家去面圣!”
即便自己所在的院子距离守备衙门不远,但张苑依然怕出什么意外,在这种时候,几步路也需要有人护送。
张苑连夜去见朱厚照,等到了守备衙门,张苑才知此时朱厚照正在休息,而且身边只有丽妃侍寝,这让张苑觉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心道“陛下平时都是夜里有精神,这怎么大晚上的还在睡觉?”
张苑怕朱厚照随时都会醒来,干脆在守备衙门后院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耐心地等候消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快到天亮时,小拧子过来推了推张苑“张公公,陛下醒来了,您有事可以进去启奏。”
张苑稍微整理一下衣衫,然后入内面圣,但见朱厚照正在穿衣,丽妃站在旁边帮朱厚照打理,当丽妃侧头看过来时,那双眼睛里所带的光彩,让张苑觉得很危险。
“陛下,王大人和胡大人两位联名请功的奏疏已递上来,陛下可要御览?”张苑行礼问安后马上将消息相告。
朱厚照回身看了一眼,示意不需要丽妃再帮忙,丽妃识趣地退到一旁。
朱厚照昂首阔步地走到桌子前,随意地在垫着凉席的木椅上坐下,小拧子已为朱厚照斟好茶水。
“他们的奏疏怎么说?”朱厚照语气平淡地问道。
张苑又四下看看,拿出昨夜让丽妃和小拧子回避的目光,朱厚照摆摆手“有话直说便可。”
张苑无奈,只能如实把奏疏中的内容说了,这些内容臧贤为他详细解释过,张苑禀奏完把奏疏呈递到皇帝面前,朱厚照一摆手道
“既然王卿家和胡卿家已经请功了,朕还能说什么?这份奏疏朕准了,今日便行颁赏。”
“陛下,您不看看?”张苑心下觉得不妥,又不知哪里不对,觉得皇帝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朱厚照皱眉“朕很累,不想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由你来代朕朱批便可……没事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张苑再去看丽妃,但见那女人目光中的冷色更甚,心道“定是这妇人在背后搞鬼,之前不知陛下为何要带她在身边,现在总算看出来了,她就负责在陛下耳边吹一些枕边风,这祸国殃民的苏妲己不得好死!”
被朱厚照下逐客令,张苑没办法留下,只能俯首领命而去。
等了大半晚上,只是让他回去朱批御准,张苑自然不甘心,但问题是现在朱厚照对他也并非完全信任,尤其是在涉及军机大事上,因这次出击遇挫,朱厚照对这次战事中参与谋划之人也产生怀疑。
张苑退下后,小拧子也识趣地出门,从外面把门关好。
丽妃道“陛下,臣妾也该告退了。”
朱厚照一把将丽妃揽在怀中,微笑着说道“爱妃不必走,留下来跟朕说说话,有时候朕觉得跟你说点心里话,朕才能心安,那些奴才和臣子,总归跟朕隔着两肚皮,唯独你……”
丽妃微微摇头“陛下抬举臣妾了。”
朱厚照道“朕一直没问你,你觉得这次的事情……朕是否有做错?朕现在要为此战表功,连王卿家和胡卿家都赞同并上疏……唉,朕就怕回头有人会骂朕好大喜功,明明失败了还非要说胜利,这不明摆着欺骗天下人,青史蒙羞吗?朕觉得自己有罪……”
眼见正德皇帝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丽妃没有细想是为什么,赶忙道“陛下如此做不过是为日后着想……现在战争刚开打,昨日战事不过是道开胃菜,而且最后的确是大明用枪骑兵和炮兵反击取得一定胜果,军心也得以振奋。如此规模的战事,对于大局的影响微乎其微,既如此,当然要宣传胜利来振奋军民士气,为后续战事蓄力!”
朱厚照笑着点头“爱妃说得对,这么一场小规模的战事,死伤多少人,其实没人在意,对战争结果的影响,也不在于双方损失多大……而在于大明军民士气是否能得到振奋!朕这么做仅仅是顺应需要,管他结果如何,只要百姓认为这场战事我们得胜便可!”
丽妃点头赞同,眼神里满是爱慕和钦佩,让朱厚照看了一阵得意,又道“朕之前还有怀疑,鞑子可能是要牵制宣府兵马然后攻打别处,或者是跟深入草原的沈尚书统率的兵马交锋,现在看来,鞑子完全没有避战的意思,那也意味着他们要把宣府作为交战的重点,朕调兵到宣府来的策略没有错!下一步,朕就要等各路人马齐聚,到时候便可以从容出兵,杀那些鞑子个片甲不留!”
“陛下,眼前的鞑子或许是达延部的偏师呢?您是否再考虑一下?”丽妃委婉地劝谏。
丽妃心如明镜,知道事情并非朱厚照说的那样,但又不能直接点破。
朱厚照道“朕不相信鞑子随便派几个鸟人来,就能让大明精锐损失惨重!现在只是个什么狗屁的三王子,之后估摸就是鞑靼可汗……哼哼,一定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朕的厉害!”
见朱厚照偏执的想法已根深蒂固,丽妃就算揣着明白也只能装糊涂,就在于她不能去挑衅朱厚照的权威。
丽妃心道“也不知沈之厚现在人在何处,如果被他知道陛下听信谗言,以数万雄兵面对几千鞑靼人都停伫不前,不知会作何反应?沈之厚在行军打仗上表现出来的能力,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此他会全无预料?那他出兵草原的目的又是为何?”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突然换作晚上睡觉,朕还有些不太习惯,这马上天就要亮了,要不爱妃你去安排一下助兴节目?”
丽妃一怔,看了朱厚照一眼,不太明白为何皇帝又有了吃喝玩乐的兴致。
丽妃道“陛下,暂时没法安排节目,您昨日不是让臣妾把后院的女人全部送走了么?”
朱厚照笑道“那时是为迎战,不能分心,但现在看起来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跟鞑子交手,要等各路人马到齐,这段时间怎么也有十天半个月,朕这些日子总不能在这小院干坐着无所事事吧?嘿嘿,你想办法把节目安排妥当,朕对你的办事能力很放心。”
丽妃这才知道原来朱厚照又要不务正业,起身行礼“陛下有吩咐,臣妾这就去安排,不过可能要让陛下等上半个时辰,才能把人找来……”
“快去快去……”
朱厚照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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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五章 论“功”()
张家口堡一战结束,鞑靼兵马先是在距离张家口堡仅仅只有十里的地方驻扎,等到夜色降临,鞑靼人又撤出十里重新扎营,队伍显得异常散乱,根本没多少心思用在防守上。
问题就在于鞑靼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对军旅之事并不十分精通,再加上最后不自量力攻城导致兵马折损而影响士气,军中普遍不想攻打张家口堡这样的坚城,在得知可以撤退后甚至连掩护的后军都没留下。
扎完营进入中军大帐,巴尔斯博罗特这才记起要派出斥候盯住张家口城门,防止明军趁夜前来偷营,于是开始调兵遣将。
如此一夜相安无事。
到天亮时,巴尔斯博罗特正准备升帐商讨攻城事宜,忽然传令兵来报,说是国师苏苏哈派人前来问询情况。
使者一来便以强硬的口吻道:“……三王子,大汗严令汗部兵马不得跟明军主力交锋,为何三王子要违背大汗命令?”
巴尔斯博罗特年轻气盛,怒颜相向:“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教训我?”
就在巴尔斯准备把来人痛打一顿解气时,军师洛谢特过来拉住巴尔斯博罗特的衣袖,劝他止怒,又对使者道:
“你既然是国师派来的,应该知道,三王子昨日带兵突击明军,大获全胜,现在明人的尸体还在外面摆着呢。”
来使道:“杀伤多少明军根本毫无意义,明朝人口以千万计,死这么点儿根本无足轻重,你们又无法掠夺粮食物资,反倒是连续大战下来白白折损近五六百骑,对汗部来说却是巨大的损失……国师下令,三王子必须撤出张家口堡五十里外,且不得再有任何战事发生!此事国师会详细告知大汗,交由大汗定夺!”
“你敢威胁我?”
巴尔斯博罗特又有些忍不住,当即发作,“本王子在这里跟明军开战,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苏苏哈居然敢拿父汗要挟我?就算是国师,也没这资格,他不过是我父汗喂养的一条狗罢了!”
洛谢特劝道:“三王子消消气。”
来使被巴尔斯博罗特威胁,根本就不为所动,就算达延部内也分成诸多派系,这个人本来就不归巴尔斯博罗特统辖,对于达延汗这个不得志的小儿子并没有多少敬畏。
在草原上,一切以实力说话,王亲贵胄若是没有军队和部族支持也不会拥有崇高地位。
来使傲然道:“国师的话我已带到,三王子是否听从无关紧要,不过三王子这里做的一切,都会原原本本汇报到大汗跟前,所以这里我还是奉劝三王子收敛些……明朝皇帝就在你前方的张家口堡内,手下人马数万,下一步他会抽调数十万大军云集宣府,到那时敌我双方实力对比悬殊,最好的选择便是撤兵……你的任务只是牵制,并不是表现自己。若你想要攻城,面对明军的火枪火炮,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说完,来使连句告辞的话都不说,直接转身往帐外走去。
“这个狗东西……”
巴尔斯博罗特当即要追上去打人,却被洛谢特和几名侍从给拦了下来。
等帐内只剩下洛谢特和巴尔斯博罗特,洛谢特道:“三王子,其实国师说的话没有错,大汗差遣您领军到张家口来,并非是跟明军交战,前面关塞内不但有明朝皇帝,还有很多谋臣和勇将,只是昨日领兵那人没什么本事,三王子后来统率兵马攻城,不也出了状况?城头上指挥调度的人已查明,乃是明朝的宣大总督王守仁,之前他领兵跟我们多次交战,我们都败给了他。”
巴尔斯博罗特很不甘心,板着脸默不做声。
“还是撤兵吧。”
洛谢特劝道,“三王子初次领兵就击败数千明军骑兵,大涨我草原部族志气,定能让大汗刮目相看,如果继续打下去,可能真要遭遇一场惨败,若是一仗牺牲上千草原健儿,一则三王子脸面挂不住,另外大汗也会生气,实在是得不偿失。”
……
……
六月十二,明朝军队跟鞑靼人在张家口堡北门外打了一仗,从伤亡数量论,明朝军队战败无疑,不过明朝这边从皇帝到军中将士没人承认这是一场失败。
大明朝廷派出快马四处宣扬明军在张家口堡又取得一场歼敌上千的辉煌大胜,明令颁赏有功将士,最后关头再次出城破敌的枪骑兵和城头负责开炮的炮兵,得到的赏赐最为丰厚。
奉命领兵出战的白玉暂时被软禁,虽然他名义上依然是宣府总兵,不过身上的差事已由副总兵许泰担任,许泰突然成了朱厚照身边的红人,甚至可以时常去面圣,跟皇帝讨论军情。
之后几天,两方人马在张家口堡一线保持相安无事,明朝在经历出击失利后,不敢再轻易用兵,从斥候反馈的情报看,鞑靼人也是按兵不动。
双方形成对峙的态势。
在朱厚照想来,目前鞑靼人的兵力不足以攻陷张家口堡,笃定对方没有后续行动是在等候援军到来,朱厚照的战略意图已跟军中上下说明,等九边各处兵马抵达宣府后再选择开战,那时将会是大明与鞑靼人的决战。
张家口堡出击“凯旋”的讯息,于六月十五中午传到延绥。
三边总督衙门,王琼带着文书去见谢迁,谢迁看到后将邸报放到一边,抬头打量王琼,问道:“德华,你相信此战得胜了?”
王琼摇摇头:“宣府来的犒赏公文中,并未提及此战具体损失,以之前获得的情报看,双方骑兵在张家口外有一场殊死搏杀,至于结果如何……难说,不过现在一切都应以朝廷颁布的结果为准。”
谢迁本想抨击几句,但想到宣府战果也是如此,便感觉自己说话没有底气。
“唉!”
谢迁叹了口气道,“都怪老夫,是老夫开的先河,非要命令骑兵出击,结果自身损失比对手大多了,难道陛下那边也是这种状况?此前不是说陛下在张家口堡并无领兵出塞的意向么?怎么突然选择出城跟鞑靼人打一仗,还弄出个大捷来?真让人看不懂!”
王琼道:“那谢阁老,下一步咱们当如何应对?”
“坚守!”
谢迁的回答异常直接干脆,“无论张家口那边是真的获胜,还是杀敌八百自损两千,总归三边没有出兵的道理。到现在都没有沈之厚的消息,全当沈之厚在草原上已遭遇失败,这一战就不用指望他了,一切看宣府最终的战果吧!”
这边谢迁摆明一种态度,无论最终战果如何,都不会出现在三边之地,关键是看宣府那边与鞑靼人大战是怎么个结局。
两年平草原的国策是朱厚照和沈溪所定,此番也是这两位领兵,沈溪出塞后便音信全无,皇帝则在调兵遣将,连延绥的看家骑兵都调去了宣府,如此一来,战争只能在宣府一线爆发,谁都不会强行勒令三边出兵跟鞑靼人作战。
王琼本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习惯性选择了沉默。
谢迁道:“德华,这几天老夫心力交瘁,军饷调拨以及分配粮草物资之事老夫已办妥,若是没有紧要的战场情报传来,就不必再来烦老夫了……老夫现在只需要等宣府那边出结果!”
王琼无奈点头,行礼后告退。
……
……
王琼回到正衙,心情多少有些忐忑。
面前一大堆案牍,他却完全静不下心来批阅,坐在那儿发愣半晌,突然想到什么,对一边的幕僚吩咐道:“派人去通知侯副总兵,本官要见他。”
外面阴雨连绵,王琼心神不宁之下无心于案牍,在正衙内来回行走,偶尔到门口看看雨势,蹙眉思虑着什么。
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延绥副总兵侯勋才姗姗来迟。
在总兵吴江和副总兵林恒带兵驰援宣府后,侯勋便暂时协理延绥军务,但本身侯勋在资历和能力上并不足以胜任这个工作。
“大人,您找卑职有事?”侯勋到来,神情有些局促不安,怕王琼因为他平时做事不周全而对他有所怪责。
王琼道:“这两天关于草原上的战报极少,到现在还没有兵部沈尚书的消息传来?”
侯勋迟疑了一下,道:“之前有消息说沈尚书曾出现过,但……这两天又没音信了,也没听说草原上有何战事发生……但……”
侯勋说话吞吞吐吐,最后好像记起什么,欲言又止。
王琼皱眉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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