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皇帝被鞑靼人俘虏,步他祖宗的后尘。
就在朱厚照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时,王守仁则镇定自若,行事有条不紊,无论谁上来请命,王守仁都能适当做出调派,根本不需要请示皇帝。
朱厚照这会儿也似乎对自己的指挥能力信心不足,放权让王守仁调遣三军。
“陛下,远处有骑兵往这边来了。”
小拧子拿着朱厚照的望远镜在露台边缘看远处的情况,察觉到异状后,紧忙朝内喊道。
朱厚照疾步冲了过去,一把将望远镜夺到手中,望着远处半晌,倒吸了口凉气“骑兵还真退回来了,看架势好像是败了……赶紧让城门洞里的步兵进城,然后让开位置,让骑兵先回城!”
王守仁道“陛下不必担心,城头有佛郎机炮严阵以待,鞑靼人不敢随便接近城池。”
张苑埋怨道“王大人,你可真会说风凉话,火器在下雨天能随便用吗?就算点燃引线怕也会被水浇灭吧?”
“对,对!”
朱厚照被张苑提醒,忽然记起什么,“先期回来的骑兵,能进城就进城,后面逃回来的就别管了,务必把城门守好,张家口堡不容有失!”
在这种城塞随时可能会出现危险的关头,朱厚照已顾不上那些骑兵的死活,更在意自身安危,他怕鞑靼人杀进城来让自己做俘虏或者当个冤死鬼,宁可牺牲那些出击后徒劳无功的骑兵。
王守仁道“陛下,不可,以如今回撤之势看,骑兵队形并不散乱,显然是撤到中途重新排过阵型,尚有一战之力!兵马完全有机会悉数退回城内,避免产生更大折损。”
张苑呵斥道“王大人,到底是那些士兵的生命重要,还是陛下安危重要?”
这种关键时刻,张苑也怕得要死,之前还是一副雄心壮志要打胜仗,但突然鞑靼人杀来,朱厚照和张苑便以自身的利益为最先考量,再也股不得其他。
好在此时朱厚照多少保持理智,走到露台前,再次拿望远镜向远处看了看“对,骑兵回撤还算整齐,赶紧让步兵进城,城外有护城河,实在不行的话,就拿火炮轰他娘的……王卿家,下雨时火炮能用吗?”
王守仁显得很确定“可以!火炮大多安置在角楼内,不惧风雨!”
朱厚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道“这就好,这就好,能用火炮还怕个鸟啊?让人把火炮架起来,看到那些鞑子冲过来就开炮……朕倒要瞧瞧他们是否敢攻城!”
随着城外瓮城内士兵挤成一团,终于出现踩踏的状况,后续骑兵抵达城下,急于逃命也开始挤开步兵往瓮城冲,谁都知道只有回城才能保住一条命,一旦城门关闭,就要留下来跟鞑子死战。
后续人马数量众多,大多都是惊弓之鸟,一看就没了之前出征时的英姿,而后续鞑靼人的追兵也终于杀来。
“陛下,鞑子来了,鞑子来了!”张苑非常紧张,指着远处四五里外的鞑靼骑兵蹦起来。
朱厚照紧张地道“王卿家,让火炮准备好,若是鞑子敢接近,就放炮!如果实在不行,先把城门关闭!”
到了最后关头,朱厚照又犹豫了,他不能确定鞑靼人是否会趁着明军蜂拥进城时跟随在后发起攻城,所以给王守仁下达一个酌情考量的旨意,要是不能确保城防安全,便关闭城门,牺牲那些尚未进城的官兵。
王守仁显得很自信“陛下请放心,鞑靼人绝对不敢靠近城池,微臣这就前往炮兵阵地做准备!”
朱厚照本不想让王守仁这样知兵的人离开,不过眼下他已无更好的选择,毕竟胡琏已先一步去城下协调人马进城。
“王卿家,现在全靠你了!”
到了此等危急时刻,朱厚照才想起到底谁有本事,用一种信任的目光凝视王守仁,目送其离开。
张苑嘴上嘟哝“这王伯安,愈发没个规矩,在陛下面前也敢转身就走,看咱家回头不参他一本!”
在胡琏和王守仁协调下,大明兵马悉数撤回张家口堡,即便在中间因为拥挤和踩踏死伤不少,但至少未酿成城塞失守的恶果。
鞑靼两次试图派兵攻打城塞,尾随大明撤退兵马进城,都被城头的明军火炮压制,最后雨势渐歇,明军龙骑兵甚至发起反击,毙敌百骑……乃是在胡琏策划下完成,此战唯一的战果也是由胡琏调度人马取得。
眼看着明朝人马全都进城,城门关闭,鞑靼人自觉撤出城塞十里外驻扎,这次战事算是告一段落。
明军先是大败,最后关头取得一点小战果,最终依然是个惨败。
朱厚照在一种紧张和不安的情绪中回到守备衙门,随即这次战事的相关人员便赶到这里来“请罪”,其中包括胡琏和王守仁,同时还有诸多领军出征的军中将领,其中罪过最大的理所当然是被朱厚照强迫赶去领兵的宣府总兵白玉。
因为朱厚照受到惊吓,加之早晨和中午都没吃饭,到后院便躺下了,以至于那些来请罪的人只能在正院内跪成一排。
张苑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他还算淡定,在他看来,这次战事他没有过多出面,最多只是在朱厚照耳边吹了一些风,主要责任不在他身上,这也是值得庆幸的地方。
张苑心道“还好这次没主动承揽指挥人马重责……话又说回来,就算我要指挥三军陛下也不会同意,现在出了问题怎么都赖不到我头上。这样最好,有功劳我可以拿大头,出了过错我则可以躲到一边。”
过了许久,小拧子从后院出来,脸色间异常沮丧“诸位大人,陛下说头疼欲裂,要先休息一下,诸位先请回吧……等明日陛下会过问军情。”
王守仁道“拧公公,请跟陛下请旨,如今鞑靼人马驻扎城外,且防备空虚,乃是出兵袭击良机。”
小拧子没说什么,张苑已指责道“王大人,你是疯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之前的失败还不够?此番正是王大人主张出兵,结果却出了状况,你是想将功补过?就怕你夜袭鞑子营地不会取得功劳,反而会葬送更多大明将士!”
王守仁瞪了张苑一眼,目光中满是气愤。
小拧子说和“两位莫要争吵,陛下今日的确无心过问军情,至于王大人所说,陛下不会恩准,请回吧!”
到这会儿,除了王守仁和胡琏还会考虑战局整体得失,其他人都想明哲保身,没人愿意再出兵。
张苑随即便跟小拧子往里去,想要跟朱厚照吹吹风,把自己撇开。
小拧子伸手阻拦“张公公请留步,陛下明言,今日参与战事之人,一律不得觐见,若谁敢违背,以军法处置……请张公公不要让小的为难。”
张苑一怔,随即意识到,朱厚照连他一起给猜忌上了。
张苑恼火地一甩袖,随王守仁等人一道出了守备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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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三章 胜负颠倒()
王守仁和胡琏出了守备衙门,胡琏愤愤不平:“正午时我就发现情况不对,主张撤兵,张苑却坚持追击,最后蛊惑陛下成功,终于酿成之后的惨败,他却不背负任何责任,还想让我们担责!”
王守仁叹道:“也是我思虑不周,以为鞑靼兵马不足,不会强行接战,结果鞑靼人却鬼使神差派兵来跟我军交锋。重器兄,你可有算出军中损失?”
问及痛处,胡琏显得很无奈,“出兵五千,折损士兵一千二百多人,马匹……两千余……至于城塞下还有诸多死伤,尚未统计清楚……”
“唉!”
听到如此大的损失,王守仁不由叹气。
这次失败必然有人要承担责任,而朱厚照作为皇帝肯定不会让自己背锅,如此一来谁都有可能成为替罪羔羊。
胡琏又道:“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后反击杀伤鞑靼人约有四百余,之前骑兵交锋时杀敌也有六七百之数,可惜尸首未带回来,所以这个数字有待商榷!”
大明军功,始终要见到首级,现在回来的将士禀报说杀了那么多敌人,但尸体和头颅全都没带回,什么证物都没有,如此一来数字只存在于口头上。
王守仁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虽然雨早停了,但依然乌云密布,当下叹道:“却不知这次有多少人为此担责,重器兄,你我……”
胡琏道:“责任我们共同承担,回去我就上疏跟陛下请罪,明日陛下不是要接见臣僚?到时候大不了请辞归乡……”
王守仁本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显然不觉得一个请辞就能解决问题。
二人正要离开,却见前面过来几人,远远地被他们的侍卫给拦住了。
“谁?”
王守仁问了一句。
等定睛看清楚,才发现来人中为首那个是朱厚照最近很宠信的宣府副总兵许泰,许泰得到放行后过来,恭敬地行了个礼:“两位大人,末将有事启奏。”
“什么事?”
王守仁跟胡琏对视一眼,没猜出许泰前来拜访的目的。
许泰道:“末将要跟两位大人参劾宣府总兵白玉,他平时便仗势欺人,欺压军中良善,非法侵占官兵军饷,之前领兵出城更是临阵脱逃,导致兵马群龙无首,终于迎来一场惨败!若让他继续留在军中而不治罪,会让将士离心离德……”
王守仁大概听明白许泰的意思,这次朝廷不是要找替罪羔羊吗?主要责任应该由领兵的白玉来承担,如此方方面面都好交代。
作为白玉的下属,许泰抢先来告白玉的刁状,意思是要跟白玉划清关系,同时也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当然许泰也可以去找张苑参劾白玉,但问题是白玉是张苑的人,再加上朱厚照要听身边人和军中两方意见,所以便来找王守仁和胡琏参奏,以往一举奏功。
王守仁道:“回去再详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完,一行人往中军辕门而去。
……
……
朱厚照从城头上下来,惊魂未定,以至于连接见军将和官员的心都没了,回到守备衙门时,整个人还在回想之前城头上的遭遇。
朱厚照念叨:“若是迟一步,那些鞑子杀进城来,可能朕就要当太上皇了!”
丽妃一直守在旁边,看着朱厚照的反应,多少体会出小皇帝之前的紧张,不过她又有些可怜眼前的少年,说是有多少雄心壮志,但到了危急时刻就原形毕露。
“陛下,这不怪您,都是白总兵领兵交战不力!”丽妃道。
朱厚照一摆手:“丽妃,话不能这么说,朕调度不当才是关键,当时王卿家和胡卿家都劝说朕不要追击,可是朕觉得不追击无功而返会让朕颜面扫地,才做出错误决定,其实……唉!最该怪罪的人是朕。”
皇帝这番话,让丽妃觉得难能可贵,面对失败居然主动承担责任,说明小皇帝至少有担当。
可惜的是朱厚照这番话不会在公开场合说,只是在自己的妃子面前说说罢了,最后的责任人还是要在官员和将领中选定。
丽妃道:“陛下,总归最后还是取得胜利,王大人亲临角楼,督促炮兵作战,胡大人又指挥火枪骑兵反击,把猝不及防的鞑子打死不少。”
朱厚照叹息道:“鞑子或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如果当时不是王卿家运筹帷幄的话,指不定会出现怎样的恶果……哎呀,朕不知为何突然这么疲累,头痛欲裂不说,眼皮子还打架,不行,我得先上床休息!”
恰好这时小拧子从外面进来,禀告道:“陛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对那些大人说过了,他们各自回了。”
朱厚照道:“人都走了吗?这样也好,希望他们没有怪责朕。”
小拧子想了下,道:“不过白总兵仍旧跪在守备衙门前院,似乎是在向陛下请罪。”
朱厚照恼火道:“朕让他们走,自然也包括他在内,为何要留下来?真是烦人!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以朱厚照的性格,遇到问题总想逃避,最省心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小拧子准备出去传命时,丽妃突然道:“陛下不可!”
“爱妃,朕乏了,你就算想说什么也等明天再说可好?”朱厚照对丽妃没了耐心,忍不住出言怨责。
丽妃摇头:“陛下,就算忤逆您,妾身也要说,这位白总兵领兵交战,吃了败仗归来,本来就该被夺去职位,若他继续留任,又知明日会被追罪,今天夜里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朱厚照皱眉:“朕又没说要怪罪他,朕都说了,这次最大的责任人是朕。”
“但陛下没接见臣子,没对他们说明,这位白总兵又怎会知晓?”丽妃道,“这位白总兵,定会在心中猜测,认为明日陛下就会定他的死罪……这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朱厚照问道:“那爱妃你觉得当如何?”
丽妃道:“既然他主动领罪,若陛下不闻不问,会让军中上下以为陛下不能做到赏罚分明,所以……该发配还是要发配!”
……
……
无论朱厚照多有担当,最终还是要找替罪羊,这个人正是亲自领兵出城交战的宣府总兵白玉。
朱厚照降罪的理由很简单,连你自己都知道有罪,也知道朕要降罪,那朕为何要对你法外开恩?
如果对你不加惩戒,回去后你狼心狗肺要报复朕,那朕不是要置身险境?
当白玉被拿下,交由锦衣卫侦讯时,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战败最大的责任人找到了。
白玉领兵出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理不需要承担战略决策失误的责任,但原本需要负最大责任的皇帝要找人来帮他背锅,如是奈何?
张苑在守备衙门旁的院子里得知白玉被捉拿归案的消息,对他来说触动不小,良久身体依然颤抖个不停,倒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此时张苑身边只有许泰和臧贤,他的反应尽数落在二人眼中。
“公公?”
许泰不明就里,以为张苑因愤怒而要怪责谁,出言问询。
张苑只能用一种霸道的口吻掩饰内心不安的情绪,怒道:“之前不是调查清楚了,说城外鞑子兵马不多,怎么突然出现那么多鞑子,而且还是一个王子领兵……这军中上下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许泰望了眼臧贤。
此时臧贤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态,显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许泰有些无奈,明白张苑是对他发火,只得勉为其难道:“公公,调查情报之事并非末将负责,到底谁在公公您跟前胡说八道,只要稍微查一查就清楚了,那人一定是鞑子细作!”
张苑未置可否,再次打量臧贤,但他这位智囊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当即恼火地道:“一定要查清楚,咱家要知道是谁在传假消息,再者要弄清楚城外鞑子有多少人……”
“卑职领命!”
许泰不想在张苑这里待太久,赶紧领命离开。
等人走后,臧贤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公公相信这位许副将?”
“什么意思?”张苑皱眉。
臧贤道:“以小人所知,适才许副将离开守备衙门后,先去见过王大人和胡大人,说是检举白总兵图谋不轨,过后才来公公这里,在公公面前没提半个字……他心中偏向谁,难道公公看不出来?”
张苑皱眉,开始思索臧贤所言。
臧贤继续道:“现在白总兵已被陛下查办,就算不死,职位也将不保,那下一步谁更有机会当上宣府总兵?”
张苑道:“你是说姓许的吃里扒外?”
臧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