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苑一口气把自己的功劳和苦劳说了一大堆,但胡琏听到后却连连皱眉,显然是不以为然。
张苑最后道:“不知胡大人对于这场战事,有何看法?”
胡琏道:“下官不明白张公公的意思。”
张苑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怎么想的,直说便是,尤其是大军出外关后怎么办……鞑靼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尤其是我们深入草原后,还要辗转迂回……”
胡琏稍微想了下,慎重地道:“一切当听从沈尚书安排。”
“听他的作何?他人在大同,能随时把命令传达过来?”张苑不满地道,“这次战事,就算你没建立军功,但只要保护好陛下,回头功劳也不小,回到京城,咱家会跟陛下进言,让你在户部或者工部,当个侍郎……”
胡琏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张苑对他的示好,赶紧俯身:“在下不敢有此奢望。”
张苑见胡琏没有表达强烈的排斥意愿,立即多了几分收拢人心的自信,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有能力,陛下夸赞有加,在山东当巡抚不过几个月,地方响马便为之一净,这次哪怕你只立下丁点儿功劳,咱家也会尽可能往大向陛下申报,就看你……是否识相了!”
胡琏稍微沉默,似乎在思索张苑说的话,好一会儿才问询:“张公公是否可以说明白些?”
张苑道:“咱家明人不说暗话,此行要是遇到大事,胡大人是否可以提前请示一下咱家,听从咱家指示办事?将来回到京城,也可以时常到咱家府上走走,好生熟络一下?”
胡琏立即明白过来,张苑不单纯给予他好处,还要让他付出。无论有怎样的想法,至少胡琏不愿意充当阉党爪牙,低下头来:“实在抱歉,恐怕在下无资格为张公公做事!”
张苑脸色顿时漆黑一片:“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胡琏再度行礼:“张公公有何吩咐,尽管直言,但让在下完全听命行事,却万万不可,一切当以皇命为先。”
张苑脸色异常难看,不过对胡琏这番表态却没法发火,归根到底,遵从皇命总没错,另外胡琏也没有明确拒绝他,显然是有所忌惮。
张苑强忍怒火,阴测测地笑了笑:“当然要听从皇命,不过咱家也希望胡大人能为自己将来好好考虑一下。”
“在下愚钝,不明白张公公的意思。”胡琏继续装傻。
张苑怒道:“这还不明白?你在兵部,沈之厚一手把你提拔起来,但你将来的成就未必就在他之下,此战结束,北疆就此太平,陛下也就没必要留沈之厚在兵部衙门,或许他就此入阁,再或者当个什么公侯,那他在兵部的差事谁来继承?到那时他还会庇护你?”
胡琏没有答话。
张苑冷笑不已:“真有那么一天,他关注的将不再是军队事务,他已获得想要的荣耀,肯定会把心思放到别处。可胡大人还在朝,难道不需要有人帮扶一把?陛下不可能时常接见大臣,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把你给遗忘了,过个十年二十年你也未必有机会当上六部部堂。”
胡琏脸色阴郁,不过依然没说什么。
张苑心想:“这是个识相之人,看来已被我说动,只是不好意思表达出来……我不可操之过急。”
张苑最后笑道:“回去后多想想,自己的前途重要,还是颜面重要?都是为朝廷做事,只是施展抱负的方式不同而已罢了……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你只要投靠咱家,咱家也不吝惜顺手帮你一把!”
……
……
张苑私下里小动作不断,不但拉拢胡琏,军中那些将领也在他拉拢名单中。
听从臧贤的建议,之前张苑只是在朝中收拢人手,现在跟随朱厚照出征,目标放到了追逐军权上,到处找人谈心。
随着张苑发力,送礼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宣府周边卫所将领,还有地方官员,知道皇帝御驾亲征,就算兵马不进城池或驿站,依然赶来送礼,不但送给张苑本人,还请他转送给朱厚照。
当然收下的礼物中哪些需要送给朱厚照,一切都由张苑来决定,大部分的好处都被张苑私吞了。
在收受贿赂上张苑缺乏足够的克制,刘瑾之前的遭遇也无法对他形成警醒。
很快这件事就传到朱厚照耳中,有了刘瑾谋逆的教训,朱厚照小心谨慎许多,开始在手下身边安插眼线,这些眼线中既有小拧子派出的,也有丽妃指派的,还有他自己安排的人手,总归朱厚照没打算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次带来消息的不是小拧子,而是丽妃。
虽然丽妃名义上跟张苑合作,但只要找到机会,依然不遗余力想打击张苑这个最有势力的太监,丽妃想栽培一个听命于她的人来掌握司礼监,虽然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爱妃,你是说张公公在军中收买人心,大肆收受礼物?”朱厚照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多惊讶,不过他还是不太能理解,一个太监到底有多大的权势,行事居然如此肆无忌惮。
皇帝从来都把太监当成奴婢看待,并不认为这些下人有多高的身份和地位。
丽妃道:“妾身没有什么可欺瞒陛下的,事实的确如此,地方州府送来的礼物,基本上都被张公公克扣,听说张公公现在携带的财货,已经有十几辆马车之多。”
朱厚照听到后不由皱眉,这位爷可不是什么豁达的主,嗜财如命,因为少年时出宫游历江南的遭遇,让他知道银子的妙处,尤其是现在的享受基本上是靠银子堆砌出来的,自然见不得别人侵占他的东西。
丽妃再道:“军中一些人明目张胆给张公公送礼,以此卖身投靠,就连宣府巡抚胡琏胡大人,听说也在暗中为张公公做事。”
朱厚照一摆手:“不可能,胡卿家是沈先生提拔的人,怎么可能为太监做事?”
丽妃道:“当初刘瑾刘公公麾下一众阉党,不也是先皇和陛下栽培的能臣?可结果如何呢?”
朱厚照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心里极不平静。
第二一四三章 招待礼数()
四月初一,中午时分。
继前一天在聚落所以南地界与从紫荆关来的兵马会师后,今天沈溪终于领军抵达大同镇治所大同城。
大同巡抚崔岩、知府王梦宏以及诸多官将前来迎接,百姓更是早早就齐聚城门口等候,场面盛大而隆重。
沈溪一行抵达时,城上城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热闹的场面让骑在马上的沈溪眉头紧皱。
“看来山西之地,对沈尚书很是礼重啊。”唐寅骑马跟在沈溪身后,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
荆越纵马上前请示:“大人,是否即刻进城?”
沈溪看先头人马已过去接洽,迎接的地方官员已经开始往这边走,不进城说不过去,微微点头:“来都来了,难道还要在城外驻扎不成?传令三军,进城!”
沈溪策马上前,快到城门口时,人群自动地让开道。
大同巡抚崔岩主动过来给沈溪牵马,旁人或许不认识,这位官员沈溪却认得分明,乃是之前曾投奔刘瑾,属于阉党的重要成员,沈溪最后一次调任宣大总督时,崔岩就是大同巡抚。
“沈大人,您可算来了,大同百姓可都期盼您早些归来呢。”崔岩用一脸崇敬地望着沈溪,目光之热切,让沈溪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此人是自己的铁杆粉丝。但奈何沈溪明白,崔岩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全因为此人根本就是奸佞小人,如果信了他的鬼话,指不定将来又会对谁报以同样的目光。
沈溪翻身下马,随之下马的还有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众军将、监军太监以及随从等,与此同时,大同知府王梦宏也带了地方官员前来向沈溪行礼问候,言辞甚恭。
沈溪一挥手:“本官旅途劳顿,准备进城后早些把麾下兵马安排妥当,之后便好好休息,其他事项等来日再议。”
崔岩一脸惊讶的表情:“沈大人到了大同府,鞍马劳顿,早些休息本是题中应有之意,但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拜访过代王才好吧?”
明朝驻地为大同的藩王正是崔岩所说的代王,历代代王虽不涉及具体兵权,但有护疆之责,因为跟开国功臣中山王徐达是姻亲,又跟成祖是连襟,所以历代代王在大明诸多藩王中权势熏天,对地方的影响力远超其余藩王,所以崔岩才会提醒沈溪先去拜访一下,然后才好安排别的事情。
沈溪却摇头:“代王府那边,本官就不亲自过去拜访了,稍后会派专人前去接洽……诸位不必停留于此,如今与鞑靼烽火重燃,百姓出城堵塞城门,若遭遇鞑靼铁骑突袭,当如何是好?”
崔岩笑道:“这怎么可能?鞑子听说沈大人要来,早就躲得远远了,谁敢到大同城下来撒野?沈大人请放心,卑职早就派人调查过塞外几百里的情况,保证没有鞑子行踪,您放心便可。”
言语中,崔岩极尽恭维之能事,把沈溪捧为神明。
沈溪听了一阵心累,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场面。
“没想到刘瑾倒台后,地方风气败坏至此,好在宣府那边有王守仁坐镇,如果也跟大同一样,怕是我那皇帝徒弟会待在宣府乐不思蜀……可即便如此,朱厚照那小子就一定能安心出征吗?”
越是看到这种状况,沈溪心中担忧越甚。
在崔岩和王梦宏引介下,沈溪接见地方官员和军将,其中便有刚调为大同总兵的刘宠。
刘宠是山西行都指挥使都指挥佥事,在目前都指挥使空缺的情况下,他实际上掌山西行都指挥使司事。
除此之外,还有山西行都指挥使司的一些将领,沈溪之前对这些人做过功课,哪些有能力,哪些只是混饭吃有着基本的了解,本身他也没指望这些人跟随自己出兵,他们的主要任务仅是驻守地方,因此没有过多交流,只是礼节上见面。
倒是崔岩非常热衷于引介,拼命把每个人的功劳往大处夸,间接彰显他治理地方有方,向沈溪邀功。
简单见过后,沈溪策马进城,大同府城门口聚集的百姓开始欢呼起来,锣鼓喧天,这场面让沈溪看了直皱眉头,侧身吩咐:“这阵仗能撤都撤,最好请百姓让开道,不然会耽误兵马进出。”
崔岩笑道:“此乃地方百姓对大人的欢迎,不好劝阻!”
沈溪见崔岩根本没有劝退百姓的意思,只好端起架子来,大声呵斥:“糊涂啊!军中携带有机密火器,若百姓中隐藏有鞑子细作,可能会将我方绝密情报窃取走,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崔岩一听愣住了,随即与一干属官看了几眼,这才安排官差去劝退百姓,不让百姓靠得太近。
……
……
即便有官差维持秩序,沈溪领军进城还是引起不小波澜。
百姓们并非是官府强迫出来迎接,而是发自内心欢迎沈溪领军到来。
众所周知,沈溪领军以来,尤其是在西北之地从来没打过败仗,这次战事沈溪选择大同府为始发地,等于说大同府一线多了一位让鞑子惧怕的名帅,如此一来大同镇也就成为九边军镇中最安全的一镇。
而且百姓也想知道,大明如今最是声名显赫的能臣到底长什么模样?
沈溪因为年岁小,再加上学识、战功和履历显赫,早就成为朝野的神话传说,在民间属于“偶像级”人物。
尤其沈溪两次调任宣大,跟大同府关系千丝万缕,地方百姓觉得这是从他们身边走出去的英雄,现在这位大人物领兵前来,自然心甘情愿出来夹道欢迎。
百姓越热情,官兵进城越麻烦。
沈溪毕竟不是只带一队随从进城,包括上万人马和后勤运送粮草的人员,车驾多,而且纷繁复杂,其中就有很多沉重的火炮、枪械等,就算这些东西基本用油布包裹着,但还是拦不住百姓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百姓们拥挤着往前冲,被官差拼命拦了下来,最后甚至需要士兵手拉手充当人墙进行保护,这才避免车驾被人袭扰。
崔岩骑马跟在沈溪身边,见场面几近失控,面子稍微有些挂不住,侧过头见沈溪黑着脸,心中一沉,感觉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沈溪正要往城北军营进发,崔岩请示道:“沈大人远道而来,城中没有好的宅院安顿,不如先在巡抚衙下榻?”
“不必了!”
沈溪摇头道,“这一路风餐露宿,突然让本官睡那高床软枕,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本官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就好……哦对了,崔中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崔岩听说自己能帮忙办事,喜不自胜,赶紧道:“沈大人但说无妨。”
沈溪道:“距离开战可能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这期间城中所有兵器作坊,可能都要被本官征用,再就是需要巡抚衙门帮忙调拨城中所有制造火药的原材料……因为我们使用的弹药,需要自行配伍,这没问题吧?”
“呃……”
崔岩听到这话,有些为难,不过稍微迟疑后,马上应允,“沈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安排,兵器工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火药的原材料……城中存放不多,木炭倒是要多少有多少,就是硝石和硫磺……可能需要从民间征集……”
沈溪摇头:“如此重要的物资,怎么可能从民间征集?主要还是靠军需供应吧……大同镇辖十四卫,乃九边数一数二的大镇,焉能缺少原材料?事关整体战局,无论如何都要拜托崔中丞帮帮忙,就算把府库的硝石和硫磺调拨干净,也要保证火药生产……此外本官还需要一些铁匠,打造兵器。”
崔岩笑道:“这好说,沈大人想要多少铁匠都行……”
沈溪一听就知道对方是瞎扯,大同镇虽然屏蔽京师,地理位置重要,但也不能说要多少铁匠就有多少,根据他调查所知,大同镇工匠总数在三千左右,但扣除木匠、瓦匠、石匠、银匠等,铁匠总数估计不会超过四百人,扣除老弱病残的话两百估计差不离,当即道:
“也不需要太多,两百名足矣,但必须是熟手……有一点,不得扰乱民生,人手一概不能从民间征集摊派,你可明白?”
崔岩笑呵呵道,“大人只管放心,巡抚衙门必定全力支持。”
沈溪点点头,“那一切就拜托崔中丞了,若此番出征凯旋而归,在下定会向朝廷表功!”
“明白,明白!”崔岩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沈溪见交待妥当,策马径直往营地而去。
大同城主要面对来自北方的敌人,所以最大的营地建在城北,沈溪这一万人马驻扎进去,非常轻松就安排下了。
沈溪巡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出营来到隔着一条街的临时行辕,这是个普通院落,原来的主人为躲避战争到了京城,于是官府便征用下来。
沈溪进门时,发现前院摆了大大小小不下五十口箱子。
荆越过来道:“大人,怎么都拦不住,末将跟朱兄弟在外挡人,谁知道来送礼的人越来越多,只能等您回来决定怎么处置。”
沈溪往门口的朱鸿看了一眼,朱鸿报以苦笑。
作为沈溪的近卫队长,朱鸿应付这种送礼的事情少有经验,而在荆越等军官看来,给上官送礼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就算沈溪三令五申不让属下送,但也不代表地方官员会遵守这项禁令。
荆越等人觉得,反正都是贪官污吏的钱,不要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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