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不过朱厚照没想真杀了张苑或者怎样,他对那些口中喊着忠心的人难以硬下心肠。
他只是怪张苑坏他的好事,并没有不准张苑去护驾。
张苑连连为自己表功:“老奴也不知陛下在宫外遭遇了什么事情,听闻陛下有危险,立即奋不顾身从宫里赶来,就算拼死也要保护好陛下,谁知会犯下大错……”
朱厚照打累了,坐下来休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张苑突然眼前一亮,道:“陛下,有沈大人的消息……沈大人说,再有十多天,便可以回京,到时候朝廷就可以对草原用兵了,请陛下您早些准备出兵事宜,京城也该着手准备用兵所需钱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果然,说到军国大事,马上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
朱厚照沉思了一下,皱眉问道:“这么快吗?沈尚书还说什么了?”
“沈尚书没多说,他只是上奏朝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至于他目前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想必陛下您应该清楚吧?”
张苑跪在那儿,头伏地说道。
朱厚照站起身来:“朕会不知沈尚书在外练兵?看来练得差不多了……既如此那就组织朝议吧,正好今天朕没事,大白天也找不到乐子,索性商议一下朝事……去,召集大臣举行朝会,朕要把出兵的事彻底定下。”
……
……
当天朱厚照要举行朝议的消息传到六部和各寺司衙门时,已临近中午。
本来衙门内没多少事情做,很多主官都不在,突然得知消息,上上下下忙得鸡飞狗跳,一堆人被临时通知入宫,赶紧着手准备。
朱厚照不上朝,虽然惹来不少非议,但其实很多人因此轻松不少,没有午朝和经筵日讲,给这些中枢大员减轻不少压力,做事有下面的属官,每天生活都很轻松自在,现在突然要上朝议事,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
谢迁本也出宫回了长安街的小院,刚坐下来准备看会儿书便吃午饭,便见知客匆忙进来,告知皇帝要召集午朝的事情。
谢迁皱眉不已:“陛下这是想一出是一出,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居然突然要举行午朝!简直是胡闹!再说,如今殿试的事情已安排妥当,一切只等最后落实,莫不是陛下连殿试都不准备出席?”
因为沈溪不在京城,谢迁没把朱厚照开午朝的事情往出兵方向想,近来朝中也没人跟他提这个,让他都淡忘了出兵之事。
等谢迁匆忙到午门外,已经有几名大臣在那里等候,户部尚书杨一清和工部尚书李鐩来得较早,朝中这么多部堂级的官员中,他们算相对年轻,见谢迁前来,二人赶忙迎接。
谢迁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可知陛下为何突然要举行朝议?”
李鐩看了杨一清一眼,意思是让杨一清来说。
杨一清道:“陛下之前派人去户部,让下官把出兵粮饷调运之事写出章程来,大概会在这次朝议中商讨。”
谢迁眉头紧皱,恼火地问道:“意思是说,这次午朝会重提出兵之事?沈之厚回朝来了吗?”
这次谢迁是看着李鐩问出这问题的,大概意思是,如果沈溪回来,旁人不知而跟沈溪关系相对要好甚至帮沈溪铸造兵器的李鐩一定知晓。
李鐩苦笑道:“并未听闻沈尚书回朝啊……不过有传闻,说他在通州大营练兵,至于是如何个练法,工部并未有确切的消息,近来军中损耗并非很严重,想来只是寻常的练兵。”
谢迁脸色很难看,随即英国公张懋、定国公徐光祚等人相继过来,只是不见国丈夏儒的身影,显然这次朝议邀请大臣名单中并不包括夏儒。
除此之外,还有几名勋贵,之前出任过三边总制的保国公朱晖赫然在列,看上去朱晖很受欢迎,很多人围着他问事。
因为通知说这次朝议会在奉天殿举行,因此众大臣和勋贵只能在午门外等候,谢迁一直等何鉴跟白钺等人的身影,却始终不见,一直等见到吏部左侍郎刘忠,召来问过后才知何鉴当日称病没到衙门应卯。
谢迁心中苦闷:“这老小子,到底几个意思?难道他早知今日陛下会举行午朝,有意避开,选择对出兵之事袖手旁观?”
谢迁这边正苦恼,但见张苑跟司礼监几名秉笔太监从午门内出来。
突然间,司礼监的大太监们一起出来见朝臣,让在场朝臣非常意外。
第二一一七章 羞辱()
张苑缓缓走到大臣跟前,谢迁迎上前问道:“张公公,圣上有什么事情交待吗?”
张苑皮笑肉不笑,神色深邃,道:“陛下没吩咐就不能来,是吗?呵呵,咱家只是来跟诸位大人打声招呼,这次朝议说的是出兵草原之事,陛下已把诸多细节安排妥当,只等诸位大人点头应允便可。”
“嘶……”
在场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突然得知出兵落实这一情况,很多人都感到意外,他们之前从未收到过风声,而且都知道始作俑者沈溪并不在京城。
很多人不由在想:“难道沈之厚已出发去三边整军?那些关于他出城养病,又或者在通州大营练兵的传言,都是幌子?”
谢迁厉声喝道:“出兵之事未经朝议,如何能定下?单凭朝中三两人蛊惑君上?诸位臣僚,你们得说说……”
谢迁知道自己独自站出来说话不好使,干脆挑动在场大臣起哄,谁知道大臣们根本就不想跟谢迁共进退,能后退的便后退,选择靠边,就算站在谢迁身边的,此刻也都心有旁骛,缄默不语。
张苑道:“谢阁老消消气,陛下金口玉言说定下来,并不是咱家说的,诸位有意见朝会时只管跟陛下提。不过咱家先跟诸位打声招呼,这件事怕是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你们只管听从陛下号令就是……咱家好心好意提醒诸位,谁若站出来唱反调,出了事你们自己承担。”
谢迁环视一圈,目光中满是鼓励……在场这么多股肱大臣,难道陛下还能动廷杖不成?
张苑讳莫如深一笑:“多说无益,谁叫咱家不想看诸位大人犯陛下忌讳呢?陛下乃是听从兵部沈尚书奏请,才有今日决定,听说沈尚书近来不是在养病,好像怀有什么目的出城……”
张苑不遗余力挑拨沈溪跟朝臣的关系。
谢迁问道:“我等可能到奉天殿外等候陛下?”
张苑道:“诸位还是等等吧,陛下刚从豹房回宫,尚未收拾妥当。谢阁老,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迁看了看在场官员,没有几个愿意跟他对视,显然这些人对于出兵之事没有他那么强烈的抵触心理。
谢迁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张苑走到一旁,低声问道:“陛下这是要唱哪出?出兵之事就没法劝阻了吗?张公公平时就不在陛下面前陈述其中利害关系?”
“谁不说呀,但有用吗?陛下已被姓沈的小子蛊惑,他说一定能赢,陛下自然深信不疑,哪个皇帝不想开疆拓土青史留名呢?”张苑言辞犀利。
谢迁皱眉:“张公公还有别的吩咐吗?”
张苑脸色转冷:“咱家只是想提醒谢阁老一句,不要忤逆陛下,再反对也没用,出兵之事已不可阻挡,那就顺其自然,最多把姓沈的推到前面去送死……你想啊,如果姓沈的死了,陛下还会坚持出兵?”
谢迁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沈之厚当先锋官。”
张苑道,“沈之厚不是说能平草原吗?既然他一力主导,自然不能龟缩在后方,肯定会冲锋在前做示范。草原能平则平,陛下去捡现成便宜便可,只要留在中军,陛下就不会出意外……谢阁老您说呢?”
谢迁神色冷漠:“土木堡之祸,不过才过去几十年,英宗不是在中军被俘的吗?”
张苑没好气地道:“谢阁老怎么老说丧气话?那时能一样吗?也不看看过去几年咱大明基本是压着鞑子打,现在莫说长城以南,就算城塞北边几百里恐怕也难以见到鞑子踪迹,就当是陛下去塞外散散心,完成御驾亲征的心愿,若出了状况大不了紧急撤回关内,应可保无恙。”
张苑好声好气跟谢迁商议,但话入谢迁耳,张苑的建议根本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当即义正言辞质问:
“自古以来帝王都尽量避免以身犯险,否则出了意外,大好江山谁来继承?本朝土木堡之祸,京师有储君坐镇,敢问今上御驾亲征后,京师谁来监国?”
张苑恼火地道:“咱家好心跟谢阁老说话,谢阁老却处处跟咱家顶撞,这是摆什么谱?跟你说明情况,劝阻起不了任何作用,若谢阁老真有决心,便在宫里长跪不起,看陛下是否会回心转意!”
谢迁虽然很想出言反驳,但也知道张苑不是故意刁难他,说的话全都是现实,无论他反对出兵的态度多强烈,哪怕以死相逼,朱厚照也不会收回成命。
换作正德以前历任皇帝,哪怕是昏聩的英宗,都会对大臣的意见有所参考,而现在面对的正德,可以说是大明乃至华夏几千年来少有的刚愎自用、冲动武断、好勇无谋的昏君代表。
张苑有些不耐烦了,道:“咱家能说的就这些,劝阻出兵只是给自己找麻烦,堵不如疏,这道理谢阁老应该懂,咱家反正不会站在你这边,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咱家支持陛下出兵。”
谢迁气呼呼地道:“张公公想要出尔反尔么?”
张苑怒极反笑:“谢阁老可真会给人扣屎盆子,谁出尔反尔了?咱家不过是不想被陛下摒弃……或许陛下还会跟谢阁老您讲道理,难道会跟咱家这样的奴才讲理?谢阁老若不听劝,那就跪谏,反正朝中没了谢阁老,还有旁人来当辅臣,咱家照样安安稳稳执掌司礼监……”
谢迁听到这话,心里极不舒服,不过对方官职毕竟压自己一头,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当场发作。
张苑折返,谢迁不得不跟着张苑一起回到人群中。
张苑朗声道:“诸位大人请稍候,咱家先去见过陛下,听候陛下吩咐,再来请诸位大人觐见,还是那句话,关于出兵之事你们不要忤逆陛下,咱家能说的就这么多,这里先请诸位大人原谅,若陛下让咱家动廷杖,到那时……咱家只能遵命行事!”
这话根本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张苑说完扬长而去,众大臣静默无声,显然没人愿意强出头。
午朝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开始。
众大臣已许久没进过奉天殿,入内后,宽阔的殿内朱厚照已升座。
自打登基至今,朱厚照举行朝会更像是例行公事,非常敷衍,一应繁琐的叩拜程序能免则免。
无论是鸿胪寺,还是光禄寺等负责礼仪的衙门,这次朝会举行前都没得到授命,并未安排觐见礼仪。
就好像平时在乾清宫召见大臣一样,朱厚照升座后把事情大概一说,象征性地问一下大家的意见,然后就可以结束了。
但谢迁却不想让朝议流于形式,直接跪下,恭敬磕头:“老臣代表满朝文武,参见陛下。”
没人愿意被谢迁代表,但此时谢迁说什么也没人敢反驳,大臣中即便是勋贵,也恭敬地跪下来磕头,以示对朱厚照的礼重。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整个人显得很轻松,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谢迁没有依言站起,许多大臣刚直起身发现谢迁没动,只得又重新跪下去,大殿里依然跪满一地。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谢迁能站起来,因为他们没做好跟朱厚照据理力争的准备,就算是谢迁派系的人,也没打算拿出兵之事跟朱厚照作对,现在明摆着朱厚照要强行推进两年前制定的基本国策,就好像当初明英宗出兵也不听大臣劝谏一样。
现在已不是出兵是否合适的问题,而是在跟皇帝唱反调,朱厚照专横跋扈惯了,不会听下面人的意见,张苑之前的提醒,可说戳中在场大多数人的内心。
朱厚照脸色一变,再度重复:“朕让你们平身,难道听不见吗?”
谢迁道:“老臣要上奏,若陛下不答应,老臣便长跪不起。”
“不用说了。”朱厚照直接把谢迁的话堵了回去,期间还瞪了张苑一眼,似乎在质问什么。
谢迁态度坚决:“老臣要上奏的,是关于朝廷轻启战端,对草原用兵之事……”
“不许说!”朱厚照暴喝。
朝会才刚刚开始,甚至连预热都没有,只是谢迁跪下来说几句话,君臣间的矛盾便迅速激化,在场大臣心里全都一惊,虽然都知道谢迁赤胆忠心,所虑皆为大明江山社稷,却没人出来力挺。
很多人甚至暗呼糟糕,心想:“麻烦了,谢阁老分明不给陛下和我们这些臣子说话的机会,直接就站出来跟陛下打对台。”
谢迁道:“老臣要说,否则憋在心里非郁闷死不可……老臣不愿看到大明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朱厚照怒不可遏:“谢老头,你年老昏聩,庸碌无能,实在让朕失望……朕看你的内阁首辅之位还是交给年轻人吧,像你这般尸位素餐,若继续执领内阁,所做票拟只会误国误民。”
“陛下……”
若是换作以前,弘治皇帝如此说,谢迁立马当场请辞归乡,但现在是正德当家,谢迁觉得自己是朝中最后的清流,绝不愿就此把权力拱手让人。
就在谢迁准备继续强辩时,朱厚照道:“也罢,看来朕若不下旨,谢老头还会继续占着内阁首辅的位置给朕添堵。既如此,那朕就宣布,即刻起剥夺……”
张苑跳出来阻止:“陛下,谢阁老年老不假,但忠君体国,若如此让他致仕归乡,怕是会惹来非议。”
朱厚照一张脸涨得通红:“张苑,你个狗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觉得朕处事不当?”
张苑本想当一回英雄,刷一下存在感,但见朱厚照咬牙切齿,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朱厚照努力平息心头的怒火,放缓语气道:“朕知道,让谢阁老就此致仕归田,肯定心有不服,但朕不想听你劝谏,之前你给朕和沈卿家出难题,说坚持打仗的话,需自行筹措钱粮……现在朕做到了,你还要横加阻挠,那就是言而无信,面对不守信的大臣,朕作何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小惩大诫?”
本来朱厚照没有任何道德是非观,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但这会儿居然给大臣们讲起道理来了。
你们看看朕,之前你们说的事情,朕和沈尚书都答应了,没有勉强,现在钱粮不用户部调拨,兵马也不用从京营抽调,只用边军和地方人马,现在你们还要横加阻挠,浑然不顾以前所做承诺,那朕强行勒令你谢老儿致仕也就理所当然。
朱厚照怒视在场大臣,道:“你们评评理,这件事是朕做错了,还是谢老头倚老卖老,得势不饶人?”
谢迁咬着牙,昂着头道:“陛下,出兵草原乃动摇国本之举,很可能会遭致灾难,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即便出兵也要再准备几年……”
“谢老头,朕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
朱厚照瞪着谢迁,气势汹汹道,“当初制定国策时,谢阁老好像是支持的吧?当时说要准备两年,谢阁老没有反对,这两年中,国策有条不紊推行,如今连军粮物资都由朕和沈卿家自行筹措到位,你谢阁老却说不行,还要准备?何年何月才能准备妥当啊?难道要等朕百年归老后,把平草原的大事交给朕的儿孙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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