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溪从出城到回城,全身心投入到跟佛郎机人的贸易以及练兵上,根本就没留意过会试,至于会试的考题更是无从关心起,毕竟这次他不是主考官,也没打算培养门生,也就没兴趣打听。
沈溪直言不讳:“之前在下出城养病,未问及科举之事。”
郑谦正要跟沈溪详细介绍,苏通打断他,道:“沈大人身体欠佳,郑兄还是莫要用科举的琐事打扰,今日只管饮酒作乐……哦对了,沈大人病体违和,应该不能饮酒吧?您以茶代酒便可。对了,为何还不见迟公子?”
说着话,苏通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好似在问,今日明明是迟公子相邀,为何已到黄昏,依然不见迟公子的身影?
沈溪道:“迟公子没来,咱们安心等着便是,他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还不知晓,今日我刚回城便受邀而来。”
言语中,沈溪有一些不耐烦,不想贸然评价。
郑谦和苏通均擅长察言观色,沈溪不想说,二人自然不会惹沈溪不愉快,然后开始说一些当年在闽西时的旧闻,气氛一下子融洽多了。
……
……
天黑很久,朱厚照姗姗来迟。
朱厚照没有解释自己为何晚到,此行没有按照计划带丽妃前来,只有小拧子在后跟着,沈溪从小拧子的反应中察觉到,正德刚发过一通脾气,所以他身边的人都需要小心翼翼。
“沈先生来了?哈哈,本想去迎接先生,却未料家里琐事烦扰,好在只是晚几个时辰见面,倒也没耽搁什么事情。”朱厚照好像不知沈溪要回来一样,打招呼时很客气,显得有些生分和见外。
沈溪没有对朱厚照行礼,苏通和郑谦则过来跟朱厚照打招呼。
坐下来后,朱厚照笑道:“这次请几位过来,算是一次回请,这院子刚买下来,虽然不大,但住起来很舒服,正好作为宴请之所。哈哈。”
朱厚照看起来心情不错,但小拧子的拘谨却显而易见,再加上很多事跟之前安排不同,沈溪不由暗自揣测发生了什么事。
沈溪心道:“这小子平时都只顾着吃喝玩乐和女人方面的事情,好像国家大事跟他没多少关系,现在小拧子这么害怕,很可能是丽妃做出什么忤逆的事情,又或者是钱宁、张苑等人引起他不快。”
朱厚照闲话几句,开始倒起了苦水,道:“本来今天高高兴兴要出门,谁想家中奴仆不懂事,僭越顶撞,什么好心情都给坏了,这才来晚了些,诸位请见谅。”
苏通笑道:“既然是挚友,怎会见怪?有事的话,晚来一些也无妨,对了迟公子,一直未曾问过,您是哪家公侯的公子?有时间的话,我等想登门拜访,就是……不知门第,也不知该送什么礼物才合适……”
顺着话头,苏通开始有意识地试探朱厚照的身份,毕竟已不是会试开考前,他得为自己的仕途考虑,同时衡量是否能留在京城。到地方还是当京官,需要视人脉和关系而定,而他们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只能紧贴沈溪和“迟公子”。
朱厚照看了沈溪一眼,这才道:“回头让沈先生跟两位说吧,今日不谈这个,只谈风花雪月……两位刚从考舍出,想必闷坏了吧?回到家中可有先乐呵乐呵?”
朱厚照想揭过一个话题时,便会带起一个新话题,而他所言恰恰是苏通和郑谦津津乐道并引以为豪的事情,对于女人两边有许多共同语言,很快便眉飞色舞地闲话起来。
过了盏茶工夫,郑谦忽然发现沈溪独自饮茶,没有加入话题中来,暗叫一声糟糕,清了清嗓子,提醒苏通沈溪在旁边,注意下形象。
苏通醒悟过来,笑了笑道:“跟迟公子一起,不自觉便放浪形骸,倒是让沈大人见笑了。此次来得匆忙,未及准备礼物,只能回头找机会送到沈大人和迟公子府上……我和郑兄准备留在京城,先在六部或各寺司衙门做个小官,看看将来是否有上进的空间。”
苏通和郑谦再次“务实”起来,有意无意地提醒,你们二位可不能忘了给我们安排差事。
朱厚照终于找到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也就是以皇帝的身份私相授受,鼓着眼睛,拍着胸脯道:
“不管你二人是否中进士,我都有办法让你们做官,而且职务绝对让你们满意,这个之前我已经跟沈先生说过,回头便会把结果告知。”
苏通惊喜地问道:“是吗?谁曾想,真是出门遇贵人,我等刚出号舍,就遇到沈大人和迟公子这样的贵人……来来来,敬二位一杯,对了,我立即派人回府去叫几个戏子过来,匆忙而来没做准备,这次怎么都得把气氛搞起来,礼物也一并备上,让沈大人和迟公子自己选择。”
本章完
第二一〇九章 以退为进()
朱厚照非常尽兴,也是他小半个月没机会出豹房来找朋友喝酒,所以显得恣意轻狂了些。
但沈溪却不能坐看朱厚照喝醉,趁着苏通去交待下人回家拿礼物时,特地把朱厚照请离席位,到隔壁房间说事。
朱厚照脸上挂满笑容,问道:“先生找朕有事么?”
沈溪道:“陛下焉能轻忽政事?臣回京是有要事办理,涉及军国邦交大事,为何陛下如此冷漠处之?莫不是陛下觉得,国家大事还不如眼前的吃喝玩乐来得重要?”
朱厚照稍微有些尴尬:“先生不要把话说得这么严重嘛,朕不过是请先生来一起喝个小酒,纾解疲乏,放松身心,以后才能更好地做事……有什么等明天再说吧。”
沈溪摇头:“军国邦交大事耽误不得,城外兵马还等着操练,若是养成明日复明日的态度,那到了战场上是否也要拿这种态度对待穷凶极恶的鞑靼人?”
朱厚照闻言脸色不太好看,道:“没想到先生这么看待朕……不过是出来喝杯酒罢了,哪里有那么严重?先生如果觉得不适的话,可以先回去。”
沈溪道:“陛下尚未接见佛郎机使节,若接下来通宵畅饮的话,明日是否有精神出席会见?涉及三百多万两白银的买卖,难道陛下就不上点儿心?”
“这个……”
朱厚照稍微迟疑一下,随即道,“有先生在,朕何必操这个心?什么事先生都可以自行决定,如果佛郎机人有国书的话让他们呈递上来便可,朕就不去亲自见他们了……”
沈溪心情一下子变得极为糟糕,诧异地打量朱厚照。
朱厚照侧过头,有意避开沈溪的目光。沈溪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对他来说,眼前这个学生让他非常失望,作为皇帝,朱厚照不作为意味着很多事都将出现偏差,导致佛郎机人对大明、对他这个大明代表产生不信任情绪,生意是否能谈下去都两说。
“本来说好的事情,陛下却临时反悔,让外藩使节怎么看?陛下还是跟微臣去见见佛郎机人吧,哪怕只是例行照面也好,只要让对方感受到大明的诚意,事情就当过去了。”沈溪劝解。
朱厚照依然侧着头:“先生,这都已经晚上了,总不能让朕深更半夜去见西洋人吧?这成何体统?怎么都得在皇宫里会面,而且要见也要等到明天……要不,这件事就算了?”
沈溪非常无奈,心中哀叹:“这小子喝一宿的酒,明天回去睡一天觉,等晚上醒来又会推搪……哪里有一点君王敢作敢当的风范?”
沈溪再次劝谏:“要见面未必需要在皇宫,宫外也可。陛下不妨即刻起驾去会同馆赐见,等回来继续与苏、郑两位兄弟畅饮,陛下以为如何?”
“去会同馆?这个……”
朱厚照看到远处摇摇摆摆过来找人的苏通,心痒难耐道,“要不容后再议吧……苏公子已经来了,朕要过去跟他喝酒。”
沈溪一把拉住朱厚照,如此举动让养尊处优惯了的朱厚照有些不太适应,他回头看了沈溪一眼,似乎在问,先生何故对朕无礼?
沈溪问道:“陛下是否准备今晚就将身份如实告知苏、郑二人?”
“不用。”
朱厚照仍旧在搪塞,“先为苏公子和郑公子安排好差事便可,等会试成绩下来后再捅破吧,朕能帮忙的事情不多,需要先生去落实……至于佛郎机人使节,就全权委托先生处置。”
“如果接下来先生觉得陪朕喝酒不舒服,可以先行离开,去跟佛郎机人打个招呼……那个谁,帮沈先生拟一份国书,就说是给佛郎机国王的,就说朕恩许两国间进行商贸活动。”
说完,朱厚照迫不及待地出门,跟四处找寻的苏通和郑谦会合,不一会儿便传来他放肆的笑声。而此时酒桌上不但有美酒和菜肴,还有了女人,莺莺燕燕,香风阵阵,所说话题都龌龊不堪。
沈溪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中停留,进门打了声招呼便告辞出来。
朱厚照、苏通和郑谦都出来相送,在沈溪看来,朱厚照就好像迫不及待送他走一样。沈溪心里非常悲哀:“忙活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让人实在不甘心。”
……
……
沈溪乘坐马车往会同馆而去。
到了地方,沈溪下车后驻足一会儿,心情非常糟糕,恰好此时云柳带着人过来,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问道:“大人何故此时造访会同馆?莫非朝廷另有安排?”
沈溪黑着脸道:“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儿?难道跟陛下喝酒胡闹?”
云柳看出沈溪心情不佳,不敢多言,低着头,跟在沈溪身后一起进入会同馆,此时会同馆内佛郎机使节正在商量明日与大明皇帝会面的细节,涉及两国邦交,一个个了无困意。
“……沈大人,你深夜造访,莫非是现在我们就要去见你们的皇帝?”卢兰达见到沈溪,非常高兴,立即上前相问。
沈溪无奈地道:“我朝陛下无暇赐见使节,会见之事可能要延后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卢兰达先是不解,随即神色变得紧张起来,“我们前来大明京城跟你们皇帝见面,是为邦交,只有两国开诚布公地坐下来谈,我们才能放心做买卖……我们必须见到你们的皇帝,不然这次生意只能作罢,我们不能跟没有信用的国家交易!”
卢兰达越说越激动,对他而言,最怕的是在别人的地方被坑,而现在沈溪给他画的大饼看起来不错,却不能拿来当饭吃,他有足够的危机意识。
沈溪摇头:“我朝陛下已准备好国书,可以互换,因为两国尚没有君王层面的国书往来,我朝陛下以自身安危考量,不得不做出以后再见面的决定……如果卢兄弟有什么疑问,这次生意就此作废吧,我乃大明臣子,不能违背君王意志行事。”
“啊?”
卢兰达神情间满是讶异,结结巴巴地问道:“沈……沈大人居然说不做生意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是一笔超过三百万两白银的大买卖。”
沈溪以退为进,不想被佛郎机人要挟,这里可是他的地头,既然朱厚照不配合,只能一改之前的和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沈溪提醒道:“卢兄弟别忘了,你们是用基本没多少生产成本的白银,从我们手上买走大批商品,这些大明出产的东西运到你们国家可以获取高额利润,留下来的则是物价暴涨,以前一两白银可以买到的东西,现在只能二两或者三两才能买到,民怨沸腾是必然的结果。从某种意义而言,这是劳民伤财的事情,毕竟有没有白银对我们大明来说无关紧要,毕竟这玩意儿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多少都无所谓!”
卢兰达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抗议道:“沈大人别忘了,我们可是签订有贸易协定。”
沈溪耸耸肩道:“一切贸易协定,都建立在对等的伙伴关系上,既然是你们先提出不跟我们交易,那责任就不在我方……如果仅仅是因为见不到我大明皇帝的面就要改变已签订的贸易协定,如此反复无常,如何指望我们大明相信你们不背信弃义?”
卢兰达虽然读过书,自问学识渊博,却发现此时自己拙于言辞,有一种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卢兰达态度摇摆不定的时候,沈溪突然厉声喝问:“再问你们一次,买卖做还是不做?”
就算卢兰达清楚沈溪是以进为退,却不敢直接否定这次买卖,因为他知道根本不可能运那些笨重的白银回里斯本……由于地理大发现导致欧洲的白银贬值速度很快,金价却稳步上升中,千里迢迢把白银从亚洲运回欧洲,基本上无利可图。相反要是运送丝绸、茶叶和瓷器的话,最少都是五倍以上的利润。
因此,卢兰达需要的是大明的特产,而不是没有增值效果的白银,佛郎机国内包括国王曼努埃尔在内的高层需要的也是来自大明的商品,不是白银。
卢兰达有些迟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先商量一下,等明日再答复沈大人。”卢兰达发现自己在沈溪威逼下难以给出答案,又不希望马上做出决定,于是就想先冷静一下,等跟手下商议后再做决定。
沈溪摇头:“看来你们没有诚意,如何能指望我们让步?我朝陛下英明,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便试探出你们真心与否,哪怕此次生意达成,也没法保证你们不会撕毁协约,那以后我们再见面,应该就是敌人了……希望我们的舰队在海上遭遇时,用火炮来表达友善,让飞行的炮弹避过你我头顶,成全彼此的情义。”
卢兰达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想跟沈溪辩解什么,但沈溪却似乎已失去跟他商量的兴趣,转身便走。
卢兰达心想:“坏了,坏了,我们的第一笔银子已送到大明京城,只要我们反对,他们肯定会明抢。另外,我们船队的位置,恐怕已暴露,要是他们派人去劫掠,而我们留下看守的人没有防备,岂不是连那一半银子也会出问题?大明皇帝见与不见,无关紧要,回国后我就说见到了,然后拿出国书,曼努埃尔陛下也不会知道真假……既然胡说八道都不会有人质疑,我何必那么执拗?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带回大明的特产!”
眼看沈溪已快出门口,卢兰达赶紧追了过去:“沈大人留步,我仔细考虑过了,认为以后再拜见你们皇帝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把国书给我,这样我回国后可以交差,这次生意必须达成,不然我没法交差。”
沈溪打量卢兰达:“这岂不是反复无常?”
卢兰达已顾不上脸面,赔笑道:“是我们没考虑清楚,才会有眼前的误会……对,一切都是误会,沈大人如果认为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再拿出一千两黄金,当作是给沈大人的礼物,沈大人您看……”
沈溪道:“礼物不礼物的我不稀罕,大明也不缺那点儿东西,做买卖最重要的是讲诚信,只需要按照之前达成的贸易协定履行便可!”
本来是一次严重的外交纠纷,却被沈溪三言两语就化解。
当沈溪从佛郎机人的房间出来时,得知情况的鸿胪寺官员都很振奋,虽然他们不知道沈溪在跟佛郎机人谈什么,却清楚沈溪在这次外交纠纷中取得完胜。
沈溪没有跟这些人说什么,因为来日就要跟佛郎机人出城,在此之前得等小拧子把国书送来。
沈溪心情抑郁,直接去了惠娘居所……惠娘和李衿此前已从武清乘坐马车回京处理商会事务,根本没想到他会在入夜后过来。
“……老爷不是去面圣了么?怎么会过来呢?”
惠娘显得很意外,“那些红毛夷人见驾之事,老爷已顺利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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