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恕你无罪!”
朱厚照无所谓地一摆手“不过你还是说错了,大明能持续到今日,有无数忠臣良将守护,就算有一二人权势滔天,也不可能谋朝篡位,因为大明没有谋逆的土壤……如果你想暗示沈尚书会这么做,不必多言,因为在朕看来,沈尚书就是忠臣良将的表率,如果他都要背叛朕,那天下人皆不可信。”
张苑道“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就算他现在没有,若是将来打赢对草原一战,手上还掌握全大明的精兵,谁敢保证不会出现‘陈桥兵变’一幕呢?”
“朕就敢保证!”
朱厚照皱眉打量张苑,扬扬下巴道,“你要是没其他事情,可以退下了。”
张苑不肯罢休,他发现朱厚照其实很喜欢跟他探讨这种问题,尤其现在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鼓励,分明是想让他继续说下去。这个皇帝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对于皇位的着紧程度,丝毫也不比其他君王差。
这是个既爱江山又爱美人的皇帝。
张苑道“陛下,您现在跟沈尚书关系是很好,但人都是会变的,比如现在他已经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想他提出增设衙门的目的,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您不觉得他包藏祸心吗?这一战陛下御驾亲征,意思是说,他会伴驾陛下身边,有什么事,只管跟陛下知会一声,难道陛下会不答应?如此这衙门的意义又何在?”
朱厚照想了下,道“始终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有这衙门在,不一定只是为了统筹后方钱粮,前线兵马更需要指挥调度。”
张苑急切地道“可是陛下,始终您才是这场战事的指挥官,沈尚书不过在您身边提供意见罢了……”
“朝廷随随便便就开设个新衙门,战时可能有必要,但战后呢?他已经习惯号令天下的滋味,等战后突然失去种权力,会甘心吗?他会不会让陛下开设一个跟这个衙门主官重要程度相似的职务由他来担任?到那时或许只有宰相适合他!如此一来,不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直接危及陛下的皇位安全?”
朱厚照这次没有反驳,因为他觉得张苑所言未尝没有道理。
张苑这下更来劲了,“再试想一下,陛下现在对沈尚书可说言听计从,他也能保持对陛下的礼重,陛下不认为他是奸臣,老奴认同,但很多事情需要时间来验证,比如说……将来陛下跟他产生隔阂,他会怎么做?老奴听说,以前提拔沈尚书的谢阁老,现在已跟沈尚书势同水火,但凡沈尚书所做决定谢阁老都会反对!”
朱厚照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又鼓起腮帮吹了出来,神色中带有几分疑虑。
张苑道等陛下和沈尚书间有了隔阂,难免会有宵小之徒在他面前说陛下坏话,一些人心术不正,想借沈尚书之手行那篡国之事,那时他的意志就会被人左右……想他已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还会甘心对陛下您忠诚?难道不会生出二心?”
朱厚照听了半晌,突然斜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张苑。
这次张苑没有避开,等两人目光撞上,朱厚照好像明白什么,恼火地道“听你说了半天,都是在分析沈先生将来会怎么成为奸臣,但朕看来,你更像是一个奸臣,没事就在朕面前中伤朕的股肱之臣……老实交代,你有何想法?”
张苑警觉过来,朱厚照戒心很重,不但对外臣,对他这样内宦照样充满不信任。
张苑赶紧后退几步,跪下来道“陛下,老奴只是因为这件事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不敢藏在心中,虽然这些话犯禁,但老奴一心一意都是为陛下着想,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你根本就是无的放矢,居然让朕怀疑自己的肱骨之臣……朕还要靠沈先生打赢开春后对鞑靼一仗,平定草原,封狼居胥,建立不世功业,结果仗还没打,你就挑唆朕跟沈尚书的关系,你说是不是该死?”朱厚照生气地道。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您说过就算老奴说话不当,也不会追究的。”张苑赶紧求饶。
朱厚照长长地舒口气,道“朕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你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始终也不是为你自己……不过你不能把沈先生看作历史上那些乱臣贼子,沈先生乃朕的恩师,他学识渊博,为人谦逊守礼,绝对不会背叛朕。”
张苑显得很无奈,觉得自己的离间计没有奏效。
不过张苑还是看到一丝希望,毕竟朱厚照坚持听他把话说完,如果从开始就打断,恐怕会更加懊恼。
张苑请示道“那陛下,这奏疏……”
朱厚照重新拿起奏疏,不过这次手上的力气比之前大了许多,攥得紧紧的,粗略又看过一遍才道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商议后再做决定,这个衙门到底管多少事,谁来当这个衙门的家,都需要商议后决定!”
听到这里,张苑心里带着一抹窃喜,感觉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还是成功引起朱厚照对沈溪的怀疑。
朱厚照忽然有些生气,瞪着张苑道“你今日所言,不得对第三人说及,否则朕绝不饶你!”
“老奴所言都发自肺腑,而且只对陛下一人说,对旁人老奴怎会信口开河?”张苑点头哈腰地说道。
朱厚照这才站起来,正要往里间的后门走,突然回过身来“马上就是上元节了,朕打算在豹房请沈尚书饮宴,你安排一下;再就是让小拧子回到朕身边,之前的惩罚就此结束,朕身边少个人服侍,总觉得不那么习惯……”
朱厚照要召小拧子回身边服侍,张苑听了心里很不高兴,不过对于此次面圣的结果总体还是满意的。
这次进谗言,成功地在朱厚照心底埋下一根钉子,如此一来沈溪将来功绩越大,朱厚照越忌惮。既然达成了目的,小拧子是否回朱厚照身边好像无关紧要。
张苑告退出来后,心里得意洋洋“你小子成天跟我作对,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除非你到我跟前赔礼认错,否则你在朝中将无处容身。”
张苑志得意满正准备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一闪而过。
那人正是钱宁。
但钱宁好像不太想跟张苑有沟通,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月门后。张苑愣了一下,心道“前几日陛下重新临幸那些朝鲜女子后,钱宁便神出鬼没,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张苑很好奇,却也知道钱宁不会跟他说实话,正疑惑想不想派人去查查,却见一个油头粉面的人点头哈腰出现在跟前。
“见过张公公。”此人上来便给张苑行礼。
张苑打量一下,发现此人有些陌生,皱眉问道“你是何人?哪个公公手下做事,为何如此不懂规矩?”
那人相貌端正,皮肤白皙,颌下无须,所以张苑才怀疑是宫里的太监,但随后他就知道错了,因为此人一脸阿谀的笑容
“小人臧贤,不是宫里执事,乃是一普通唱戏之人,承蒙皇上赏识,特允许小人在豹房内走动。”
张苑心里很不爽,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在豹房活得滋滋润润,他之前倒是听过臧贤的名字,知道这位不但容貌俊美,而且唱戏、弹琴样样都很在行,再加上说话得体,朱厚照对其宠幸有加。
张苑把臧贤上下仔细端详一番,心道“原来这位就是陛下跟前得宠的臧贤!这世道,什么人都能升天!”
张苑道“行,咱家认识你了,以后多帮咱家做事,咱家不会亏待你。”
因为臧贤之前未跟张苑结怨,张苑懒得多加理会,准备离开。
臧贤却好像有要事,主动挡住张苑的去路,道“小人有些话想跟张公公说……不知张公公可否给个机会,容许小人为张公公做事?”
张苑怒道“你当咱家没事可做吗?咱家奉皇命办差,再拦路的话,信不信咱家……”
骂得正厉害,张苑晃眼看到臧贤那委屈而失落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过分,心想“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居然敢自告奋勇替我做事,难道他真有料?”
张苑收起脸上的愠怒,放缓声音道“有事便在这里说,咱家确实很忙。”
这下臧贤终于找到一丝存在感,赶紧覥着脸凑过去“小人知道钱大人一些事,又不知该跟何人说,只好来找张公公……”
张苑一听眼睛瞪得溜圆,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钱宁的情报,神色中带着怀疑,道“你……不会是钱宁派来故意试探,给一些假情报,让咱家出丑吧?”
“小人哪里敢哪。”
臧贤委屈地道,“小人对张公公仰慕已久,只是没机会向您老人家表忠诚,之前小人也曾试图追随钱大人,但他……目中无人,最后还把小人给打了一顿……小人便铁了心这辈子只跟张公公您一人。”
张苑这才知道,原来臧贤最先投奔的人不是自己。
他想了下,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以前刘瑾得势时他不会经常在豹房走动,豹房这边的小人物没机会接触他,而钱宁自打回到京城,仗着朱厚照的信任,大力培植势力,钱宁现在相当于豹房大管家,安保方面更是其一手负责。
张苑点头“那你跟咱家来……先说说钱宁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咱家。若你提供的情报没有干货,别怪咱家不收留你!”
“是,是,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凡有不实之处,小人没脸再在张公公您面前出现,只求张公公您给小人个机会!”
臧贤神情很虔诚,就差把张苑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
。
第二〇六二章 胡商()
豹房一处厢房内,臧贤把他知道的关于钱宁找来女人向皇帝邀宠的方式详细告诉张苑。
“……钱大人在民间安排大量人手,有一些是他收买的江湖中人,杀人不眨眼,不过最厉害的还是他从辽东带回来的那批人……”
“……他要找女人,都是靠这些人,先是到处打探,等锁定目标后便上门直接讨要,威逼利诱,如果对方不肯就范,杀人放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还有就是利用官府出面,原本府县衙门接到地方士绅报案被人骚扰后,都会派出衙役前去保护,但听说是锦衣卫的人,尤其涉及钱宁这个陛下跟前的宠臣,只能乖乖退缩,甚至有些地方官员还会主动上门劝说,那些士绅为了保全家业,只能乖乖就范,把女人送出去……”
听到这里,张苑有些懊恼:“怪不得那可恶的家伙每次都能在陛下期限内把人上交,而且进献的女人一个个样貌气质都不俗,原来他是采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您老也可以啊。”
臧贤面带期待之色,“张公公在朝中的地位,不比钱大人高?张公公只要开口,必然有更多人拱手把女人送来。”
张苑皱眉打量臧贤,叹了口气道:“但咱家手里没那么多亡命之徒做事。”
臧贤谄媚地笑道:“小人虽然没什么本事找亡命之徒,但找些三教九流的人帮张公公做事还是可以的。”
“哦?”
张苑脸上有些惊诧,随即点了点头,显然是被臧贤的“诚意”打动。
臧贤继续道:“小人以前走南闯北,跟着戏班子在外多年,认识了不少人,这些人都希望能为朝廷做事,所以……都期盼能通过小人巴结上张公公您。”
张苑一听心里非常舒坦,暗忖:“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以前我就想收拢一批人帮忙,结果找来的都是窝囊废,如果这小子说话靠谱,或许真能给我找来一群有用的帮手。”
张苑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能找多少人来?需要什么条件?”
臧贤道:“想要多少有多少,各行各业的人都有,甚至还有混绿林道的,他们吃穿不愁,就愁没个官身,若是张公公能安排他们进东厂当番子,或者做锦衣卫,亦或者在您老面前听用打下手,他们都求之不得。”
张苑点头:“安排他们进锦衣卫不难,但到底不在咱家手下当差……这样吧,先从东厂番子做起,正好东厂提督跟咱家有些交情。”
嘴上这么说,张苑心里却盘算开了:“之前就想把东厂拿在手里,之前刘瑾便是这么做的,现如今让张永和马永成这些人掌握东、西二厂实在太过危险,不如找张雄和张锐等人来辅佐咱家……”
张苑得势后,也开始注意收买人心,有意提拔了一批太监起来,其中就包括豹房时下正快速崛起的“三张”,也就是张雄、张锐和张忠三人。三人目前在豹房打下手,虽得朱厚照信任,但距离二十四监掌印之位还很遥远,张苑把握到这些人有能力有野心却无地位的现状,主动伸出橄榄枝,果然吸引三人帮他做事。
臧贤道:“既然张公公应允了,那小人便去跟那些人说,带他们过来见张公公。”
“嗯。”
张苑虽然答应下来,但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想了想道,“先不忙带他们来见咱家,你且把人找齐,先让他们为咱家做事,找一批女人回来……可以打着咱家旗号行事,就当是投名状,总该让咱家看看他们的本事。”
臧贤这才知道张苑不那么好糊弄,心里虽不乐意,表面上却赔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小人过几日就把女人送来。”
“对了,张公公,小人听说,钱大人这几天紧盯着一个案子……听说自西域之地来了批胡商,他们带来漂亮的胡女,钱大人想把人掳来献给陛下,但这些胡人很狡诈,知道钱大人想空手套白狼,所以严防死守,如果我们能拿出一笔银子把美女买下来的话……”
张苑嘀咕道:“怪不得钱宁这几日行事鬼祟,感情他想弄些胡女回来,看来他是从陛下对朝鲜女子的态度上看出一些苗头。”
臧贤问道:“张公公,您觉得这件事……”
“可行!”
张苑点头道,“买自然要买,但也不能花费太多,咱家毕竟不是开金矿的,价格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最好是先派人去把胡商的情况查清楚……”
臧贤急道:“张公公,如果迟疑的话,钱大人或许会抢先一步……那些胡商为了避免被钱大人勒索,可能会把那些女子卖给京城的官宦人家,而钱大人不敢得罪京城那些达官显贵,届时就麻烦了!”
张苑略一思索,道:“胡商既然做买卖,自然不会傻到让钱宁明抢得逞,咱家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理……你先跟胡商见上一面,或者找机会让他们跟咱家会面,咱家会出银子,绝不少他们一个子儿,你就这么跟他们说。”
臧贤一看张苑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主,心想:“那些胡人又不是傻子,岂会轻信你的鬼话?”但嘴上还是赶紧应道:“小人这就去,能为张公公办事,是小人毕生的荣幸,小人定不辱使命。”
……
……
臧贤的投诚,在张苑看来是自己权势增加后必然发生的事情,用大势所趋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心里很得意,觉得自己掌握了钱宁的底牌,下一步就要利用臧贤搜罗女人,而不是靠那些阳奉阴违的太监同僚。
臧贤在得到张苑授意后,马上便出豹房办事,不过因张苑只是嘴上说招揽他,心里有些没底,效率自然是差强人意。
关于胡女的事情,不但钱宁和臧贤这边得到消息,京城内还有人注意到了这件事,比如说失势后几乎一蹶不振的张延龄。
建昌侯府。
张延龄得知西域商人有美貌胡女亟待出手,眼睛瞪得溜圆,显然他对异域风情的女子情有独钟。
“……二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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