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儿道:“陛下和大臣们前来探望时,妾身回避就是,何至于如这般连面都无法见到?”
朱起道:“昨夜陛下就来过,当时未曾通报,直入病房……所以夫人最好听老爷的话,现在是特殊时期。”
谢韵儿听说皇帝亲临,不由想起之前曾跟朱厚照有过照面,心中有些发怵……朱厚照在民间的名声可不太好,尤其是他喜欢搜罗美女藏于豹房之事已成为坊间传闻,就算是官员也都会避讳自家妻女出门被人看到。
“知道了!”
谢韵儿没有勉强,尤其是知道这件事乃是沈溪亲口吩咐下来的,更不会意气用事。在她看来,只要沈溪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其他事情都可以商议。
等回到内院,谢韵儿马上被等候消息的一帮女人围住。
周氏一马当先:“儿媳,憨娃儿他怎么了?听说伤势严重,你探望过没有?”
谢韵儿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没敢承认自己并未见到沈溪,安慰道:“娘和几位妹妹放心,妾身见过老爷了,伤情并不十分严重,只是皮外伤。”
周氏笑道:“我就说吾儿福大命大……他那么硬的命,怎么会受重伤呢?我们这就去探望吧。”
“娘。”
谢韵儿马上阻止周氏,“有些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这两天府上前来探病的人会很多,因老爷最近在查朝中一个大案,受伤也是因此案而起,昨夜陛下来过府宅,妇孺不方便过去,这也是为何老爷没有把病榻设在内宅的缘故。”
周氏一脸迷惑,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问道:“嫂子,啥是陛下?能吃吗?”
林黛赶紧把小姑子拉到身边,谢韵儿耐心解释:“亦儿,不要乱说话,陛下就是皇上的意思,咱可不能对皇上不敬。”
周氏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以前给老娘惹事也就罢了,还敢出言不逊?皇帝老儿那可是大明最厉害的人,你的话若是被旁人听到,非治你罪不可。”
沈亦儿被两位长辈教训,心里有些不明白,暗忖:“天底下不是大哥最大吗?怎么谁比大哥更厉害?那我有机会可要见识一下。”
周氏有些心虚,连忙道:“既然连皇帝老儿都来了,那咱还是不去见了……憨娃儿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到后院来说……好儿媳,准备东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谢韵儿道:“娘,妾身知道了,您不用太担心,还是早些回府歇着吧。”。。
“走了走了。”
周氏显得颇不耐烦,“两个兔崽子,跟娘回家。”
“哦!”
沈运木讷地应了一声,跟在老娘身后,而这边沈亦儿则大声回绝:“我先不回去,我要在这里吃小玉姐做的饭。”
周氏没有勉强,骂骂咧咧道:“老娘做的饭你不喜欢,偏偏要吃小玉做的饭,话说小玉会做什么饭?你个小兔崽子,分明就是不想回家……”
骂声中,周氏被谢韵儿等女送出门。
等周氏带着沈运走了后,谢韵儿让各房女人都安心回去,只剩下小玉和沈亦儿没走。
沈亦儿道:“嫂子,那个皇帝老儿到底有多厉害?为何会比大哥更厉害?”
这问题让谢韵儿很无语,小玉笑道:“二小姐,有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明天下都是皇帝的,你说厉害不厉害?连老爷也只是给皇帝作臣子,天地君亲师,除了天地外,就是君王最大。”
沈亦儿眼睛闪动着光彩,道:“那生下皇帝的人,是不是更厉害?”
谢韵儿摸了摸沈亦儿的脑袋,道:“你岁数不小了,不要说这种荤素不忌的怪话!咱到底是尚书府,亦儿,以后出去别乱说。”
……
……
沈亦儿小小年岁心里便种下一颗种子。
以前她最崇拜的人是沈溪,这会儿她突然找到另外一个崇拜的人,那就是比沈溪还“厉害”的皇帝。
但这个皇帝到底是谁,她不太明白。
不过有一点关系她却能理顺——皇帝最大,那生下皇帝的人就更大了,现在的皇帝一定会死,那下一个皇帝的娘就能够支配新皇帝,就好像她老娘周氏把她和沈运管得死死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前院和中院防备紧密,出了内院,就有岗哨盯着。
看似是在维护沈溪安全,其实是营造一种紧张气氛,不让人随便接近沈溪病房。
如果换了他人,自然无法去东厢房,但沈亦儿到底是沈溪的亲妹妹。
沈溪这帮亲卫大多认识刁蛮任性的沈亦儿,见她不遵号令到处闲逛,也只会客客气气请二小姐回后宅,动粗绝对不可能,冒犯就更不可能了。
沈亦儿几次偷跑到东厢房那边,都被人请回内院,让她很不甘心。
“……不是说皇帝老儿会来见大哥?到底什么时候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跟孙悟空一样三头六臂……”
沈亦儿平时接触的故事,不是什么列女传又或者是女学中的模范人物,而是林黛玉、孙悟空、猪八戒等等,沈家这种故事书很多,当初在汀州府大行其道,沈家这边拥有连环画的底稿,沈亦儿年届十一,已经能看懂文字,平时这些书她最喜欢。
她跟普通女孩子不同,非常活泼,喜欢攀爬和胡闹,眼看没法进入东厢房院子,她就干脆爬到后宅一处高高的假山上眺望,看着院子里的人们进进出出,仔细观察,分析哪个人更像是那神通广大的“皇帝老儿”。
可惜这么看了一天,都没找到符合描述的人物。
“不行,一直在后院这么等着,不是好办法,最好能翻过墙头去看看,或者我从后院去正门,或许皇帝老儿就从正门来了呢?”
沈亦儿心里打定主意,“皇帝老儿年岁一定很大,我只要盯着那些年岁大的,就一定能找到人!”
沈亦儿好奇心作祟,尝试翻墙进东厢房不得,干脆从后门绕过院子到了前门,几次靠近大门口都被人赶走。
朱起听闻奏报哭笑不得,把沈亦儿送回后门,结果沈亦儿又偷偷跑过来,她脑子机灵,想找一身衣服蒙混过关。
“如果我化妆成士兵,或许可以蒙混过关……就是我个头矮了一些,如果这么过去的话还是会被人认出来,我上哪儿去找衣服?”
却说这会儿朱厚照终于睡醒了。
朱厚照忙碌半夜,天亮时才入睡,下午未时末醒转,手头没事可做,便想探望一下沈溪的病情。
朱厚照怕被人行刺,带了大批侍卫,前呼后拥,他自个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这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小拧子掀开车帘喝问。
一名侍卫靠前道:“发现一个行迹可疑之人,由于担心是刺客,末将已把人拿下。”
朱厚照睁开眼来,惊讶地问道:“刺客?这已快到沈府了,到处都是官兵,这些刺客这么不开眼,还敢出手?朕倒要悄悄他们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说着,朱厚照从马车上跳下来,只见一个小人儿被扭送过来,穿着一袭不合身的士兵衣服,看起来就很滑稽。
“放开我,听见到有?不放开的话,我让我大哥打你们屁股!”来人很嚣张,嚷嚷声很是尖锐,让朱厚照直想捂耳朵。
“公子,人已带到。”侍卫头领回禀。
朱厚照看到来人,不由皱眉,这“少年”对他而言已不是陌生人,之前来沈府的时候,还跟这位小祖宗有过两次交集,而且无一例外他都吃了亏。
小拧子一看那人,赶紧来到朱厚照身边:“公子,好像是沈大人的妹妹。”
朱厚照不想正眼瞧沈亦儿,赶紧回过头,不耐烦地摆摆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去吩咐,把人给放了。”
“哎!”
小拧子应了一声。
这边小拧子还没过去传话,沈亦儿已在那儿嚷嚷开了:“那谁,你别跑,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上次就是你来我家找我大哥……来人啊,抓刺客啊,就是这个刺客伤我大哥的!”
沈亦儿不是朝臣,生性顽劣,不需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谁惹着她,她睚眦必报一准儿会报复回去,而打击对手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把眼前这个让她厌恶的少年,说成是刺伤沈溪的凶手。
“休得无礼!”
侍卫们一听火大了,竟然当面诬赖皇帝?
天底下还有比这胆大妄为的事情?
就在侍卫们要动手教训沈亦儿时,小拧子急忙道:“小祖宗,您可别乱说话……这位小姑娘乃是沈大人亲妹妹,你们不得无礼!”
小拧子清楚,如果沈溪的妹妹被打,这件事不好解决。
这下沈亦儿更加猖狂了,叫喊道:“来人来人,这里有刺客!”
沈府周围本来就有各种明暗哨,听到这话,从街巷中涌出大批人手,把朱厚照带来的人围在中间。
朱厚照看到这架势,一时间有些傻眼,心道:“怎么回事?这次朕带了这么多人来,居然还是要栽在这小丫头片子的手上不成?”
“别乱来,别乱来。”
小拧子见沈府周围的士兵已提着兵器冲过来,赶紧上去劝说。
带兵过来的人正是马九,马九并未见到人缝里的沈亦儿,一眼看到朱厚照,作为一个军人他可不懂什么叫回避,直接单膝跪地:“卑职参见陛下。”
周边顿时跪下一片。
朱厚照从小拧子身后走出来,显得很不爽,一摆手道:“散了散了!朕是来探望沈大人病情的,也不知道是谁多事!”
说完,朱厚照不想面对沈亦儿,就这么径直往沈家正门走过去。
侍卫赶紧跟上,至于沈亦儿则被撂在原地没人管。
“嘿!你们怎么不把他抓起来?”
沈亦儿很好奇,“九哥称呼他为陛下,他不会就是那个皇帝老儿吧?可他不老啊,整个一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嘛,也不比我大几岁。”
马九健步如飞,紧跟在宫廷侍卫后面。
沈亦儿一路小跑过去,抓着马九身上的战袍,急切地喊道:“九哥!”
马九见是沈亦儿,有些惊讶,问道:“小姐,刚才是你在喊?”
“是我啊。”
沈亦儿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皓齿,乐呵呵道,“九哥,那个人是谁?他就是你们说的皇帝老儿吗?”
旁边沈府亲兵听到这话,都不由捂嘴笑,所谓童言无忌,他们没有太当回事,连皇帝都没说什么,他们就更不会乱说。
马九为难道:“小姐,您不该在这里,赶紧回去,陛下来了,前院和正门不能随便进出。快把小姐送回后宅。”
马九一声令下,马上有人过来送沈亦儿走。
沈亦儿这下不满意了,嚷嚷道:“九哥,你还没说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皇帝老儿呢!”
一名亲兵劝解道:“小祖宗诶,您可莫要再问了,那就是皇帝老儿,这称呼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圣上的面可不能乱说,是要被杀头的。”
“杀头?”
沈亦儿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突然觉得凉飕飕的,大惊失色,“坏了,坏了,以前我还打过皇帝老儿呢,当时我拿石头把他打的头破血流!”
亲兵道:“小祖宗,你别魔障了,若您真把皇帝老儿打得头破血流,坟头的草都恐怕长三尺了,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小祖宗,还是赶紧跟我回后院去吧!”
第二〇二五章 不幸之女()
沈亦儿到了沈府后门,没敢进去,拔腿就开溜,亲兵想追都追不上。
沈亦儿这已经不是在跑,而是在逃,所去方向正是她平时所住府宅。
她虽然年少,但腿脚利索,跑起来虎虎生风,但即便如此还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跑到家门口。
“二小姐?”
朱山正在门前练武,见沈亦儿回来,收功迎了上去,正要打招呼,只见沈亦儿已经往门里面奔去。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沈亦儿进门后就大声嚷嚷。
周氏正在房里给沈运量身材,准备给儿子做身新衣服,听到吵吵声不由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女儿一路狂奔回来,顿时骂开了:“你个小崽子,不在你大哥家里安生待着,回来作何?”
沈亦儿哭诉道:“娘,我死了你一定要为我烧纸钱啊,我喜欢新衣服,你也记得多烧几件给我……呜呜,娘,我再也看不到你和爹还有大哥、嫂子、小嫂子和弟弟了,下辈子我就不当你闺女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周氏听得一头雾水,女儿疯了一样跑回来,满嘴鬼话,让她一时间理不清楚头绪。
“你再说一遍,你不当老娘的闺女了?那你要当谁的闺女?”
因为沈亦儿说话语速太快,周氏没听清楚,立即黑着脸问道。
沈亦儿哭哭啼啼道:“娘这么凶,下辈子我才不当你闺女呢,我宁可找一户像大哥和嫂子的人家,让大哥和嫂子当我爹娘。”
“你个小兔崽子,老娘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你娘的?”周氏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想抄起东西打闺女,但一时间找不到趁手的物件儿。
绿儿从侧院过来,见周氏要打女儿,本来她不想搀和,但最终还是过去问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沈亦儿哭诉道:“绿儿姐姐,我前几个月把皇帝老儿给打了,还打得他头破血流……以前我不知道他是谁,这次我又诬告他是刺伤大哥的凶手,新账旧账一起算,肯定不会放过我,一准儿砍我脑袋。”
“二小姐,这话你可别乱说。”
绿儿被吓着了,她在成婚后仍旧留在沈家帮佣,二小姐可说是她亲眼见着长大的,虽然古灵精怪,但大致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周氏心虚得很,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个兔崽子,什么皇帝老儿,你几时打过他?”
沈运从房间里出来,嘴里嚼着东西,虽然他平时被姐姐欺负,却被沈明钧和周氏宠溺着,尤其是长大后,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出来了,沈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平时偶尔还会开小灶,新衣服比沈亦儿多了几倍。
沈运讷讷地道:“姐姐上次打的那个人,就是皇上。”
周氏其实已经从沈溪那儿得到过准信,担惊受怕好几个月,现在却依然嘴硬:“你知道什么?回去!”
“哦。”
沈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转身回屋去了。
沈亦儿哭着道:“对对,就是那个家伙,上次我把他打了,娘你好像也把他给骂了,这下咱母女可能要一起投胎……娘,过奈何桥的时候咱们可别一起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下辈子就别认识了吧!”
……
……
周氏在家里把女儿痛打一顿。
她心里很不爽,因为女儿不但惹恼了皇帝,还把她给气坏了。
然后她胆战心惊地带着女儿去沈府,用周氏的话说,要去给皇帝老儿请罪。
等她到了沈家,正门戒备森严没法靠近,只能从后门进。
周氏拖着沈亦儿到了沈家后宅正堂,找到谢韵儿,道:“好儿媳,娘带着闺女来给皇帝老儿赔罪,上次我们把他给打骂一通,大不了他打回来就是,或者干脆把我们母女给杀了,没憨娃儿什么事!”
谢韵儿皱眉道:“娘,您在说什么?”
小玉从外面进来,凑到谢韵儿耳边说了两句,却是马九找机会把话带给妻子,让妻子转告。
谢韵儿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摇头苦笑:“娘,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陛下没说要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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