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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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第1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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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也不想逼迫太甚,道:“若陛下对王守仁的能力有一定怀疑,不妨以原右侍郎陆完继续任差,以显陛下对朝中有过错官员的宽容。”

    朱厚照大惊失色:“什么?一个王敞尚嫌不够,还要加上陆完?此二人可都是阉党骨干成员,朕……朕没惩治他们也就罢了,还让他们官复原职,这……这是否太过儿戏了?”

    沈溪举荐王敞和陆完,一来是因为二人能力很强,历史上这两位可说是显赫一时,尤其是陆完,虽然于正德五年被定为阉党,但仅仅过了一年便复出,领兵平叛,因功迁右都御史,此后又迁左都御史,官至吏部尚书,提督团营,加太子太保,可说是保证正德朝安稳的关键性人物。

    现在朱厚照将阉党主要成员下诏狱,显然是准备违背之前做出的承诺,来个秋后算账。

    无论是谢迁还是沈溪,对此都有不同见解。

    既然你这个皇帝已答应不追究阉党成员的责任,现在就应该履行承诺才是。

    跟谢迁等人上书纳谏不同,沈溪采用的是更为直接的方式,当面对朱厚照进言,启用阉党成员。

    这些人刚才被定为阉党,这边就被朝廷起用,等于是向天下人表明,皇帝并无秋后算账的意图,安朝中大臣之心。

    沈溪道:“刘瑾死后,朝中人心惶惶,政局动荡,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若陛下仍记前仇,那很多官员将无法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如此可是陛下想要追求的结果?”

    朱厚照黑着脸道:“之前谢阁老跟刑部何尚书联名上奏,跟朕说的那些,其实沈先生也是支持的吧?”

    沈溪感觉非常难得,朱厚照居然会查阅谢迁上呈的奏疏,换作以前,这种奏疏多半会被司礼监压下,束之高阁,朱厚照根本就不管不问。

    沈溪摇摇头:“是非曲直,应该交由历史来证明,微臣不想强行为某些人定性……微臣只是对陛下举荐有能之人,除兵部外的事情,微臣不想多加理会!”

    朱厚照沉思良久,终于点头:“既然沈先生如此说了,朕还能怎样?就让王敞和陆完官复原职……至于朕下令打入诏狱那几个,朕也命令锦衣卫放人就是。”

    “多谢陛下体谅。”沈溪恭敬行礼。

    朱厚照道:“不过朕有个小小的要求,沈先生务必做到,否则……朕不会宽恕这些人!”

    沈溪看朱厚照骄傲中带着期待的神色,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学生有心机了,居然学会拿朝中的事情跟大臣进行交换。

    换作以往,朱厚照我行我素,根本不会考虑这些。

    沈溪手一摆,“陛下请讲。”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朕想让沈先生继续负责清查阉党案……这案子朕不相信旁人,尤其涉及赃款和赃物藏匿、处置的问题。那些个阉党成员,其中必然有人跟刘瑾一样贪赃枉法,损公肥私,如果朕不能处置他们,朝廷法度将无人遵循……沈先生务必把损失给朕挽回来!”

    等朱厚照说完,沈溪略一沉思,立即明白皇帝用意何在。

    沈溪暗道:“这件事根本的原因,不在于案子有多重要,而是这小子失去刘瑾这个理财能手后,生怕自个儿坐吃山空,再次受穷,所以让我出来帮他打理财物……只是换了个较为委婉的方式跟我说罢了。”

    “本来让张苑、张永或者小拧子顶上司礼监掌印之位,也能为他敛财,但要做到跟刘瑾一样供其挥霍无度,似乎除了我外,再没有旁人了。”

    沈溪谨慎地问道:“陛下要将脏银全都收拢到内库吧?”

    朱厚照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点头:“是。”

    沈溪微微颔首:“陛下所提问题,微臣倒可以帮忙,但……陛下可有想过,若收缴来的脏银被陛下用光,以后又该以何等方式维持进项?是从户部府库划拨,还是学刘瑾,扣留九边用来屯田养兵的钱粮?”

    朱厚照打量沈溪,没想到自己这个老师居然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当即蹙眉问道:“沈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朕怎就需要维持进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乃九五之尊,要什么得不到?”

    话说得硬气,但道理根本站不住脚,就连刘瑾也难以从朝廷府库为朱厚照找来更多的银子供花销,主要是大明朝廷实在太穷了。

    大明王朝岁入不高,跟两宋相比差距较为明显,北宋巅峰时岁入16000万贯,而大明直至隆庆年间岁入白银才250万两,加上实物和劳役冲抵,每年岁入大约在2000万两左右,可以说大明朝廷是历代王朝中最缺钱的存在。

    这也是为何明朝会出现隆庆开放和张居正变法的根本原因,改革不是为了满足老百姓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而是要增加岁入,解决朝廷屡屡出现的财政危机。

    尤其是张居正变法,朝廷组织重新丈量土地,改善土地兼并严重的状况,颁布“一条鞭法”,将赋税和徭役合并,统一征收银两,针对的对象是那些拥有话语权不用交税的士绅,所以改革受到官员抵制和阻挠,最后不了了之。

    沈溪道:“陛下言外之意,是准备精打细算,充分利用好缴获的脏银,而不需要额外进项,是吗?”

    朱厚照苦笑一下,道:“如果有额外的银子,朕当然愿意收入囊中,世上谁会把钱拒之门外呢?”

    沈溪再次点头,道:“陛下要增加内库收入,如今看来,单靠皇庄和朝廷府库拨款,显然不够,但若陛下大肆发展工商业,鼓励民间开厂营商,再将这部分税赋征收上来,那内库每年至少能增加几十万两银子……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开此先河?”

    朱厚照基本没什么主见。

    他提出让沈溪办刘瑾案,主要是想沈溪为他敛财。旁人他不放心,生怕把从刘瑾以及那些阉党成员家中抄没的银子直接送到户部库房,干脆让沈溪这个能干的老师来管差事,以作为他释放阉党要员的交换条件。

    现在沈溪提出增加税收来源,包括扩大商贸,这让朱厚照一时间陷入困惑。他想了想,好奇地问道:

    “沈先生,做买卖很赚钱吗?不是说商人都不入流,严重损害大明统治根基吗?”

    沈溪道:“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至于病,乃无以继也……余以为欲物力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以资商;欲民用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以利农。”

    沈溪这段话引用了此时还未出世的张居正的观点,看到朱厚照像听天书般一脸茫然,不由摇了摇头,用大白话说道:

    “做生意有赚有亏,不是做什么都能赚钱,也有亏本的时候。做生意说白了就是低买高卖,看似影响大明秩序,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正是因为有商人存在,商品才能在不同地区间流通,以达到互通有无的目的,农民和手工业者才能通过售卖粮食、产品赚到急需的钱,购买生活必须品。”

    “哦。”

    朱厚照这才明白了些,轻轻点了点头,但目光中依然满是疑惑,因为他自小所受教育,营商者多为下九流,什么时候有沈先生说的这么重要了?

    沈溪见朱厚照似懂非懂,继续说道:“工商以其尽心于利器通货者,而修治具养,尤其工与农也。故曰:四民异业而同道。”

    按照惯例,沈溪又用白话进行补充:“若能扩大工商业,陛下必能以工商税收充盈内库,届时只管定下国策,工商税全数充内库,有溢出者再归户部府库,可由陛下定规矩,毕竟此先河乃陛下所开,就算迂腐的御史言官也无法对陛下所做事情说三道四!”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自古生财不外乎开源和节流,既然节流做不到,那就想办法开源……还是沈先生想得周到!”

    朱厚照听说既能赚钱,还不用被御史言官指责,更不影响大明府库收入,对他而言就值得尝试,虽然他根本不明白沈溪所说的工商税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厚照再问:“沈先生,征收工商税该如何实施呢?眼下大明就有许多做买卖的人,如果突然给他们增税的话,他们不会闹事吗?御史言官不会非议‘与民争利’?朕觉得有些麻烦啊!”

    沈溪道:“要实施必然要先经过试验,便以京师作为试点,朝廷给予工商业者方便,那从他们手中得到相应回报,便是理所当然之事。如此一来等于互利互惠,世人又怎会非议?”

    “只要相关人等没意见,御史言官又何必横生波折?其实利益受损者,乃地方上那些官绅,原本他们通过给工商业者提供保护伞得到孝敬,权钱勾结,陛下如此做,等于斩断他们的黑手,若有违圣意,只管处置便是。”

    朱厚照想了想,道:“沈先生意思是说,终归还是有人会反对,是吧?不过只要能增加府库……咳,是内库收入,朕认为不妨一试,但朕对这些事不是那么明白,既然是沈先生自己提出,不妨由沈先生您来落实吧!”

    “微臣领旨!咳咳!”

    沈溪最后又猛烈咳嗽起来,似乎是在对朱厚照说明……我病还没好,只能等病体痊愈才能帮你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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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九七四章书房夜对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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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五章 面子问题() 
说完工商税的事情,朱厚照开心了许多。

    如果只是靠从阉党成员府上抄没来的钱财,就算能支持个几年,始终处于坐吃山空的状态,如果有工商税来充盈内库,就等于钱财有了源头,源源不断的银子会自动流入朱厚照的荷包。

    朱厚照对此充满了期待。

    不是因为他对沈溪提出的工商税有多了解,而是源自于对沈溪这个老师的信心,但凡沈溪说过的事情,就算再怎么天马行空,最后都能达成。

    朱厚照道:“先生,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但凡涉及工商税改革,包括在京师周边进行试点,都由你全权负责……回头朕就给你写一份圣旨,你拿着它办事,等于是钦差,朝中文武不管官职大小都得配合你。”

    沈溪发现,朱厚照在给予他信任这件事上,简直是不遗余力。

    简简单单一句话,朱厚照就把权限完全放给沈溪,如此等于是把未来几年大明的一项重要收入,全权交给沈溪处理。

    沈溪心想:“万事开头难,但只要有政策方面的支持,相信用不了几年,大明各行省工商税都能落实下来。”

    “这个不靠谱的皇帝以前通过刘瑾赖敛财,现在则由我来承担这个艰巨的任务,必须要拿出让朝中文官都信服的手段,坚决不走刘瑾的老路。”

    朱厚照坐下来,也请沈溪就坐,此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再次问道:“沈先生,您从西北回来,连杨一清也由您举荐,担任了户部尚书,现在西北那摊子总该有人出来承担才是,不知谁适合出任三边总制?还有宣大总制也出缺……朕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怕这些人跟阉党有勾连,危及朕的皇位……”

    沈溪道:“以微臣想来,三边总制应由原陕西巡抚王琼担任,至于宣大总制,陛下不妨启用王守仁……去年抵御鞑靼寇边,王守仁守御宣府有功,且他在宣大之地任兵马总制达数月之久,对地方军务相对熟悉!”

    朱厚照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还是沈先生提的人选合朕意。”

    言语间,似乎朱厚照之前征求过旁人的意见,沈溪暗自揣摩,却不知皇帝问的人是谁。

    朱厚照道:“王琼和王守仁都在西北当过官,对边关形势想必十分了解,让二人分别坐镇三边和宣大,地方事务便不会出现差池,但可惜不是沈先生亲往,如果是您坐镇的话,西北必安然无恙……却不知对边军中依附阉党的那些军将,是否已着手进行处置,就怕刘瑾的党羽趁机作乱……”

    沈溪道:“之前朝廷已派人去西北,宣示刘瑾的罪行,相信这几日陆续就有消息传回……以之前论调,即便附庸阉党但未作恶者,皆不用革去官职,换防使用便可。”

    “行,一切都听沈先生的!”

    自从沈溪说了利用工商税敛财,又答应帮忙聚敛阉党成员的财富入内库,朱厚照心情大佳,什么事都听沈溪的,最后他站起来:“沈先生,时候不早,您还在病中,先去休息吧,朕要回去了。”

    “希望沈先生能早日痊愈,朕还要和您并肩作战,把草原彻底平定,先生可不能打退堂鼓啊!”

    ……

    ……

    朱厚照心满意足地离开沈府,先前的不快已一扫而空,甚至没记起被沈亦儿用石头打的事情,君臣间根本就没提这茬。

    沈溪未出门送朱厚照,他毕竟是伤病号,只是让马九代表他出门送客。

    朱厚照离开沈宅后,沈溪也回到后院,这会儿周氏还没走,谢韵儿正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说。

    “母亲为何未离开?”

    沈溪没精打采地走上前,问了一句。

    “走了吗,那个……谁走了吗?”周氏看到沈溪眼前一亮,一下子蹿到近前问道。

    沈溪没有回答,他对于周氏和沈亦儿做的事情很无语。

    朱厚照为太子时,到沈府就见识到了沈家女人的泼辣,如今再一次让朱厚照领会了一把,而且这次比上次更过分,不但动口,还动了手,如果不是因为沈亦儿远远地躲开,沈溪甚至想把小丫头拉过来好好教训一通。

    谢韵儿见沈溪回来,赶紧上前相扶,随即沈溪在谢韵儿搀扶下往正屋走去。

    周氏跟在后面,连声问道:“你说那是皇帝老儿,可为何娘看他不像呢?怎么可能有皇帝是那般模样?南戏里皇帝不都是留着一把大胡子吗?老百姓都说那是龙须呢!”

    谢韵儿哭笑不得:“娘,咱可不能对皇上不敬啊。”

    周氏撇撇嘴,道:“咱不敬了吗?为娘只是觉得那小家伙不像皇帝老子,怕憨娃儿被人给骗了。”

    沈溪没好气地道:“娘,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来骗你?皇帝是我学生,我在东宫教了他几年,会不认识?陛下此来是来跟我说朝事,顺带前来探病,我已将他送走,这会儿应该是回皇宫回去了!”

    “啧啧!”

    周氏嘴里发出声音,摇头道,“你个憨娃儿,官是越做越大,却也越来越会给为娘找麻烦……现在你妹妹打了皇帝小儿,你说这下该怎么办吧!那皇帝……小儿没给你找麻烦吧?如果找麻烦咱也不怕,大不了这官咱不做了!”

    “娘啊,咱别说这些话了,行吗?”谢韵儿本来就已心烦意乱,被周氏这一说,又急又恼。

    可惜的是这个婆婆虽然不靠谱,但她作为儿媳,却不能横加指责,这正是让她痛苦和无奈的地方。

    沈溪恐吓道:“娘,陛下说了,稍后便会派人到门口等着娘出去……若娘现在不赶紧抓紧时间开溜的话,若陛下派来的御林军到了宅子前后门,娘再想回去恐怕就难了!”

    “啊……”

    周氏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惊慌失措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慌慌张张道:“你这憨娃儿,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早说?娘这就回去了……好儿媳,有事情的话咱回头再聊,憨娃儿生病就拜托你照顾,为娘先走了!”

    原本怎么都不肯离开的周氏,这会儿跑得比谁都快,到后院拉着沈亦儿,一溜烟从后门闪人了。

    谢韵儿又好气又好笑,她自然听得出沈溪一番话是诓骗周氏的,扶着自家相公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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