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没直接回绝,只是表示此事有困难。因为他觉得以后自己确实有用得上张苑的地方,不想与其交恶,而且这次张苑确实帮了大忙,不能翻脸无情。
但在张苑看来,沈溪不肯帮忙,就已是不近人情,当下脸色一变:“沈尚书是要翻脸不认人吗?难道忘记前晚是谁冒死将你的血书进献陛下?若不是咱家,你从何跟陛下进言,又如何瞒得过刘瑾?你不会想就此对咱家不理不睬吧?”
沈溪蹙眉打量张苑,张苑则怒目相向。
伯侄二人都有想法,沈溪不想张苑失去权位,如果司礼监掌印是张苑,对他将来执政会有一定帮助,因为张苑能力不强,再加上在朝编织的势力网不及刘瑾那么强大,就算当上司礼监掌印,也要求助外人,而帮助其上位的沈溪自然是最佳人选。
沈溪道:“看来张公公对这个位子势在必得?”
张苑恼火地道:“咱家是这么想的,可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陛下现在对司礼监掌印空缺一事只字未提,似乎就等你进言,你却隔岸观火,难道你想让萧敬等老顽固重新上位?那时萧敬跟谢于乔暗地里合作,恢复先帝时的局面,你就高兴了?”
当张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溪非常惊讶,甚至高看对方一眼,因为张苑对事情的分析,算是比较中肯。
尤其涉及萧敬复出。
萧敬当年被朱厚照劝退,本身并未跟朱厚照交恶,此番重新启用也有可能,尤其谢迁对此很热衷。
在谢迁心目中,但凡弘治朝的人事安排都是好的,不仅想让萧敬复出,甚至还想请刘健和李东阳复出。
一旦这些老家伙出山,意味着朝中新势力将会受到全面打压,那时沈溪自己在朝廷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沈溪道:“张公公凭何认为,陛下会让你来执掌司礼监?”
张苑嚷嚷道:“咱家说一定能当上吗?咱家只是想让沈大人你面圣时跟陛下提一嘴,至于事成与否咱家不做强求,事成自然最好,若不成的话咱家绝无怨言……沈大人,您看这样如何?”
沈溪未置可否,笑了笑道:“陛下如今身边,可以担任司礼监掌印的,除了张公公外,尚有张永、戴义、高凤和小拧子等人……”
张苑道:“你这话是何意?”
沈溪摇摇头:“有些事我不瞒你,昨晚张永张公公也曾到我跟前,提过司礼监掌印之位空缺,且自认劳苦功高。”
张苑一蹦老高:“他什么身份,咱家又是什么身份?且不说咱家乃东宫常侍,你我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咱家当上司礼监掌印,对你的帮助岂是姓张的老匹夫能及?你是缺心眼儿,还是不会算账……”
一急起来,张苑又开始骂人了。
不过随即他便冷静下来,道:“七郎,你现在虽执掌兵部,但日子未必有刘瑾擅权时好过……谢于乔绝非省油的灯,他是你官场引路人,按常理你不能跟他作对,能压住他的人,非得有一些手段不可,你不觉得咱家执掌司礼监,对你最有利吗?”
沈溪问道:“怎么,张公公想让本官跟文官集团为敌?”
“没让你跟谁为敌,但至少你该分得清亲疏远近……”张苑到最后,语气变得软弱起来,显然对沈溪的反复无常无可奈何。
沈溪道:“张公公若无别的事情,就请回吧,这件事我会好好思量,要是陛下提及,我倾向于推荐你。”
“不是倾向,而是必须支持咱家,咱家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若是咱家当上司礼监掌印,那时只要你说一句话,咱家必会听从。”张苑急切地说道。
沈溪眯眼打量张苑:“就怕张公公上位后,忘了今日承诺。”
张苑急道:“旁人你可以不信,咱家是你亲叔叔,岂能背约?再说了,咱家骗你有何好处?咱家在朝中没什么熟人,只能指望你这个亲人,可惜你不在内阁,不然的话……咱叔侄二人还能做更多的文章,但即便如此,涉及军事,咱家会完全听从你的,你说怎样便怎样!”
沈溪微微颔首,赞同张苑的说法。
张苑道:“咱家不能在你这里久留,若被旁人知晓,定会心生疑窦……七郎,咱家先回宫了,你赶紧跟陛下进言,若是陛下换他人主持司礼监,你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恩威并济一番,张苑急匆匆离去。
张苑辞别后,沈溪没考虑太多关于司礼监掌印空缺之事,起身走出花厅,恰好碰到王守仁带人进来。
王守仁招呼道:“沈尚书,您……”
沈溪一摆手,打断王守仁的话,“这两天我太过忙碌,现在已困顿不堪,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但我不会回府,而是留在兵部衙门,若皇宫有消息传来,可入内叫醒我,但若是其他衙门的人,则阻挡在外,等下午睡醒后,我可能要入宫面圣。”
王守仁有些奇怪,沈溪昨夜明明可以休息,却非要等到天亮才睡,这种作息习惯怎么跟朱厚照一模一样?
“是,沈尚书。”
在外人面前,王守仁刻意跟沈溪保持距离,礼数甚是周详。
沈溪看了王守仁一眼,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之前一直没想好让谁去西北执领三边,现在看来,王守仁最合适,他有本事和魄力,若明年真要跟鞑靼人开战,有此人坐镇三边,等于侧翼有了一道坚固的屏障,总比那些空有资历而无能力的人更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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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八章 信任()
沈溪入宫觐见时,已临近黄昏,朱厚照睡眼惺忪,不停地打呵欠,显然这个皇帝当天睡得并不踏实。
这次朝见只有沈溪一人,除此外便是朱厚照身边贴身太监小拧子。
朱厚照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沈先生,阉党那些人可都落实了?下一步朝廷应该恢复正常了吧?”
沈溪道:“彻查阉党由内阁牵头,都察院和六科协同,陛下若要问及,不如召见谢阁老以及都察院、六科御史。”
“哦。”
朱厚照点头,“如此说来得拖上一段时间……也罢,只要朝廷能步入正轨就好,沈尚书,你这次来除了禀报兵部事项外,可有旁的事情?”
沈溪看了小拧子一眼。
小拧子低下头,神色间有些回避。
沈溪离开京城这段时间,小拧子送了不少消息出宫,就算此番在倒刘瑾上他没做什么贡献,但依然觉得自己该居首功。
为了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宫内这些内侍明争暗斗,相互不服气。
沈溪道:“微臣有一件事想跟陛下启奏。”
“说。”
朱厚照心情不错,目光中带着期许。
沈溪进言:“如今刘瑾伏诛,其留下的位置应该有人接替才是。”
朱厚照稍微思索,皱眉道:“沈先生说的是司礼监掌印的差事?”
“正是。”
沈溪没有回避,既然现在张永、张苑甚至小拧子都希望他来进言,那他就僭越一次,把难题公开。
朱厚照叹息:“朕倒觉得,司礼监掌印之位不忙设。以前朕找不到人帮忙打理朝政,才让刘瑾代劳,但现在沈先生回朝,不管是处置奸党,还是打理朝政,都可由沈先生代劳,如此一来,司礼监掌印是何人也就无关紧要了。”
这话出口,小拧子听到后身体微微一震,看向沈溪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
沈溪不知道朱厚照说这话是为收拢人心,还是真这么想的,总之沈溪觉得自己很危险……如果朱厚照真抱有这种心态,那他在朝中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公敌,旁人会把他当作第二个刘瑾看待。
沈溪道:“微臣乃兵部尚书,对于其他衙门的事情不甚了解,若涉及兵事,微臣勉强可以应付,但若是其他事项,微臣能力方面恐怕会有所不足,需要从头学起。”
朱厚照笑道:“沈先生不必如此着急便回绝,其实朕的想法,是由你执领吏部,再入内阁,朕相信沈先生的能力,对沈先生的忠心更无怀疑,如此一来就算朕对朝事不管不问,沈先生也能游刃有余进行处置!”
沈溪不由摇头苦笑,熊孩子所言,可以说是大明所有文官梦寐以求的东西。
背负吏部尚书、内阁首辅之职,皇帝不管事,甚至连作为钳制的司礼监掌印都不设,等于说就此大权独揽,比之前朝威胁君权的丞相还要威风,朝中事情那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大明历史上出了不少权臣,可谁也达不到如此境界,严嵩、张居正以及刘瑾、魏忠贤等人只能控制大概局面,而无法跟秦汉时期的丞相一般对朝事做到完全掌控。
沈溪道:“陛下,微臣的差事乃兵部尚书,岂敢僭越?微臣如今首先要面对的,是来年出塞对鞑靼一战!”
朱厚照虽然感到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也罢,沈先生先看顾军机大事,若来年平定草原,朕再让沈先生执掌内阁和吏部,那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沈溪心想:“听这小子的意思,非要让我出来帮忙打理朝政,你这分明是把我当成刘瑾的接班人啊!我虽然帮你把刘瑾扳倒,可不代表我非得站到台前来,为你的荒唐胡闹遮风挡雨!”
心里虽这么想,但沈溪却不能直说。
朱厚照道:“沈先生,你之前说司礼监掌印之位空缺,应该找人填补,那你觉得何人合适?”
说到这里,小拧子明显紧张起来,呼吸变得急促,看向沈溪的眼睛满是热切……轮到给宫里的太监“论功请赏”,拥有发言权的人仍旧是沈溪。
之前对于六部尚书任免,沈溪只是随便说了几句,李鐩、杨一清、何鉴等人便被火线提拔,而现在涉及司礼监掌印之位,在小拧子看来,沈溪这边举荐谁,那谁便十之八九会登上高位。
沈溪道:“此事得由陛下定夺,内宫事务,微臣没有资格发表评论。”
本着几方不得罪的原则,沈溪没有指定具体人选,同时这也是为避免朱厚照怀疑,沈溪一直都不认为朱厚照会对自己完全信任。
沈溪暗忖:“这小子也就嘴上说得好听,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历了刘瑾背叛之事,这小子必然对谁都抱有戒备心理,但他现在学会了收买人心,更兼善于隐藏心事,所以不能把他的话当真。”
朱厚照皱眉:“沈先生,你知道朕向来没太多主张,其实朕身边这些太监中,论能力还是刘瑾最强,这也是朕之前为何重用他的根本原因……唉,除了那狗东西,旁人一时难以替代啊!”
言语间朱厚照还有些遗憾,对自己少了一条忠狗惋惜不已。沈溪试探地问道:“以陛下看来,谁最适合这职位?”
“如果有属意人选的话,朕不早决定了?朕觉得戴义太老了,能力也不行,以前刘瑾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而高凤、李荣这些人……跟朕的关系又有些疏远,小拧子平时做事倒深得朕意,但他太过年轻,难以服众,唯有张永和张苑,或许可以试一试……”
朱厚照在司礼监掌印太监人选上,采用的是排除法。
沈溪大概听了一下,觉得这小子思维倒也缜密,先把不可能的人选给排除掉,最后留下了两个竞争者。
张永和张苑,二人无论是能力、履历,还是跟朱厚照的关系,均为其余太监所不及。
仅就关系来说,张苑跟朱厚照更亲密些,但张永却有大量军功榜身,而且在朝中的声望也是张永更高一些。
朱厚照看着沈溪问道:“沈先生认为,二人中谁更合适?”
沈溪道:“以微臣想来,张永和张苑应该都能胜任,但要从中确定一个人选的话,就得看谁更符合陛下意愿了。”
朱厚照不再说什么,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良久后,朱厚照才一摆手:“朕不伤脑筋了,实在太累,管他们谁来任司礼监掌印呢,不就是帮朕批阅奏疏吗?内阁至少有三位阁臣,为何司礼监就不能额外增加处理朝事的人选?”
沈溪解释道:“内阁其实也有首辅和次辅之分……再者,司礼监内有秉笔太监多人,均可代陛下行使朱批大权,而掌印则只设一人,也是为遇到事情能有定夺。”
朱厚照若有所思:“如果奏疏能由沈先生来批阅就好了,如此朕就不需要那些奴才做事……”
沈溪赶忙劝阻:“陛下千万不可有如此想法,若文臣可自行处置朝事,权责已等同历史上的丞相,而太祖废黜丞相之位,便是为避免臣子权力过大,威胁到皇权。就算微臣无叛逆之心,陛下也完全信任,也不能开制度先河,否则太祖所做努力将付诸东流。”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沈先生可真会为朕着想,你三番四次推脱,说你有野心也没人信……唉,或许你说得对,朕不能随便打破祖宗定下的规矩,否则规矩一乱,天下也会随之大乱……朕不多想了,就从张苑和张永中选一个吧。”
“另外,吏部尚书和新增入阁人选,也要尽快定下来,沈先生不想操劳的话,可以跟谢阁老商量一下,朕有些饿了,先去用膳,有事回头再说!”
跟往常一样,朱厚照没说几句就想开溜,在他心目中,吃喝玩乐永远排在前面。
有了查抄刘府所得巨额赃款,朱厚照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已经挪开,就算再大手大脚,这么大笔钱支撑个十年八年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对逸乐之事越发在意。
“陛下,司礼监掌印人选乃是从张苑和张永中选择,那吏部尚书和新增入阁人选……”
眼看朱厚照要走,沈溪赶紧问了一句,想从朱厚照这里得到一个大致的方案,以便按照要求办事。
朱厚照不以为意地道:“最好是像沈先生这样能力卓著的,至于是否德高望重并不重要,先帝时就在朝的那些老家伙不要想了,朕希望看到朝廷的新气象,剩下的……沈先生自己斟酌吧!”
“微臣遵旨!”沈溪恭敬领命。
朱厚照没再说什么,起身往帘子后去了。
小拧子跟在朱厚照身后匆匆离去,脸上全都是沮丧和失望,毕竟司礼监掌印人选没他的份。
但沈溪不觉得这是坏事,虽然小拧子有几分聪明才智,但像这样没多少阅历的年轻人根本不适合执掌大权。小拧子上位的话,为求镇住局面,必然会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甚至连人事也会有大变动。
这将是朝廷的不稳定因素。
让小拧子当个不管事的天子近臣,乃是善事一桩。
……
……
朱厚照单独召见沈溪,意味着朝廷事务皇帝没有过问谢迁跟其他朝臣,这仍旧是刘瑾擅权时的行事风格。
沈溪暗忖:“熊孩子当皇帝一心求简,老喜欢把事情交给一个人做,如此一来效率是有了,但也变相让权力集中,要是这个人有野心的话,完全可以做到像刘瑾那般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沈溪从乾清宫出来,往大明门而去,没等他出宫门便被迎面而来的谢迁给截住,除了谢迁外,尚有神色不太自然的张永。
对于二人走到一块儿,沈溪并不觉得有多惊讶,显然张永不但利用自己帮忙游说试图拿下司礼监掌印之位,还跑去求谢迁帮忙。
“沈大人。”
张永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被沈溪撞破,还是迅速便调整心态,上前行礼问候。
张永显得很谦卑,故意摆出一种低姿态……等我当上司礼监掌印,绝对不跟你们作对。
沈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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