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经从昨夜开始便一直跟谢迁待在一起,见谢迁态度不善,连忙劝道:“于乔,消消气,这不是都在等嘛,陛下估摸是有别的事情,之前内帷那边不派人出来通知了?”
户部尚书刘玑出列,皱着眉头问道:“陛下之前有说过午朝么?今日我等前来,莫不是到头来白白走一趟吧?”
谢迁本就憎恶刘玑这样的阉党中人,闻言更是怒火中烧,扯着嗓子道:“难道是老夫诓骗你们不成?”
因为他这句话很有气势,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连之前出言质疑的刘玑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沈溪在旁看了,心里不由琢磨开了:“别看谢老儿平时跟个面瓜一样,但在朝中还是有威信的,这么一句,就让奉天殿安静下来,简直有皇帝发话的效果了!”
作为宣府捷报的当事者,沈溪神色平静,好像这次午朝跟他没多大关系一样,可不时有人过来问他详细战报,就连阉党中人也不例外,显然更多地是关心这次捷报是否为虚报,还有刘瑾几时能回朝,当然这些人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只是问大军几时凯旋?
沈溪模棱两可作答,但凡有人追问紧了,谢迁都会过来将人赶走,此时谢迁就像一个瘟神,无论是阉党中人,还是朝中文臣武将、勋贵,都对他十分忌惮,反倒是周经一直站在谢迁旁边,能跟他说上话。
沈溪往乾清宫方向看了一眼,心想:“朱厚照那小子多半又睡过头了那些近侍也是,既然知道今日有午朝,回来后岂能让他睡下?就算睡着了,也该叫醒!这些个近侍都是各有心思,没有一人真正为朝廷着想,偏偏这小子对这些人无比信任!”
沈溪叹了口气,往外看了一眼,没见有什么动静,心里的失望情绪逐渐在累积。
唉,这个短命鬼朱厚照,本想好好好栽培他,可惜却有心无力啊。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朱厚照还在寝殿睡得鼾声大起。
张苑几次派小太监进去,但这些小太监不是傻子,没人敢惊扰圣驾。
这些个小太监在朱厚照的龙榻前跪了一排,张苑进去看到后又不能对这些不听话的小太监拳打脚踢,只能干瞪眼,他自己在里面不敢多停留,若是把朱厚照吵醒而自己在场,他肯定会成为受罚的那个。
终于,不知道是朱厚照口渴了,还是说翻个身发现四周的呼吸声太大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等朱厚照睁开眼,发现自己龙榻前恭恭敬敬跪着十几个小太监,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来人!来人!”
朱厚照顾不上继续蒙头大睡,当即大声喊了起来。
张苑等这一声等了不知多久,闻言一路小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钱宁,但钱宁可不敢随随便便踏进皇帝睡觉的地方,只是躲在门外探头往里面看,可惜隔着两道门帘,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陛下,您可醒了。”张苑走进去后,发现朱厚照正瞪着跪满地的小太监,顿时感觉大祸临头。
朱厚照指了指下面一排磕头不已的小太监,问道:“张苑,这是怎么回事?朕一觉醒来,为何跪了这么多人?”
张苑苦着脸道:“陛下,您吩咐过,午朝要紧,需要将您叫醒,但直到现在您才醒转这不,派进来叫您的人都有几批了。”
朱厚照非常恼火,掀开被子,双足落地,嘴上埋怨不已:“不是让你亲自来叫吗?怎么没把朕唤醒什么时辰了?”
张苑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怕是天快要黑了。”
朱厚照咳嗽连声,挥起拳头就要往张苑身上招呼,突然发现寝殿门口有人影在晃悠,立即大喝一声:“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外面马上传来钱宁的声音:“陛下,是微臣啊。”
“一个个都没个正经钱宁,既然你也来了,就该将朕叫醒朕还说要午朝,那些大臣怕是已经等了一下晌吧?”
朱厚照面色中带着一抹遗憾,摇头说了一句。
张苑心道:“不止一下晌,这些人可是头晌就到,连同在文华殿等候的时间,怕是三个时辰往上了。”
有些话,只能心里想想,不能挑明。
朱厚照直接往身上套衣服,张苑一摆手,喝道:“没个眼力劲儿,你们这些奴才,还不快去帮陛下更衣?”
“帮什么帮,朕没手没脚吗?”
朱厚照正着急穿衣服,钱宁低着头走进来,劝解道:“陛下,您不必太着急,既然已经迟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嘿!”
朱厚照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随即朱厚照穿衣的速度便放缓下来,道:“说得有理,既然已经迟了,朕还着什么急?这样吧,你们先过去通知文武大臣一声,就说朕迟一些时候就过去钱宁你去吧,张苑留下来服侍,朕一会儿过去,你在身边陪着对了,朕有些饿了,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张苑心想:“您这个当皇帝的可真是恣意,把大臣晾在朝堂上不管,自己睡了一整天不说,起来还要先吃东西,这让那些大臣怎么想?那些大臣从上午到现在,怕是连口水都还没喝呢!”
朱厚照一摆手,喝道:“还杵着作何?去为朕准备膳食!”
(本章完)
第一八三八章 前途未卜()
朱厚照本就无心朝政,在宣府鞑靼人撤兵后,无论胜果大小,总归让他没了后顾之忧,如此一来无人能威胁到他皇位,行事更加横行无忌。
起来后先是梳洗一番,用过膳,换好朝服,朱厚照这才准备往奉天殿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色转暗,朝中文武已在宫里等了一天。
朱厚照往奉天殿去的时候,路上还对张苑交代,道:“晚上给朕安排好,事情不能耽搁,朕只是去见见大臣,之后便会出宫往豹房去……”
此时朱厚照念念不忘晚上的节目,吃喝玩乐的事情他总是很上心。
奉天殿内,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太监们已将宫灯点亮,朱厚照登上丹陛,站到龙椅前,众大臣皆下跪行礼。
“平身吧!”
朱厚照神色淡然,好似大臣等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随即,朱厚照坐到龙椅上。
众大臣起身归列,低着头状极恭敬,其实内心都腹诽不已,觉得这个皇帝实在不靠谱,好好的午朝变成了晚朝,到现在每个人都又饥又渴。
朱厚照道:“诸位卿家,让你们久等了,朕今日琐事缠身,是以来晚了些。此番召见诸位卿家,乃是为宣府军务,以朕所知,宣府打了一场大胜仗,朕心甚慰啊!”
大臣们都不说什么。
本身这场仗取得的战果不大,不值得大肆庆贺,而且刘瑾很可能凭借战功回朝……刘瑾回京,好事也会变坏事。
不过还是有人出来恭维,尤其是阉党中人,吏部尚书刘宇出列:“陛下鸿福庇佑,宣府大捷乃陛下和刘公公等人共同努力完成,此战过后,我大明必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开创正德盛世……这一切都是陛下龙威所致。”
这话出口,是个人听了都觉得一阵反胃。
弘治朝政治清明,培养出很多实干的大臣,就算中层官员,基本也不是靠钻营起家,大多有一定才能。刘宇则不同,文官集团当政时他投奔刘健,等正德登基见风向不对立即转投阉党,投机心理极为严重,朝中很多人看不起靠谄媚起家的刘宇。
朱厚照笑道:“刘尚书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朕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对边军将士和百姓做出些有益的事情罢了……”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沈溪往端坐龙椅上的朱厚照看了一眼,因灯火昏暗,沈溪看不太清楚朱厚照的脸,但料想其现在正嘚瑟不已。
朱厚照补充道:“此战能获胜,多亏宣府前线将士奋勇杀敌,尤其是王守仁和胡琏两位领兵大员通力合作……这也跟兵部调兵遣将有功有关,兵部沈尚书虽人在京城,但却可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是为我大明能臣!”
百官面前,朱厚照丝毫不掩饰对沈溪的欣赏,将之推到很高的位置上。
沈溪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一战中有多大功劳,不过被朱厚照赞誉,总归要出来行礼谢恩,当即出列:
“陛下谬赞,此番宣府之功,全在将士之身,臣不敢居功,请陛下颁赏前线将士,以慰功臣。”
“好,好!”
朱厚照笑着点了点头,再问,“沈尚书可有将此战有功将士的名录准备好?朕准备酌情赏赐。”
在场大臣都往沈溪身上瞄。
之前大臣们只知道宣府传来捷报,料想详细战功请封奏本还没送至京城,沈溪这边应该没有准备好。
再说就算有人想问,也被谢迁阻挠。
现在终于说到正题,这些人不在乎王守仁和胡琏等将帅有何功劳,就看刘瑾功劳几何?是否有机会返回京城,继续担当司礼监掌印。
兵部奏报,突然间变得很重要。
谢迁往沈溪身上瞅了一眼,大概的意思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沈溪明白谢迁之意,拱手行礼:“回陛下,前线捷报刚传至京师,具体请封受赏人员名单,要等地方详细呈奏后才能出来……”
朱厚照显然已迫不及待要征调刘瑾回朝,听到这话,脸上满是失望之色,皱眉问道:“功劳簿还没整理出来?唉!实在可惜,朕原本准备在这次朝会上对有功之臣进行颁赏,现在看来,只能延后了……”
兵部是否有意拖延请功,朝臣不知,但阉党却有些着急了。
刘瑾离开京城后,朝堂上阉党势力严重收缩,由于受外戚和文官势力联手打压,阉党一脉官员在重重压力下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有机会迎回刘瑾主持大局,他们是一天都不想拖下去了。
刘宇奏请:“陛下,既然宣府战事已结束,鞑靼人损兵折将撤回草原,何不将出征的京营将士,还有领兵将领以及监军一并调回京城?尤其是刘公公,作为监军太监,能在战后第一时间将捷报传回京师,反被朝中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陛下更应该让刘公公早些回来,以慰老臣之心。”
“啊!?”
朱厚照惊讶了一下,随后面露笑容,显然刘宇这些话说到他心坎上了,连连点头,“朕正有此意……”
刑部尚书屠勋出列严词阻止:“陛下,万万不可!”
突然之间,刘瑾回朝之事就摆到台面上。
众大臣在奉天殿等了大半天,就等这一刻的争锋,很多文臣卯足了劲,甚至有人准备死谏。
朱厚照皱眉:“屠尚书,怎不可?宣府战事结束,难道不该让功臣回朝?”
屠勋奏请:“陛下,以臣所知,监军太监刘瑾,于战事初始便向朝廷奏捷,虽然最后战果无差,却扰乱军心,尤其是欺瞒陛下……此乃欺君大罪,臣身为刑部尚书,不得让朝中奸邪之人有过而当功。”
“如此赏罚不公,势必造成人心离散!”
朱厚照额头的皱纹加深了,他没想到之前一向温和的屠勋,居然会当着他的面忤逆他的意志。
朱厚照打量焦芳:“焦阁老,你认为呢?”
此时朱厚照不问旁人,专问焦芳,虽是无心之举,但大臣们难免都会想,朱厚照故意问阉党中人,这是给刘瑾回朝创造机会,偏袒之心一览无遗。
焦芳出列,正要回话,谢迁突然踏前一步,抢先道:“陛下,宣府战事初告捷,鞑靼兵马是真撤兵,还是佯退,尚未有定论,如此便着急将宣府将士和监军太监调回京师,是否太过草率?”
焦芳一个踉跄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好在刘宇和刘玑等人上前扶着他。
焦芳站定后,深深地看了谢迁一眼。
这会儿以谢迁为首的文官集团,跟阉党之间的对立之势已愈发明显,焦芳清楚地知道,谢迁显然不想他为刘瑾说话。
听到谢迁的进言,朱厚照脸色难看,他压根儿就没有征求谢迁这个首辅意见的意思,之前谢迁在他面前发疯一样要治刘瑾的罪,使得他对谢迁有了成见。
朱厚照仍旧看着焦芳:“焦阁老,朕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他这么说等于置谢迁的话而不闻,这无疑是对当朝首辅赤果果的打脸。
焦芳迟疑一下,侧头看到谢迁满脸通红,身体颤抖个不停,知道他气得不轻。虽然刘宇和刘玑等阉党都迫切希望焦芳为刘瑾说话,但始终他气节尚存,心中哀叹一声,黑着脸说道:
“回陛下,老臣对于宣府何时撤兵,并未有更多想法……这样,术业有专攻,陛下不妨问一问兵部沈尚书?”
阉党中人都很不满,觉得焦芳没把握机会,明明可以趁机跟朱厚照提出让刘瑾回朝的建议,非要把问题抛给沈溪。
刘宇等人心中都在想:“刘公公离开京城就是被沈之厚加害,现在焦阁老让陛下问他的意见,不是让刘公公彻底无法回朝?”
谢迁却对焦芳的回答很满意,脸色缓和了些,手捻胡须看着焦芳,目光好似在说,算你识相,不枉费这么多年同僚之义。
朱厚照没从焦芳这里得到支持,只能看向沈溪,不管怎么说,沈溪是在场大臣中最得他信任,于是道:
“沈尚书,你作为兵部尚书,对宣府前线的情况最为了解,以沈尚书看来,边关战事是否可以告一段落可?王守仁、胡琏和刘瑾等能否回朝?”
面对朱厚照的问题,大臣们都在猜测沈溪会怎么回答。
之前所有人都把沈溪归为谢迁一派,甚至在跟刘瑾相斗中,沈溪一直都是文官集团冲在前面的排头兵,朝中人也公认刘瑾离朝乃沈溪所为,没人觉得沈溪会在这种事情上偏帮刘瑾。
甚至谢迁脸上都带着一抹微笑,显然很有信心,认定沈溪会顺着他的意思,说前线战事尚未结束,刘瑾必须得留在宣府前线监军。
沈溪此时非常无奈,心道:“朱厚照这小子刚开始并没有问我,应该是想到我不会帮刘瑾,所以即便他再信任,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采纳我的意见。其实他心中早有偏向,急需别人赞成他的观点,彰显自己天子的权威。”
“我若站出来反对他,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突然间,沈溪明白焦芳为何会把问题抛给自己了。
“这根本是得罪皇帝的差事……焦芳自己不说,让我来说,分明是给我出难题!”
朱厚照信任沈溪,但在刘瑾的问题上,朱厚照不会偏听偏信,毕竟他明白,刘瑾在文官心目中不算正面角色,而沈溪是正统文官,不可能任由他这个皇帝宠信一个宦官,致大权旁落。
不过此时朱厚照看着沈溪的目光中依然带有热切的期待,灼灼目光让沈溪觉得难以回避。
沈溪明白,此时朱厚照期望他出手相帮。
沈溪犹豫再三后,恭敬行礼道:“回陛下,以兵部斥候侦测所知,鞑靼兵马已撤出边塞,不过仍旧要防止其卷土重来,故最好留王守仁驻守宣府,暂时总领宣府军务,而胡琏等将领,以及京营调拨兵马,暂时班师回京。”
朱厚照刚开始有些失望,不过听到后面,发现沈溪做出了妥协。
不过沈溪没具体提刘瑾之事,对于其是否回朝,未给建议。
朱厚照问道:“那以沈先生之意,刘瑾刘公公是否应回朝?”
问题非常直接,几乎是一针见血,所有人都在等候沈溪的答案,不出意外的话是建议刘瑾暂缓回朝,毕竟王守仁都得留在宣府,意思就是作为监军的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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