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张苑说什么,沈溪都不想搭理,感觉跟张苑间没有共同语言。
而张苑却在不厌其烦讲述着他的建议:“……如果陛下要征调刘瑾回来,你便说他就是个奸臣,在朝贪污受贿,陷害忠良,做事不可理喻,还有便是破坏陛下国策,不思江山社稷……”
说到最后,张苑已经不在乎哪些话是真的,哪些是刻意诬陷,好像他说的都是至理名言一样。
从东长安街到豹房,这一路上张苑不知道扯了多少东西,快到豹房门口时,沈溪总算开口了:“张公公,若让你做司礼监掌印,你能担得起这个职责?”
张苑一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大侄子,你这话说得让人实在窝火,咱家怎就当不起了?”
沈溪道:“那本官问你,司礼监中如今有多少人,而每日奏本又是多少?”
“你……”张苑指了指沈溪,嘴巴张开又闭上,半晌后才道,“这跟当好司礼监掌印有何关系?”
沈溪继续往豹房行去,口中道:“许多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等你真有这本事的时候再说,那时说不定我会支持你来担当这差事,但现在,最好还是安分守己,否则不仅是刘瑾,就算是外戚党和文臣集团的压力,你也承受不起!”
……
……
豹房内,朱厚照在胡天黑地中接到传报,说是沈溪和张苑一起来了。
朱厚照满面期待:“沈先生过来,必定是宣府前线有消息了……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捷报,走!”
朱厚照带着通传的太监出来,到了月门前,钱宁正在那儿恭候,之前第一道传报便是钱宁完成,沈溪没法进入豹房内院,就是张苑这会儿都没法做到不经通传便见朱厚照。
“陛下!”
钱宁向朱厚照施礼。
朱厚照问道:“钱千户,沈先生可有说明宣府战果如何?”
钱宁道:“沈尚书只是让微臣进来通禀,至于详细事情,他未提及,不过看沈尚书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怕是……”
朱厚照板起脸来:“莫要自作聪明,宣府前线战果如何,是你能随便揣度的吗?由沈先生亲自策划,还有那么多精兵猛将参与的战事,怎会发生意外?”
话是这么说,但朱厚照自己也有些不自信,显然是因钱宁说沈溪神色紧张所致。
朱厚照走在前面,钱宁紧随其后,二人到了前堂,见沈溪和张苑正在那儿恭候。
朱厚照从内帷出来,直接摆手道:“沈尚书,不用行礼了,宣府战果如何?”
沈溪见朱厚照火急火燎出来,神色不善,再打量钱宁,便知道可能是钱宁暗地里说了什么话才会让朱厚照如此紧张,当即禀报:“宣府之战刚结束,以地方所奏,取得歼敌两千的战果……”
“才两千啊!”
朱厚照脸上明显带着失望之色,“难怪先生不太满意,朕对这结果也很不爽,出动那么多人马,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才消灭两千人……这场仗简直就是失败啊!”
钱宁和张苑都没听懂,歼敌两千算是失败?
这算哪门子道理?
沈溪道:“这是详细战报,陛下请御览!”
说完,沈溪将战报拿出,直接呈递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伸手接过看了起来,很快便一个脑袋两个大,抬起头来看着沈溪,道:“先生,这都写的什么,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沈溪回道:“此乃军中密码写成,需经过翻译才能知悉其中内容……呶,这是整理后的战报,请陛下再看!”
说完,沈溪又从怀里拿出另外一份战报,让张苑呈递过去。
朱厚照对照两份战报,眼睛瞪得大大的,诧异地问道:“沈先生,你这都怎么看出来的?为何要这么做?不嫌复杂吗?”
沈溪道:“如此是为防止军情被敌人获悉……陛下之所以看不懂,是因为每一个字都对应相关密码,通过特殊组合而成。”
朱厚照脑子聪明,听沈溪这么一解释,立即明白过来,点头嘉许:“这倒是个好主意,一般人哪怕截获信件,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沈先生用兵,果真无人能及!”
朱厚照如此夸赞沈溪,张苑和钱宁都不以为然。
尤其是钱宁,心想:“你沈之厚写个战报都要分成两份,这是显得你学问好,故意卖弄玄虚吧?哼哼,如此行径最让人看不起!”
朱厚照看过翻译后的战报,脸色带着些许失望,望着沈溪道:“沈先生,虽然此战已经结束,你可有办法,适当扩大一下战果?朕就怕这捷报,会让朝野臣民看不起,跟先皇在世时取得的丰功伟绩实在没法比。”
取得胜利,朱厚照还不满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朱厚照拿这功劳跟弘治初年对草原部族的战果比较,已足够自豪,但跟弘治末期几场大战战果相比,就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不过那几场胜仗,都是在沈溪参与甚至主导的情况下取得,朱厚照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觉得战果差强人意时,便不自觉求助于沈溪,让他的老师来帮忙“扩大战果”。
沈溪心说:“这小子不会是暗示我,让我随他心意虚报战功吧?”嘴上连忙道:“鞑靼兵马已撤回草原,以现在九边情况看,出兵追击的话,可能会陷入泥沼,转胜为败,不如就此罢手……等日后再找鞑靼人算账。”
“唉!”
朱厚照长叹一声,“朕本以为能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谁知道……半拉子的战功,朕看了都觉得寒碜,如果现在直接出兵草原,攻灭鞑靼王庭是否有机会?”
面对朱厚照又一轮期待的目光,沈溪还是断然摇头:“鞑靼人遭遇溃败的,只是达延汗部左翼,而非其中军,鞑靼人回到草原上,利用骑兵的优势,可以做到神出鬼没,届时我陷身草原的大明将士,天时地利人和都将失去,想要攻灭鞑靼王庭……实不可期。”
“这,这!”
朱厚照显得很着急,道,“沈先生你且说,这丁点儿大的胜利,怎么个庆贺法?难道让朕跟那些人说,这次战事只取得一点不值一提的战果,大家洗洗睡吧……之前朕可是言之凿凿……”
张苑道:“陛下,歼敌两千已是极大的胜利,怎能不是大捷?”
钱宁趁机帮腔:“是啊,陛下,只要是我大明取胜,鞑子兵败,那就是我朝军民所期冀和看到的!”
朱厚照皱了皱眉头:“沈先生,现在可以确定刘瑾没有虚报战功了吧?这次是否可以让他将功补过呢?”
之前一直都在说大捷的事情,但其实在场之人除朱厚照在意这个外,旁边几人更在乎刘瑾的事情,现在终于说到正题,钱宁和张苑不再言语,等着沈溪出言发起攻击。
沈溪道:“请陛下看战事结束的时间。”
“哦?”
朱厚照往战报上看了一会儿,立即皱眉,“战报是昨日清晨发出,也就是说,这一战才结束不到十个时辰,那刘瑾怎么会那么早便传递消息来,难道他……未卜先知?”
“哦,朕知道了,刘瑾奏的是保卫张家口堡的胜利,而最后的决战则是在城塞外进行,所以才会出现时间上的差异……哈哈,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没等沈溪详细奏禀这场战事的过程,朱厚照已在自行脑补。
脑补也就罢了,说的还全都是维护刘瑾的话,好像在此之前朱厚照已为刘瑾找好了台阶下,如此一来他可以顺理成章将刘瑾征调回朝,继续充当他的左膀右臂。
沈溪虽然心中非常介意,但没表现出来,神色波澜不惊。
张苑那边就比较急了,不停地给沈溪使眼色,示意沈溪趁热打铁,把刘瑾虚报战功的罪名给坐实。
沈溪叹道:“城塞防守作战跟伏击战,发生在同一晚。”
“哦?是吗?”
朱厚照又详细将战报看了一遍,点头道,“还真是如此,那也就意味着,刘瑾足足提前了一天……啊,不对,是提前两天就把战报发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他不会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张苑趁机道:“陛下,刘公公有这能力吗?奴婢跟他相处很长时间了,从未听说过……钱千户,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钱宁可不会跟张苑那样闲得没事去攻击刘瑾,他这边已经做好迎接刘瑾回朝的准备,所以扭头沉默不语。
朱厚照完全没把张苑所说的话当回事,看着沈溪道:“沈先生不会是想说,刘瑾他立功心切,以至于在战事开始前便先行报了战功吧?”
沈溪没回话,只是恭敬行礼,大概意思是,刘瑾做了什么事情你心里难道没点逼数吗?
朱厚照想了下,将战报放到茶几上,随即坐回椅子上,道:“如果属实的话,那刘瑾的确行为不当……但是,总归他跟在王守仁身边,一起取得这场战事的胜利,这一战中他也算是居功至伟吧?”
沈溪心说,刘瑾不过是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后方,谈何居功至伟?如此置前线将士于何地?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朱厚照这是要维护刘瑾到底,现在再说什么都属徒劳,还不如想想怎么善后,最好是能在刘瑾回朝后的权势上做文章,不能让刘瑾继续掌握司礼监和内行厂。
沈溪道:“至于详细的功劳奏禀,之后宣府地方,以及此战中的将帅,都会有奏本上呈。臣作为兵部尚书,不会对此战战果发表看法,一切等陛下亲自审查。”
朱厚照听到这话,感觉沈溪对他有些不满,心里也知道自己对刘瑾有些维护太过。他嘿嘿一笑,道:
“沈先生辛苦了,这大晚上都没睡觉,有了战报第一时间呈奏朕,朕知道战事的结果后,睡觉能更香一些。不过这功劳……还有提升的余地,沈先生以为如何?”
朱厚照话里话外都在说这功劳不够大,暗示可以将功劳再酌情增加些,这样面子上更好看。
之前是地方官员想借虚报骗取功劳,现在却是朱厚照主动提出虚报战功以此提高“业绩”。
沈溪心道:“你这个皇帝都不管事,功劳大小对你有何意义?光知道维护面子,但其实你做的事情大多都不要脸……”
朱厚照见沈溪缄默不语,再次问道:“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
沈溪道:“具体功劳,要等臣回去后再行查验,陛下当开午朝,以便文武百官奏事!”
“这样啊。”
朱厚照想了下,点头道,“那就按照沈先生所言,明日……现在应该说是今天了,中午便开午朝吧!”
(本章完)
第一八三五章 大势渐去()
朱厚照对刘瑾的维护太过明显,对此沈溪实在是无可奈何。
看来要将刘瑾彻底打压下去,并非易事。
随即沈溪行礼告退。
朱厚照没想过挽留沈溪,毕竟豹房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等沈溪离开后,朱厚照坐在那儿,扶额沉思。
张苑见气氛不对,问道:“陛下,现在已经证明宣府确实有捷报传来,陛下不应该高兴一点儿吗?”
朱厚照没好气地喝斥:“朕高不高兴,关你屁事啊!”
一句话就把张苑给呛了回去。
张苑悻悻然不敢应答,钱宁则在旁幸灾乐祸。
朱厚照若有所思:“朕看出来了,沈先生对朕有些不满,刘瑾做错事,朕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想对他有所嘉奖”
面对两个随从,朱厚照丝毫没有隐瞒之意,似乎笃定钱宁和张苑不会背叛他,可以放心大胆袒露内心的秘密。
“但朕也是迫于无奈,你们看看,刘瑾离朝后,这朝廷乱成什么样子?政令不能通达,六部和各寺司衙门各自为政,最可气的是连内库都打理不好!哼,如果有能力的臣子只是犯小错,朕就要彻底将其摒弃的话,那大明就不会再有贤臣为朕效命了沈先生也不是一点过错都没有吧?”
朱厚照说话时,明显带着怨气。
钱宁和张苑都听出来了,朱厚照开始对沈溪有意见了。
钱宁当然乐于看到朱厚照跟沈溪之间出现罅隙,张苑却不同,他可是把沈溪当成“自己人”,还想将来利用沈溪帮他做事。
张苑心道:“刘瑾只是犯了小错吗?根本就是大错特错。现在朝廷这么乱,不是因为刘瑾能力有多强,而是您老在刘瑾走后司礼监掌印都没安排下去,没人具体负责批阅奏本,您老还完全不顾朝事,这样不乱就怪了!”
朱厚照抬头看着钱宁:“钱宁,你去为朕安排一下,朕准备明日举行午朝,后半夜就不要安排太多节目了算了,让那些人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钱宁行礼:“陛下,今晚为您安排的乐子,并不耽误明日您的正事啊。”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你当朕是无道昏君么?明日朕要接见文武大臣,你却让朕在这里继续歌舞升平?你这是要把朕当作南唐后主啊还快去安排!”
听到朱厚照的话,钱宁有些紧张。
朱厚照脾气不好,他看出来了,不敢再随意发表什么见解,干脆就按照朱厚照的吩咐去办理。
朱厚照没着急着休息,依然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在那儿嘟哝什么。
张苑服侍在侧,稍微凑过耳朵听了听,没听太清楚说什么,依稀仿佛是先皇和朱厚照自己如何如何的言语。
张苑心道:“陛下这是怎么了?难道陛下因刘瑾之事,有些魔障了?回头可要跟我那大侄子好好商量一下,我听不懂看不明白的事情,这小子一定门清!”
沈溪从豹房出来,没有就此打道回府的意思。
他要赶回兵部处置军务前方既然有战报传来,接下来便会有更多跟战事有关的消息传至京城,作为兵部尚书他不能有所怠慢。
回兵部衙门途中,沈溪顺道去了谢迁的小院,敲门后一打听才知道谢迁出去后还没回来。
“这会儿夜深人静,谢老儿偏要挨个敲人家的家门,岂不是惹人厌恶?偏偏他还觉得这么做理所应当弘治朝几个阁臣中,就数他悲催,当上首辅手上也没多少权力”
沈溪回到兵部衙门,此时一些官员已闻讯赶到,左侍郎熊绣和右侍郎何鉴全都在场。
熊绣见到沈溪,迫不及待地问道:“沈尚书,宣府大捷之事莫非属实?”
沈溪点头:“捷报确实属实,但刘瑾虚报也是实情刘瑾派出使节抵达京城时,战事尚未结束,胜负未知”
熊绣怒不可遏:“刘瑾这匹夫,莫非不想活了?涉及我大明边陲安危,他居然敢信口胡言,沈尚书之前去面圣时,可有对陛下提及此事?陛下是否定下刘瑾欺君大罪,赐其一死?”
何鉴见沈溪眉宇间带着忧愤之色,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当下宽慰道:“熊部堂莫要再追问,让沈尚书先进去歇口气。”
熊绣不依不挠:“事关重大,歇什么气?沈大人难道是我等年老体弱之人?”
沈溪不想多废话,沉着脸道:“面圣的结果,没什么好说的,陛下应允明日举行午朝,你们有何疑问,届时自然知道。我有些累了,二位可先回行府,明日巳时过来等着参加午朝便可!”
“啊!?”
熊绣和何鉴都不太明白沈溪的意思。
照理说,宣府有捷报传至京城,兵部不该如此懈怠,沈溪应该连夜将情报汇总,甚至撰写请功奏折。
明天要是有午朝的话,沈溪更应做好充足的准备。
但现在沈溪表现出的是一种消极懈怠的态度,好似在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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