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周氏早早便回来了,并没有留在药铺那边。
沈明钧惊讶地问道:“娘子,晚上你不是……”
周氏白了沈明钧一眼:“在大嫂面前,我若说咱一家人吃饭,大嫂肯定带大郎一起过来,家里倒也不缺她们那两双筷子,但若那样,咱一家团圆的感觉便没了。妾身回来与相公一起吃过,一会儿让小郎过去陪陪他孙姨和谢姨就行了。”
沈明钧脸上带着憨厚的幸福笑容,刚才还觉得妻子对他不够重视,回来后连句好听的话都没说,现在看到妻子温柔妩媚的模样,他又有了一家之主的感觉。
……
……
吃过晚饭,沈溪和林黛被早早赶去药铺那边,从宁化归来的第一天,竟连晚饭也分了上下半场。
小别胜新婚,老爹老娘要温存一番沈溪能理解,毕竟一个多月不见,就算周氏现在有了身孕,可她对丈夫还是有无限的眷恋。
可林黛就有些糊涂了,她正处在懵懵懂懂的年岁,出得门来就一直回头看,她想搞清楚老爹老娘平日关在屋子里到底在做什么。
“小郎,多吃些,这是头天城西那边宰的牛……据说是摔断腿了,怎么也医治不好,索性杀了分肉吃,可精贵了。”
惠娘这边是火锅宴,惠娘和谢韵儿都在,再加上几个丫鬟和小萝莉,人多热闹,氛围比家里好太多了。
之前在家时,看到老爹老娘含情脉脉地你望我一眼,我回你一眸,那种悱恻缠绵秀恩爱的方式,让沈溪着实有些受不了。
沈溪问道:“姨,银号的事怎么样了?这次回来都没听你说及。”
惠娘继续往沈溪的碗里夹肉:“我跟你娘商量过了。这次回来让你专心准备府试,关于生意上的事情,不用你费神。姨毕竟不是事事都要靠你。自己也要学会独立……”
谢韵儿插了一句:“姐姐,小郎平日里帮你很多忙吗?”
“那可不是。”
惠娘欣然一笑。“小郎非常能干,小脑袋瓜里总有些奇思妙想,无论印刷作坊、药厂还是银号,包括正在筹备的船行和车马行,都是他想出来的。妹妹,你跟他相处这么久了,没发觉?”
谢韵儿微微摇头,双腮带着浅浅的笑容:“我只知道。小郎平日调皮捣蛋,他……从来都叫我姐姐,不唤我姨。”
沈溪笑嘻嘻地道:“因为你本来就很年轻嘛……如果称姨的话,那就显老了。”
谢韵儿抿嘴一笑,无论哪个时代的女人,别人称赞她年轻美丽准错不了。倒是惠娘略微不满:“小郎,听你的意思,你总唤我姨,是嫌弃我很老喽?”
“是啊。”沈溪笑嘻嘻说道。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嗔道:“白疼你了。”手上却不由自主夹起牛肉片往沈溪的碗里送。
吃过饭。谢韵儿回家,惠娘怕她路上出什么事,让秀儿送一程。其实这段时间府城治安很好,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晚上周氏不过来,沈溪和林黛可以自己选择回不回去睡,沈溪当然想留下来,这样晚上便可以过问惠娘生意上的事。
惠娘跟周氏商量好不让沈溪分心,但惠娘和沈溪之间毕竟有“小秘密”,那就是半夜无人之时的“闺房私会”。
很早沈溪就洗漱干净回到房间,又是给两个小萝莉讲故事,又是给她们讲述这次回宁化的一路见闻。直到把两个小萝莉哄睡过去,这才偷偷摸摸摸到了惠娘的房间门口。
才敲了一下。惠娘就从里面把门打开。
“小郎,就知道你会过来。”惠娘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
沈溪进到屋子。对他而言惠娘的闺房已经很熟悉了,他离开一个多月,里面摆设就没挪过位,这说明惠娘是个念旧之人,不喜欢轻易改变什么。
沈溪随口道:“还好我娘没过来,不然准得把我和黛儿带回去,晚上不一定能找到机会出门。”
惠娘先把抽屉里的账册拿出来,递到沈溪手里,而她自己则出门,不多时,端着盆热水进来,准备给沈溪洗脚。
“姨……不用了,我进房之前洗过了。”沈溪刚说了句,一看自己的脚丫子,为了防止出房间的时候发出声音,他是光着脚跑进来的。
惠娘脸上带着略微的失落:“姨没儿子,从来都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你现在有出息了,还要帮我出谋划策,姨就当做点儿事情报答你。”
说完让沈溪坐好,蹲下来为沈溪洗脚。
沈溪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随着一天天长大,其实他跟惠娘之间不可能总是这般秘密相会,惠娘大概也想到再过一两年沈溪就懂得男女之事,就不能再如今天一般相处了,所以趁着眼下沈溪还小,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姨,这一个多月了,怎么银号还没发行银票?”
沈溪尽力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因为惠娘的模样实在太过诱人,他看了之后忍不住心生涟漪。
惠娘抬起头来,轻轻摇了摇:“你不在,银票我没敢印……你教给姨的那些,姨怕弄错了。我记得你曾说过,咱不能提前印出银票备用,而是要收一两银子,印一两银票,稍有闪失,可能会把咱银号的生意弄垮……”
“姨要等你回来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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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八章 备考府试()
沈溪以十岁之龄过县试的事,经过街坊邻居和商会中人的传扬,很快就传遍汀州府城。一时间引为佳话。
先是街坊四邻前来讨喜,说上两句祝贺的话,就在药铺里白吃白拿。
最初惠娘和周氏还能忍受,太平年景,又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施一点小恩小惠是有必要的。
最初是弄巷和街口的大婶大妈,到后面,不管认识不认识,甚至是隔着几条街的老太婆,打听着方位就到了药铺,随便说上两句好话伸手就拿东西。
这些人若是等药铺关门了来倒也好,偏偏是在药铺正常营业时,好像挑准了时间,让你没机会说没准备好礼物,因为药铺里都是药材,这些人也不嫌弃,反正只要值钱的东西就可以了。
准备的点心、茶水人家碰都不碰,就算没领到装铜钱的红包,也会跟你讨上两副药,不管有用没用,人家拿回去“有备无患”,话还说得特别好听……回头把钱送过来!
周氏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鬼话,她本来就是急脾气,争吵两句在所难免,连带影响了药铺生意。
“姐姐,这么下去不行啊,白天总是有人来打秋风,掌柜又不在,咱这生意怎么做?”最后连谢韵儿都急了。
街坊们来讨喜,本来不大不小事情应付过去就算了。
可来的人越来越多,都觉得白捡的便宜,不拿白不拿,这些人拿不到东西还死赖着不走,非要上楼去看看“未来的小状元”长什么模样,周氏就算不想理会,也怕这些人打扰沈溪读书。
本来说沈溪要在家里备考。最后周氏只能把儿子送到学塾,以免除外界干扰。
还是惠娘当机立断,决定一次性把该发的喜钱都发出去。
三月十四这天。惠娘从外面请来厨子和帮工,在药铺后巷垒起灶台。设下流水席请街坊过来吃喝,前来的人每个都能领到装着两文铜板的红包。
惠娘言明,等三天的流水席完毕,以后再有人打搅药铺做生意,那药铺这边也不会给好脸色,直接赶人出门。
这招使过之后,最初几天还是有那些死皮赖脸的人过来说恭喜话,周氏干脆不予理会。有了之前的宴请,给街坊的礼算算是尽到了,再有不识相的也不用再顾忌情面。
这些人喜欢一来就坐下,然后便赖着不走,周氏便让秀儿赶人。
这些人骂骂咧咧出了门,就算是不甘心,但他们纯属打听到消息来占便宜的,连药铺当家人是谁都不知道,来个一次两次自讨没趣后就不再来了。
街坊邻居讨喜的小风潮刚过,第二波人又上门了。
这波人可不是来打搅药铺做生意的。同样以女人居多,同样是大妈大婶,可人家专挑铺子关门后来。进来后还客客气气,也不讨赏……人家来就是为了说一件事,要给沈溪“做媒”。
刚开始惠娘和周氏得知这些人的目的,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头年里,也曾有过这么一群三姑六婆,造访也是为说媒,但对象却是惠娘。
城里很多游手好闲的男人,听说惠娘是寡妇还漂亮得体,家里有不小的产业。觉得这寡妇久旷一定想男人,他们只要派媒婆来一说。那婚事就成了,届时他们就可以攀上高枝。偌大的产业也都归到他们名下。
当时惠娘的态度非常强硬,来一个赶一个,后来媒婆见鸡蛋没缝,她们也就不过来瞎嗡嗡了。
但这才不到一年,人又来了,还是带着礼数来的。
这些三姑六婆说的话,基本是一个套路:“……沈家小公子,十岁过县试,想来二十岁就能中举人,三十岁就能取进士点状元,谁家姑娘不想嫁过门来享福?那某某老爷,家里良田百顷,姑娘出落得如花似玉,跟沈家小公子那叫一个般配,而且屁股大好生养……”
沈溪每次听到后会无比郁闷。
这些媒婆来说和的对象,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二三岁,都还是小姑娘,怎么看出来“屁股大好生养”?难不成是因为家世好吃得多,个个都是小胖妞?
这种时候,一般由惠娘出面,对这些三姑六婆解释一番,说沈溪年岁小,忙于学业,现在考虑婚事太早了云云,但这丝毫不减媒婆上门的热情。今天来一趟,明天还要来,今天介绍的对象是城东宁家,明天就改为介绍城北胡家,说年岁小也不顶事,都说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算是娃娃亲。
最后还是周氏有魄力,使出她的暴躁脾气,拿着扫帚冲进后堂,喝道:“谁说我们憨娃儿没媳妇?我们家娃儿,早就有了养媳,再不走,姑奶奶让你们吃扫帚灰……”
周氏挺着个大肚子,再把她泼辣的性子表露出来,顿时把三姑六婆吓得全都不敢登门了,再碰到大户人家想请人说媒,她们便把沈溪有个泼辣娘的事说出来,那些大户人家一听就犯嘀咕,他们可不想自家女儿将来嫁过来受气。
这股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惠娘和周氏终于松了口气,这下终于没人来烦了,但以后沈溪出门,每次都有街坊邻里指指点点,说他命不好,文曲星投胎到了扫把星的家里。
那些媒婆断了财路,更是在背后使劲编排周氏,话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很快到了三月下旬,府试考期日益临近,各县过来的考生慢慢变多。
明朝童生试的三大门槛中,县试在各县举行,事前会规定好录取人数,通常是小县五十,大县一百;院试则涉及到国家录取生员的数量,早已形成定例。
与一头一尾的县试和院试不同,府试的录取人数却不确定,这与每年考生多寡有关,而录取几率,差不多有十分之一。按照往年的惯例。今年汀州府的府试有千人参加,取个整数,录八十人或者一百人都有可能。
随即知府衙门公布考期。时间定在四月十九。
跟县试一样,府试也分多场考试。但只要第一场顺利通过,就可以挂上“童生”的名号参加院试、考试,正正经经考秀才。童生没通过院试前,县试和府试均不用再考,考上秀才后则需要参加三年两次的复查考试,就是往年沈明文参加的岁考。
中了秀才,无论考得再好,进入府学或者县学后最初也只是个附生。想增补为有名额限制的廪生和增生,就需要在岁考中发挥才能。
秀才有考乡试的机会,但并非只有秀才可以参加乡试。从景泰年间开始,那些考秀才屡试不第之人,可以通过纳粟入监的方式,获取监生身份,便可参加乡试,但所费银钱太巨,并非一般人家能承担得起。
随着考期确定,府衙这边的报名工作随即展开。
跟县试的报名基本相同。仍旧需要亲供、具结、互结这些基本流程,唯一不同的是所寻找具保的廪生,从一名变成两名。但无须从户籍所在地找寻,可以在府城就近寻找,这也给沈溪的报名带来一定的便利。
惠娘是商会会长,人脉广路子宽,要找两个廪生具保非常容易。
这段时间,沈溪紧张备考,冯话齐给他安排的任务就是背题。
因为府试考核的内容与县试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应考考生的学问普遍要比县试考生高出一筹,不会出现许多类似县试中试图浑水摸鱼的泛泛之辈。想从这一千人中脱颖而出并非易事。
临阵擦枪,不亮也光。冯话齐认为短时间内无法提升沈溪的八股文水平,唯一能增加通过几率的。就是多背现成的“程文”。就好像当初苏云钟教给沈永卓那些学生考县试的办法一样,在四书五经中分成仁义道德等类型押题,各类题都背上几篇优秀范文,考试的时候只要是同类型就可以引为己用。
能押中题那自然最好,不能押中也能学习一下,总归对应试有好处。
并不是冯话齐不想好好教,实在是到了府试和院试这个份儿上,他能帮忙的地方已经很少,他自己本身也不过就是个秀才。
沈溪其实知道这种死记硬背作用不大,好在前世他深谙八股文的写法,担任鹭岛大学教授期间曾与编撰过《八股文编汇》的龚大师长期书信交流,明清诸八股文大家之文,以及历科程墨、各省宗师考卷,差不多看过六千余篇,他自己作出来的八股文章理真法老,花团锦绣,曾深得龚大师称赞,这才是他参加科举考试的底气之所在。
沈溪备考沈明钧夫妇和惠娘都帮不上忙,虽然他们没奢求沈溪这一次府试会过,但既然考了,总归要有个盼头。
惠娘思来想去,既然冯话齐那边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就要发挥一下身为商会会长的优势,准备去为沈溪请个“举人老爷”回来,单独辅导沈溪功课。
沈溪知道后却赶紧阻止惠娘这种“烧钱”行为。
这年头只要考中举人,社会地位突飞猛起,因为举人见了知府这样级别的官员都不用下跪行礼,也就是说,在官方所定的品阶中,只要中了举人,那就跟正五品的官差不多。
当然说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举人跟知府划等号,汀州府少说有几十个知府。
这些举人都是眼高于顶的一类人,这些人要么在闭门苦读准备考会试,要么在等着哪个地方官员出现缺额赴任,成天做着当官的美梦。
别说请个举人回来要多少银子,就算能花得起那银子,这些人也不会好好教。
他们根本就不把自己当成是凡人,怎会纡尊降贵教小孩子读书,那不跟市井的“穷秀才”一个档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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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中叶,学塾教育还没有形成定例,这时候的八股文也处在探索和发展阶段,远没有达到巅峰,塾师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方法教导学生,所以水平参差不齐。一直要到清康乾年间,学塾才会把哪个阶段学什么规划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这在《儒林外史》和《红楼梦》中都有具体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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