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冕突然问道:“刘公公怕是已安排人去半道阻截沈大人,想让沈大人回不了京城吧?”
原本孙聪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话,身体险些倾倒,他连忙扶着桌子坐稳,定了定神,厉声喝道:“炎光兄可不要妄自揣度,小心你的脑袋!”
张文冕霍然起身,脸上全无惧色:“我知道孙兄不肯相信我,今日来找我说及宫内之事仅为试探,趁此机会我便说开了,现如今刘公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在半路截杀沈溪沈大人,在下有一套详细的计划,保管刘公公用得上;第二刘公公强化内行厂,以内行厂凌驾于东西二厂之上,方可确保权势……不知孙兄是否肯听我细说?”
孙聪之前对张文冕有些轻蔑,觉得这个市井小人只会逢迎,此时他却对张文冕有些刮目相看。
孙聪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郑重之色:“炎光,或许之前我对你有些轻慢,未曾想你果真满腹韬略……关于这两件事,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若你方法得当,我便将你举荐给刘公公,有所作为。”
张文冕是个演技派,就算心里乐开花,依然装出深沉之色:“孙兄你错看我了,我今日来你这里毛遂自荐,只是想帮你做事,谋一口饭吃,绝不敢妄图得见刘公公……我出谋划策,只想助孙兄一臂之力。”
孙聪露出满意之色,做了个请的手势:“好,那你我就坐下来,把酒言欢,今日不醉无归。”
二人好似多年好友,继续饮酒。
孙聪没有再遮掩,把他想问的事情一一跟张文冕说了,不单单是手头棘手的事情,连一些朝事俱都发问。
张文冕虽号称松江才子,但实质就是市井之徒,却可以堂而皇之参与谋划国家大事,可谓从麻雀变成凤凰。
……
……
孙聪跟张文冕商议过后,顾不上喝酒,连夜去见刘瑾。
刘瑾原本已准备就寝,听闻孙聪来了,立即召见。
刘瑾虽是阉党魁首,平时嚣张跋扈且打压朝中文官,但他有个特点,便是对有本事的文人非常敬重,只要这些人不跟他为敌,便会虚心受教,孙聪这个妹夫来到他府上,随时都能见到他。
当孙聪将如何半途劫杀沈溪之事说出,刘瑾吸了口凉气:“没想到你把事情想得如此周到,姓沈的小子回京,身边必带精兵猛将,若以普通方式刺杀,得手的可能性很低,若转而用其他方式……机会确实大多了。”
孙聪再道:“刘公公之前说要将东西厂重新归于您掌控,以我看来大可不必,只需让陛下以内厂为厂卫之首,监察东西厂、锦衣卫和朝中百官便可,那时东西厂皆受公公控制,就不必再跟外戚正面抗争。”
刘瑾皱眉:“之前咱家想过这个问题,想让陛下准允何其艰难,且朝官也必然会跟陛下奏禀,让陛下收回成命。”
孙聪摇头:“公公只需要找一两个案子,说明东西厂内有人图谋不轨便可,这样陛下对东西厂之人生疑,必然以公公为首挟制东西厂。”
等孙聪将关于如何设计诬陷东西厂的方案说出,刘瑾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好!”
刘瑾连声称赞,“果真没有看错你,居然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甚好,甚好,之前咱家还想多找些人参谋,看来只需你一人谋划便可。”
孙聪心想:“别以为我想为你做事,如此惹得千古骂名,还不如早点儿脱身……如今我在朝谋个一官半职已极好,下一步就该争取外调地方,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任职,洗脱阉党的嫌疑。”
想到这里,孙聪决定不再遮掩张文冕为自己出谋献策之事:“刘公公,这两件事背后参谋之人,并非是我,而是昔日我在国子监供学时结识的一名故人……”
“谁?”
刘瑾不多废话,直接询问名讳。
刘瑾有了权力,正求贤若渴,他说自己想去找谋臣,但有本事的人心高气傲,不会投奔他,而那些主动投靠他的他又看不起眼,一时高不成低不就。
孙聪道:“华亭人,张文冕。”
刘瑾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便问:“此人如今是何官职?”
“并无一官半职,此人为落第秀才,在京城多年,就是为结识达官显贵争取个出身,此人乃松江才子,年少有为,诗词造诣颇高,但时文却有欠缺,以至于到如今都未能考中举人!”孙聪引介。
刘瑾想了想,最后点头:“有能力便可,稍后你带他来见咱家,咱家要亲自试试他的学问。”
(本章完)
第1718章 变法()
孙聪将张文冕举荐给刘瑾。
刘瑾亲自考察过张文冕的学问后,马上为其在豹房周围买了宅院,虽然只是个两进院子,但已经足够寻常人家几口人起居。
张文冕生活终于稳定下来,准备把妻儿老小接到京城“享福”。
刘瑾除了利用张文冕提供“良策”刺杀沈溪外,还问及张文冕朝廷大事,张文冕对答如流,其中最关键的是如何驾驭朝臣。
张文冕给刘瑾的建议,是让刘瑾尝试改变朝廷的定规,说白了,就是让刘瑾掀起一场变法,只有努力推进变法,才能让刘瑾任用更多自己人,让朝中上下都团结在刘瑾这个改革家身边。
之前刘瑾一直希望自己成就一番大事,听到张文冕的建议,喜出望外,他之前问了那么多人,都无法说出个所以然,现在张文冕所说变法图强之事,恰好戳中他的心思,大为意动。
此后,刘瑾一连几天都让张文冕到他府上,二人屡屡就改革之事说上几个时辰,然后一谈就到后半夜,随后索性抵足而眠,早上起来继续展开讨论,之前经常被刘瑾烦扰的孙聪终于清闲下来。
在脑海中有了大致的方向后,刘瑾便决定趁热打铁,着手制定一整套朝廷吏治和税亩的改革方案,然后呈递皇帝,但所谓的请皇帝决断只是走个过场,他知道现在朱厚照什么事都听他的,他认为只要自己确定的事情,最后一定能付诸实施。
刘瑾争取沈溪回朝前,把事情落实下来,免得刺杀沈溪出现纰漏让其安全回到京城,那时有沈溪这个被皇帝宠信的大臣在,他的进言就有可能会被皇帝拒绝,那时再想推行变法就来不及了。
刘瑾把详细计划列出后,开始逐条逐条整理,但以他的能力难以独自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只能找孙聪和张文冕润色甚至代笔,最后甚至他还询问焦芳和刘宇等人的意见。
这一问,等于提前泄露消息,刘瑾要发起改革的风声,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
……
……
四月十四,谢迁刚从大明门出宫,尚未到长安街自己的小院,便见户部尚书顾佐急匆匆而来。
顾佐神色紧张,四处张望,谢迁没多想,以为是户部账目出了问题,准备向他请教。二人很快进入小院,等院门关上,顾佐立即凑到谢迁耳边道:“谢阁老,你可知晓,刘瑾准备改革吏治,并对税赋田亩进行清丈?”
谢迁皱眉:“他一介阉人,有胆识和魄力推行此等事情?”
虽然谢迁很少跟刘瑾正面冲突,但他私下里对刘瑾的态度却极为恶劣,这跟历史上李东阳跟刘瑾间相敬如宾互不侵犯不同,谢迁一直韬光养晦,但却丝毫不掩饰内心对刘瑾的厌恶。
顾佐道:“此等事,他一人自然无此能力,听闻他找了许多朝官商议,所提方略,却不知是哪个人提出,我隐约听到一些,似乎有些见地。”
谢迁刚开始没当回事,认为刘瑾瞎胡闹最后事情肯定不了了之,但在知道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后,也开始慌张起来。
谢迁请顾佐来到书房,二人坐下,谢迁详细询问情况,顾佐将他知道的内容悉数告之。
“现如今刘瑾在朝中户部和都察院找人问询政策执行情况,看来有意进行此方面的尝试,若不能让他住手,怕是接下来几日,便会不经陛下同意,颁行天下实施。”
谢迁详细看过顾佐所列内容。
刘瑾的变法并不局限某个具体部门,涉及吏部、户部、兵部和工部,初期是对朝廷原来的制度进行总结和整理,废除一些不合时宜的,再增加一些似乎能打击贪污、瞒报,充实国库的内容。
这看起来似乎是好事,并无不妥,但问题在于刘瑾主要目是为专权,变法中有一条便是将内行厂拔擢,凌驾于东西二厂和锦衣卫之上,理由冠冕堂皇,说什么东西厂和锦衣卫滋扰百姓,但在谢迁看来纯属无稽之谈……要真扰民,直接撤除厂卫便可,哪里需要重用内行厂?
刘瑾的变法将各地镇守太监提到跟巡抚同级别位置,各镇守太监可以监管地方军、政、司法一切要务,等于说在各省实现双头管理。
变法还涉及严厉治贪,以经济手段来处罚,总结起来,就是朝中和地方官员但凡有过失,不再以体刑方式惩罚,而是要罚俸米。地方上钱粮亏空,需要相关官员负责填补,甚至中下层官员犯错,需要上级官员填补,形成官员犯罪连坐制。
此外,变法还规定南方富庶省份的官吏不仅不能由本省人担任,就是邻省人也不行,大明官员需要进行南北大对调,任职漕运总督的官员也不能跟运河沿岸的省份发生任何联系。
至于增收方面,刘瑾准备派人清理天下田亩,将隐瞒田亩分给自耕农耕种,限制士绅和军官占田,定期从朝廷派出官吏到地方清查各地军屯、军库、皇庄、粮仓、漕粮、两淮的盐政,还有国库下拨资金使用情况。
谢迁看到这些东西,越看越上火,最后带着极大的不屑道:“这里面条条款款看着都触目惊心,刘瑾一介阉人哪里来的勇气敢于与天下士绅作对?陛下绝对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顾佐显得很无奈:“谢阁老,若先皇当政此事自然无须担心,但当今陛下登基后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宠信重用刘瑾,如今刘瑾在朝中可说只手遮天,满朝上下都要仰其鼻息过活,如今朝中六部尚书、侍郎都不是由吏部考核陛下委命,仅他一人便可自行决定更替,他要推行新政,朝廷上下谁能阻拦?”
谢迁道:“现在看起来,只有面圣这一途可走,你先随我进宫。”
“万万不可。”
顾佐道,“谢阁老,今日我来只是给您提个醒,别等事情发生仍懵然未知……现在刘瑾以司礼监掌印身份代陛下作决定,你我无权过问。再则,现在这些只是风声,若阁老您去面圣,陛下非但不会听,怕还会降罪。”
谢迁一听便明白过来,顾佐这是担心遭到刘瑾打击报复,所以推诿不去,于是道:“顾尚书既然已把事情告知,便请回吧,这两日我好生参详一番,若刘瑾要做之事对朝廷有益,颁行天下自无不可,若反之……呵呵,到时候再说吧。”
之前谢迁有些着急,担心贸然变法会动摇大明根基,于是准备进宫面圣阻止刘瑾实施改革,但一转眼工夫,谢迁便转变态度,居然什么事都不管了。
顾佐一愣,他没想到谢迁能泰然处之,他想了下,反正事情已通报谢迁,从道义上来说,他对大明的责任已经尽到,至于后事如何就跟他无关了,当即行礼:“阁老,那在下告辞了。”
顾佐转身离去,谢迁送到书房门口,看着顾佐的背影,摇头叹息,然后回到书桌后面,准备写奏本弹劾刘瑾。
但只写了几句,谢迁便停笔沉思……自己禀奏之事似乎并不足以动摇刘瑾在朝中的地位。
“贪赃枉法、卖官鬻爵这些事,根本就是陛下有意纵容,刘瑾所做所为,都是在为陛下敛财,以此攻讦,结果会跟许进一样。至于那些变法之事,目前还只是风闻,做不得数……倒不如等之厚回京,跟他好好商议一下,论陛下的信任,之厚不在刘瑾之下!”
想到沈溪就要回京城了,谢迁总算恢复了些精神,依稀看到斗倒刘瑾的希望。
就在他以为自己不参奏,朝中必然万马齐喑时,四月十五日,一件大事发生……有人匿名上疏,参奏刘瑾几大罪状,欲置于其为死地。
如果只是民间传闻,并不足以撼动刘瑾地位,偏偏这封匿名上疏通过通政使司送到了内阁,是日谢迁没有值守,焦芳率先看到,于是上疏落入刘瑾之手。
(本章完)
第1719章 日常弹劾()
朝中有人弹劾刘瑾,在朝臣们看来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刘瑾当权后,朝中上下对刘瑾非议颇多,但真正涉及弹劾层面,除了许进那一次,就没别人了,如果还要往前推,也就是前户部尚书韩文对朝中宦官的弹劾,那次事件直接导致文官集团失势。
此番有人弹劾刘瑾,很多人都盼望有个结果,但没人出来帮腔。
尤其当刘瑾提前截获奏本,连是谁弹劾的都无人敢站出来承认。
刘瑾气急败坏,在这份弹劾他的上疏中,痛陈的罪状主要涉及强占民田和贪污受贿,还有对他擅权妄为的指控。
上疏于四月十五送到内阁,当天下午便落在刘瑾手上。
刘瑾看完奏本,当着魏彬和戴义等人的面,一把将奏本撕得撕碎,足见他心中的气愤。
刘瑾对魏彬喝斥:“去调查下看看是谁干的。没想到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人贼心不死,以为咱家找不出谁干的吗?咱家就不信,这么一份署名都没有的奏本,居然能过通政使司送到内阁,咱家要将此无耻之徒找出来挫骨扬灰。”
魏彬看了戴义和几名司礼监秉笔一眼,道:“刘公公,您先消消气,这件事尚不知是否宫外人做的。”
“什么意思?不是宫外人,难道是宫里的?是你们中哪一个?”刘瑾骄横跋扈惯了,在司礼监内当着众太监的面,毫不客气指了一圈。
每个太监都战战兢兢,没人敢承认这事跟自己有关,刘瑾权势熏天,谁反对他必定要遭殃。
魏彬试探地问道:“或许是民间人士所为?”
刘瑾厉声道:“此等上疏,非学识渊博之人写不出来,且能直入内阁,焉能没有官方背景?先从翰林院、詹事府查起,然后便是六部和各寺司衙门……总归要查出个结果,咱家就不信那贼子还能上天遁地不成!”
魏彬本不想帮刘瑾做这等事,得罪人太多了,不过现在刘瑾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他只能勉为其难调查一番。
但他仅为御马监监督太监,掌三千营,东西二厂都不在他控制之列,要调查这种事太过艰难,魏彬只能先去探听一下风声,确定调查的方向再说。
……
……
四月十六,也就是有人上奏弹劾刘瑾的第二天,朱厚照打着哈欠出现在乾清宫大殿,有大臣在朝议中将此事提出。若只是一般大臣,必会被刘瑾报复,但现在提出之人乃是内阁首辅谢迁。
有人上疏弹劾刘瑾,谢迁觉得自己失职,居然让焦芳先一步将奏本交给刘瑾,听说刘瑾在司礼监当众将奏本撕毁后,他马上去通政使司将奏本的誊本找出,也不润色,直接向朱厚照上奏。
朱厚照有些心烦:“之前许尚书弹劾刘公公,风波刚刚停歇,怎么现在又有人弹劾?还有完没完了?”
谢迁道:“弹劾只是监督内官和大臣的一种手段,未必作数,但若被弹劾之人心怀不轨,故意将上奏撕毁,便是目无君上,是为大不敬。”
朱厚照听到这话,斜着看了旁边站着的刘瑾一眼:“刘公公,你把奏疏毁了?”
刘瑾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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