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在骑马行进大概二百米后,在规定的地点进行射击,打中三十米开外树立的草人标靶,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林恒和王陵之已经训练骑兵一段时间,但效果不佳,能在行进中打中目标的十枪不过一两枪,更多的是放空靶,甚至连伤着自己人的情况都偶有出现。
今日参加训练的十组骑兵,全都是三边骑兵中抽调的精锐,效果竟然这么差,沈溪看了连连摇头,直接叫停演练。
林恒骑马来到沈溪所在的高台下,下马后单膝跪地:“卑职训练不力,请大人降罪。”
沈溪下了高台,扶起林恒,安慰道:“林将军不必自责,训练不过十几天,有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我刚才看过了,火铳的射程和精准度还有待加强,同时今天的天气也不好,风很大,影响士兵发挥。”
“不如这样吧,火铳训练暂停,接下来骑兵训练还是以骑射为主……便是射箭。”
下达完骑兵暂时停止训练火铳的命令后,沈溪满肚子火气。毕竟在制造火铳这件事上,包括武昌府城的工业园区在内,他花费的人力物力堪称海量,现在却没有预期中的效果,让他难以接受。
林恒马上传令,让士兵各自回营休息,之后他带着王陵之到了沈溪于练兵场一侧临时设立的中军大帐。
帐内人不多,除了沈溪这个主帅外,还有便是陪同沈溪前来视察的延绥总兵官张安和监军太监谷大用。
张安见到林恒后安慰道:“伯之,你训练的已经很不错了,让老夫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也未必有你现在的成绩,毕竟大多数骑兵以前都没接触过火铳。”
林恒自责地道:“张老将军不必安慰,末将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无关时间长短。”
沈溪站在帅案后面,手里拿着一份账薄,朗声道:“三边这两个月的钱粮开销账册已经做出来了,支付官兵饷银后尚有结余,本官决定在武器开发方面加大投入,调拨一百名工匠,别的不做,专门研究改进火器。”
谷大用质疑道:“大人,既然骑兵的火铳训练出现一定问题,再在这方面加大资金投入,怕是不妥吧?”
涉及到决策问题,张安和林恒等人基本不参与意见,这种事只能由文官来做决定,只要沈溪这个三边总制打定主意,接下来得到监军太监同意便可,不必事事上奏朝廷。
沈溪道:“既然之前投入巨大,那不在乎再增加一部分,谷公公如果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可以上疏,本官对此态度明确,或许是之前本官过于乐观,以至于火铳到现在仍旧无法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张安赶紧道:“大人不必自责,以老夫看来,这火铳效果非常好,大人要求在十丈开外发射便已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若在近距离作战中,火器覆盖面相当广,士兵身前两丈内不留活口……”
沈溪摇头轻叹:“张老将军的话没错,但战场上,士兵们有几次机会可以跟鞑靼人在两丈内作战?况且,以骑兵推进速度,若两方短兵相接,那时是长矛管用,还是火铳有用……必须要先承认不足,才能有进步。”
“至于下一步如何改造火铳,本官已经想好了,这是图纸,涉及到几样新的零配件,制造方法之前我已找工匠商议过,有专门的作坊进行铸造,相信下一批火铳射程更远,装弹更方便……”
谷大用跟沈溪没有过节,脾气也还算不错,当下有些迟疑地问道:“大人真的能保证下一批火铳效果比这一批更好?”
沈溪笑了笑,道:“武器需要不断改进,如果下一批火铳试射后依然达不到要求,便会停止铸造,不会浪费过多银钱,至于已经生产出来的……留给步兵使用吧,先且不说用于野战,我已在土木堡、京师和西南用过,效果非常好,用来守城更是一绝,鞑靼人要敢来攻城,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谷大用之前愁眉不展,怕担负责任,仔细想了一下沈溪的话,眼前一亮:“大人说的是,这些火器给骑兵使用或许有所不足,但守城再好不过,有了这东西,怕是鞑靼人几十年……不对,几百年也别想攻进城来。”
张安和林恒大受鼓舞,只有沈溪不以为然。
如果有火铳助阵就能守好城,那就没有弘治十六年榆林城破的惨况,那时城中新旧火铳和佛郎机炮有很多,但基本束之高阁,以至于鞑靼人诈城成功后,这些强大的火器都没发挥作用。
所以说,武器不看有多先进,关键在于是否有会用的人。
既然沈溪做出决定,谷大用不再反对沈溪的意见,和张安一起告辞离开,林恒回营制定下一步训练计划,帅帐内只剩下师兄弟二人,王陵之显得活泼多了。
“……师兄,真累人啊,这些天一直训练火器,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远没有刀枪剑戟来得实在。”王陵之抱怨道。
沈溪问道:“新式火器你也训练不好?”
“嗯。”王陵之老实点头。
沈溪沉思了一下,便没有再跟王陵之说训练之事,而是谈及家事,问了一下他这几年的情况。
王陵之苦着脸道:“师兄,你还说呢,我都好几年没回去,头两年父亲还说要给我寻个门当户对人家的闺女成亲,到现在早没了下文,我年岁老大不小了。”
沈溪打趣道:“怎么,你也想娶妻生子了吗?”
老实巴交的王陵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少年时说过要跟沈溪和林黛三人一起过日子的荒唐之言,等他在军中磨练一段时间后,明白很多道理,脑袋渐渐开窍了。
沈溪道:“之前我想过这问题,你觉得朱山如何?”
“谁?”
王陵之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溪知道王陵之跟朱山见面的机会不多,便把朱山的大致特征形容了一下,王陵之顿时摆手:“师兄,不行,不行,我跟朱山有仇,我之前还说要跟她比比谁力气大,结果她……嗯,不说了,你让我娶她,不是害我吗?”
沈溪没想到王陵之对朱山排斥这么大,苦笑一下,道:“随便你吧,就算你想也未必能成,最近我没过问家里的情况,说不定人家已经嫁人了。”
王陵之小声嘀咕:“这么野蛮的女人,也有人要?”
声音虽小,但还是落入沈溪耳中,沈溪只是偶然一提,既然王陵之没意向,他也不会勉强。
……
……
转眼半个月过去,家中派人前来之事,沈溪于三月二十五知晓。
与此同时送达的便是他要回京城的消息,吏部调函已到偏头关,信使很快就要到延绥镇,沈溪先别人一步知道自己成为兵部尚书,这让他哭笑不得。
“我辛辛苦苦从湖广到西北,这才不过半年时间,就要奉调回京,这算怎么个说法?难道朝廷就没旁人可出任兵部尚书?”沈溪对此非常无奈。
为了避免跟刘瑾正面相斗,沈溪可说煞费苦心,之前一直想办法调往地方为官,这次奉调西北,沈溪也打算长期扎根,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不惜向谢迁建议,主动提出清查西北钱粮亏空。
审核这关刚过,沈溪就不得不返回京城担任兵部尚书。
官很大,但沈溪却很为难,因为他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回朝就意味着要跟刘瑾正面为敌,不回去则无法跟皇帝交代。
除非此时鞑靼人犯边,才能挽回朝廷的任命,但显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这谢老儿,好似生怕我不知道他曾帮我说过话一样,写这封信前来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京城龙潭虎穴,回去后九死一生?”
谢迁的信比朝廷信使提前几天送达,沈溪看到后心里很不舒服,谢迁分明是火上添油。
要知道沈溪人虽不在京城,但朝廷大局比谁都清楚。
刘瑾擅权几乎是他一手促成,沈溪自己没想过亲自斗倒刘瑾,因为他相信刘瑾失败有其客观因素,如今时值刘瑾最得宠的时候,可谓锋芒毕露,想要扳倒刘瑾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四月初二,沈溪奉调回京的消息传遍榆林卫。
三边文武官员都知道沈溪荣升兵部尚书。
当日前来祝贺的文官武将几乎将总督府门槛给踩坏,沈溪就算打从心眼儿里不想回京,还是要笑容满面地应付这些人,接受一个个虚伪的祝贺。
令西北官场颇感意外的是,之前刚刚回到京城的保国公朱晖,又要出任三边总制。
就好像一次玩笑,朱晖把三边很多官员供认出来让王守仁查,几乎把人得罪光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西北,没想到一扭脸,朱厚照便将他重新调回来当差。
沈溪见过地方官员后,没留这些人在总督衙门吃荣升宴,而是留下林恒、王陵之说及练兵之事。
“……怎么保国公又要回西北来了?”
林恒非常担心,之前朱晖跟沈溪借人,沈溪没理会他,之后便灰溜溜回京,这次朱晖卷土重来成为林恒的上司,他很担心被朱晖报复。
沈溪道:“林将军不必担心,保国公应该不会回来了。”
林恒惊讶地问道:“大人为何如此说?”
沈溪叹道:“若是我,明知道得罪那么多人,回来后会被人针对,哪里会选择接受任命?就算称病,保国公也绝对不会再踏足西北之地,你只管当好你的差事便可,不用担心来自保国公的威胁……”
林恒听到这话,将信将疑,他对沈溪信赖有加,但又觉得朱晖未必会拒绝这份可以大肆贪污受贿的美差。
王陵之顺口问了一句:“既然保国公不来,谁来担任三边总制?”
林恒也抬头看向沈溪,想知道答案。
沈溪思索了一下,道:“估摸是曾在三边做出过成绩的大臣,比如杨军门和王中丞,都有可能,他们在西北多年,都曾以巡抚之身领西北军政,对于这边的事情非常了解,如果让我举荐,也必然举荐此二人。”
林恒点头:“大人回朝后直接执掌兵部这样一个重要衙门,以大人的年岁,实属罕见。”
沈溪笑了笑,这哪里是罕见,根本是绝无仅有。
在论资排辈讲规矩的大明官场,别说二十岁的兵部尚书,就算是三十岁的六部尚书也未曾有过一人。
(本章完)
第1715章 过客()
沈溪成为大明兵部尚书。
西北这帮文武官员可不管朝中刘瑾当政,得知沈溪荣升,都过来巴结,这既是攀关系,也是送瘟神。
沈溪到任三边总督后,官场就迎来一场大清洗,现如今风波虽然过去,但官员们多少都有些损失。
再就是沈溪作顶头上司,他们失去贪赃枉法的机会,巴不得早些送沈溪回京,这样又可以进入原来那种山高皇帝远可以胡乱伸手捞钱的状态。
沈溪这边也在发愁,回京后如何面对刘瑾当权,到底是硬碰硬,还是暂避锋锐,学谢迁当个三不管之人。
“……谢老儿跟刘瑾不合,但由于他不作为,加上内阁有焦芳做内应,导致他这个首辅大权旁落,刘瑾已近肆无忌惮……”
“……我此番回朝,刘瑾定将我当作最大敌手,因为这涉及陛下的信任,此时我若退避三舍,他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万劫不复……”
“……如此说来,回朝后我必须竖起与刘瑾对抗的大旗,如此才会有更多的人站在我这边,但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太张扬?”
“……刘瑾如果那么容易斗垮,就不会坏事做尽遗臭千古,看来需要讲究对敌的方式、方法和策略,谢老儿说是会帮忙,但事到临头谁知道他会作何选择……”
沈溪颇为无奈,若回朝,等于要站在与刘瑾对抗的第一线,那些敢于亮剑的文官基本都已致仕,他想了想,这会儿如果鞑靼人突然发疯来大明边境撒野他留任三边总督乃是最好选择,可惜天不从人愿。
但退一步想,若自己致仕返乡,刘瑾估摸依然不会放过他,要加害他越发容易。
总之这是个解不开的死局,沈溪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
……
沈溪定下出发的日子为四月初九。
就好像命运注定会如此,他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一个相对太平的盛世,在这盛世下做官是好事,但问题伴随而来,那就是他必须面对历史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好不容易利用刘瑾把刘健、李东阳等文官集团核心人物斗倒,现在又轮到他自己来跟刘瑾斗。
四月初七这天,沈溪依然在全力安排事情……经过这几天处置,他离开后三边后行政和军事均可正常运转,一直到朱晖来到西北。
但说是朱晖会回来,但沈溪预料,朱晖肯定会托词不来三边上任,最后朝廷安排的三边总制,以王琼和杨一清最有可能。
沈溪对朱晖可说一百个不放心,贪生怕死不说,还老是瞎指挥,且一肚子贪念,这样的宵小担当三边总制,简直是把老鼠放进米缸里,让大明边疆不稳固,属于朝廷自己挖坑埋自己。
但若是王琼和杨一清,沈溪就放心多了,这二人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虽然目前尚未到其能力的巅峰,但守御国门已经足够。
当晚,沈溪拿着三边各镇发回的情况通报,一直看到深夜。
“大人!”
更夫敲响三更鼓,云柳走进书房,手上端着杯热腾腾的香茗,恭敬地放到沈溪手旁。
沈溪抬头看了云柳一眼,不由叹了口气,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云柳道:“大人是在为回京之事烦心吧?不知大人有何打算?如今朝中刘公公当权,朝廷大小事情均为其掌控,但凡跟他作对的官员,都没有好下场,大人回去后怕是要跟刘公公正面抗衡。”
沈溪脸色凝重:“这次回朝,既是陛下决定,也是大臣们商议的结果,在刘少傅和李大学士从朝中退下来后,朝中能跟刘瑾相斗之人,只有谢阁老,但今年过年后谢阁老基本上不管任何事情,纵容刘瑾做大,朝中迫切希望找到一个能跟刘瑾正面对抗之人,就把我给推了出来,根本没办法推辞!”
云柳紧张地问道:“那大人可有想过,回朝后是否直接跟刘公公作对?大人曾对刘公公……有恩!料想刘公公不会对大人如何吧?”
对于云柳的说法,沈溪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刘瑾决不是感恩之人,况且,从开始我便在算计他,连他回京遭遇的那些灾劫,也都出自我安排,根本不需要他感恩。回去后,我先尽可能跟他保持相安无事,但涉及朝事,他肯定会设法找我的错漏加以陷害,就看谁技高一筹。”
云柳秀眉微蹙,她知道沈溪面对的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局面,跟一个当权者对抗,对方可以不择手段,而沈溪却只能采取正常手段,实在太过吃亏。
就算沈溪想用卑鄙手段,也会受到限制,问题就在于刘瑾在京城有兵权,而沈溪却只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
况且刘瑾在皇宫中,随时可以觐见皇帝,而沈溪就算再得到皇帝的信任,也只是臣子,很难做到随时与皇帝保持沟通。
沈溪端起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回朝之事我已有打算,你不必担心,西北这边的情报调查暂告一段落,你先安排手下回京……这次辛苦你了。”
沈溪对云柳满含愧疚,毕竟这女人跟他走南闯北,到哪里都做辛苦活,而他对云柳和熙儿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从这点上说,云柳付出了却没得到对应的回报。
云柳感激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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