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呢。
肉
第124章 好算计(五)
书桌后坐着的那个人脸色铁青; 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微微的颤动着,眼睛盯住了那低头站在书桌前的人; 鼻子里呼呼的窜出一股热气。
“如青,你太让我失望了!”
张祁峰咬牙切齿; 现在想将兰如青杀了的心思都有。
原以为他做事可靠,值得信赖;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看走了眼!难道他是陆思尧派过来的奸细; 取得了他的信任然后从中作梗?
不,不是,他对于兰如青了如指掌,他确实是他一个远房亲戚,而且为了替他做事,就连自己张姓都舍弃,宁可隐姓埋名。他在自己手下二十多年,未曾出过什么问题; 他也十分相信他; 可没想到这次竟然做出这样的错事来。
兰如青低头站在那里; 没有为自己说一个字辩护; 这让张祁峰看得更是火大:“如青; 你说; 究竟当时你是怎么想的?难道就没有想到过这可能会引起的后果?”
细节决定成败,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是一点纰漏都不能出的; 可张祁峰没有料到的是,他最信赖的人跟没有脑子一般做出这种糊涂事情来。
那批江南的种谷,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才将那件事情给办妥当,京畿几个州凡是播下江南种谷的都没有见着出秧,这不是北方气候不适宜,也不是北方的农户不会种,究其原因,是那些种谷本来就不会发芽。
经过特殊处理过的种谷,外表看上去与寻常种谷无二,可就是不会发芽出秧。
淳朴敦实的农户又如何知道其中秘密?只知道朝廷有惠民之策,种谷价格优惠,以后种出江南那种产量多的种谷,慢慢的延续下去,能增加不少收益,一个个心里头正高兴,殊不知他们买到的,全是不能发芽的。
然而……竟然出了意外。
端阳节那日,皇上赐了陆思尧枭羹,张祁峰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知道皇上已经开始逐渐对陆思尧厌恶起来,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劲,要扳倒陆家指日可待。
故此他对陆家更加关注,陆思尧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这边都会尽快得到消息。
陆思尧派陆明去京畿附近各州群调查种谷不出秧的事情,张祁峰即刻也派人去暗访——陆思尧还想翻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隙可乘。
可是,昨日有人回报,江州城竟然有一家的江南种谷出了秧,涨势还很好。
“江州?”张祁峰的眉头皱到了一处,脸色渐渐发红:“去,将兰如青给我喊过来!”
兰如青并不知道张祁峰传他去京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及张祁峰开口,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可能国公爷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当初给卢秀珍种谷,他也思前想后考虑了很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皇子殿下那时候刚刚找到,还没有与他形成共同的切合点,他必须要博得他的好感,让他信任自己,故此他决定按照崔大郎说的去办。
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未必就能让那江南来的种谷出秧——毕竟江南的稻种可能适应不了北方的气候。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卢秀珍洒下的种谷都发芽了,不管是江南来的还是自家留的,两种种谷长势都很好。去青山坳打探情况的人回来说她并没有全部种上江南的种谷,而是两种都种上了些,兰如青略微迷惑了一下便知道了她的用意。
她是在做最保险的打算,而且还顺带比较一下两者的差别,现在看着长势喜人,可谁又知道收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姓卢的姑娘好厉害,肯定是在想看看哪一种种谷的产出比较好,来年就种这一种。
兰如青有些头大,总觉得这事情有些危险,本想着那次倒春寒加大雨能将那些刚刚破土的嫩秧给毁了,可却没想到人家自有她的妙招,用大棚抵挡住了寒风暴雨,这或许也是天意罢?他原来也曾打算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那田给毁了,嫁祸给崔家老大老二之流的,可怎么也忍不下心做这样的事情——粮食乃是天下之梗本,稻谷是庄户人家最最宝贵的东西,真要下手,他不免踌躇。
和卢秀珍接触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这姑娘的不同凡响,以前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姑娘,乐观豁达,即便身在困境也不低头,若是说能吃苦耐劳的女性有不少,但像她这般既能吃苦耐劳又聪明得少见的,兰如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他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好好看护好崔大郎,他知道不能让崔大郎的一缕情丝泛滥成灾,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抵抗力,在卢秀珍面前,他觉得自己自惭形秽,她就如一枚水晶,纯净透明,她的每一次微笑,似乎都是对他的一种嘲弄。
以前他自以为是的想着崔大郎应该找一个地位相当的高门贵女,卢秀珍的出身决定了她不可能配得上崔大郎,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发生了动摇,原来那根深蒂固的想法,庸俗得不能再庸俗,在最美好的感情面前,不值一提。
他也是动过心的,而且就为了那一回眸的温柔,他再也没有走出过自己的心结。
兰如青最终放弃了对卢秀珍那几块稻田采取的行动,他心存着一丝侥幸,崔老实家的地实在太少了,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几亩地里生长的就是江南来的种谷。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侥幸心理慢慢扩大,到最后变成了心安理得。
然而平地一声炸雷,今日张国公将他召到京城,见面第一句话就问到了江南种谷之事。
看得出来国公爷很是生气,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气息都有些不匀称,那样子似乎能将他给吃了。
“你怎么不说话?”张祁峰觉得兰如青的沉默让他很是不舒服:“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枉费我将你那般看重,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捅了我一刀!”
“国公爷,江南种谷出秧的事情,可否容我解释?”兰如青拱了拱手,脸上的神色从容不迫:“我本来是想为国公爷寻一个好机会的。”
“好机会?怎么说?”张祁峰有些不相信,自己都因此陷入了被动,他竟然还说是在给自己寻一个好机会?
“别人家的种谷都不发芽,为何崔家的却出了秧,这是有缘故的,因着崔家种田的法子与旁人不同。”兰如青将卢秀珍种地的事情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国公爷,若是你将这位卢姑娘引荐给了皇上,让她来解释下她家为何江南种谷能发芽成长,圣心定然欢喜,国公爷也会被皇上另眼相待。”
张祁峰愣了愣,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妥,不妥。”
“为何不妥?”兰如青有些奇怪:“这不是咱们进击的好机会?”
“这崔家,世世代代在那青山坳里种田,跟外界鲜少有联系,怎么就搭上你这条线了?陆思尧不是个愚笨的,他肯定会要细细盘查,到时候你在江州城这么十多二十年的功夫指不定就白费了,皇子殿下说不定也有危险。”张祁峰沉吟了一声,一双眉毛皱了起来:“得想个法子好好处置那农户人家。”
“国公爷!”兰如青打了个哆嗦,张国公是想杀人灭口?
“如青,你心软了?”张祁峰扫了他一眼,带着些许轻蔑:“读书人就是心肠软,要成大事哪里能优柔寡断?”
“国公爷,此刻若是将那崔老实一家处置了,只怕更会引起怀疑!”兰如青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想起了代替崔大郎死去的那个年轻人——他什么错处都没有,错在他的生辰八字与崔大郎一日,更错在他是被人收养的。
“国公爷,你常常教导属下,不能将把柄送到敌人手中,陆思尧此刻正派陆明去寻访是否有出秧的江南种谷,而这个当口若是崔老实一家都死了,这便明摆着这事情有蹊跷,陆思尧焉能放过寻查?此人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现在虽然比起以前来没有那般受皇上宠信,可他还没到被皇上厌弃一定要置之于死地的那一步,更何况后宫里陆贵妃能在枕边撒娇……”兰如青悄悄抬头看了张祁峰一眼,见他一副沉思的样子,赶紧又补上了一句:“其实这江南种谷出秧是崔家那小寡妇会种田,跟陆思尧的主意毫无关系,若是他给皇上出的真是个好主意,那么此刻京畿附近的州郡,此刻都已经播种成功了。”
“唔。”张祁峰慢慢舒了一口气:“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国公爷,那陆思尧寻到崔老实家江南种谷出秧,必然欢喜不胜上奏皇上,您只需让别人在旁边点拨为何只有一户种出江南种谷,皇上一定还是会迁怒于他的,毕竟一户人家种成这胜率实在太少了。”
“确实如此。”张祁峰点了点头,沉思过后,眯眼望向兰如青:“你赶紧回江州城去,要抢在陆明找到那崔老实之前叮嘱他们家,务必要说这种谷是在江州城的粮商那里买来的,并非你送过去的,若是将你扯了出来,那……”
兰如青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如青知道厉害关系。”
谁会未卜先知的明白这种谷不能出秧?若是卢秀珍说出他叮嘱她不要去买夏季桥的种谷,陆思尧定然会对他产生怀疑。
“国公爷,我即刻回江州。”
第125章 急救局(一)
一只手顽强的朝稻田伸着; 手指上的皮有些皱,看得出来这只手曾经有些肉,可最近瘦了下来; 故此皮已经打皱了。
手的主人固执的朝前边挪着脚,尽管他此刻精力不济; 可还是用力支撑着,一点点的朝着那片绿色挪了过去; 两个随从扶住了他的胳膊; 慢慢的帮着他朝前边挪,两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老爷,咱们回去吧。”
一个老仆几乎要落泪,他在夏府呆了几十年,夏季桥对他们一直是和颜悦色,从来没有因着自己是主家就颐指气使,见着他最近这般遭罪,家仆们心里也很是难受。
那个没良心的何梓雄; 落井下石; 趁机想要搞垮夏家粮肆; 老爷本来就一直良心不安; 觉得自己愧对江州城的农户; 因着买了他调过来的种谷; 这才会造成现在不出秧的局面。而那何梓雄顾来的一群人每日里对着夏家粮肆和宅子不住的喊叫“夏季桥没良心,杀人不见血,为了一点蝇头小利; 让庄户人家血本无归”,老爷怎么经得住这折磨哟!
今日有人送了个信过来,说他昨儿陪着媳妇回青山坳的娘家,听说了一件稀奇事儿,全江州城没有谁种出了江南种谷,可青山坳里有一户人家的种谷竟然出秧了,而且那秧苗现在还长得挺好!
老爷一听便来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个劲的嚷着要来青山坳看个明白,夫人怎么劝阻都没用,只能叮嘱他们跟着一路过来,好生照看老爷,千万莫要出了什么闪失。
一个家仆斜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崔茂枝,心中有些不忿,这个崔茂枝可真是没心没肺,昔日下江南的时候,老爷还给他买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好吃好喝的管着,现在一旦出了事,鬼影子都没见一个,即便他们青山坳里种出了江南的稻种,也不晓得过来送个信,还得老爷去找他,央着他带来瞧瞧。
崔茂枝捞着手站在一侧,看着夏季桥慢慢朝崔老实家的那块田地走了过去,舌头舔了舔嘴唇,冲着崔老实喊了一句:“老实叔,你给夏老板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种地的。
崔老实有些糊里糊涂,不知道这伙人来究竟是作甚,瞪着眼睛看那夏季桥一步步的接近自家田地,手指朝绿叶摸了过去,赶紧劝阻:“这位爷,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大郎媳妇可是很宝贝这块地的哩,每日都会来看上两回,而且还不是单单来看下秧苗,她还带着纸笔和尺子过来的,每天都量上一量,还在那纸上写了一堆字。
崔老实不认识字,崔大娘也不认识,两人就是当面看着卢秀珍些,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写些什么。崔老实只能偷偷的去问崔二郎:“二郎,你大嫂每日里头都写了些啥?”
崔二郎摸了摸脑袋:“就是记着那些秧苗的高度,还有叶片形状颜色啥的,我也不知道她要记得这么详细作甚。”
这种田还要记这些东西?崔老实表示有些不能理解,可毕竟卢秀珍到了他家以后,没有一件事情做得不对,故此他对她这奇怪的举动不再过问,只有崔大娘在心疼那笔墨纸砚要花钱买。
家里头原本只有大郎和二郎识字,自从卢秀珍来了以后,她就开始趁着晚上歇息的时候雨二郎一道教几个弟弟妹妹识字,崔大娘在一旁看着他们几个说说笑笑,看着灯光晃晃,有说不出来的担忧,这一日两日的还好,若是每日都要教到很晚,这灯油都不值哩,更别说文房四宝可是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的。
“娘,不识字可不行,简直就是睁眼瞎,有时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卢秀珍坚持一定要几个弟弟妹妹学着认字:“我也认不全呢,还想多认识几个字。”
这是大实话,大周用的是繁体字,卢秀珍有不少字都只能连猜带蒙的来认,好在二郎有时还能教她一二,慢慢的识得多些了。她用来记载水稻生长的那些字,基本上也用的是繁体字了,为的是怕别人看见她用阿拉伯数字,会觉得她有些妖异。
前世袁隆平院士就是靠着刻苦钻研的精神,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最终培植出了杂交水稻,卢秀珍觉得,虽然她可能没袁院士那么好的运气,能发现几株野生的植株,可若是将江南与北方的稻种杂交,肯定也能培植出比原来普通稻种要强的二代水稻来。
上次兰先生说要和她一起培养嘉禾进献给皇上,若是她能将大周的水稻改良,让庄户人家收获更多的粮食,那么挨饿的人就会少了,皇上知道了肯定也会给她赏赐吧。每每想到此处,卢秀珍便觉得情绪高涨,故此觉得自家那些江南种谷发出的秧苗更加可贵了,她总是谆谆叮嘱家里人:“一定要保护好这批秧苗,等它们成熟了,咱们留一部分做种,以后就能收很多的稻谷了。”
崔老实听着卢秀珍这般说,心里头高兴,对这几亩地看得更要紧了,现在瞧着夏季桥伸手似乎想要去扯那些秧苗,不免有几分紧张,赶着上去制止。
夏季桥的手还没有触及到叶片上,崔老实的手已经横着过来:“这位爷,你别动,别动,这些秧苗是江南过来的种谷出的,实在太金贵了。”
夏季桥抬头仔细打量了下崔老实,见他一副敦厚模样,不似一个说谎之人,心中暗道真是老天有眼,竟然还有人真的种出了江南稻种。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提着一口气问道:“老兄,你这稻种是从哪里买来的?”
崔老实想了想,有些没有弄得清楚夏季桥的意思,憨憨的笑道:“这是俺媳妇从江州城买回来的,听说有朝廷的补助,便宜得很。”
“天哪,天哪!”
夏季桥激动得瞬间便面红耳赤,他只觉脑子里“轰隆”了一下,双腿发软,猛的跪倒在了地上。
“老爷,老爷!”两个家仆唬得脸上变色:“老爷,你怎么样啦?”
“没事,我……”夏季桥喘了喘气,极力想将心情平静下来,可愈是想要冷静,愈是不能冷静,手不住的抖着,脑袋里嗡嗡嗡的响着,他挣扎了两下,可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半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们……”崔老实被吓坏了,怯生生道:“赶紧将这位爷送到哪里歇息去罢。”
一个家仆赶紧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丸药来,看了田埂上的竹篮子,朝崔老实呶了呶嘴:“汉子,有水吗?”
崔老实赶紧从竹篮里拎出一个茶壶来:“有咧,有咧。”
两个家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