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相信你。”胡三七也跟着点了点头,十分豪爽:“你只管问老兰多要点银子,他这人看着挺小气,其实还是不那么抠门的,再说有我在呢,我帮你说几句好话,他肯定会照着你的价格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胡先生真是个热心肠的人,急公好义,令人钦佩。”
卢秀珍极尽所能的赞美胡三七,一方面是因着他为自己说话,另外一方面,说几句好话又不要钱,能让胡三七觉得心里舒服,何乐而不为?
兰如青听说卢秀珍又来了,皱了皱眉,这小寡妇可真是事儿多,买了鸡枞菌以后接着给她买种谷,买了种谷替她去旧衣铺子找废旧丝绸,好不容易有几天没蹦跶了,今日又跑过来要他买几棵树。
“兰先生,你不要小看了这几棵树,这些树可是有寓意的。”卢秀珍见着兰如青一脸的冷淡,心中有些没底,是不是自己老是来找他,这位兰先生有些不乐意?可是这做生意是没办法的,要想挣钱,胆大心细脸皮厚,这是三大必杀技。
“寓意?”听着一个村姑口里说出寓意两个字来,兰如青吃了一惊,来了点精神:“你说的寓意是什么意思?”
“文人雅士都将梅竹栏放到一处,是为岁寒三友,可那是雅人才做的事情,对于像兰先生这般富贵人家,我想更讲究的是如何财源广进家人平安,是不是?”卢秀珍笑着望向了兰如青:“当然,我可不是说先生是个俗人,只是想说先生这院子里,可以种些这样的树,必能心想事成,平安如意。”
“没想到你一个村姑,却能头头是道的说出这么多理儿来。”兰如青眯眼重新打量了卢秀珍一番,若说卖鸡枞菌是她口齿伶俐,可今儿这话,却不能只用口齿伶俐来描述了,这般说辞,分明是要有诗书打底子的,一个乡村旮旯里的村姑,如何能说出这般话来?
“兰先生,这世间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可多着呢,先生哪里就能阅尽人间无数?我虽长在乡村,可跟着村里一个秀才也些须学过些,识得几个字,先生不必这般惊讶。”卢秀珍从容应对,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她决定将本尊那个心悦的对象做挡箭牌推出来,像宁谦之这样的人,卢秀珍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提及,只是现在形势所逼,少不得拿他来搪塞一二。
“原来如此。”兰如青即刻释然,都说女子不如男,可这世间倒也不缺灵慧聪秀的姑娘,眼前这位卢姑娘,大抵是生来兰质蕙心,即便是跟着人随意念了几句书,也就有了自己的见解,与众不同。
“兰先生,我曾拾到过一本古籍名为玉函精义,”卢秀珍瞥眼看了看兰如青,见他颜色微动,心中暗道大概自己可以进府来赚点银子了:“先生可曾听说过这本书?”
“在哪里?”兰如青的眼睛灼灼的生出了渴求之光:“我愿花千金购之。”
玉函精义,相传乃是上古玉函真人留下来的一本奇书,精讲堪舆之术,凡是根据他的堪舆之义修建的宅子,必然府里能人丁兴旺平安喜乐。没想到这村姑竟有这般造化拾得此书,这莫非也是上天眷顾?
见着鱼儿上了钩,卢秀珍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来:“竟然能值千金!”她一只手捂着胸口,脸上露出了难受的神色:“只可惜……唉……我当年捡了那书,只觉十分有意思,每日揣摩,自己做了个罗盘上山去看风水,我大嫂见了我这模样,觉得我偷懒不干活,一把火就把我那本书给烧了,若她知道这书能值一千金,断然不会这般做了。”
烧掉了?简直暴殄天物!兰如青这时候忽然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没念过书的百姓就是无知,这般宝贵的东西竟然做柴火给烧了,若是他在场,就是拼着手被烧伤,他也要将那本宝书给抢出来的。
“兰先生,我觉得宝宅……恕我直言,”卢秀珍摇了摇头:“与玉函精义上写的还有些出入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兰如青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沉思般盯住了她:“你莫非是说我这宅子选得有些不符合风水之说?”
这村姑究竟是存了什么心?莫非想仗着会一点点风水就来坑蒙拐骗?兰如青心中暗自嘿然一笑,他可以拿一笔银子出来买她的东西,可他却不会任由这村姑欺骗——他也略通一点风水,当年买这宅子的时候他还曾经请人来看过地方,两位风水先生都说坐北朝南乃是旺宅,他这才向上边请示将这宅子买下来的,现在一个年纪轻轻的村姑竟然还想在他面前耍花招?未免也将他看得太轻了些,他兰如青岂是能被一个小姑娘蒙骗了去的?
“倒也不是说不符合风水,贵府宝宅乃选址朝阳之处,坐北朝南,于风水上来说确实是一处旺宅。”卢秀珍点了点头:“将宅子买在此处确实乃是明智之举。”
“那……”兰如青有些迷惑,这位卢姑娘,究竟想要说什么?
“兰先生,风水宝地讲求有山有水阴阳相调,可贵府这山水的布局却有些问题,若是山在水前,以山蔽水,这水便显现不出它的灵气与活力来,而水与山若是隔得太远,那边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是十分合适。”卢秀珍笑着看了一眼兰如青:“当然,这也只是我在玉函精义上看到过的一些粗浅的东西,乃是大师所言,并非我杜撰,若是说得不对,还请兰先生见谅。”
“哎呀呀,卢姑娘,你说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你不是想要卖树吗?老兰,不就是四棵树么,我来做个主,二两银子一棵买了也不是啥大事,咱们园子里还没些树哩,而且名字也好听,平安如意什么的,好兆头。”胡三七总到兰如青身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别墨迹了,赶紧让钱管事拿银子,好让卢姑娘早些回去。”
胡三七对于卢秀珍,与兰如青看卢秀珍完全不同。
胡三七是武夫出身,是粗人,最为直爽,没有兰如青那般弯弯肠子,也不像他总喜欢拿所谓的三纲五常伦理规矩来看人和处理事情。在胡三七心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他只讲道义,最简单的那种道义,故此在心里,卢秀珍是公子的媳妇,自然是要受他们尊敬,哪怕只是公子的养父母给他订的亲,那也要承认——公子的养父养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就跟他亲生父母一样,一饭之恩都当终身想报,更别说养了他二十年。
成亲这码子事,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公子的养父养母给他订了亲,卢秀珍就是公子的媳妇,公子媳妇也是他们的主子,她有啥要求,肯定要尽力去办,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情,兰如青咋就这样小气,迟迟不肯表态呢。
“胡三七,你别闹,我在问正经事呢!”兰如青甩开了胡三七的手,一脸凝重:“依照姑娘所见,我这宅子是不是还该动上一动?”
这位兰先生很上道嘛,卢秀珍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不显,很持重的点了点头:“先生这府邸现在的布局不差,可若是想要事事如意家宅平安,自然最好动上一动。”
“如此……”兰如青点了点头:“姑娘可有什么指教?”
卢秀珍含笑看了他一眼,缄口不言。
“我出银子。”兰如青终于醒悟过来:“姑娘,我愿出一百两银子,请姑娘指点一二。”
大周风水先生的行情自有标准,若是能做到国师那个级别,随随便便说上几句话,黄金千两都不是问题,而那些在街口摆个小摊的,一次也就收个五两十两的,兰如青开价一百两,第一是看在崔大郎的面子上,第二是看在那本玉函精义的份上。
这位卢姑娘说得头头是道,一个村姑能有这般谈吐见识,没有看玉函精义如何能编得出来?一百两银子能买到玉函精义的释义,虽然对方没有挂牌看风水,更无名声,可也算是值了。
“才值一百两?”卢秀珍一挑眉,打算还压压价,毕竟当初她去图书馆借这本玉函精义的影印本都还花了一点钱,按照她心中制定的强盗版本外汇兑换率(抢劫为主讲道理为辅),人民币肯定会比银子要值钱得很多很多。
“一百两还不够?”兰如青吃了一惊,没想到卢秀珍竟然这般心狠手辣,狮子大开口。
“兰先生,你要知道我不仅仅只是说那么几句话的问题,我这几句话关系到你阖府安康。”见着兰如青一副下巴都要掉了的模样,卢秀珍觉得自己可能抬不了太高的价格了,叹了一口气,指着那几棵树道:“这样吧,这四棵树我负责给你栽好,还免费来打理你家的园子,顺便帮你把这宅子的风水稍微改改,你若是不相信,我先绘图给你看,先生拿去给识货的瞧瞧,若是他们说我这改动没问题,那你给我一百八十两银子如何?”
她问过了崔六丫,在大周起一幢三出三进的青砖大瓦屋大概要一百二十两左右,可崔老实家有这么多人,屋子自然也要大一些,她估摸着该要花到一百八十两银子去,故此先问兰如青要够这建房基金。
兰如青盯着她看了好半日,最终缓缓点头:“好,就一百八十两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西湖的水,我的泪~~~太伤心了!
昨晚睡觉前放防盗章,多点了一下复制粘贴,这一章竟然成了两章的数字!
啊啊啊啊啊,今天早上替换更新说我的文章不能少于原来VIP章节数字,我这才意识到是多发了一章!我的存稿君!呜呜呜呜,又少了一章!
蓝瘦香菇!
呜呜呜,各种求安慰啊,小伙伴们不来安慰下某烟么,TAT……
第56章 堪舆术(二)
“公子,公子!”
胡三七如一阵旋风般跑了进来,紫棠色的脸孔油油的放出了光。
“何事?”崔大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双目直视,面前的胡三七,就如一个吃到了汤的孩童,一脸得意之色。
“公子,你那个媳妇,可真是了不得!”胡三七跑到了书桌面前,伸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她竟然让老兰那个铁公鸡拔了毛,一次要给她一百八十两银子!”
“什么?”崔大郎的身子微微晃了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八十两银子?兰如青不是说过,一次不能给太多银子,否则会让青山坳里的人起疑,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让他的仇家知道了,肯定会来追查的,为何今日竟然这般大手笔?
他的心里,很是希望兰如青能多家里一些银子改善生活,可是相对于被人怀疑而招致飞来横祸,他宁可家中过着清贫的日子,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行,不求大富大贵。
“快,把兰如青给我找过来。”
崔大郎有几分着急,兰如青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故意想让他的养父养母一家遭受不测么?一百八十两银子,即便他现在生活在这看上去富贵无比的宅子里边,可却还没有见到过真金白银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堆银锭子呢。
“公子,怎么了?”胡三七摸了摸脑袋,有些不解:“老兰给银子是好事啊,有了银子就能盖房子买新衣给你弟弟他们娶媳妇了。”
“唉,我何尝不想这样,可……”崔大郎一只手捏得紧紧,心里抽着疼,他不敢想象他相亲相爱的家人被人杀害的场面,他务必要保得他们的安全。
见着崔大郎这般模样,胡三七来不及跟他报告卢秀珍如何聪明伶俐,赶紧飞奔着出去找兰如青,才拐过长廊走到月亮门那处,就见兰如青正施施然的朝这边走过来。胡三七喜出望外迎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兰如青的胳膊:“老兰,你来得正好,公子有事找你。”
兰如青微微皱眉:“胡三七,你且将手松开。”
胡三七这粗人,从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兰如青一直觉得上边将他们俩放到一处真是个错误的决定,两人在一起谋事十多年了,不少时候胡三七总是喜欢搅局,偏偏上头根本不觉得是他的错,总将失误都算到自己头上来。
多少次听到的话都是这样的:“胡三七有勇无谋,你也不知道多盯着他些?派你与他一同办事便是让你提点他。”
兰如青很郁闷,分明每次都是胡三七捅破了篓子,每次都要他去费力不讨好的修补,偏偏挨骂的人里照样有他。胡三七大大咧咧不计较,兰如青总觉得每回受到指责,总会心中难受好些天,可是胡三七过不了几日又心无芥蒂的找他来商议事情,每回都笑得那般憨厚质朴,没有一丝掺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板着脸与他说话。
胡三七虽然为人粗糙,可兰如青声音里的不快他还是能听出来的,将手撤回,他呵呵的笑了几句:“老兰你这是咋的了,我又不会将你胳膊拉断,这么生气作甚?”
兰如青气结,正眼都不想看胡三七一下,甩了甩衣袖,大步朝前边走了过去。
“公子。”兰如青双目直视崔大郎:“今日卢姑娘进府来卖东西了。”
“我已经听胡护卫说起过这事。”崔大郎一口闷气压在心里,想极力维持平静的模样,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只手捏着桌子上那小兽的耳朵掐了又掐,最后还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兰先生,你不是说周济我养父养母家不可大肆给银子,以免引得旁人怀疑,今日为何又一出手就给了……”他本来想说“我媳妇”,可是转念想到兰如青并不承认卢秀珍的身份,只得改口道:“那位卢姑娘一百八十两银子?”
“公子,兰某这般做,是经过考虑的。”
这些日子,从上边传来的消息,对头已经在京畿附近找到了二十年前被人遗弃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那人给灭了口,戒备状态暂时可以得到缓解:“虽然我们做了圈套让对头钻了进去,可还是得小心应对。”
兰如青知道,被灭口的那人只是替罪羊,也不知道上边究竟用的是什么法子让那伙人上当,但不管怎么样说,自己这边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再说,卢秀珍是个聪明姑娘,不可能不知道财不露白这句话,她既然开口要了一百八十两银子,自然心里头已经有了打算,绝不会蠢得一次掏出一百八十两银子到外头来炫耀的。即便她有一次拿银子办大事的打算,比方说修房子啥的,她应该早就想好了托词。
崔大郎听到兰如青的理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中有一阵难受。
替他去死的那个人,何其无辜!
只是为了要保护他,却让别人送命,崔大郎只觉的自己全身都不舒服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背上,好半日都不能直起身子,一颗心沉甸甸的,再也轻松不起来,身边的一切,看似华美精致,可此刻在他眼里,却是晦涩无光。
“公子,你怎么了?”见着崔大郎的脸色骤变,兰如青关切的将身子靠拢了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崔大郎额头汗涔涔的一片,吃力的摆了摆手:“你不用管我,只是身子微恙。”
“灵鹊,快去将刘先生请过来!”兰如青关切的俯下身来,伸手摸了摸崔大郎的额头:“怎么这般冷?公子昨晚是否着凉了?”
崔大郎摇了摇头:“并未受寒,只是忽然心痛得厉害。”
兰如青直起身子来凝视着他,过了好半晌才道:“公子,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兰某虽也为那人惆怅,可那便是他的命。就如公子福大命大,二十年前虽有人加害,可得神明庇佑依旧活了下来,公子以后切莫要想太多,这是命中早已注定,有些人是该有此劫难,怨不得旁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崔大郎艰难的吐出了两句话来,早两日兰如青才教过他这个故事,今日竟然正好应对上了,这莫非天意?
兰如青沉默着,眼神渐渐的黯淡下来,他不再说话,伸手从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