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叔,你们替我做的假花能以假乱真,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出假的紫檀木来。我私心里想着,若是咱们用些深紫涂料掺到清漆里上色,那纹路做成紫檀样儿,这不就是紫檀箱笼?那些百姓们都只是看看热闹,谁还能挤到嫁妆队伍里去摸箱子敲打敲打听听木质?只要远看着像是紫檀就够了。”
李尚工张大了嘴……好像有些道理。
“皇室里谁不知道我的身份?即便看出是假的紫檀木,想必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于我,毕竟聘礼我如数带了回来,还尽力全了皇家脸面弄出这么多嫁妆来,她们也没多话好说。”卢秀珍仔细分析了一下以假乱真的可能性,尚工们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太子妃说得不错,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为人都很宽厚,定然不会说多话的。”
这事情就如此定了下来,李尚工他们连夜赶工,十日之内便赶出了所有的嫁妆挑子与箱笼,全是仿的紫檀纹路,用了深色里边透点紫的油漆,远远看着真是与紫檀无异。
二十三日,绣品送了过来,崔家人将嫁妆摆上挑子塞进箱笼,差不多快花了一整天。最后还剩了三十口箱子没有塞满,崔老实与崔大娘心中暗自嘀咕,难道要抬着空箱子去京城?成亲讲求个吉利,嫁妆箱笼是空的怎么行呢?
“爹,娘,你们莫要着急,我这都已经办妥当了。”
卢秀珍早就做了准备,她在江州城的粮肆定了最好的五谷杂粮和江南大米,很容易就能将那几十口箱子塞满了。
“民以食为天,我用粮食做嫁妆,寓意是大周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可是再好不过的彩头了。”卢秀珍拿着剪子跟着顾二贵学着剪红双喜,抬头看了一眼震惊得站着不能动的崔大娘,微微一笑:“娘,你放心,嫁妆的事儿没问题的,你别担心我进宫会被刁难。而且,就算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有想法,阿瑾也会替我去说明的,你也不是不知道阿瑾这人是怎么样的,他忠厚老实,会帮我的。”
“嗯嗯,那倒是。”
崔大娘想起了那个和自己一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少年郎,又难过又开心,悄悄抬起胳膊擦了下眼睛,声音里有几分哽咽:“阿瑾肯定会帮你说话的,他心地好。”
“那是当然,大哥他……”崔六丫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那称呼好像用错了:“太子殿下人很好的啦,从来都很关心体贴家人。”
她的手滞了下,忽然笑了起来:“大哥变姐夫,大嫂变大姐,老天爷真是好安排,我们命中注定就是一家人!”
“可不是吗?”卢秀珍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一家人。”
“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
外边传来崔才高急促的呼喊声,卢秀珍放下手中的剪子,走到了外头,就见着崔才高半弯着腰站在走廊下边,一脸讨好的笑:“太子妃娘娘,二十五日一早我们崔氏在宗祠设宴,算是替太子妃娘娘饯行,还请娘娘一定赏脸啊。”
卢秀珍笑了笑,这人真是势力,自己都没有改姓氏,只是认了崔老实崔大娘做义父义母,他们崔家就顺着竿子朝上爬了。
“既然族长大人这般盛情相邀,我们家也难推托,我会让三郎四郎那日一早代表我家过去用饭,感谢族里的一片心意。”见着崔才高的脸色瞬间转成失望之色,卢秀珍笑了笑:“今日晚饭后我就要京城去了。”
二十六大婚,今日都二十三了,怎么样也要赶着二十四之前到京城,怎么也要准备两日,至少要熟悉一下大婚的流程,可不能出错。
谁还有闲工夫二十五日早上用饭呢,又不是吃过饭就去逛街。
崔才高的脸色变得有些灰败,可也不敢回嘴,只能恭恭敬敬的听着卢秀珍继续说下去:“乡学的事情要好好着手办,还请族长大人多多照顾我爹娘,若是有谁欺负他们,你可要替他们主持公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崔才高哪敢说半个不字?只能一一应承下来。
第366章 大婚喜(二)
二十三日的申时; 天色将暮; 青山坳的路上挤得满满登登都是人,就连本村的百姓都没办法靠近那条道路; 只能站在不远处伸长脖子看。
太子妃大婚,出阁时候不仅是京城派咯大队人马来接亲,江州这边有身份地位的官员与富绅都得了这个荣幸过来赶着送太子妃出门,两边的人凑到一处; 就连崔老实家的宅子都不够站人的。
好在礼部派过来的那些官员们都是些经历过大场面的,江州这边的人又是些只敢仰视的小民,支起耳朵听那司礼内侍扯着嗓子喊仪程,看着人家怎么做; 便赶紧跟着招办; 如此下来倒也还算是有条不紊。
作为这大婚的主角,卢秀珍觉得实在有些累,比她到苗圃浇水还要累。饶是她这般冰雪聪明,遇到自己大婚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晕头转向,只能任由着宫里派来的姑姑和宫女们在耳边小声提点,照着她们说的去做; 完全都没了自己的主张。
鞭炮声声震耳欲聋,青莲色的暮色里一阵阵硝烟弥漫,渐渐的钻进了众人的鼻孔里,吸一口气,只觉胸堂里满满都是一种尘土味道。喜炮过后; 辇车上路,鼓乐齐鸣,将树林间的鸟儿惊得全扑闪闪的飞了起来,瞬间空中便阴了一片,不断有羽毛从空中旋转飘落。
“太子妃要走了,就连栖凤山的鸟儿都舍不得,全出来相送哪。”百姓们在路边议论纷纷,看着那辇车慢慢走远,连声感叹:“太子妃果然是有些来历的,要不是怎么会有这么多鸟儿出来相送呢。”
这些话卢秀珍是听不到了,她端端正正坐在马车里,脑袋里一直在想着这大婚会是一个什么场景。
这还只是在青山坳呢,就已经是人多得让她眼花缭乱,到了京城还不得满城出动来看太子大婚?想必到时候肯定是万人空巷,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全只看到人头攒动吧?
二十四二十五两日里,礼部与宫里都派了人过来向她提点大婚时要注意的时宜。
卢秀珍觉得别的什么都还好,主要是那套吉服她实在有些没法承受。
内外一共有九层,从最贴身的轻软中衣到外边的嫁衣,层层叠叠将她包裹得像一只粽子。她张开双手站在那里,一群宫女围着她转,不停的替她整理褶皱的衣裳,卢秀珍只觉自己胳膊酸得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若是夏日成亲,也要穿九层不成?”
“回太子妃话,九乃是具有特别意义的数字,太子妃大婚定然是要穿上这九层衣裳的。”青茑姑姑站在一旁搭话:“故此皇室成亲一般在春秋冬三季,选在夏季大婚的比较少。”
好在这九层衣裳只有外边的嫁衣是实打实的锦缎有些分量,其余的都很轻软,卢秀珍还不觉得太累,但是一想着夏季也要穿这么多层衣裳,后背就无端沁出一层汗来。
举着胳膊不知道站了多久,总算听到青茑姑姑带着满意说了一句:“可以梳妆了。”
意思是衣裳穿好了?卢秀珍将胳膊放了下来,又酸又麻,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两个宫女走上前来搀扶住她,带着惊艳赞道:“太子妃穿上这嫁衣可真美。”
卢秀珍瞥了两人一眼:“新娘子都是最美的,你们出嫁的时候肯定也很美。”
两个宫女脸上一红,微微叹息一声:“我们可没有太子妃的命,谁知道要捱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呢?”
“镜子呢?”卢秀珍左顾右盼,忽然发现这偌大的内室里竟然没有一面穿衣镜,她都没法子看到自己穿着嫁衣的模样。
一个宫女捧了面菱花镜过来:“太子妃,镜子在这里。”
卢秀珍有些气馁,这么巴掌大的镜子能看到什么地方呢?她扭头打量了许久,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身影,这九层衣裳穿了上去,她感觉自己无端的胖了不少,就如一个发了酵的馒头,腰肢都没那般纤细了。
宫女们见着卢秀珍扭腰转来转去,一个个强忍住了笑,等卢秀珍不转了,青茑姑姑这才将那菱花镜搁到了梳妆台上:“太子妃,快些梳妆罢,吉时快到了哪。”
卢秀珍赶紧坐了下来,一个打扮隆重的夫人走上前来,拿起了玳瑁梳子开始给卢秀珍梳头发,她一边梳,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卢秀珍竖起耳朵来都没听清楚她到底念的是什么——那些词句实在太古奥了,她对于文言文的修为暂时还没到四级以上,故此只能靠揣测。
这位夫人乃是端王妃,是皇室请过来的全福夫人。
大周婚礼习俗,结婚必然要请一位儿女双全的夫人来给新人唱赞词,希望她的福气能传了给新嫁娘,让这成亲的新人也如她一样儿女双全。
卢秀珍隐约听那些宫女们提到,这位端王妃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是大周皇室里第一造人能手,故此胡太后与张皇后特地请了她过来唱赞词——这是让自己向端王妃看齐不成?八个儿女!卢秀珍想想都有些畏惧,这可真是能生啊,自己要是与她一样,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只能困在皇宫里做专职保姆。
虽然阿瑾很好,但自己也还是没打算生这么多。卢秀珍坐在那里默默的计划着将来生孩子的事情,一个太少,两个不够,三个四个刚刚好,嗯,最多四个,再多她觉得好像有些困难,这辈子似乎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
耳朵边上端王妃还在絮絮叨叨的念着些什么,听上去还挺押韵的,只是那些措辞依旧古奥,完全不像她在前世的电视剧里听到的那些“一梳梳到发尾”的大白话,她努力的想要听明白一两句,可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就这样,云里雾里的,赞词唱完了,喜娘和负责梳妆的娘子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卢秀珍只觉身边不断的有人在走动,一双双手在她的脸庞旁边和头发上摸来摸去,她只能端端正正,听着她们的吩咐:“太子妃,眼睛朝上看!太子妃,看下边!太子妃,你不要歪脖子!太子妃……”
就像有千万只麻雀在轰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弄好了,宫女们捧了菱花镜凑到卢秀珍面前:“太子妃,妆容弄好了。”
卢秀珍疑惑的看了看菱花镜里那个女子,这是她吗?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能美到这种地步,卢秀珍一双手捧住脸,冲着镜子妩媚的笑了笑,原来要做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儿也挺简单啊,就这么一阵子功夫,自己好像就换了一张脸,镜中的女子真是美得跟甫才盛放的花儿一般,烟眉笼秋水,笑意盈盈,芳华正好。
梳妆完了以后青茑姑姑指挥着宫女将她扶出去:“等会就要开发嫁酒宴了,太子妃得到外边大堂里候着才是。”
太子妃大婚,自然要从自己府里出阁,胡太后与张皇后将京城一套宅子赐了给卢秀珍,挂上了郡主府的牌匾,这就成了卢秀珍的私产,二十六这日便要从这郡主府出去——毕竟得有个落脚之处,若是在国宾馆住着出阁,那该有多寒酸。
太子大婚,京城的权贵们自然要来捧场,宫里的喜宴只能是皇室中人与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过去,京城正五品以上从三品一下还有不少,都只能郡主府这边来赴发嫁喜宴了。好在这些事情礼部都有考虑,完全不用卢秀珍来操心,故此她现在要做的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大堂里,做一个美美的新嫁娘,等着吉时一到就出门进宫。
她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有些说不出的小激动,好些日子没见着阿瑾了,也真是怪想他的,不知道他今日是什么装扮?是不是也要穿九层的衣裳,跟她一样的忽然胖了一圈?一想着阿瑾变成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卢秀珍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其实这皇室的大婚也挺好玩的哪,至少比她想象里的要好得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着外边鼓乐齐鸣,渐渐朝大堂靠近,司礼内侍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喊:“吉时到,太子妃移步出闺阁!”
大堂之外的台阶下站着崔二郎,按着习俗是要兄长将自己的妹妹背出门的,卢秀珍既然已经认了崔老实夫妻为义父义母,崔二郎也就得了这个任务,必须将卢秀珍背了送出郡主府去。
瞧着一群人拥簇着卢秀珍缓缓走来,崔二郎蹲下了身子,心里砰砰直跳。
她以前是自己的长嫂,现在变成了自己的妹妹,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这种荣幸能将她背着出门。
黑色压着暗红花纹的吉服垂地,广袖在空中不住飘荡,喜炮声声,硝烟弥漫,郡主府的大门就在身后。卢秀珍伸手将盖头掀起,转头看了看“郡主府”那块牌匾,心中甚是欣慰,她现在也算是京城的有房一族了呢。
第367章 大婚喜(三)
暮色渐渐弥漫开来; 京城的上空被笼在一层青莲色的暮霭里; 从近朝远处看,有朦朦胧胧的烟雾由浅及深; 那明黄色琉璃瓦的宫殿,此刻已经堙没在那沉沉的暮霭间,就如一幅古旧的山水画,云山雾罩; 怎么也看不明白。
只是,及近来看,此时的皇宫却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宫灯闪闪; 将那片夜色照得无处藏身; 人走在雕花小径上,就犹如置身那水晶琉璃界,一片璀璨耀眼。
皇宫里烟火足足燃放了一个时辰,京城的上空光华四射,人间万户仰头看,个个啧啧称奇:“这么美的烟火,今年才是头一回得见。”
本来按着大周惯例; 除夕与上元都是要放烟花的,只是今上身子欠佳,若是宫中大肆热闹感觉会有些不好,同时太子殿下又提倡节俭,故此直接将这两项给划去。而胡太后与张皇后觉得大婚乃是宫中目前头等的大事; 肯定不能太节俭,又将烟花这一项添在了大婚里,并且还规定了一个时辰为限,只许少,不许多。
崔大郎与卢秀珍都觉得这实在太浪费了,更何况卢秀珍从环保角度出发,觉得燃放烟花很容易产生污染,完全没必要放这么久,可他们架不住胡太后与张皇后两人兴致勃勃,只能任凭两人将这事定了下来。
“秀珍。”
等着宫女内侍全部退下,崔大郎将寝殿的大门关严实,三步奔做两步来到床前,望着坐在那里的卢秀珍,心里甜丝丝的。
听崔大郎喊她,卢秀珍抬起头来:“嗯?”
抬头的刹那,眼波流转,嫣然欲醉,看得崔大郎的心砰砰的乱跳了两下,只觉膝盖酸软,整个人似乎都快站不住,堪堪就要朝床边那人扑过去一般。
要镇定,镇定,崔大郎暗暗叮嘱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情平静下来,可是一双眼睛却一直盯在卢秀珍身上,舍不得移开。
总觉得这是一个梦,迷迷糊糊的看不清周围到底有些什么,也害怕只要将目光移开,面前那个人就会不翼而飞。崔大郎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痴痴的盯着卢秀珍,看着她发间亮晶晶的簪子珠花,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弯弯的柳叶眉,看着她灿若星辰的双眸小巧的鼻梁和如花朵一般的红唇。
“阿瑾!”
卢秀珍仰头看着崔大郎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有些奇怪,阿瑾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走过来却只站在那里不动?按着电视剧里那些场景,新郎不该是化身猛兽将新娘扑倒,然后吃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么?
阿瑾怎么还不开始行动啊?卢秀珍皱了皱眉头,没有想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宫里特地派了一个年纪大的姑姑过来来给她做婚前知识讲座,那位姑姑约莫五十岁年纪,嘴唇边有两道深深的刻痕,就如两条深沟。她甫才进来便亮出自己的身份,顺便将她多年的丰硕成果向她夸耀了一番:“几位公主出阁前夜,都是老奴给她们去说明白的。”
卢秀珍心中暗道,这可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