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会有让你们做的事情。”卢秀珍冲崔三郎笑了笑:“到时候你可要卖力气哟!”
“我知道!”崔三郎快活得手脚都没处放,他擦了擦手:“六妹,我来帮你和面粉,大嫂,你去歇着。”
卢秀珍见着少年那跃跃欲试的样子,抿嘴笑了笑,将盆子交给了他,刚刚走到一旁去擦手就听着外边有人在大呼小叫,中年妇人的那声线,就如刀片,将纸张刮得蹭蹭作响一样,卢秀珍只觉自己耳朵都要被那薄薄的声线割破了。
她大步走了出去,三下两下便击退了对手,刘三嫂落荒而逃以后,卢秀珍挺着胸骄傲的朝屋子走过来,却对上了两双充满惊讶和崇拜神色的眼睛。
“大嫂,你真厉害!”
崔四郎与崔五郎手里捧着粗瓷碗,下巴都快要掉进碗里了——以前刘三嫂总能压着他们家一头,今日被大嫂三言两语便打发了,真是一个字——爽!
“这不是大嫂厉不厉害,是她本来就没有理。”卢秀珍笑着看了看两个差不多高的少年,两人长得很像,让她几乎分不出彼此来,看起来是一对双胞胎:“四弟五弟,你们将大嫂的话记在心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咱们不去欺负别人,可是别人欺负到咱们头上也别忍着,忍得多了,人家自然觉得你好欺负,一个个都爬到你头上来了。”
“嗯!”崔四郎点了点头,大嫂说得一点都没错,是不能太惯着那些人,爹娘总是说别伤了和气,可人家却从来没想过他们是不是伤了和气。
崔老实走在卢秀珍后边,心里头有些担忧,自家这个媳妇确实不错,可就是太要强了,现儿还教着几个小子不要忍让——能不忍让么,自家还有什么底气跟人去争吵?
吃早饭的气氛有些奇怪,几个小的吃得兴高采烈有滋有味,两个老的捧着鸡蛋葱花饼张不了嘴,虽然那饼闻上去可真是香,只是崔老实与崔大娘却没那快活心思。
一个担心家中银子不够花,一个担心卢秀珍会让崔家成为村里人的眼中钉。
“秀珍哇……”崔老实与崔大娘几乎是异口同声。
“啥事?”卢秀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一脸愁容的公公婆婆,只觉有些惊诧:“你们怎么不吃呐?是这葱花饼没烙好?”
“不是不是,我吃不惯葱花,给你们吃吧。”崔大娘将自己手中的饼又放回了盘子里头:“你们正是长身子正能吃的时候,得多吃点。”
她不由自主用上了卢秀珍的话,看了一眼桌子边上坐着的几个孩子,有些心酸,孩子们都乖巧懂事,只是跟着自己和老实遭了不少罪。
“娘,你自个儿吃,别说吃不惯葱花,前儿那汤里头不也搁着葱花,你一气喝了两碗汤哩。”卢秀珍将饼子夹起来放到崔大娘手里:“以后好吃的东西还多着呢,娘你就别省着给我们了,自己吃。”
崔大娘怔怔的望着卢秀珍,好半日才问出了一句话:“秀珍哇,今日你和六丫还去山里捡菌子?”
“娘,我们自然是要去的,趁着这天气好,多捡些出来好攒钱哩。”
“那……”崔大娘犹犹豫豫:“还要去江州城?”
“昨日那窝鸡枞菌已经被我们捡干净了,还得过几日才长出来,今日只怕是捡不到这么好的货了,要是卖不了大价钱,也没必要去江州,路上耽搁的辰光都不合算。”
听卢秀珍说不去江州城,崔大娘舒心的笑了起来,大郎媳妇一心想为家里好,可毕竟身份尴尬,一个寡妇老往外头跑,村里肯定少不了会有风言风语。
第22章 真相清(二)
果然,如卢秀珍所预料的那样,今日进山,已经没捡到那么大一窝的鸡枞菌了。
这鸡枞菌长的地方是有讲究的,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菌子长在潮湿阴凉的地方,只要扒拉开一片树叶就能在树根那里见着一大片的菌子。鸡枞菌之所以被称为菌种珍品,并不是因着它的数量少,而是因为它美味,营养丰富,吃上去甚至会让人产生在吃鸡肉一样香醇的错觉,而它的生长环境也是与众不同。
一般肉质优良的鸡枞菌,都是与蚁巢伴生的,它们的基柄与白蚁巢穴相连,散生甚至是群生,当气温升高白蚁窝长出小白球菌以后,鸡枞菌也就会慢慢的长出地面。昨日挖到鸡枞菌的那地方有一片松树,松针满地,松香阵阵,地面上泥土枯软,估计底下有一个大白蚁窝,这才会有这么多的鸡枞菌,卢秀珍一边观察着地面上的叶子,心中一边合计,今日是不可能再挖出这么大一丛来了,除非进到深山里去瞅瞅,有白蚁丛生的地方,就该长有成片的鸡枞菌。
没有鸡枞菌,别的菌子也是好的,卢秀珍发现这青山坳里头有不少菌子,各种各样牛肝菌、青头菌、奶浆菌,看得她眼花缭乱,心里头喜滋滋的,这些菌子有不少都狠美味,而且拿了晒干以后都是上好的山珍,等着到冬天可以卖上大价钱哪。
一边弯腰捡着菌子,卢秀珍一边传授崔六丫关于菌子的知识:“咱们多捡些鸡枞菌做成菌油,到时候可是上好的调味品,开酒楼的时候用得着,吃了鸡枞菌油炒的菜,嘴巴里好几日都是香的,对那味道总会念念不忘。”
“真的么?”崔六丫听得入神,作为一个厨艺爱好者,听到美味就双眼放光:“好嫂子,你快教教我,怎么做菌油呢?”
“选取最好的鸡枞菌……当然,别的菌子也可以做啦,”卢秀珍拿出一朵很大的牛肝菌在崔六丫面前晃了晃:“将菌子洗干净,用手撕成一条一条的,,或者撕成碎块,切成丁状,都行,然后加入花椒、干辣椒放到油锅里炸,若是想要味道更鲜美些,可放入八角五香再佐以切碎的鸡肉粒或者是其余的鲜味,油炸过后,将鸡枞菌里炸出来的水给撇了去,只将油和菌条肉丁捞起收了坛,想吃的时候拿了出来当菜吃,或者可以做菜的时候放点这样的油,美味无比。”
“大嫂,你快别说了,我都馋得要流口水了。”崔六丫吸溜了下鼻子,用棍子拨开几片树叶,在下头看到了一小簇冒头的灰白色菌子:“大嫂,瞧,这里也有伞把菇。”
“嗯呢,咱们多捡些,今日要在家里做饭,不好去江州城,咱们就把它们晒干了做成干货,等着过节的时候背了去江州城卖。”卢秀珍一边回答,手也没空着,赶紧将菌子一个个的捡了起来——这不是在捡菌子,这是在捡钱哩!
“大嫂,咱们就靠卖这个菌子能发财吗?每日有肉吃?”崔六丫的手脚不会比卢秀珍更慢,她满心都是欢喜,又有些淡淡的担忧:“大嫂,这菌子是有时节的,不会每日都有,菌子卖完了咱们不是挣不到银子了吗?”
“六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大山就是个宝贝疙瘩,咱们的吃穿用度都得从这上头来哪。”卢秀珍抬头看了看栖凤山,这山连绵数里,山高林深,里头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只要自己用心的去发现,不愁找不到发家致富的路子。
姑嫂两人背着竹筐朝前边走了过去,很快就走到了小溪那边,流水潺潺从灰白色的岩石上飞溅下来,碎琼乱玉恰似点点珍珠一般,卢秀珍弯腰捧起一把溪水放到嘴边尝了一口:“这泉水真甜。”
“嗯,都说是西王母用簪子划了一下,栖凤山上就多了一道山泉呐。”崔六丫提到西王母的时候,眼中全是虔诚:“这山泉流到山下,跟京城那边的金水河汇合到一处,是龙脉的一支哪!”
“京城?”卢秀珍有些惊诧:“这江州城跟京城难道没多远?”
“不远不远,江州城过去便是京城,若是想进皇城根儿瞧瞧,坐马车左右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事情哪。”崔六丫笑嘻嘻的望了望卢秀珍:“大嫂,你怎么连京城在哪都不知道哇?”
卢秀珍一怔,赶紧补救:“我爹娘死得早,兄嫂对我不咋样,根本不与我说外头的事情,别说是京城在哪里我不知道,就是连青山坳在哪个方向我都不晓得哩。”
“原来是这样。”崔六丫听了一个劲的叹气:“你那兄嫂跟我大伯二伯一家人似的,都不将我们当亲人看,只想将我们踩到脚底下,他们就捞着手儿看热闹。”
“人家越是瞧不起我们,我们便越是不能让别人看低,咱们要活得好好的,让瞧不起咱们的人只有羡慕的份。”卢秀珍拍了拍崔六丫的肩膀:“走吧,咱们继续找菌子去。”
“嗯。”崔六丫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大嫂的话没错,自家一定要活出个名堂来,让村里头那些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两人寻过去好几里路,来到了一处昨日不曾到过的地方,这里有一片极大的阔叶林,绿油油的叶子反射着金色的阳光,满满都是明媚芬芳。卢秀珍仰头望了望那些参天大树,几乎要惊喜得叫出了声,这些树种都是后世难得一见的珍惜,珙桐、连香、水青……看起来这栖凤山确实是有宝贝,这是没有被人为破坏过的好地方。
忽然间,一阵“呦呦”之声传了过来,清亮亮的就如铃铛在树林间洒落,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树丛后边探了出来,闪亮如宝石的眼睛,幽深机警,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纯真神色。
金褐色的细细绒毛,后腿上绑着一根木棍……卢秀珍捂住了嘴,几乎要惊呼出声,这不是昨日她救下的小鹿么!
“大嫂,鹿、鹿、鹿!”崔六丫也惊讶得说话不清,只会喊出“鹿”那个字眼来。
小鹿慢慢的朝前边探出了一条腿,颤颤巍巍的走了一步,又犹豫着停了下来,似乎想要确定卢秀珍她们后边是不是还有人,停着站了一阵子,它忽然间撒腿小跑着过来,奔到了卢秀珍身边,它很欢快的将头挨到了她的腿上,轻轻的擦了擦,旋即又低下头来叼着她的裤管朝后边拽。
“这是要我做什么呀?”卢秀珍弯腰摸了摸小鹿的脑袋:“要我看啥呢?”
“大嫂,是不是它想要你给它换点药?”崔六丫在旁边琢磨了一阵,见那双黑幽幽的鹿眼只是朝那条受伤的腿看过去,心有所悟:“大嫂,你找些草药给它另外敷上试试。”
崔六丫说的没错,那只鹿果然是来要卢秀珍给它换药的。
它安静的躺在那里,任由着卢秀珍将那绑着腿的布条拆下来,又任由她将嚼碎的草药敷到它受伤的腿上,一点反抗都没有,似乎还很惬意,卢秀珍继续将木棍做夹板将小鹿的腿绑了起来,绑好以后摸了摸小鹿的脑袋:“小家伙,快些起来,别耍赖,要活动活动腿才能好得快哟。”
小鹿很听话的站了起来,小脑袋偏了偏,黑宝石般的大眼睛转了转,竟然有那么一丝丝调皮。
“回去吧。”卢秀珍轻轻扯了下它的耳朵,毛茸茸的,柔软得令人想将它带回家去,好好的喂养着,不让它受一丁点伤害。
小鹿乖巧的蹭了蹭卢秀珍,这才依依不舍的原路返回,看着它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卢秀珍瞬间有些惆怅,若是换在前世,自己肯定会用手机将小鹿可爱的模样拍下来,没事做的时候就拿了看看,现在只能凭着记忆去想象它撒娇的样子了。
“大嫂,指不定这只鹿以后会给你叼灵芝过来哩,我们村里的老人们都说,鹿住着的地方就有灵芝,要是咱们能得一支大灵芝卖给药堂,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崔六丫一边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人进山采到了一棵血灵芝,后来卖出了三百两银子的价钱,那人从此便发达了,盖房买地讨姨娘,摇身一变就成了乡绅。后来村里有不少人都朝栖凤山里钻,灵芝没采到,被老虎蛇虫咬死咬伤的倒有好些个,慢慢的这倒山里采灵芝的热潮就冷了下来。
“发财是要有命的,没那命数,怎么也羡慕不来。”
村民们都叹着气,只能用这话来安慰自己,日子久了,再也没见灵芝现过面,大家越发相信这富贵天成的话:“人家有那命,前世烧了高香做了善事,咱们只能看着他这辈子享福啰。”
灵芝?卢秀珍心中一动,想发家致富,不一定要靠灵芝,这山里的宝贝可不少哪,自己得慢慢的考察考察,总得闯出条适合自己的路子来。
第23章 真相清(三)
夜幕低沉,更漏声声,雕梁画角上数滴清露摇摇,仿佛间就要坠落到玉阶之上,发出清脆之响。远处隐隐烟树,早已被黑沉沉的夜色给掩盖,看不出原来的青翠欲滴,只见一排排站在那里,从书房这边看过去,鬼影憧憧,如同神出鬼没的魑魅魍魉。
轻轻的一声唿哨响起,声音极细,可在这寂静的夜晚,却依旧能让人有几分警觉。
这声音,似夜枭的啼叫,嘲哳难听。
荷花池边有一个水榭,雕花格子窗开了一扇,站在外头踮着脚尖朝里边看过去,能见着一个负手而立的人。
“老爷,已经有了消息。”
站在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那话就如纸片,一点点的吐了出来。
“进来说话。”
门扎扎作响,地面有一小条黑影,站在门外那人,躬身朝那门缝处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老爷。”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人没有转过背来,只是声音里透着一丝威严,能想象到他此刻板着脸的模样。
“办妥当了。”来人半弯着腰,头低低的压了下去,声音也压得极低:“京城和京城周围几个州都查遍了,凡是在那年五月初五那日捡到的孩子,全部已经摸了个底,一共有四十六人,这批人里有七个已经死了,三个死在十岁之前,四个在十岁以后,其中有一个,是最近才死的。”
“最近才死的?”负手而立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怎么死的?”
“回老爷话,病死的。”
“病死的?这么凑巧?就在这几日里头死了?”那人抬起手来,摸了摸胡须,一脸深思:“可着人前去查看了?”
“老爷,那个江州姓李的都头带人以捉拿逃犯的名义去那村子探查过了,确实是死了,李都头还用刀子砍了下尸身,他说血是暗红色的,不是装死,真是死透了的。”
“哦,如此甚好。”那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微微停顿了一下,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来似的,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那个李都头可看清了耳朵后边有没有三颗红痣?”
“没有红痣,李都头说特地俯身去看了,没见着。”
“那姓李的……可靠否?”
“老爷,他有把柄在我手里,绝不敢撒谎。”
“唔,这样看来死的那人确实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了。”站着的那人沉默了一阵,然后徐徐开口:“另外三十九人,先查看下他们耳后有没有红痣,若是有,想个法子将他给弄死,绝不能放过,若是没有,也得想个法子将他们送去牢房里关着,务必查清他们经历的一切事情,有些人或许故意将那三颗红痣给弄没了,故此一定要彻底调查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手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老爷,知道了,属下这就着人去办。”那人躬身应着,慢慢的往后退了去。
“记住,切忌莫要露出半点痕迹,现儿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不能肆无忌惮。”那人深深凝望了一眼谦卑的手下,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你跟了我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老爷,您且放心,即便您不吩咐,属下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唔,我自然相信你会办得很好。”那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来:“陆明,这么多年了,你从未曾失手过,我不相信你,天下便没有我值得信赖的人了。”
“属下现在有的一切都是老爷给的,自然要竭尽全力为老爷做事。老爷务必请将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