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崔二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他虽然自小便被父母遗弃,可在崔老实家里,他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亲情的缺失,当秦文龙提到顾小圆的父母要将她卖掉这件事,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再穷再苦,一家人在一起总能挺过去啊。”
“可不是……”秦文龙摇了摇头:“有些人天生命苦,也不晓得小圆妹子现在怎么样了,我这些日子忙着芝兰堂的事情,没得空去看她,唉……”
“你要是去看她,喊上我。”崔二郎心一热,也不知道为何,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顾小圆有着深刻的同情心:“我想大嫂知道了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从唐季雄做的这混账事情来看,这做爹的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崔二郎听到唐知礼要请卢秀珍吃饭,心里头便有些忐忑不安:“大嫂,你不晓得哩,那姓唐的,一肚子坏水!”
“咦,你又是如何得知?”
卢秀珍有些惊奇,抬眼看了崔二郎一下,见他眼里有担忧,还有愤怒之色,只觉奇怪:“你听到了什么?”
“大嫂,秦文龙说了件事情给我听……”
崔二郎将顾小圆的那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脸色已是通红一片:“能养出唐季雄那样的儿子,这个当爹的也不是好人!”
卢秀珍皱了皱眉头,这不就是前世看到的电视剧情节?浮浪子弟见着美貌女子,喊着家仆抢回去做妾,这种情节可是多着呢,没想到竟然还真实存在。
那位顾姑娘,还真是可怜,她的手抓住了衣襟,揉成了一团,一颗心沉甸甸的一片。
也不知道受伤回去,她爹娘会怎么样对她,是不是拿了唐家的银子,转手又要将她给卖了?卢秀珍只觉好一阵心疼,好好儿的一个姑娘,没有托生在好人家。
“大嫂,你不要去跟那个姓唐的吃饭。”崔二郎在一旁仔细叮嘱:“那姓唐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二弟,你莫要担心。”卢秀珍抬起头来朝崔二郎笑了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唐知礼请她吃饭,然后她便出了事——唐知礼应该还没这么大胆子。
换了别人或许还真有这可能,可她的身份比较特别,现在皇上正指望着她种出好稻谷来,旷知府对她也是多方关照,唯恐有半点闪失,一个花铺的老板,饶是他家财万贯,也没这个胆量来动她——她不是那孤单无助的顾小圆。
“大嫂,你不知道那姓唐的有多坏。”崔二郎见着卢秀珍执意要去,心里头有些慌:“想个什么法子借故推托了便是。”
“二弟,你别着急,我自有对付的法子。”卢秀珍淡淡一笑,扶着椅子施施然站起身来朝外边走了去:“人家若真是想算计我,第一次推托了还有第二次,只有让他们知难而退不敢动我,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站在多宝格之侧,身姿窈窕,就如一张剪影,与那盆蝴蝶兰相衬极其合宜。
唐知礼想动她?即便他真是大司农的人,只怕也没这胆子,陆思尧现在正将她当做一根救命稻草,正指望她种出江南的稻谷出来好向皇上邀功,如何会自断前路?
只可惜崔二郎是不会明白这里头的道理了。
“大嫂!”崔二郎追上来一步,又有些沮丧的停住了脚:“你不明白这人心险恶。”
卢秀珍回过头来,笑靥如花:“二弟,你放心,我有把握那唐知礼不敢动我。”
崔二郎有些迷惑,为啥大嫂这般有把握?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山村里长大的女子,如何能与这江州城里的富商来较劲?
“大嫂,那唐知礼有钱又黑心,你不要和他斗。”
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看到大嫂受到伤害,崔二郎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嫂,要不是我与你一块儿去江白楼。”
卢秀珍一挑眉:“二弟,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会带着刘掌柜一起去,还有……”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我会请旷知府过去,那唐知礼还敢乱动?”
“大嫂,你能请得动旷知府?”崔二郎依旧有些担心,人家可是知府大人,大嫂请他去赴宴,他会答应么?
“知府大人不还要等着咱们家种出江南的稻种来么?咱们给他尽心办事,他才能拿这个向皇上去邀功请赏,怎么会不答应我的邀约?二弟,你以为大嫂没想过那些事,会贸然答应那唐知礼?现儿咱们不是在青山坳,说话做事都得分外小心,我也是仔细想过了才答应那唐知礼的。”卢秀珍笑容甜甜,一双眸子盈盈有光:“二弟,你且放心便是了。”
听着卢秀珍这番话,崔二郎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的笑了笑:“是哪,大嫂肯定会把一切安排妥当的。”
“二弟,倒是有一件事情,我要拜托你去办好。”
卢秀珍的手指抚摸过栽种蝴蝶兰的盆子,冰冷的瓷面光洁可鉴,照出了她纤细的手指,白嫩得如一根新剥的笋尖。
“什么事?”
见着卢秀珍面色凝重,崔二郎心中一紧,赶紧凑了过去:“大嫂你快说。”
“方才那唐老板过来看蝴蝶兰的时候,我见他眼中有惊艳之色,就想到了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卢秀珍见着崔二郎那迷惑的神色,又加了一句:“二弟,你可知道怀璧其罪的意思?”
“怀璧其罪?”崔二郎摇了摇头:“大嫂,我倒是未曾听说过,究竟是哪四个字?”
卢秀珍暗自叹息了一声,崔老实家里穷,根本没有闲钱送几个孩子去念书,听六丫说崔大郎在邻村秀才那里偷学了些,而崔家其余几个都是崔大郎闲时零星教他们几个字,她嫁到青山坳以后,也拿了树枝和沙土当纸笔教他们识字,发现崔二郎、崔五郎与崔六丫很是聪明,她教几次便认得那字了,自己多写几遍,过两三天勉勉强强也能写出来。
像崔二郎他们这般好的底子,只可惜家里送不起他们去读书,否则要去考秀才考举人,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故此说,寒门难出贵子,自有这句话的道理,连送着去读书的银子都没有,怎么才能让他出人头地?
“匹夫无罪,是说这人本来是没有罪过的,可是当他怀璧之时,璧指的是很珍贵的璧玉……”卢秀珍还没说完,崔二郎的目光已经转到了蝴蝶兰上边:“大嫂,你是在说这蝴蝶兰会给咱们家招灾?”
“招灾倒不至于,但是肯定要防患于未然。”
她在栖凤山挖到的蝴蝶兰,全部种在兰府,应该算是安全的,可这也埋下了隐患,若唐知礼真是陆思尧的人,他又是江州花市的大花商,见着这般奇特的花,肯定会想方设法打探这花的来路,若是在青山坳找不到这花,他便会更加怀疑,定然会将搜寻的范围扩大,而兰府指不定也会成为他怀疑的对象。
如何能让唐知礼打消疑虑又能不泄露这蝴蝶兰的秘密?她必须想个两全的法子。
“大嫂,栖凤山那山谷,可不能让那姓唐的知道,万一他晓得有那么一个地方,只怕那里的植物都会被他挖干净。”崔二郎也是忧心忡忡。
“故此,我们只能想个法子……”
卢秀珍朝崔二郎招了招手,叔嫂两人凑到一处嘁嘁喳喳的说了一阵,崔二郎听着听着眼睛瞪圆了几分:“大嫂,这样也能行?”
“咱们权且一试。”
卢秀珍努力的回忆着唐知礼今日来的场景,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最最妥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除夕,祝福各位菇凉新春愉快,新的一年心想事成有新的收获~~
第202章 调巧手(三)
彩色的绸缎轻纱与细绢铺满了一柜台; 五彩缤纷就如天上的彩霞一般艳艳夺目; 伙计们热情的将绸缎展开,用手抹平皱纹; 笑得十分热络:“这位姑娘; 你看看这些,都是江南那边新到的上好货色,软烟罗、流光锦、蝶衣绢; 哪样都是上好的。”
老板娘站在一旁抿着嘴笑:“姑娘,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生得这般美,若是能穿件料子好的衣裳,定然更是容光照人; 看得你那心上人眼睛都不会眨了。”
卢秀珍的手捻着一幅细绢的角儿; 一颗心跳了跳; 只觉脸上渐渐的热了几分。
他会目不转睛的看自己么?
那银色面具后边的那双眼睛,就如三月的暖阳; 和煦而又温柔。
想到那眼神,一颗心忽然就陶醉了几分; 看着手下的那些绸缎帛绢; 越看越美。
这便是营销策略; 专拣顾客开心的话说; 顾客听得高兴了,看这家店铺里什么商品都是极好的,出手买东西也会阔绰了许多。
虽然明知老板娘只不过是在用好听的话哄着她开心; 卢秀珍还是很愉快的做了决定,买了几种轻软的纱绢,白色、橙色、玫红色,另外还买了一种深如墨玉的绿色布料,厚实得就如刷了浆,硬衬得很。
“姑娘,这绿色的不该是给你穿吧?”老板娘有些疑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干嘛挑一块颜色这么沉的布料,是给她母亲用?
“不是不是。”卢秀珍拿着几块纱绢笑容满面,心中暗道,不仅是这绿色,就是这些颜色明快的纱绢,也不是给她做衣裳穿的哪。
“我就说呢。”老板娘笑眯眯的让伙计替卢秀珍将纱绢包好,这姑娘生得可真好看,这眼光也是顶顶好的,全选的是上好货色,这样的客人每日多来几个才好哪。
买好东西,卢秀珍去了趟兰府,她有一桩要紧事儿要和兰如青商量。
“卢姑娘来了?快些请她进来。”
兰如青正在低头写东西,听着说卢秀珍过来,很是高兴,他还正好想找机会去问问卢秀珍最近的情况呢——当然,他关心的可不是芝兰堂挣不挣钱,主要是想问问看她有没有与唐知礼接触。
“兰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来找你商量。”卢秀珍将手中的布包拆开,拿出了里边的几块布来:“你看这几块布如何?”
兰如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头看了看,有伸手摸了摸:“这布……挺好。”
“若是那最巧手的尚工,能不能用这些布做出和蝴蝶兰很相像的假花?”
“什么?”兰如青睁大了眼睛:“你这是何用意?要拿布做成假花?”
“正是。”卢秀珍点了点头,将今日唐知礼过来拜访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兰先生,不瞒你说这几盆蝴蝶兰是我从栖凤山一个偏僻的山谷间找到的,若是给唐知礼晓得这个秘密,只怕有两种结果,第一他会派人去栖凤山寻找这种蝴蝶兰,若是寻到了,只怕是那山谷间的奇花异草就会被他挖掘殆尽,或许他还会顺着蝴蝶兰这条线索查到兰府,那江南种谷的事情或许也就包不住了。”
兰如青低眉细思,抬起头来时神色凝重:“卢姑娘说得不错。”
“不管唐知礼是不是陆思尧那边的人,咱们小心一点也不为过,我这芝兰堂才开业不久,也不能太过锋芒毕露,故此我想着是不是更谨慎一点,先摆一盆假花到店铺里头,等着江州的人习惯了我这花铺里有不同的花草时,等及到过年再将那开花的蝴蝶兰摆出去,这样也就不会让人觉得惊疑了。”
“唔,你说得是,只不过我觉得要做出以假乱真的花,委实有些困难,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唐知礼已经去芝兰堂看过了,如何会认不出真假来?除非是那种手巧得不能再巧得人,这大周只怕也就是……兰如青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卢姑娘,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他们?”
尚工局的人,个个都是大周的能工巧匠,后宫的那些精致首饰,不少都是这些尚工们的手艺,让他们来仿造蝴蝶兰,再适合也不过了。
“对,我就是想到有尚工大叔们在我家,才有了这个主意。记得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家说以前的事情,讲那女皇武则天冬天想要见着百花齐放的场景,结果只能请尚工局的高人们连夜赶制出逼真的花朵与树叶,一夜之间,御花园里从光秃秃的一片变得枝叶茂盛繁花似锦,武则天开始还以为真是白花齐放,后来知道了真相也没有过分责备,反而重重打赏了那些巧匠。”卢秀珍确实看过这个故事,好像还跟天上的花神有啥关系,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她却还是记得那些工匠们惊人的造假技术,以假乱真,让武则天都折服了。
既然前朝有这般巧手的匠人,大周有这么多能工巧匠住在她家里,是不是可以也让他们仿制几盆蝴蝶兰出来呢?卢秀珍抬头望向兰如青,微微一笑:“兰先生,你觉得我这主意可行否?”
兰如青点了点头:“且先试上一试,若是做得不像,那便再想旁的法子。”
“嗯,只不过我还有个要求,今晚我要带着这花回青山坳,能不能请胡护卫暗中保护一下,免得被那些盯住我的人路上动手。”
卢秀珍已经将各种最坏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目前她还不能确定唐知礼这人究竟是不是坏人,虽则他长着一张圆胖的脸,笑起来让人看着觉得很和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他是不是内心阴暗?故此,她绝不能掉以轻心,每一步都要小心又小心。
“让胡三七去保护你?”兰如青沉吟一声:“可行。”
胡三七不久便得了信儿,欢欢喜喜的跑到了前院:“卢姑娘,你要我陪你一块儿回青山坳去?”
“不是让你陪,让你保护。”兰如青轻轻咳了一声:“卢姑娘想带着那盆蝴蝶兰回青山坳去,又怕路上有人觊觎,故此想要找你护着过去。”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胡三七一挺胸,伸手拍了拍胸口:“有我老胡在,那些小毛贼岂敢动手!那不是鲁班门前耍大斧,莫要出乖露丑!”
言毕,看了一眼卢秀珍,眉开眼笑:“今日来了府上,不去看看我那贤侄么?”
兰如青有些不自在,扭头望向一旁,装作没听见这话。
最开始他是反对崔大郎与卢秀珍来往的,可后来他发现越是反对两人似乎越有感觉,而且两人站在一处时,他远远的望着,只觉两人看上去极为相称,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自己又何苦去中间插一手?
虽说两人身份相去甚远,可毕竟他们有婚约,到时候公子执意要与卢姑娘在一起,只怕国公爷他们也会让步——身为皇子,有可能便是储君,肯定不止一个女人,卢姑娘入主东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卢秀珍如何又知道兰如青此刻正在打着的小算盘?她偷偷溜了兰如青一眼,见他的目光根本没有朝自己这边看,误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这位父亲已经想通了某些事情,不再介意自己与他儿子来往,心中不由得涌上了一片甜意,看起来兰先生还算是一位开明的父亲,若是以后与兰公子真的互结同心,可能兰先生也不会计较她的出身。
跟着胡三七朝后院走,虽是熟悉的风景,可今日看上去更加景色如画,烟柳葱茏将那一片夏末初秋的美妙点缀得一片朦胧,就如卢秀珍此刻的心思,也是迷迷蒙蒙的一片,轻纱似的薄雾里,有一个淡淡的影子,转过身来,银色的面具蹭亮,闪着了她的眼睛。
“卢姑娘。”
温和的声音那样熟悉,就如春风带着一丝暖意直扑心怀,卢秀珍抬头看时,就见廊柱之侧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似乎要将她溺毙在那两汪柔情里。
卢秀珍站住了身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知为何,每次看见他就会觉得一阵开心,酥麻里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欢喜。
或许这就是动了情吧?卢秀珍前世没有谈过恋爱,在这异世时空,忽然间无师自通的感觉到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年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