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赔,唐老板赚的时候,盆满钵满,是不是?”卢秀珍甜甜一笑,指了指身后的铺面:“我准备要买下这家铺面,以后咱们可是面对面的街坊邻居了。”
唐知礼朝后退了一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下卢秀珍,满心都是疑惑,这姑娘虽生得眉目如画,可穿着打扮看起来是个村姑,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更奇怪的是她身边还站了好几个人,似乎是她带来的手下。
难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家里觉得日子过得太不舒坦了,故意乔装打扮跑到外头来开铺面?唐知礼眉头皱了起来,本来今年京城不打算办牡丹花会,知道这消息的人也并不是很多,为何这姑娘就得了信儿?好像她啥都知道一样,看起来她似乎真的有些来历。
“敢问姑娘贵姓?”唐知礼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以后大家都在一处做生意,知道姓氏见面好称呼。”
“免贵姓卢。”
“卢?”唐知礼仔细的想着,江州城似乎没有姓卢的大户人家。
“是的,我姓卢,唐老板叫我卢姑娘便是,以后我向唐老板学的时候多着呢,只盼唐老板不要嫌我烦人就够了。”卢秀珍浅笑盈盈:“唐老板,你可要提携后辈哟。”
“卢姑娘说的哪里话,从你说紫斑牡丹我便知道姑娘不是个俗人。”唐知礼拱手行礼:“唐某以后要向姑娘多多学习才是哪。”
两人相互谦虚了一番,此刻日头已至中天,也该是吃午饭的时候,卢秀珍向唐知礼打听了下江州城比较讲究的酒楼,带着几位尚工朝城东而去。唐知礼站在那铺面前边,举目看着一群人渐渐远去,心里有些疑惑,这位姑娘实在有些令他想不透。
上次她就来江州花市问过租铺面的事情,看起来是一直有此准备的,这回是已经选好了地方——唐知礼看了看那间差不多要搬空的铺面,有些讶异,上回他说了那铺面的租金,她似乎还觉得有些贵,这回怎么竟然就舍得花大本钱来租门口这家铺面了?
铺子里边的柜台后边坐着一个没精打采的掌柜,正在拿着算盘不住的拨弄珠子,无所事事的模样,唐知礼走了进去,冲他笑了笑:“刘掌柜,你这是要换东家了呢?”
刘掌柜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可不是,又要换了,就不知道这位新东家会不会让我继续做下去哩。”
这铺面的位置算是很不错的,就在江州花市进门不远之处,可很是奇怪,每一家在这里经营的老板都没挣到银子,开了个一年半载就关门换主了。刘掌柜已经在江州花市做了十来年,在这家铺面呆了五年,这间铺面就已经换了六个主了,前头那个还欠了他一个月的工钱就不见人了,他现在正担心这位老板会不会跑了他的工钱。
“已经签了契书?”
“是哪,今日上午签好的,明日就开始要搬东西交钥匙了。”刘掌柜将那把算盘朝前一推,宽阔的袖子将柜台占了一半,心中忧戚,这位新东家竟然是个年轻姑娘——女人家会做啥生意,不是在瞎倒腾么?也不知道这姑娘会不会要他在这铺子里继续做下去,可即便是她愿意聘他,过一两个月他大概又要换新东家了。
“还真是又气魄。”唐知礼嘴角歪了歪,这间铺面位置好,门面又大,租金不赀呢。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充满着灵秀之气,这样的女子不该是被养在深闺被人宠爱的么,为何还要抛头露面的来做生意?真是怪哉。
江白楼乃是江州城有名的酒楼,位于城东,三层木质结构,每日里人来人往食客如云,幸得今日天气炎热,江白楼的生意没平常这么好,卢秀珍带着尚工们到了那里时,竟然找到一张桌子,暂且容身。
伙计肩膀上挂着一块白色毛巾,赶着走了过来:“客官们要吃点什么?”
“将你们酒楼里拿手的好菜报上名来,我来挑几个。”
“好勒。”伙计一扬脖子,一长串的菜名便脱口而出,一溜儿报下来,没有半分停滞,中气十足。
“这可是好本事!”卢秀珍含笑点头:“各位尚工大叔想吃什么只管点,别客气。”
李尚工是这群尚工的头儿,心地极好,不欲卢秀珍多花银子,只是捡着便宜些的菜式点了几样:“就这样些罢,这江白楼的饭菜我们刚来江州城时也吃过,不过如此,还不如六丫姑娘做的饭菜好吃呢。”
“可不是。”旁边几个尚工也开口附和:“六丫姑娘的饭菜可真是好吃,不会比京城酒楼里做的差。”
“各位尚工大叔,我家六丫一直想要跟名厨好好修习厨艺,不知道可有举荐的路子?”卢秀珍扫了一眼众人,说得情真意切:“小姑子有这份上进的心思,我这做大嫂的自然要尽力满足她的心愿,可我对这厨师酒楼一窍不通,还请大叔们指点。”
“卢姑娘,说实在话,我们虽说是皇家的尚工,可很少到京城有名的酒楼去吃饭,那般贵,谁吃得起!只不过我们认识几个御厨……”
“御厨!”卢秀珍惊呼出声:“怎么出得起这银子!”
第177章 开花铺(三)
御厨; 在卢秀珍的心里是个十分高大上的职业; 做出来的饭菜是专供皇上和妃嫔们的,这本身就是对他们水平的一种肯定。
能够做到御厨; 不消说这厨艺是相当惊人的; 卢秀珍觉得尚工们的提议与她现在所处的现实有相当大的差距。且不说这拜师银子的问题,便是能不能见到御厨,能不能与这些厨艺界的顶级精英们接触; 这也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卢姑娘,其实银子不是问题,别以为御厨的身价就有多高,他们收徒也就是看个合眼缘罢了; 就如我们收徒弟也不会要很高的学徒例银; 只要对了自己的胃口; 徒弟资质高天生聪颖,我们便愿意收徒。”李尚工笑着道:“六丫姑娘于做饭菜上有极高的天赋; 若是去了京城,有人举荐; 肯定会有御厨愿意收她的。”
见着李尚工说得如此笃定; 卢秀珍也渐渐的相信了起来:“莫非李尚工有相熟的御厨?”
“有; 我一个同乡就在御膳房做事; 姓吴,主川菜,若是六丫姑娘真的去京城; 我能帮她举荐。”李尚工点头道:“这位吴御厨可是一等一的好手,为人和气,在京城买了一处小宅子,每月轮休的时候便会出宫,六丫姑娘可以在那段时间里跟着他学习做菜。”
“甚好,甚好。”卢秀珍心中俱是感激,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还在愁着怎么样给崔六丫到京城里找名师,没想到皇上派来帮忙的尚工们还能牵线搭桥,这可真是顺风顺水呢。
吃过饭以后,李尚工等人又去江州城卖木材的集市去看了看,众人都是行家老手,一眼就能看出木材优劣,那些以次充好的木材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本来跟着他们转的店伙计到后来索性都懒得开口,反正看得出来这些人是内行,自己想糊弄他们都不行。
经过一番搜索,众人终于敲定用上好的香樟木来做底料,四角的拼花用黄花梨——毕竟黄花梨比较贵,而卢秀珍的家境也不允许她用这般贵重的木材。香樟木价格虽然不贵,可却也木质坚硬纹理细密,更加难得的是这种木材遍体生香,闻着心情愉悦。
“好好好,就按照尚工大叔们说的,用香樟木。”
在前世,卢秀珍用过一种叫樟脑球的东西,放几颗到衣橱里,能防霉防虫,而且那香味格外浓郁,吸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这一日做了不少事情,回到江州城时已经是暮色沉沉,青莲色的暮霭从村后的栖凤山袅袅而起,晚归的牧童们的笛声悠悠,牛羊后边跟着一群鸡鸭,扑扇着翅膀在青草地上欢快的跳跃着。
此刻的青砖院墙已经没有那般闪亮,暗色里含着一丝沉稳,墙面通体暗青,与从院墙里伸出的树枝相互呼应。快要走到院墙那边的时候,卢秀珍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靠着门站着,一双手放在衣裳前襟,不住的搓揉。
“娘,你怎么站在门口哩?”卢秀珍快步向前,一把扶住了崔大娘的胳膊:“在等我还是等六丫?”
“等你哪。”崔大娘的眼睛里带着一些急切,脑袋偏了几分:“写了契书么?”
“写了。”卢秀珍从荷包里摸出了那份契书:“娘,你看呢,都写好了,有我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一年要多少银子哪?”崔大娘拿着那契书颠过来倒过去的看,可她不识字,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是一颗心悬悬的落不了地:“贵不贵?”
“不贵不贵,才三十两一年哩。”卢秀珍笑着伸手指了指“叁拾”那两个字:“在这里写着呢。”
那铺面实在是大,简直快能赶上两间并排的铺面,才收三十两一年真是便宜,听说这房东贱价租赁是因着连续几年租他铺面的都没发财,铺子里生意不好,故此想早点脱手,而江州城里的人也早就听说过这铺面不旺老板,没有人愿意承租,这两样原因凑到一处,当兰如青派去联系的人才一提,房东这边便满口答应下来。
签契书的时候,那房东见着是一个年轻姑娘出面,当时也有些惊诧,可只要房子到手他越没多说什么了,签字画押预收了半年房租以后便乐呵乐呵的走开,这铺面是挣钱还是亏损与他无关。
卢秀珍开始还惊奇为啥这么大一个铺面才租三十两,打听了下情况以后不由得好笑,旁人做生意亏本不一定她就会亏,毕竟她有园艺学的基础功,还有栖凤山那么好的一快风水宝地,那可是她的天然苗圃。
崔大娘哪里想到这些,听到租金要三十两便觉心疼,还很是担心,六丫一年才挣二十四两,还不够一年租金哩!她皱着眉头望向卢秀珍,一颗心始终落不了地:“秀珍,这可怎么好,三十两银子,能挣回这租金么?”
“娘,你放心,租金肯定没问题,我们还要靠着这花铺挣大笔银子呢!”卢秀珍望了望院子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那是建新房的时候特地开出来的一块苗圃,崔二郎根据她的要求,带着几个弟弟去栖凤山挖出了几种树木出来种着,过不久她还要再去那个山谷一次,挖几棵比较少见的树种出来。
若是自己才开花铺就弄出一大堆江州城上没见过的花草树木,只怕会引起人的怀疑,她必须慢慢的一步步来,虽然可能会影响挣钱的速度,但欲速则不达,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是再好也不过的。
“是么?”崔大娘嗯嗯啊啊的应了一句,一双手在衣裳前襟上搓来搓去,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但现在木已成舟,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希望卢秀珍真的有把握,开的这家花铺不要亏本便好:“秀珍,快些进来歇着,过会就要吃晚饭了。”
“好。”
见崔大娘终于不再提这花铺盈亏的问题,卢秀珍松了一口气,迈步走上台阶,刚刚到了廊下,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从旁边门走了出来,两人一照面,彼此都愣了愣。
“二弟。”
仿佛他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一般,卢秀珍觉得崔二郎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大嫂……”崔二郎踌躇了下,还是开了口:“很快地里头就没那么忙了,要我做啥大嫂只管说,开花铺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大家一起来。”
他很想添上一句“以后我陪你去江州城”,可还是没那胆量,只能瞪大眼睛站在那里,一脸期盼,只盼着卢秀珍能自己开口喊他去做点什么事——不管怎么样,能为她分忧解难便是最好的事。
上回崔牧云和崔才高两人来家的时候提出要给卢秀珍立贞节牌坊,崔二郎彼时就有些按捺不住,几乎想冲出去将两人暴打一顿,大嫂想不想再嫁他人是她的事情,他们怎么能强迫她不嫁人呢。
尽管他也不希望大嫂另嫁他人,可是他却不希望大嫂被人强迫。
若是可以,他想娶她,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崔二郎心中有几分悲戚,可还是怀着几分希望,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能在大嫂身边,能为她做点什么,那也已经足够。
“二弟,肯定有你的事情啦,到时候你可要帮忙哟。”卢秀珍极力平息自己那种奇怪的感觉,装出一副轻松愉快的口吻来与崔二郎说话,她不是不明白崔二郎的心意,可当自己心里装了另外一个人时,更想躲避崔二郎那深情款款的目光。
她不能蹉跎一个少年的青春时光,不能给他任何希望,否则当到了最后他发现原来希望只是绝望的时候,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卢姑娘!”
仓猝之间转身,见到了高寻与袁迁两人站在了门口,卢秀珍冲他们店了点头,笑意盈盈:“两位大叔,来得刚刚好,过一阵子就要吃饭了哩!家里条件不是很好,还请两位大叔将就一下。”
袁迁与高寻慌忙摆手:“卢姑娘客气了,再怎么着也会要比那窝棚强哪。”
“二弟,”卢秀珍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崔二郎:“你带两位大叔去尚工大叔们住的那进屋子,最西边有个小隔间我已经让三婶子腾空了,那里就让两位大叔住着罢。”
“好。”崔二郎点了点头,快步朝袁迁与高寻走了过去:“两位大叔随我来。”
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袁迁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身形,还真有几分熟悉。
崔二郎曾跟着卢秀珍来送过一次饭菜,袁迁见过他一回,可那次是晚上,他只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今日比那晚天色浅多了,少年郎的眉眼看得十分清晰。
这模样,总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他能确定以前在京城没见过这个少年,可为什么会……
他抬起头来,眯了眯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崔二郎。
第178章 开花铺(四)
一弯上弦月挂在了天际,边缘有一线银红色,镶嵌在暗黄色的月晕之侧,显得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深夜起了微风,院墙之侧的大树不住的摇晃着,树叶飒飒作响,洒落下点点凉意。
“六丫姑娘做的宵夜可真是好吃。”
高寻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的用竹签剔着牙,满脸红光。
来青山坳这么久,第一次过得这般惬意,有刚刚热好的米酒,有新炒出来的宵夜,还有一群来自京城可以胡侃一番的尚工,酒足饭饱之时谈谈京城的奇闻趣事,说得颇是热闹,比起早先那些晚上,他与袁迁两人无聊到靠捉草间螳螂打发时间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哎,你说……”袁迁凝望窗外片刻,转过身来道:“你有没有觉得崔老实家那个二小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崔家老二?”高寻想了想,摇了摇头:“没觉得眼熟啊。”
“你过来瞧瞧,快来瞧瞧!”袁迁将高寻喊到窗边:“你看看他那姿势!”
靠着院墙有人正在挥锄挖地,他弯着腰,手中的锄头一次又一次落进地面,似乎不知疲倦,准备一直这么做下去。
高寻的两道眉毛也攒了起来:“你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眼熟,这背影……”
他的眼前跳出一个身影来。
“陆大总管?”
“不错,正是陆大总管!”袁迁眼中一亮,兴奋的喊出了声:“我一直在想这后生和谁生得像,却苦于想不出来,你这么一说,我却越看越像了。”
“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高寻哼了一句:“总不至于陆大总管和那村妇生了个孩子。”
陆大总管一直在京城,这家人的娘看着也是个敦厚老实的,只怕是连江州城都没去过几回,如何能认识陆大总管?
“你说的也是,这后生不可能陆大总管有什么牵连。”袁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是觉得他眼熟,一直想找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