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漏不漏,至少也得过一天才能知道。”工人接过香烟,憨厚的笑了笑,“不过我干这一行算是比较专业的,在这一带还算过得去,我弄过的绝对不会再漏水。”
“那就好,你去找她结算工钱吧。”常歌指了指办公室里的佳佳。
工人走的时候又对常歌说:“要是还漏水就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再来返工。水电和瓦工的活我都能干,旧电器我也收,有什么活就先想着我吧,我保证什么都能给你干好,价格还公道。”
“好的,没问题。”常歌一直把工人送出了大门,又看着他在夜色中远去之后才回来继续喝啤酒。
曹老师终于打算走了。
佳佳从办公室里一直和曹老师讲到大门口,又在门外的台阶上讲了半天,曹老师才骑上她的电瓶车离开。
“吃完了吗?”回到大厅里佳佳就在常歌的旁边坐了下来。
“随时可以吃完。”常歌把剩下的小半瓶啤酒对着瓶子一饮而尽,又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塞到了嘴里,拍拍手说,“完了。”
常歌收拾碗筷的时候,佳佳说:“曹老师说幼儿园里暂时只留四个老师,等到九月份招生之后再看,如果能多招些新生,就再多招几个老师。”
“可以。”常歌把桌子擦了擦,然后端起餐具往厨房里送。
佳佳也把剩下的端起来跟着常歌走进了厨房,又说:“曹老师还说,这两个月打算实行新计划,争取在九月之前收够五十个孩子,所以要免费招生。”
“免费?放她的屁,免费还挣个屁钱?现在都在倒贴钱,免费岂不是更要倒贴?她说免费就让她来贴好了。”常歌一边洗碗筷一边瞪起了眼睛。
“免费是收费之母,这是曹老师说的。”佳佳一边清理水池一边复述曹老师的话,“先以免费上幼儿园的借口吸引大批的生源,等到九月份招多了学生之后,再开始逐渐收费。”
常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以此发泄心中的情绪:“免费是她老母,她到底想玩什么花头?”
“名义上对外说免费入园,免费上学,直至毕业,只收书本教材教具费。”佳佳解释说。
常歌把洗好的碗摞到碗柜里,冷笑着说:“用这个噱头把学生吸引来,然后慢慢的再开始收费?”
佳佳把碗又拿了出来,把余水擦了擦重新再放回去:“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曹老师说,这样做肯定能收到很多学生,等到以后开始收费的时候,就算大部分学生都退学了,还能剩下一部分,至少会比现在的孩子多。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纯属笑话。”常歌呸了一声抽起了烟,“我这样说吧,从常理来想,我们可以把家长分为三类,一类是不差钱的,只上最贵的幼儿园不上最好的,这一类肯定pass;第二类是考虑性价比的家长,他们会挑一个信得过的而且价格又不会太贵的幼儿园让孩子上,他们会认为便宜无好货,何况是免费的,所以这一类也要pass;最后一类家长,他们不考虑教学的水平也不考虑环境的好坏,只图便宜,我们只可能拉拢到这一类家长来光顾。但我们的社会现状你还不明白么?谁不想望子成龙?谁不把孩子当作祖宗?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所以这一类家长必定是最少的。”
佳佳沉吟不语,常歌又说:“再从人的心理来分析,你绝不能一开始就让他们占到最大的便宜,甜头只能一次给一点儿,明白么?人都是这样,一旦占便宜占习惯了,他们就会觉得这是他们本就应得的,等到你不给他们便宜占了,他们就会认为是你剥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气得发疯,等到你开始收费了,不光那些学生会全退学,现在的这些孩子也不见得能留得住,懂么?”
佳佳叹了一口,说:“你说的也许对,不过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毕竟曹老师是专业干这个的,她既然这么说,我觉得她肯定有她的道理……”
常歌靠到了墙上,无可奈何的苦笑说:“那你就听她的吧,既然我的话你从不信,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
“也不是不信……”佳佳委屈的撅起嘴来。
“但是你从不听。你还能记清有多少次了么?因为你不听我的话吃了多少亏后悔过多少次?每次我说什么你都点头,就是偏偏不按我说的去做,我只是在事后说‘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次呢’都不知道说过有几百次了。”常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望着厨房的屋顶,“我以后不会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
佳佳低着头沉默了半天,忽然说:“曹老师今天向我借钱了,说要借两万,不过我没借给她。”
“你没借给她也只因为你没有钱好借。”常歌又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转移到了佳佳的脸上,“她向你借钱干什么?”
佳佳被常歌盯的又低下头去,低声说:“她说她投资的项目缺钱……”
常歌抽着烟思索了一会儿,问佳佳:“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这几天就要找人来把那两个摇摇车拉走了,那是她从别的幼儿园借来的,借了这么久该还给人家了。”
“拉走就拉走吧,那本就不是我们的。”常歌弹了弹烟灰,又问,“还说什么了?”
佳佳想了一下说:“她还说她过一段时间要去一趟外地,要去一两个月,说是那边有一个新项目要去实地考察一下。”
常歌皱起了眉头,眼睛里闪动着奇怪的光芒,喃喃的说:“破釜沉舟的计划,欲借钱,将远行,这里面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佳佳歪着脑袋还在品味着常歌的话,常歌把烟头丢进了簸箕里,理了理衣服说:“回家去吧。”
第一百五十章
临近八月的晚风吹乱了常歌的头发,常歌茫然的望着车窗外,心事重重的抽着烟。
“厨房的活,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人来干?”佳佳一边开车一边问常歌。
路边一闪而过的街灯下,一对情侣正紧紧的相拥着。
恋爱真好,不必为生活困扰也不必为未来烦忧,可以尽情欢乐不问世事,如果能一辈子谈恋爱,多好。
“还干个屁?干完了下次还要改,改起来就没有个头,不改就说是改完了,保准下次谁也不会发现。”常歌把烟头和空烟盒一起扔到了旁边的车道上,立刻就被后面的一辆车碾碎了。
“你说的话总是听起来牵强附会却又没办法反驳。”佳佳笑了起来,趁着换档伸过手来打了一下常歌,又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总不能真不干吧?万一她们发现了厨房没改,那不是要发疯了?”
常歌也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干,干,过几天就干。”
佳佳嘱咐说:“要不,还是找上次的工人吧,相熟的工人好说话,活太少了别人不一定愿意来干。”
“不,我自己干,不找工人了,找人还要花钱。”常歌盘算了一会儿,又说,“瓦工的活我懂一点儿,再叫CT1和种人来帮忙,CT1以前跟人干过装修,干这个比我强,种人来跟着出力就行了。”
“那也好,你们几个也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佳佳在红灯前停下了车,低头看了一眼油位表就咕哝起来了,“没油了,该加油了。”
常歌懒懒的整理了一下安全带,没说话。
佳佳又说:“还有几个事儿。最近幼儿园的U盘老丢,原来是每个班级都给两个,一个老师保管一个,里面都是给小朋友看的动画片和舞蹈,现在发现每次走一个老师就会少一个U盘。这个事儿以后要注意了,我不在的时候如果发工资,就让老师先出示U盘,拿不出来就从工资里扣。如果老师要辞职,你就要记得让她把U盘交出来。”
“现在还剩几个?”安全带怎么绑都不舒服,常歌只好解开重新扣上。
“就只剩两个了。有空你去电脑城再买几个,三五个就行,多买两个备用。”绿灯亮了,佳佳挂上一档开始右转,“如果你不想去,就给塞班打个电话,让他有空买了送来。”
“还有什么事儿?”常歌漫不经心的问。
路边又闪过一对情侣,常歌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想起了小肚子的妈妈。
“幼儿园门口每天放儿歌的那个小音箱,上面的SD卡被曹老师插到笔记本电脑上面拔不出来了,你想法子把它抠出来吧。”
“SD卡?她插哪里拔不出来了?电脑上最宽的插口就是SD卡的口了,怎么能拔不出来?”常歌皱起了眉头,只觉得心烦意乱。
“谁知道她啊。她说她插的太使劲了,陷进去太深了怎么都弄不出来了。”佳佳说。
常歌从靠背上往下滑了一点儿,埋怨说:“这娘儿们,缺男人缺的,净给我添麻烦。”
“还有,有空你去金地四楼买几张购物卡,一百块钱一张的买十张。我问过梁园长了,她说直接送钱对方肯定不敢收,她们犯不着因为贪这一点儿现金去冒丢工作的风险,所以送礼要送购物卡。”佳佳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常歌说话,又转过头问,“听到了没有?”
常歌懒洋洋的回答:“听到了,金地,四楼,十张,一百块的。”
“还有,今天辖区办事处的主任给我打电话了,他给我说,最近全国的幼儿园老出事,除了校车事故,还有人在幼儿园小学门口砍杀小孩的,所以有可能要让我们先关几天门避风头。”佳佳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常歌只觉得心里面压了好多东西,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就把安全带又解开了,问:“什么时候关门?”
现在还不知道,他说只是听到这个风声,等到上面通知下来了再告诉我们,现在只是提前提醒我们一下,让我们有个准备。不过不会关太久,等检查的人走了再继续开就行了。”
“是啊,肯定不会关太久,辖区办事处也还指望收咱们的房租赚外快呢。房租一个月是八千吧?他们怎么舍得让我们真的关门呢?”常歌冷笑了起来,只觉得筋疲力尽,“只不过,一旦关上几天,肯定会有小朋友退学,你信不信?”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佳佳叹着气就往右打方向盘准备进加油站。
这时候一辆电瓶车正打算从汽车右侧抢过去,而佳佳既没打转向灯也没往后视镜里看一眼,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汽车的右前端一下就撞到了电瓶车左边的屁股上。
佳佳一惊赶快踩刹车停了下来,那电瓶车上的男人摇摇晃晃的控制住车把没摔倒,似乎是害怕担责任,回头看了一眼居然立刻就加速跑掉了。
“你怎么不打转向灯就拐弯?也不知道往后面看一眼么?”常歌皱起眉头抱怨了起来。
佳佳不好意思的赔笑说:“这段时间都是你开车,我很久没开了,手生,没顾上那么多。”
常歌叹着气下了车,借着路灯查看了一下,保险杠已经耸拉下来了,固定螺丝被刚才那一下撞击扯了出来。
也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明天用螺丝刀把保险杠上的固定螺丝顶回原来的位置就行了,不费什么事。
常歌心烦意乱的坐回车里,佳佳问:“没事吗?没撞坏哪里吗?”
“没事,保险杠掉了,把螺丝拧回去就行了。”常歌的声音轻的似乎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那就好。”佳佳松了一口气,慢慢开动汽车往加油站里驶去。
不费什么事,不过家里好像没有那么长的螺丝刀,普通的螺丝刀够不到那颗螺丝,那该怎么办呢?
一粒沙,轻轻的落下来,落在了常歌的心底,悄无声息,常歌并未察觉。
那就得钻到汽车下面去,从里面就能够到螺丝了。这也不费什么事,在地上铺几张报纸,躺上去慢慢的钻到保险杠下面就行了。
不过车子的底盘太底了,如果钻不进去怎么办?
常歌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一片混乱,一切东西看上去就像是隔着一层沙。挡风玻璃前方越来越近的加油机就像是一具具站立的棺材,加油站的照明灯放射着白色的光芒让常歌眼花缭乱,穿着黄色上衣走来走去的加油工仿佛是暗夜中飘忽的魅影。
如果钻不进去,用千斤顶把前轮支起来就行了,不费什么事,很简单。
这是什么声音?
沙沙作响。
用千斤顶把车支起来,然后在地上铺上报纸,躺下去就行了。假如阳光好,就不必用手电筒了,应该能看清楚那颗螺丝。不费什么事,很容易就可以把保险杠复位,很简单的事情。
然后呢?
然后还要去买U盘,要买几个?三五个是几个?
就买五个好了,反正以后还有可能会丢。
然后呢?
然后还要把SD卡从笔记本电脑里抠出来,那也不难。不过那个插口没有什么镊子可以伸进去,就算伸进去了也张不开口,那该怎么办呢?
沙。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沙?
不是堆在心底的么?
为什么沙已经流向了全身?
不,不是流向了全身。
而是向全身喷涌。
这是为什么?
这是什么感觉?
你一定要当心……
当心什么来着?
对了,把家里的手表起子拿去,用两支平头的手表起子伸进去,一只手拿一支,伸进去之后一上一下的夹住就可以把SD卡拽出来了。
沙似乎已经涌进了四肢百骸,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全是沙。就连脑子里也塞满了沙,已经没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了。
然后,还要给CT1和种人打电话,让他们抽个时间来帮忙改造厨房。
要掏个窗户是么?
对的,要掏个窗户。
可那面墙也是承重墙,不过上面只有一层办公室,掏一个窗户不会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承重墙里面肯定有很多钢筋,怎么掏呢?
宾馆里应该有切割机,因为他们的三楼一直都没装修完。
肯定有切割机。
好吧,那就用切割机和大锤来掏窗户,虽然没干过,不过一定可以的。
你一定要当心最后那一粒沙。
对了,最后一粒沙。
那又是什么意思?
然后呢?
幼儿园有可能要关几天门,小朋友肯定会有因此退学的。
校车这段时间没开,已经有好几个小朋友退学了,再关门几天还能剩下几个?
一个月要交八千块的房租,老师大厨都要开工资,佳佳的工资一个月不到四千块,我的不到一千块。
曹老师又搞什么免费入园,简直是无稽之谈。
是什么压在了额头上?
这么沉这么重,压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眼睛里也是满满的沙,什么都看不清,视线被挤压的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块地方。
烦躁、不安与沙,充满了全身。
不仅是这些,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乐蛋那时候说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手在发抖?
没有什么度不过的难关,只要再坚持一下,挺过这段最倒霉的时候就好了。
然后呢?
然后再去试着打开那一条条紧并的大腿。
能打开么?
能吧。
不是要送购物卡么?那就应该没问题了。
打开那些大腿,就是天堂之门。
还有消防队给的那玩意儿,那不是什么《消防许可证》,那玩意儿到底管不管用?
天知道。
反正下次再检查的时候就知道了。
还有欠条。
怎样才能让茅老板写下欠条呢?
这不是钱的问题,完全不是钱的问题。
钱,可以不要,幼儿园都扔进去二十多万了,还在乎那三万么?
但是不能让小人得意。
你们,都是卑鄙小人。
心里的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脑子没法集中?
为什么眼睛看不清楚?
为什么耳朵里一直在沙沙作响?
为什么全是沙?
到处都是沙。
厚厚的沙,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
越陷越深。
谁来救我?
谁来拉我一把?
佳佳。
不,你只会把我推的更深。
小橘子。
不,你也不行,你已连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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