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老板又从铺子里拿出一张胶片重新蹲了下来，用锉刀在轮胎里面锉了一会儿，涂上一层胶水，然后对常歌说：“这个得等一下，要等胶水干一点儿才行。”
老板的烟抽完了，常歌赶快又递了一支给他。
抽了一会儿烟，老板就撕下胶片上的锡箔纸，把胶片贴到了轮胎的里面，又用木槌敲打实在了，就拍了拍手站起来了：“这下百分之二百不会漏了，双重保险。”
轮胎很快就装回车上了，老板还好心的把四个轮子全部充了一次气。
常歌又给老板递了一支烟，问：“多少钱？”
老板沉吟着说：“平时只用胶片补就得十五块钱，你给我十块钱就行了，咱们也是老邻居了，不赚你的钱，让我保本就行。”
“那可多谢你了。”常歌很是过意不去，掏出十块钱给了老板，就开车回去了。
刚回到幼儿园还没来得及坐下，佳佳就对常歌说：“你去楼上找肯德基，把老师们上个月的考勤拿下来，今天晚上晚点儿回去，我要给老师算算工资。”
“考勤？考勤怎么在她那里？”常歌不解的问。
“是啊，我把老师的考勤都交给她了，让她打考勤，先给她一点权力，她的工作态度不错。”佳佳得意洋洋的说完，又摸了摸常歌的头，“快去吧，听话。”
常歌一点儿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神情恍惚的爬到二楼，敲了敲托班的教室门，来开门的正好是肯德基。
常歌只对肯德基说了两＇。 ＇个字：“考勤。”
肯德基没说话，转身就进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就拿着一叠考勤往常歌的怀里一丢。
常歌接过考勤转身就走，刚走下楼梯肯德基却又在后面叫他：“常老师，有点儿事和你商量一下。”
常歌回过头没精打采的看了肯德基一会儿，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儿？”
“你过来，我给你说。”肯德基小声的说着话，不停的摆手让常歌过去。
常歌叹了一口气，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肯德基用手拢着嘴，在常歌的耳朵边悄悄的说：“常老师，你能不能借我二百块钱，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
常歌皱起了眉头：“怎么？这还没到月底，钱就花光了？”
肯德基委委屈屈的说：“买了两件好看的衣服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常歌上下打量着肯德基，心想：你穿什么衣服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再说了，你这么黑，晚上出门都不需要穿衣服就能隐身了，保证谁也看不见你。不过嘴上却什么都没说，掏出钱包来看了看，就剩下四张百元大钞了，还有几张零钱，就挑了两张比较新的递了过去。
“谢谢你啦常老师，开工资就还你。”肯德基高兴的蹦了起来了，然后“砰”的就把教室的门关上了。
常歌对着差点儿碰破自己鼻子的教室门愣了一会儿，转过身慢吞吞的又往楼下走去，楼下同时也传来了高跟鞋上楼的脚步声。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转弯的地方，低着头上楼的小肚子的妈妈差一点儿就撞到了常歌的怀里。
小肚子的妈妈“哎哟”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常歌一把抱在了怀里，紧跟着就在她的小嘴上使劲的亲了一口。小肚子的妈妈吃吃的笑着，不安的往楼上楼下看了两眼，二楼的教室门紧闭，一楼谁也看不到这上面。
“王八蛋，怎么走路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鬼一样的东西。”小肚子的妈妈气呼呼的捶了常歌一拳。
常歌没说话，又在小肚子的妈妈脸上亲了一下。抱着小肚子的妈妈，心里的烦躁焦虑、疲劳厌倦就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了。
小肚子的妈妈却奇怪的看着常歌的眼睛：“你今天怎么转性子了？怎么变得这么主动？脸皮怎么忽然变厚了？”
常歌也对自己的行为变化感到疑惑不解，只好说：“就是想你了。”
“真的想我？”小肚子的妈妈不信。
“真的想你。”常歌的声音极轻。
小肚子的妈妈目光流转，眼神中透出了无限深情，也在常歌的嘴上亲了一下，轻轻说：“放开吧，别让旁人看见了。”
常歌居然也撒起娇来了：“就不放。”说完常歌心里蓦地一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二楼的一间教室门打开了，随即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常歌和小肚子的妈妈立即不约而同的分开了。常歌往楼上看了一眼，提高了声音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接孩子了？”
小肚子的妈妈也提高声音说：“我这几天有事，请假早点儿下班了，要带小肚子去他姑妈家。”
“姑妈？”
“嗯，他姑妈生小孩了，我们一家都要去喝满月酒。”小肚子的妈妈往楼上瞟了一眼，没看见人，脚步声走到卫生间里就响起了水声，有人在淘拖把，“他姑妈家在外地，今天我们要坐晚班车走。”
常歌点了点头，看着小肚子的妈妈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觉得有点儿依依不舍，忍不住问：“去几天？”
“三天，顺便在那玩一玩。”小肚子的妈妈看着常歌的样子也似乎有点儿不舍得，忽然压低声音说，“我不在，你要给我老老实实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常歌老老实实的点着头。
小肚子的妈妈又说：“你不许趁着我不在又去勾搭别的女人，你要乖乖的等我回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常歌又乖乖的点了点头。
小肚子的妈妈咬了咬嘴唇，眼波温柔如水：“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你要听话，听到没有？”
“听到了。”常歌又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小肚子的妈妈满意的看着常歌老实巴交的脸，又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提高了声音说，“我上去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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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钟，小朋友们全被家长接走了，老师们也都回家了，常歌和佳佳就同大厨、肯德基、麦当劳、陈同学还有小轩轩一起吃了晚饭。
晚饭后，佳佳就坐在办公室里给老师们做工资，大厨收拾完餐具就在大厅里面瞎晃悠，常歌百无聊赖的坐在大门内的桌子后面看着屋顶发呆。
忽然从隔壁宾馆门口传来了一阵吵闹。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个苍老的声音悲凉的响起：“茅老板，你就行行好，把工资给俺结了吧。”
茅老板？这家伙不是一直说在外地么？常歌站起来，推开门走到了外面。
宾馆的台阶上站着三个人，一个高高胖胖，歪戴着一顶肮脏的棒球帽，一条一年四季从没换过的蓝黑色裤子，居然真是茅老板。另外两个人一个中等身材，粗脖子大平头，是宾馆的二老板，还有一个是宾馆大厅里的保安。
台阶下是一对民工夫妇，都在五十岁上下，同样破旧的衣着，同样饱经风霜的脸，同样惶恐不安而又焦急无奈的神情。
常歌走出来的时候，茅老板刚好咳嗽了两下转过头正要往地上吐痰，看到了常歌就立刻把痰咽了下去，笑着和常歌打了个招呼：“哟，常弟，你还没回去？”
常歌的目光闪动，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老民工看见茅老板在和常歌打招呼，刚要开口说话又立刻闭上了嘴，生怕打扰了茅老板和熟人拉家常的兴头。
茅老板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对着常歌，又说：“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咱们俩去喝两杯。”
“吃过了。”常歌面无表情的说完，又看了一眼台阶下面的民工夫妇。夫妻俩都是满头花白满脸皱纹，脸色又黑又黄，身上又脏又破，神情都是凄楚又自卑，局促不安的站在台阶下来回打量着茅老板和常歌。
“幼儿园的生意怎么样了？现在有多少个孩子了？”茅老板又咳嗽了起来，把刚刚咽下去的痰咳了出来，含在嘴里开始寻找吐的地方。
老民工终于忍不住了，昂望着茅老板黑里透红的肥脸，央求说：“茅老板，你就把工资给俺结了吧。”
茅老板“呸”的把痰吐到了老民工的脚下，冷笑了一声没搭理他，又问常歌：“你们幼儿园里的那个大美女还在不在？她的电话停机了吗？我打了几次都是空号。”
常歌也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可能换号了吧，我也不清楚。”
老民工哆嗦着嘴唇，犹豫着又叫了一声：“茅老板……”
茅老板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继续对着常歌说话：“她不是耍我……”
“你先忙你的事情吧。”常歌立即打断了茅老板，指了一下讨工钱的民工。
听到常歌的话，老民工似乎是壮了胆子，声音也提高了一点儿：“茅老板，俺两口子跟着你干了四个月，你一分钱也不给俺，俺这家里还有事急着要回去，你就行行好把钱给俺吧。”
茅老板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咳嗽了半天也没咳出痰来，只好干咽了两口唾沫，然后冷冷的说：“你让我到哪里去弄钱给你？”
老民工摊着布满老茧的大手可怜巴巴的说：“你是大老板你还能没有钱吗？好歹俺们跟你干了四个月的活，你总不能一分钱都不给俺吧？”
站在老民工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老婆忍不住也插嘴了：“俺家孩子病了，俺们急等着回去给孩子看病，茅老板你不可怜俺们两口子也可怜可怜俺们家的孩子吧。”
“我没钱，怎么给你们。”茅老板大大方方的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从常歌的肩膀上递过来一支烟，悄声问：“这是干什么的？又是问老茅要工钱的？”
常歌点点头，把烟接过来点着抽上。
老民工一直在苦苦哀求茅老板，茅老板不是冷笑就是咳嗽吐痰，民工的老婆却开始向宾馆的二老板诉苦：“俺两口子出来大半年没回过家了，俺家大闺女打电话来说她弟弟病了，现在医院住着呢，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再不拿钱回去孩子的病就没法治了，俺们这赶着回去交住院费。俺们跟茅老板干了两个活，干了四个月，茅老板一直说全干完再发工资。孩子还在医院躺着，俺们就想拿了工资赶回家去。茅老板说下个活不干完就不给工钱，俺们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俺们真的不能再等了。俺们找茅老板要了一个星期了，他就是不给钱，你也是老板，你和他熟，你就发发慈悲帮俺们说个人情吧。”
二老板本就只打算看热闹，才不想管别人的闲事呢，茅老板也好农民工也好，谁死谁活都和他一点儿狗屁关系都没有。所以二老板就呵呵的笑着，就好像完全没听见别人的说话，倒背着双手优哉游哉的溜达进宾馆里去了，就好像从普通席次溜达进了包厢，舒舒服服的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继续看戏。
大厨扒着常歌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的说：“这几天茅老板天一黑就来这边，天天晚上都有人来找他要钱，你每天都不会在这里待到这么晚，所以你都不知道。他欠你的钱还没还你？”
常歌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家伙估计是欠钱欠习惯了，也够二皮脸了，天天被一群人跟着屁股后面要债，他还好像没事儿一样，要是我，我就不敢大模大样的出来露面。”大厨抽着烟，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常歌的肩膀上，又说，“这家伙好像就住在西边那个小区。”
常歌闻言心念一动，小声问大厨：“他住西边？你怎么知道？”
“我这几天晚上都去南边的鱼塘钓鱼，回来的时候在那个小区门口遇到过他两次，两次都是看到他进小区。”大厨说出常歌所不知道的事，就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常歌皱起了眉头思索着，又问：“晚上几点看到他的？”
大厨昂起脑袋想了想，说：“十一点多吧，不到十二点。路上都没人了，就老茅一年到头扣着那个破帽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常歌慢慢的点着头没再说话。
大厨又说：“两次都是喝得晕三倒四，走路都走不太稳，嘴里还哼哼着小曲，挺着肚子像个地主一样。”
“他没看到你么？”常歌问。
“没有，看他那样是喝了不少，估计他爹和他走对面他都认不出来。”大厨“嘿”了一声，把烟头使劲的扔到了路中间，“你等着看吧，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叫他喝酒去了。”
老民工这会儿牢牢的抓着茅老板的袖子，差一点就跪下了，带着哭腔哀求着：“茅老板，你就把工资给俺吧，俺家里真的等钱用，再不给俺钱俺一家五口都活不下去了。”
茅老板很不耐烦的想甩开老民工的手，谁知道老民工的老婆也扑了上来，抓住了茅老板的另一条胳膊就开始哭。茅老板心烦意乱的往常歌和大厨这边瞧过来，似乎是想求助，常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大厨却一脸冷笑。
茅老板又装出一副可怜相对常歌说：“我包了两个工程全亏了，我自己都一分钱没挣反而赔了不少，他们这些干活的还天天追着我要钱，你说我容易吗？”
没人搭茬，常歌还是面无表情，大厨仍然在冷笑。
茅老板无奈，只得又往大路上张望了一眼，然后就破口骂了起来，一边骂一边想躲进宾馆里。宾馆的保安早就跑进去了，和二老板一起兴致勃勃的躲在门里面看着这出好戏，一点儿也没打算帮茅老板脱身。
大路上车灯一闪，一辆黑色的普桑开了过来，停在了宾馆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矮小的中年人，嘴里一边嚷着：“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快放手！”一边就过来拉人。
茅老板骂那人说：“你奶奶的怎么才来，你早来我早就脱身了。”
大厨看到那人就对常歌说：“这家伙就是最近常找老茅喝酒的，头两天，我听宾馆的二老板说，老茅在外地的工地出事了，最近他一直都待在这边躲风声，哪里也不敢去。这个男的，就是和老茅在外面一起包活的。”
那矮小的男人很粗暴的就把老民工两口子拉开了，然后就一边骂着一边使劲往路上推，民工两口子哭闹了起来，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正在做工资的佳佳听到了动静，也跑出来看。
大厨又卖弄了起来，把他知道的事儿又对佳佳重复了一遍，佳佳听完后就对常歌说：“他最近要是都在这边，就让他把欠条写了吧。”
常歌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他要是不愿意写，你又能拿他怎么办？”
大厨马上就接口说：“他肯定不写，他又不傻。这东西把钱看得比命还重，他就是不承认欠你的钱你又能怎样？揍他一顿？他还巴不得呢，揍他一顿你还得管他的医药费，他还能借机讹你一下。”
茅老板和矮个子已经把老民工两口子推倒在了地上，茅老板骂骂咧咧的还踏上了两脚，威风凛凛的气派仿佛降龙伏虎的大将军。
兴高采烈的看着热闹的人群外，忽然挤进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手里面握着一根拖把杆对着茅老板就砸，嘴里嚷着：“姓茅的我可找到你了，给我工钱！你不让我好你也别想好！”
茅老板的肩膀挨了一下，抱着脑袋就往普桑里钻，矮个子看到对方的手上有棍子就不嚣张了，也一头钻进了普桑的驾驶室里，锁上了车门就发动汽车，带着茅老板一溜烟的就消失在路口。
常歌一眼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以前摔断胳膊找茅老板讨工钱的那个男人。
没热闹可看了，围观的人就陆陆续续的散了，老民工两口子和瘦高的男人在原地骂了一会儿也慢慢的走了。
常歌一直望着三个民工消失的方向出神。
在独臂老头被纳粹军枪毙的时候，奥斯卡还冲着纳粹头目发牢骚：“他是个锻压机操作工，他的技术很好。”
但是茅老板绝不会那么做，茅老板肯定会在独臂老头的身上再补两枪。
常歌的眼睛里映着遥远的街灯，忽然问大厨：“你可看过‘辛德勒的名单’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是哪里？
视线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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