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又看了几家转让的幼儿园和亲子园,对方基本上都是以还有其他的事业实在忙不过来,或者要离开这里了只能低价转让等等为理由。这样更坚定了两人认为的其中必有问题的想法,而且最大的问题就是都是无证经营。虽然办学许可证确实是对发放的标准特别严格,但有证的转让费实在不是两人能拿的出的。
仔细考虑之后,两人加盟了一家叫晨星的连锁幼儿园,支付了加盟费三万块。对方口若悬河的梁姓园长帮忙在南区租下两层框架式结构的楼房,大约六百平米。接下来的几十天就是装修,并购置各种必须品,包括教材、桌椅、空调、电视、滑梯、玩具、厨具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做门头招牌灯饰,还要准备招聘教师保育员厨师,还要招生。总之是非常非常多而且麻烦的事情,两人没完没了的跑来跑去,电话费汽油钱不说,只是看得到的钱就像水一样往外流了出去。
常歌本是个十分内向的人,甚至很自闭,这种事情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痛苦。好在佳佳歇了年休假,很多要和别人沟通的事情总算不用常歌出头,只需要陪着就行了。而且常歌还是个超级路痴,一条路如果不走上十趟八趟,根本记不住。在这个三线城市也生活十几年了,很多地方他都找不到,而且对公交路线完全没有概念,对地点名称街道名称也完全搞不清楚,如果没有佳佳在,只是跑路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出租车钱。
经过三个月的忙碌,今天总算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是施工方拖了工期,没赶上九月初的招生时机,佳佳因此和包工头大吵了一架。虽然包工头长了张欠扁的脸,说着招人厌的话,找着无聊的借口,虽然常歌也知道他是故意拖工期,可懒得和他废话,看都没看他一眼。
“错过就错过了吧,事情永远都不会按照你希望的那样发展。”常歌安慰着佳佳,“反正最忙最累的事都已经结束了,今天咱们好好高兴一下,下个礼拜就能开门了,就别计较已经过去的事儿了。”
第三章
五点钟刚过,有人按响了门铃。
“猜猜是哪家伙先到的。”常歌晃悠着饭勺用屁股撞了佳佳一下。
“最积极的肯定是塞班了,逢场必到的人。”
佳佳拉开门,果然是塞班。塞班还特意把他的快拆型捷安特扛了上来。
“我拆方便,小偷拆也方便。”每次扛上来之后塞班都要这样解释一番。此人换过手机若干部,虽然别人告诉他塞班系统过时了,WP又不好玩,但他依然只认诺基亚,于是乎就得到了这么个戏称。塞班和常歌同年,从小就是同学,此人一直到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的苗头,而且是否有女朋友一直鲜为人知,为此常歌曾对其性取向发表过一番感慨。不过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某一天他忽然就结婚了,结婚没到一年忽然孩子就生下来了。于是常歌又对其生理和心理的发育不同步再次感慨一番。塞班生平兴趣不多,却偏偏热衷于帮人配电脑,而且异常用心,“配电脑,找塞班,没烦恼。”
塞班溜达进厨房,给常歌递了支红旗渠:“你还叫了谁?”
“CT1和种人。”
以往年轻时几人常在一起玩CS,此CT1只因每每喜欢选择一号警,且身形也与一号警极为神似,也就因此得了名。而种人的绰号则因其人特爱拈花惹草,三天两头的玩一夜情,手头并不宽裕,却独独会讲话,认识的女人聊不上两三天就能聊到床上,三十出头的人,精力却依然如少年般充沛。作为好朋友,常歌曾为其辩解:“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算将来染上了梅毒,那也不是他的错。”
种人到来时,一如既往的一脸坏笑,给常歌递了支中南海:“鸽子,给你说,我把公司里最漂亮的小妞给上了。我去他媳妇的,她下个月就结婚,这个月我就得手了。”
常歌还没答话,塞班就问:“有照片没?”佳佳则兴冲冲的跑过来问详情。
“下辈子你一定会托生成犀牛。”常歌一边把刚炖好的羊血豆腐盛进盘子一边说。
“犀牛?”
“我看网上说,犀牛到了发情期要花一个多月做前戏,而正式的交配过程只有几秒钟。”
“我不要,那还不如让我死了吧……”种人作状捶打着胸膛叫了起来,佳佳和塞班在旁边笑作一团。
六点钟,所有的菜都准备完毕,门铃响了,赶饭时的人非常准时的来到了。
CT1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哟,这家伙又把自行车弄上来了?身体真好。你家的五楼我总觉得比我家五楼高。”
当年玩CS的时候,CT1就爱步行搞偷袭,时常极有耐心的端着加装消音器的M4隐匿在A小道和中门之间,悄无声息的阴人,其最具话题性的一次小道蹲坑蹲出了屏保。常歌曾说:“当所有人都还在CD时间内买枪的时候,这人就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长此以往,大概因而太过缺乏运动,刚过三十岁身体就开始衰退,首先是酒量锐减,然后脱发、腰酸背痛、前列腺炎,男人该有的病他正逐一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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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客套话,没有猜拳行令,更没有人劝酒,好朋友的聚会总是像家人一样自然而然。每个人喝的都很高兴,如果CT1能坚持不中途退场,四箱啤酒肯定是可以全部干掉的。
聊起幼儿园的事,常歌一肚子怨言:“装修的预算是十三万,妈的一干起来就收不住了。什么东西都涨价了,今天添一点明天添一点,最后干完一共花了十七万。这还只是装修费用,空调电视桌子板凳乱七八糟的都还没算。”
“我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种人问出了几个朋友共同的问题。
“原来家里有不到二十万,我又向我妹借了几万。她有钱,她是我妈家的首富,电业局的。”佳佳插嘴说,并摆出一副老板的样子。“下礼拜一开业,你们谁有空谁就去给我捧场。”
种人嘿嘿笑着问:“你俩谁是老板?”
“她。”常歌用拇指指了指佳佳,“她是老板,我是老板娘。”
种人依旧不解:“那你不如全部自己搞,加盟别人干什么?你给了别人钱,最后不还是得自己干。”
“我俩对这方面完全不懂,加盟最起码前期的选址和工程设计都有她们负责,以后还要办各种证,她们也能帮点忙,就算不帮,至少可以告诉我什么证需要到什么地方办。”
“这是根本就是多余的,根本就不需要她们。只要你开始干了,办证方的人自然会去找你,而且一定是先罚你钱,然后再告诉你哪里需要整顿,需要办理什么证,到哪去办,完全不需要你费心。”塞班是万事通,对什么事的内幕都清楚的好像自己脚底的茧子,“到时候谁管理的?你俩都不懂,那谁当园长?”
“我在网上请到了一个浙江女人,姓曹,说是干了十几年幼教管理了。”佳佳掩盖不住一脸的得意,“我听她说话,真是太能说了,把我唬的一愣一愣的,我都根本插不上话。”
“浙江人精明的很,小心是骗子。”
“知道,和她讲好了,她只负责管理,钱不让她碰。我加盟的幼儿园的梁园长也交代过我。”
CT1问:“那你怎么不让那个梁园长帮你找?最起码她是本地人,比较靠得住,真有了啥事肯定能找到她。她找到的人肯定是她信得过的。”
“别提了,她倒是真帮我找了一个,是她们园里的一个老女人。她们园里管事的好几个,那个老女人嫌在那里没有权。‘我就想有权,我就想有权,你给我开多少钱都不要紧,只要给我权就行’”。佳佳模仿着老女人的口气,手也在空中挥舞着,“我想我要是用了她,肯定成了独裁者?以后底下的老师还不得天天受气?”
“你们看吧,我就说她,做生意一定不能心软。”常歌指着佳佳对哥几个说,“心慈手软最后倒霉的是自己。生意人一定要六亲不认才行。六亲都不该认,她还有闲心管员工。”
“做好人会有好报。”种人举了举啤酒杯。
常歌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净,又拿起瓶子往杯里倒:“屁,如果真的善恶有报,首先你得变太监。这个世道就这样,真正混好的不都是踩着别人的脑袋?没看新闻么,中国问题官员的复职率达100%,最多就是停职几天,然后换个头衔或名字里改个字重新起用。”
“你说反贪反腐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好治所以不能彻底治,”塞班叹了口气,“能被双规的,一般职位都不低;敢瞎搞的,一般后面都有人撑腰。一旦动了一个人,可能整条链子都要牵连,有的时候实在是没办法。”
CT1的意见不同:“就是不想治,紧一阵松一阵的给老百姓唱大戏的。要真想治,逮一个毙一个有什么难的?你想吧,你养的狗你想让它给你看好门,肯定要把它喂饱吧。”
种人忽然问道:“对了,双规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他妈的双规?”
“就是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对被问话的人说一声我去你妈。”常歌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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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喝起酒来,话题的转变经常是非线性的,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往往聊到后来已经忘记了当下的言论是从哪里过度过来的了。所以,从萨拉热窝的斐迪南大公到越南丛林的威廉·威斯特摩兰,谁也没在意这两个在同一年中一个死亡而另一个出生的人是怎么扯到一块去的。
军事永远只是男人喜欢的话题,看看时候不早了,佳佳就上床睡觉去了。常歌酒兴正浓,不过他对现代战争几乎没兴趣。似乎很多男人喜欢的东西常歌都不喜欢,枪械、军事、二战、汽车还有足球,一概没兴趣。尤其是足球,常歌从来都不看,而且永远都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人为这种运动着迷。
“这么大的场子,这么多人跑,从头到尾也不一定能进一球,一人一个球多好?”相对而言常歌倒对篮球有些兴趣,至少篮球比赛的得分板总是时刻在变化。
终于找了个机会,常歌把话题扯到了游戏上,至少游戏是大家都喜欢的。
“大院长之弓比女族长伤害要高,但射速慢了太多,所以我还是用女族长做信心,至少一箭接一箭的,看起来就很爽。”
啤酒,还剩下大半箱。
第四章
明日之星幼儿园,七个卡通字体间点缀着草莓、蘑菇和星星的图案,崭新崭新的门头在太阳下异常醒目。红红的鞭炮皮就像是四月间凋落的桃花洒满了一地,虽然有风,但空气中依然可以闻到燃放鞭炮后的火药味。
小东北是佳佳聘请的那个浙江女人的副手,此时正站在玻璃大门里接待着蜂拥而来的家长和孩子,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介绍幼儿园的情况及收费标准,给每个人都递了一张宣传单,厚厚的眼镜片不时地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几个第一天上班的幼师带着大人小孩四处参观;十几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在大厅的滑梯上疯着闹着,照看孩子的家长则紧张的在旁边守着,生怕孩子摔着碰着。佳佳站在小东北身后脸上堆着笑容,听着她滔滔不绝的用东北口音对大人们做宣传,不时的插嘴做些补充。
常歌站在门边有些不知所措,想抽烟,但幼儿园里禁烟,被家长看到了不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抽,但今天是开业第一天,这样偷偷溜掉似乎也不好。手一会儿插在牛仔裤袋里,一会儿又拿出来摆布手指,偶尔和身旁的人眼神交汇,立刻报以一笑便低下头。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好了,于是数起了身边佳佳的同事送来的招财树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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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1的家就住在这附近,常歌忍不住向路上张望了一会,这会儿如果CT1带着女儿来了,就不会觉得孤独了。想到CT1的女儿,常歌忍不住又想起许多年前几个朋友都约好结婚之后都不要孩子,但到了如今,也就只有自己没有孩子。当然,没要孩子并非是为了遵守约定,仅仅是不想要而已。这一点,佳佳和常歌的想法是一致的,这让常歌感到很轻松。
“一旦有了孩子,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安宁了,一直到你嗝屁你都要为他操心。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生活的权利,爱情的意义不是结婚,结婚的意义也不是生孩子。你过的应该是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别人想让你过的生活。”这是常歌常对佳佳说的话,也是佳佳常对别人说的话。
但常歌的父母都是极为传统的人,和大多数人的观念一样,他们认为可以尽快的抱上孙子才是最重要的。而佳佳的肚子久久没有隆起,反倒成了让常歌父母时常感到抬不起头的原因。其实佳佳的肚子也并非没有隆起,只不过那不是胎儿,而是脂肪罢了。
“小小的妈妈那天偷偷问我,你两人是不是有问题啊?”妈妈的这句话让常歌蹦了起来。
于是两个月后佳佳就怀孕了,然后去做了流产,从那以后常歌的妈妈就不再说什么了。
每个人对幸福的概念都不一样,虽然朋友们时常会说起有了孩子的幸福感,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抱怨孩子带来的种种烦恼。幸不幸福和有没有孩子没有关系,幸福的家庭有了孩子会更添温暖,而不幸福的家庭往往会因为孩子的牵绊而让原本已不再相爱的两人不得不拴在一起,从而造成了更多的悲哀。其实幸福除了靠感情的经营,更重要的是需要沟通,有时候吵架也是一种沟通,往往经常吵架的家庭都能走到最后,夫妻间本就没有隔夜仇,床头吵完床尾和,把问题说出来让对方知道才有可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而长期冷战的家庭即使不分开也不会幸福,各带各的心情谁也不理谁,矛盾就永远不会解决,等到沉默成为了一种习惯,就再也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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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歌捏弄着招财树的叶子,思维就这么没边没沿的飞着,一抬头,却看到了CT1。
CT1牵着女儿的小手,就站在常歌的面前笑着,也不知道已看了多久,常歌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小丫头却拍着手笑了起来:“叔叔又傻了。”
常歌摸了摸鼻子,然后搓着指头上的油脂,有些不好意思。
CT1打发女儿去玩滑梯,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走到远一点的路边开始抽烟。
“我吃完了午饭就带庆庆上你这来看看。你,还没吃吧?”
常歌抬头看看太阳,又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十二点半了。
“吃个屁,”常歌转过头看着幼儿园门口人,“他们不走怎么吃?这些人都中午不吃饭的吗?”
“第一天嘛,就这样。他们吃饭的时间不统一,有的回去吃了,有的吃完来了,一茬接一茬的,有事没事的都来看热闹,中国人就这样。”CT1拍着常歌的肩膀,“你现在吃点,再给佳佳买点带回去,别人你就别管了。”
路边有个羊肉馆,两人进去坐下,常歌要了一碗羊肉汤两个烧饼吃了起来,又要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
“有多少报名的了?”
“两个,大部分只是来玩的。”
“慢慢来,做生意就这样,一开始都不好,慢慢的就好了。”CT1安慰着常歌。
常歌点点头:“有心理准备的,先做好亏一年的打算,最多亏两年,要是第三年还亏就不干了。”然后又叹了口气:“你说她瞎折腾啥?我都烦死了,我真想回家。”
“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干干看吧。你也该出来见见太阳了,成天宅在家里早晚会发霉的。”
吃饱喝足,两人一边等着给佳佳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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