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老板。我在一个酒铺里,离理查德—华莱士大道那房子不远。”
“那家伙呢?”
“鸟在巢里。不过是时候了。”
“哦!”
“是的,他箱子都准备好了,准备今天出门。”
“你怎么知道的。”
“从做家务的女佣嘴里。她刚进了他家,等会儿会给我们开门的。”
“他就一个人住?”
“对。那女佣白天给他做饭,晚上回自己家。他搬到这里以来,没有人来访,只有一个蒙面纱的女人来过三次。那女佣认不出她的模样。据女佣说,那男的是个学者,整天不是看书就是写东西。”
“你有逮捕证了?”
“对。我们就要动手了。”
“我就赶来。”
“不行!是副局长韦贝指挥行动。喂!您大概不知道有关弗维尔夫人的消息吧?”
“有关弗维尔夫人?”
“对,昨夜她想自杀。”
“嗯?!她想自杀?”
佩雷纳惊叫一声,几乎同时,他也听到有别人也叫了一声,就像近处传来的回声,他大为诧异。
他手握话筒,回过身来,只见勒瓦瑟小姐在他办公室里,离他只有几步远,神情紧张,面色苍白。
他们对视一眼。他正要问她,她已经走开了。
“她为什么要听我打电话?”堂路易寻思,“为什么神色这样恐慌?”
马泽鲁继续说:
“她早就说过,她会想方设法自杀的。可她还少了点勇气。”
佩雷纳问道:
“怎么?”
“我以后说给您听吧。有人在叫我。千万不要来,老板。”
“不行,”他明确回答,“我要来。无论如何,我来观看捕捉猎物坏不了什么大事,毕竟是我发现他的洞穴的。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出头露面的。”
“那您就快来,老板。我们要进攻了。”
“我就到。”
他立即挂上听筒,转过身,准备走出小房问。
突然他一退,碰到最里面的墙壁。
就在他要跨过门槛时,头顶上什么东西波动起来。他刚来得及往后一跳,一道铁幕——一块铁板就猛地从天而降,在他面前劈下。
再返一秒钟,这巨大的铁板就把他劈死了。他手上都感到了铁板劈下时带起的飕飕冷风。他也许从没这样恐惧过。
他吓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头脑里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朝铁板撞去。
可是他马上明白,铁板固若金汤,根本不可逾越。这是一块完整的厚铁板,不是一块块拼接的,死沉死沉,十分坚硬,因为年深月久,泛起一层暗绿的油光,这里那里,长着点点锈斑。从右到左,从上到下,铁板都嵌在窄窄的槽子里,不露一丝缝隙。
他被关在里面了。他猛地发狂,使劲擂着铁板,呼唤勒瓦瑟小姐。她要是还没有离开工作室——铁板落下时她肯定没有走——应该听得见声音的。她大概已经听见了,正在往回走,她将发出警报,并且来救他。
他屏息静气,听着。什么动静也没有。无人回应。他的声音碰到天花板和几面墙壁,又弹回来。他觉得整座公馆,客厅,楼梯间,前厅,都听不到他的求救声。
可是……可是……勒瓦瑟小姐呢?
“这是怎么回事?”他思忖,“这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他不擂门了,也不叫喊了,又想起年轻姑娘那奇怪的态度,想起她慌乱的神色、惊恐的眼睛。他弄不明白那看不见的机关是怎么发动的,那可怕的铁板是怎么阴险地无情地朝他砸下来的。
五 往乌木手杖的人
在理查德—华莱士大道,保安局副局长韦贝、探长昂瑟尼、马泽鲁队长、三个侦探,以及讷伊警察分局局长聚集在八号的栅栏门口。
马泽鲁注意着马德里大街。堂路易应该从这边过来。可是电话通过以后,半个钟头过去了,他还不见人影,马泽鲁开始觉得奇怪了。他再也找不到理由推迟行动了。
“该动手了。”副局长韦贝说,“女佣在一个窗户向我们示意:那家伙正在穿衣。”
“为什么不趁他出来时再捉呢?”马泽鲁提出不同意见,“只要一出手就可把他逮住。”
“要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出口,他从那儿跑掉呢?”副局长说,“这样老奸巨猾的家伙,可得提防点。不,还是去窝里抓保险。”
“可是……”
“马泽鲁,您这是怎么啦?”副局长把他拉到一边问道,“您没见到,我们的人早已忍不住了?那家伙让他们坐立不安。只有一个办法,把他们放出去,就像去捉一只猛兽。再有,等会儿总监要来,我们先得把他抓住。”
“总监会来?”
“对。他想亲自审问。这个案子搅得他吃不香睡不好。就这样吧,准备进去!准备好了吗,小伙子们?我摁铃了。”
果然,铃响了。女佣跑来,打开一条门缝。
尽管有令在先,绝对保持安静,以免过早惊动对手,但大家对那家伙心存怯意,还是哗啦一下把门推开,呼地一下全涌进了院子,举枪准备射击……这时三楼有人推开一扇窗户,叫道:
“出了什么事?”
副局长没有回答,带着两个警察、探长和警察分局长冲进屋内。另有两人守在院子里,防止那人逃跑。
副局长在二楼遇上了那人。那人衣着整齐,戴着帽子走下楼来。副局长喝道:
“站住!别动!你是于贝尔·洛蒂耶?”
那人显得有些慌乱。五支手枪对着他。不过,他脸上并未露出惧色,只是问道: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来此执行法律。这是逮捕证,要逮捕你。”
“逮捕我的逮捕证?!”
“逮捕于贝尔·洛蒂耶,家住理查德—华莱士大道八号。”
“可这真荒谬!……”他说,“真叫人难以相信……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理由?……”
不容他稍作反抗,警察们便扭住他的双臂,将他带进一间大房子。里面有三张藤椅,一张扶手椅,一张堆满厚书的桌子。
“坐那儿。”副局长喝道,“不许动。只要动一动,就让你好受……”
那人不再抗议。他被两个警察揪着领口。他似乎在思索,在试图理解突然逮捕他的秘密原因。他长着一张精明的脸,栗色大胡子闪着稍带棕红色的光泽。眼镜后面两只灰蓝色的眼睛不时射出凶光。他肩膀宽宽的,脖子粗壮,表明他很有气力。
“给他戴上镣铐吧?”马泽鲁问副局长。
“稍等一会儿……总监到了,我听见了……您搜了他的身吗?没有武器吧?”
“没有。”
“没有什么药片、药瓶吧?没有可疑之物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警察总监一到,就一边打量那人的面相,一边与副局长低声交谈,听他讲述捉人的经过。
“干得漂亮。”他说,“我们早就要逮他了。两个同谋都抓到了,只要他们一招供,案情就清楚了。这么说,他没有抗拒?”
“没有,总监先生。”
“还是得严加看守。”
那人一声不吭,始终是一副思索的神态,仿佛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当他得知新来的人是警察总监以后,便抬起了头。德斯马利翁先生问他:
“不必宣布逮捕你的原因了,对不对?”
他以尊重的语气回答:
“对不起,总监先生,正好相反,我想请您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肯定是你们警察搞错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大概,您说上一句话,就可以消除误会。我希望您能说……我要求您说……”
总监耸耸肩膀,说:
“你涉嫌参与了谋杀弗维尔工程师和他儿子埃德蒙的罪行。”
“伊波利特死了?!”
他声音低沉地反复说着,紧张得发抖:
“伊波利特死了?您说什么?这可能吗?他是怎样死的?被人谋杀?埃德蒙也一样?”
总监又耸耸肩膀。
“你称呼弗维尔先生直接叫名字,单是这一点,就可看出你与他关系很亲近。就算你没参与谋杀他的罪行,这半个月来的报纸天天有案情报道,你从那上面也应该知道了。”
“我从不读报,总监先生。”
“嗯!你还会说……”
“这可能不像实话,但确实如此。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把全部精力都花在一项大众化产品的科研上,对外面的事情毫无兴趣也无暇顾及。因此,我敢说,没有一个人能够证实,说我这么些年来看过一张报纸。这就是我有权说不知道伊波利特·弗维尔被杀的原因。我早就与他熟识,但后来闹翻了。”
“为什么缘故?”
“家事……”
“家事!你们是亲戚?”
“对。伊波利特是我表兄。”
“你表兄?弗维尔先生是你表兄?可是……可是……弗维尔先生和他太太是伊丽莎白和阿尔芒德两姐妹的子女。两姐妹从小与一位叫维克托的德国表亲一起生活。”
“对,维克托·索弗朗,是罗素的外孙。维克托·索弗朗在外国成了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年前死了,另一个就是我。”
德斯马利翁浑身一震,情绪十分激动。这人若是讲的真话,若真是警方尚未找到的维克托的儿子,那么,他们现在逮捕的,就是美国人柯斯莫·莫宁顿的最后一个继承人,因为弗维尔先生父子已经遇害,弗维尔夫人可以说被证实犯了谋杀罪,失去了继承权。
这个沉重的罪名虽然没有强加给他,却使他感到十分迷乱。
那人又说道:
“总监先生,我这番话让您感到惊讶。也许,您会发现听信了错误的情报,害得我被捕吧。”
他不慌不忙地说着,彬彬有礼,声音清亮,语调优雅,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他这番话反而证实了对他采取的行动是合理的。
总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问道:
“那么,你的真名是……?”
“加斯通·索弗朗。”
“那你为什么要用于贝尔·洛蒂耶这个名字呢?”
那人身子微微一晃,却能没逃过德斯马利翁先生那双犀利的眼睛。他弯腰撑住两条腿,两眼一个劲儿地眨着,说:
“这与警察无关,是我个人的事。”
总监笑道:
“这理由就说不过去了。要是我问你为什么隐藏起来,为什么搬离鲁尔大街的寓所,也不留下新居的地址,为什么要到邮局去领取写着缩写字母的邮件,你也这样回答我吗?”
“对,总监先生,这都是私事,只与我个人的良心有关。这方面的事,您不必盘问我。”
“你那个同谋也正是这样回答我们的。”
“我的同谋?”
“对,弗维尔夫人。”
“弗维尔夫人?”
加斯通·索弗朗又叫了一声,和听到工程师的死讯时一样,但显然更惊讶,更不安,脸都变了形。
“什么?……什么?……您说什么?玛丽—安娜……不是她,对吧?这不是真的吧?”
德斯马利翁先生认为不必回答。因为他装出不知道絮谢大道惨案的样子显得十分愚蠢幼稚。
加斯通·索弗朗眼神惊慌,不由自主地嗫嚅着:
“这是真的吗?她跟我一样,也是被一种误会害了?你们也许把她逮捕了?她!她关在监狱里!”
他扬起攥得紧紧的拳头,似乎在威胁包围着他的不知名的敌人,威胁不但迫害他,还谋杀了伊波利特·弗维尔,又把玛丽—安娜送交司法当局的敌人。
马泽鲁和昂瑟尼探长狠狠制住他……他做了个反抗的动作,似乎想推开扭住他的人,可是转瞬间他就放弃了反抗,颓然倒在椅子上,双手掩住面孔。
“多么神秘的事情!”他结结巴巴地说,“真不明白……真不明白……”
他不说话了。
总监对马泽鲁说:
“和弗维尔太太的戏一模一样。同一类角色,同样的演技。看得出他们是亲戚。”
“对他得防着点,总监先生。眼下他刚被捕,十分沮丧,可是当心他醒过来!”
韦贝副局长几分钟之前出去了,这时又进来了。总监问他:
“都准备好了?”
“对。总监先生,我叫出租车一直开到栅门口,就停在您的汽车旁边。”
“你们有多少人?”
“八个。警察分局又派了两个人来。”
“你们搜过房子了。”
“对。再说,房子里几乎是空的。只有几件必不可少的家具。卧室里有一摞摞纸张卡片。”
“好。把他带走,加强监视。”
加斯通·索弗朗乖乖地跟着韦贝副局长和马泽鲁走了。
走到门口,他转过头来:
“总监先生,既然你们要搜查,我就请你们别弄丢我卧室里的纸张卡片。那是一些摘录、笔记,是我熬了多少夜才做出来的。再有……”
“再有什么?”
“唉!总监先生,我是想说……有些事情……”
他在斟酌着措辞,似乎害怕用词不当,引来不利后果。最后他猛地下了决心:
“总监先生,这里……有个地方……收了一包信,我看得比性命还宝贵。这些信的意思要是理解反了,也许会成为攻击我的武器……不过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收好……必须收好……您明白……那里面有些极为重要的文件……拜托您了……总监先生,我只拜托您一个人。”
“它们在哪儿?”
“藏信的地方很容易找到。只要登上我卧室上面的阁楼间,摁一下窗户右边的钉子……那钉子看起来无用,其实是暗箱的按钮,暗箱就在墙外,一片石板瓦下面,和檐槽并排。”
他由两个警察押着,开始往外走。总监拉住他们。
“等一下……马泽鲁,去阁楼间看看。把信给我取来。”
马泽鲁道命去了,过了几分钟空手回来了,他没有能开动机关。
总监让昂瑟尼探长与马泽鲁带上那人一起上去,看机关怎么开动。
他本人则和韦贝副局长留在一楼,等着搜查结果并开始观看桌上堆放的书的名字。
这是一些科技书,其中有化学书籍:《有机化学》、《化学与电的关系》。书页边的空白上都写了批注。他正翻看一本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叫喊,赶紧想跑出去看看,还没等跨出门口,楼梯间就传来一声枪响,跟着有人疼得号叫起来。
接着又是两枪。接着是叫喊声,打斗声,又响了一枪……
总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梯,身体出乎意料地敏捷,副局长紧随其后。他们跑过二楼,上了三楼:上面的楼梯要窄一些,陡一些。
刚一转弯,总监就碰到一个趔趔趄趄的人倒在他怀里:是马泽鲁,他受了伤。
阶梯上,躺着探长昂瑟尼,他已经不动了。
上面,一个小门洞里,加斯通·索弗朗面目凶狠地举着枪,乱放了第五枪。接着,他看见总监,赶忙屏息瞄准。
总监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脸,心想这下完了。正在这节骨眼上,他身后传来一声枪响,索弗朗手中的枪还没来得及开,就掉在地上。总监像在梦中一样,看见一个人,那救了自己的人,跨过探长的身体,把马泽鲁推到墙边,领着几个警察往上冲。
总监认出来了,他就是堂路易·佩雷纳。
堂路易迅速冲上阁楼,索弗朗往后退。一转眼就跃上窗口,从三楼往下跳去。
“他跳下去了?”总监跑上来问,“抓不到活的了?”
“总监先生,死的活的都抓不到了。您瞧,他爬起来了。这些家伙是有些惊人本领……他朝栅门跑去……只稍稍有些跛。”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