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柯用他自己的领带,把自己吊死在了窗棂之上。他面色青白,双眼微微鼓出,舌头也伸了出来。看上去,极为可怖。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俞蔚蓝终于哭出了声。明明就在刚才,他还跟她说过话。怎么只是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天人永隔了呢?
薛柯的葬礼,在一个雨天举行。他年迈的父母互相扶携着,哭成了泪人。朋友们也都泣不成声,尤其是与他有暧昧的赵霜,哭得涕泪交流。
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醒悟到对方的珍贵。书上不是也这么说吗?对于人类来讲最宝贵的东西,是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
葬礼之后,俞蔚蓝和赵霜江修文二人一起,坐在公墓外的道路旁边,默默无语了好一会儿。终于江修文开口道:“小薛前段时间一直很失常,我还想着,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没料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傻事,唉……”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赵霜又哽咽起来。
俞蔚蓝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那天,他跟我说了些奇怪的话。都怪我,竟然没有留意他的举动……”
“也不能怪你。”江修文说道,“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呢?”
薛柯究竟为什么会自杀,他的父母亲朋谁都不明白。既没有遇到事业上的挫折,也没有感情上的纠纷。他和赵霜,也不是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未来明明是光明的,他为何要亲手断送掉?
对于薛柯的突然死亡,众人议论了一阵子后,也就逐渐停息了。一直耿耿于怀的,除了他的父母,大概就是俞蔚蓝了。她总觉得,那天他们进行了最后的对话之后,如果她能多留心一下,也许他就不会死。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令她难以释怀。那便是,薛柯留下的那张图画,那诡异莫名的四个人。图画中的第一个人像,是吊死鬼的模样。这个人像,与薛柯的死法,只是巧合而已吗?图画中的人,为什么不是三个或者五个,偏偏是四个?是不是,是不是,代表了他们这四个去过那栋废楼的人?一想到这里,俞蔚蓝就忍不住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一定是想多了,俞蔚蓝连忙安慰自己。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呢?画出一张图画来,就有人按照上头的画面去自杀,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这件事,很可能只是巧合而已。如此,她便算是说服了自己,不再去纠结这桩事了。
第十个故事(废墟恶灵4)()
也许是对于薛柯的突然离世太过伤心,近段时间以来,赵霜常常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这一点,俞蔚蓝和江修文都发现了。他们曾经也试图开导赵霜,但说话时她应承得好好的,此后却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江修文在无奈之下,说道:“也只好随她了,总归会好起来的。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
时间能不能治愈别人的伤痛俞蔚蓝不知道,但对于赵霜来讲,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她还是整天坐在办公桌前发呆,经常莫名其妙的掉眼泪。赵霜对薛柯的感情竟然有这么深,是俞蔚蓝始料未及的事。她没有怀疑过,或许,赵霜的种种表现,并不是因为伤心。
这一天中午下班后,俞蔚蓝找赵霜一起去吃午饭。两人离开办公室,经过走道去乘电梯。当她们走到当日薛柯上吊的那个地方时,赵霜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仰起头愣愣的看着高处的窗棂,说道:“蔚蓝,我昨天见到薛柯了。”
赵霜这没头没脑的话语让俞蔚蓝悚然一惊:“说什么呢,小霜,你是不是太累了。”
“我真的看见了。”赵霜没有情绪的说道,“昨天下午我走出来透透气,听见这边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是秋千架摇晃的声响似的。一时好奇,我走到这儿来看是什么在响,就看见了薛柯。他吊在这窗子上头,晃过来晃过去,咯吱咯吱的响。见到我走过来了,他抬起脑袋对我说,小霜,来陪我啊……”
“别说了!”俞蔚蓝一声大喝止住了赵霜的话头,她扯住赵霜的手臂硬将她拉走了。走到电梯里面按下按钮,俞蔚蓝的心仍在砰砰乱跳。“小霜,我看你是魔怔了。薛柯已经走了,你不要再念念不忘了,好不好?”
听了俞蔚蓝的话,赵霜只是怔怔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俞蔚蓝看着她恍恍惚惚的眼神,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两人一路沉默着去吃了午饭,然后在街心花园坐了一会儿,就又到了上班的时间。坐在办公桌前,忙忙碌碌的过了一个多小时后,俞蔚蓝才起身去倒水兼稍稍歇息。靠在饮水机旁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她不自觉的抬眼往赵霜那边望去,却见那里的座位上空空如也,赵霜不知道去了哪里。想了想,她端着水杯,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俞蔚蓝来到走道上,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赵霜。她正站在前方拐角处,言笑晏晏的与人谈着话。从俞蔚蓝站立的位置看过去,跟赵霜谈话的人恰好被墙壁挡住了,看不到是什么人。
端着水杯,俞蔚蓝慢慢朝赵霜那边走去,杯子里的水随着她的脚步晃晃荡荡。她与赵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墙壁那边看不到的地方逐渐展现在她眼帘中。眼前所见,令俞蔚蓝怔住了。
没有人。
赵霜的对面,并没有人在。她就这么对着空气说着笑着,很是开心的模样。这幅场景,诡异至极。
今天是个阴天,天空中彤云密布,黑压压的覆盖在城市上空,没有一丝阳光从中泄露出来。走道里光线昏暗,阴沉沉的,有种森然的感觉。望着笑容满面的赵霜,俞蔚蓝只觉得遍体生寒。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她想要逃离,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一旁,俞蔚蓝走上前去,对赵霜说道:“小霜,你在跟谁说话?”
赵霜偏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在跟薛柯说话啊,蔚蓝,他就在你面前,怎么你看不到吗?”
“这里只有我跟你,你看清楚好不好!薛柯、薛柯已经去世了,我们是亲眼看着他下葬的啊,小霜,你醒一醒好不好!”俞蔚蓝控制不住的大声说道。
赵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沉着脸喊道:“薛柯他在,他明明就在,我看得很清楚!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孩子,你真的看不到吗?”
难以形容的强烈恐惧感从四面八方袭来,紧紧的包围住了俞蔚蓝。她再也无法忍受,伸出手用力的抓住赵霜的胳膊,厉声喝道:“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薛柯他死了!”
俞蔚蓝的话音刚落,赵霜就陡然直起眼睛恶狠狠的瞪向她,那模样,就像俞蔚蓝跟她有生死大仇一样。她扬起手臂,使劲的甩开俞蔚蓝的手,然后,转身就走。俞蔚蓝被赵霜的眼神震住了,没有去追赶她。
赵霜不疾不徐的往前走,最后走到了走道的尽头。这儿,有扇窗户大大的敞开着,冷冽的风呼呼往里面灌,吹得她的发丝和衣襟猎猎舞动。赵霜突然回过头,冲着俞蔚蓝笑了一笑。而后,她伸出双手扒住窗棂,纵身跃了下去。接着,大楼底下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重物落地声。
从赵霜转身走开到她跳下楼的这段时间,连一分钟都不到。看着空空的走道和那扇敞开的窗户,俞蔚蓝呆住了。等到楼下传来尖叫和惊呼的声音,她才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软着一双腿脚趔趄着往敞开的窗户那边走。走到窗前,她扒住窗棂弯腰朝下方看去。大楼底下的白色砖地上,多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血泊。赵霜仰面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她的手脚弯曲成怪异的角度,全身都摔得破破烂烂,连黄白的脑浆都摔出来了……俞蔚蓝猛的收回身体,躬着腰背呕吐起来,直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满面。
继薛柯离世之后,赵霜也走了。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俞蔚蓝就失去了两个同事兼朋友。公司里的人议论纷纷,都说赵霜实在是太痴情了。所有的人,包括江修文在内,都认为赵霜是为薛柯殉情而死的。只有俞蔚蓝,觉得事情十分蹊跷,恐怕另有隐情。不由自主的,她又想起了薛柯留下的那幅诡异的图画。第一个,吊死,第二个,摔碎……真的只是碰巧吗?还有,赵霜临死之前,说看到了薛柯和一个小孩,会不会,是真的看到了……
俞蔚蓝把这些事和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给江修文,想看他怎么说。江修文蹙眉想了半天,方开口说道:“只是薛柯一幅随手乱画的图画而已,我看,你是想多了,哪儿有这么古怪的事情?赵霜恐怕是太想念薛柯了,所以才产生了幻觉。没想到,她竟然是个这么痴心的人……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想多了,对自己不好……”说到底,他并不相信这是由鬼魅引起的事件。这也难怪他,从头到尾,遇鬼的是俞蔚蓝,见到那幅图画的是俞蔚蓝,目睹赵霜临死前情形的还是俞蔚蓝。种种情景,江修文并未亲眼见到,也就难有同俞蔚蓝一样的感受。
江修文不相信这两桩事情的怪异之处,俞蔚蓝也没有办法。就算是她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怅惘和迷惑笼罩着她,令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郁郁寡欢,难开笑颜。
日子像流水一样匆匆淌过,转眼间,又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段日子里,俞蔚蓝过得很是平静,没有再遇到任何诡异的事情。偶尔,她会想,也许她真的是想太多了。赵霜的死,也许真的就是殉情,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有鬼魅作祟。
季节进入了秋天,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加寒冷,人们纷纷穿上了风衣,系上了围巾。小区里面种植着的桂花树一棵接一棵的开了花,这细碎的金黄色的花朵,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气息,令空气里满溢着馥郁的馨香。
这一天,俞蔚蓝加了班,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天色完全的黑了下来。走进小区的大门,嗅着浓浓的桂花香气,她郁闷的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起来。想要折几支桂花回家去,她心里冒出这么个不道德的想法来。
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抑制了。俞蔚蓝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还是有不少人在。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得去找种在僻静处的桂树。
俞蔚蓝拎着包,拖着疲累的双腿往人迹罕至处走去。走着走着,周围的人渐渐的越来越少,终于再无人踪了。俞蔚蓝走到一棵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下,往四周看了看,便踮起脚抬手去折桂枝。折了四五枝喷香的桂花在手里,她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往家里走去。刚走没几步,迎面慢慢的走过来了两个人。
刚做完贼就遇到了人,俞蔚蓝不禁觉得有些尴尬。她把手伸到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要从那二人身边走过去。路灯静静的伫立在树下,照出一片暗黄色的光。垂着脑袋匆匆而行的俞蔚蓝被人叫住了:“蔚蓝。”
听到自己的名字,俞蔚蓝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她懵然的抬起了头,往身旁望过去。这一眼,顿时令她寒毛直竖,冷汗淋漓。
第十个故事(废墟恶灵5)()
俞蔚蓝旁边的两个人,僵僵的站立在灯光暗影中。那二人的面貌是她熟悉已极的,不是薛柯和赵霜是谁?恐惧的冰冷气息包围住她,手上的花枝跌落在地,细碎的小花朵颓然的散开。她的上下牙齿叩叩的打着架,想要跑开,想要尖叫。然而,她好像被冻结住了一样,什么都做不到。一阵风吹了过来,花香四溢,草木摇曳,正是美好的夜色。可俞蔚蓝此刻却觉得,自己身处的,并非人间。否则,怎么会见到已经死去了的人?
俞蔚蓝浑身发抖的看着薛柯和赵霜,他们也看着她,满面凄然之色。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或者该说,两只鬼一起张开嘴,说道:“宝通路37号。”
“宝通路37号。”
“宝通路37号。”
两只鬼嘴唇开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俞蔚蓝终于挣脱了巨大的恐惧,能够动弹了。她转过身,跌跌撞撞的往敞亮处跑去。身后,僵冷的声音还在不停的传来,她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耳朵,尖叫起来。跑着跑着,她撞在了别人身上,被撞的人不满的抱怨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走路不带眼睛吗!”
俞蔚蓝气喘吁吁的拉住那人,指向身后道:“有鬼,那边有鬼……”
那人闻言吓了一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见到空空的幽静道路。“说什么呢,那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看你是有毛病吧!”
“有的,有的,明明就在那里……”俞蔚蓝转头望去,话没说完就愣住了。身后的道路上空空荡荡,那两条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了。
这天晚上,俞蔚蓝几乎一夜无眠。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两张青白色的凄然的面孔。稍一入梦,耳边就响起那两个人的声音:“宝通路37号,宝通路37号……”如同魔咒一般,响个不停。到了早上,她是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门的。得把这事跟江修文说一说,两个人在一起商量一下,她如此想着。
到了公司,俞蔚蓝迫不及待的就想找江修文说话。可是,江修文还没有来。她烦躁不安的等待着,一直等到了快午休的时候,江修文还是没有到公司来。这是怎么了?既没有请假,也打不通电话,俞蔚蓝愈发的不安起来。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她没有回家,径直打车往江修文家里驶去。
江修文的老家不在本地,他一个人住。打车到了他居住着的小区,乘电梯来到他的家门前,俞蔚蓝忐忑不安的抬手敲门。不去上班又关着手机,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咚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着。门里面,无人应声,也没人来开门。俞蔚蓝慌了神,抡起拳头哐哐的砸起门来:“江修文,江修文,你在吗……”砸了没两下,却听“吱呀”一声响,门开了,可是,门后并没有人在。
“修文,是你开的门吗?”先前砸门的勇气全跑光了,俞蔚蓝有点胆怯的开口问道。房间里面,黑洞洞的,想是没有拉开窗帘。俞蔚蓝鼓起勇气走进屋,按下门边的电灯开关。刹那间,房间里明亮起来。
“修文?”俞蔚蓝喊了好几声,房间里都无人应答。江修文不在家?门是怎么打开的?她感到心慌意乱起来,忙转身要往屋外走。可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哐当”一声,门自动的关闭上了。怎么回事!她匆匆跑到门前,抓住门把使劲往外推动。但无论她怎么用力,暗红色的门板都纹丝不动的紧闭着。
用尽了力气都无法将门打开,俞蔚蓝精疲力竭的靠着门板坐倒在地。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房间里的顶灯闪了两闪,竟然熄灭了,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见此情形,俞蔚蓝忙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去按开关。啪嗒啪嗒的一连按了好几下,灯还是没有亮起来。黑暗和恐慌,弥漫在她身周。
怎么办?怎么办?冷静下来,俞蔚蓝你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才能想出办法……她拼命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命令自己要冷静。可是,她的心跳还是难以稳定下来,呼吸还是那样的粗重。寂静的房间里,只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呼哧呼哧的响着。但,渐渐的,除开呼吸声以外,有别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一种轻微的吧嗒声,由远及近而来——有人过来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
“谁?是谁?”俞蔚蓝惊恐的出声喊道,她突然想起可以用手机来照明,忙拉开包包拉链摸手机。然而她心慌手抖,摸来摸去也摸不到那凉滑的长方体。此时,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