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一起去酒吧。”
项兰眼珠一转:“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叮嘱你们,晚上见了肖岩,可千万别跟
他说今天我做手术的事儿,一句都不能提。而且,姐,你也不能给肖岩脸色看,他
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儿的。”
项青看了曹克一眼,普克马上明白这个肖岩肯定就是给项兰制造了麻烦的人,
但脸上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项青又看着项兰,有点怀疑地问:“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儿?”
项兰说:“真的不知道,他倒是常提醒我要小心的……是我自己有时候会忘…
…”说到这里,项兰的口气弱了,脸也有点红。
项青听了,想了想,忍耐地说:“好,答应你了。这事儿以后再说。现在你抓
紧时间赶快休息,听到了吗?”
项兰身子往下一溜,钻到被子里,手伸出来,冲着门口摆了摆,一句话也不说,
只用手势示意项青普克可以出去了。
普克项青来到楼下,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项青刚坐定,想起什么,又站起身,
走进饭厅,出来时,手里端着一杯茶。
“喝点茶吧。今年的新茶还没下来,只好将就喝去年的陈茶了,不过,味道还
不错。”项青微笑着说。
普克忙去接项青手里的茶杯,他的手不小心碰到项青的手背,感到项青的手十
分凉,自然地说:“你的手很冷,是不是衣服穿得太少?刚入春,还是要当心别冻
着。”
普克以前对于生活细节是不太注意的,常常连自己是否吃过饭都记木得,要等
饿得没力气才会发觉。而对待他生活中的异性,无论是最早的初恋,还是后来陆续
交的几个女友,甚至刚开始在他心目中占据重要位置的米朵,普克都是更关注她们
的内心、情感和思想,而容易忽略她们的身体。
可是对于认识才一天的项青,普克却发现,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去注意她的
眼睛,她的表情。她的情绪和她身上一些细微的内容,而且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自己
的关心。普克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异常,然而他又一次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能
因为那些莫名的因素而影响他最主要的任务。
项青在普克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时,似乎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听了普克的话,
项青只是抬眼看了看普克,马上又垂下目光,没有说话,然而脸上却慢慢漾起一层
薄薄的红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普克说:“对了,项青,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跟你母亲见个面,最好能有机会
谈一会儿话,随便谈什么都行。”
项青说:“我也正这么想呢。”她想了想,“这样吧,晚饭她是不会回来吃的,
等我们从酒吧回来,如果时间还早,就再到我家坐坐,应该能碰见她。”
普克说:“好。另外,你是不是常和你外公见面?如果方便,能不能尽快让我
去见一下你外公?”
项青好像有点吃惊,问:“外公也跟这事儿有关么?”
普克平静地说:“只是惯例,一般案子涉及到的直系亲属都会问些情况。你放
心,我会很小心,不让他察觉什么。”
项青犹豫了一下,说:“见见倒是没问题,不过我外公虽然年纪大了,头脑却
非常清楚,而且他很多疑的。好吧,既然需要,我明天安排一下,看看能不能这个
周末我们去看他。”停了停,项青又解释说:“我通常都是周末去看他的,而且总
是一个人,这次带一个人去看他,最好先问过他,不要让他觉得太反常。”
正说着,两人听见外面大门有响动,相互看一眼,都不再说什么。紧接着门开
了,原来是钟点工来上班,手里提着几个装了菜的塑料袋。
钟点工一抬头,看见项青普克,笑着打招呼:“哦,有人在家呀。”
项青站起来,笑着说:“张阿姨,来上班啦。让我看看你今天买什么菜了。”
说着,走到张阿姨提来的几个塑料袋旁,弯下腰翻着看了看。
张阿姨说:“买了点小排、蛋饺,还有些新下来的蔬菜,看看喜不喜欢。”
项青站起身,说:“今天阿兰想喝鲫鱼汤。”
张阿姨一听,为难地说:“啊呀,早知道就好了,在菜场时我看到活蹦乱跳的
鲫鱼,心里还想是不是要换换口味呢,想着项兰常说鱼腥,不喜欢吃,犹豫了一下
又没买。要不然,我现在去买。”
项青笑着说:“不用了,你在这儿忙你的,我去买好了,反正菜场也不太远。
再说今天有客人,我顺便看看还买点其它什么菜。”
说完,项青又跟普克打了个招呼,从沙发上自己的皮包里拿了个钱包就出去了。
张阿姨笑着对普克说:“你先坐啊,我去厨房摘摘菜。”说着往厨房里走。
普克也跟着往厨房里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摘吧。”
张阿姨笑呵呵地说:“哟,那怎么好意思呀,谢谢你啦。”
普克一边帮着张阿姨摘菜,一边和她聊天,先是问了几句她家里的情况,然后
问:“阿姨,您在项青家做事有多久了?”
“时间不长,才三个多月。以前在她家做事的,也是我们那个服务公司的,是
个北方人。项青家是南方人,吃不惯她做的北方菜,后来就换我来了。”
“哦,您在这儿做钟点工,每天就两个小时,那跟他们家的人不怎么打交道吧?”
“以前项老师,噢,就是项青的爸爸,他退休以前在大学教书,我一直叫他项
老师的。以前项老师没过世的时候,我下午来这儿,一般都能遇上他。项老师人蛮
好,话虽然不多,但对人很客气,总是和颜悦色的。项青这点儿特别像她爸爸,一
点儿都不摆架子。”张阿姨说起话来,慢慢悠悠,有点罗嗦,不过说得很详细。
“那您认识项青的母亲吗?”
“周副市长啊,见是见过两次,不过没有说过话,最多就是跟我点点头。也不
奇怪,她是大领导嘛。”
“项老师去世那大,是个星期五,您也来他们家了吗?”普克按照张阿姨的习
惯来称呼项伯远。
“星期五?不对吧,听说他是星期六早上才送到医院的嘛。”张阿姨回忆着,
“星期五那天我记得挺清楚,下午来了以后,项老师在客厅里坐着。我看他脸色好
像不太好,就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嗯,胸口有点闷,不过不厉害,可能过一
会儿就没事了。然后他就到书房去了。
唉,谁能想到呢,第二天下午来时,就听说他早上去世了。人年纪大了,可得
小心点,说不准什么时候哪儿就不对劲了。唉,多好的一个人,才六十岁就走了。
“张阿姨边说边叹气。
普克停下手里的活儿,问:“阿姨,项老师那天下午跟您说他不舒服了?”
张阿姨听了普克的问话,好像有一丝小心,说:“他只说有一点点不舒服,我
可不知道会有那么严重。我们只是做做家务,也不好管那么多。”
普克明白张阿姨误解了他问话的意思,忙笑着说:“阿姨,您别误会,没有怪
您的意思,只不过觉得平常项老师身体还不错,怎么那么突然就不行了,随便问问
而已。”
张阿姨似乎松了一口气:“哦,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如果那天项青不在,我可能还会多问问项老师,看能不能帮他做点什么。
不过,我知道项青在嘛,就不用担心了。项青可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又温柔,又
漂亮,特别懂事、孝顺,还有礼貌,百里挑一啊。有这么个女儿,真是前世修来的
福气。“普克一愣,问:”阿姨,那天下午项青也在家?那天是星期五,她没去上
班吗?“
“平时下午她一般都不在,我来上班时碰不到她,只有快走时才碰到她回家。
不过项青总是一下班就回家,很少往外面跑,不像她妹妹。那天下午她倒是在家,
是不是回来拿什么东西?我来了不多久,在厨房里看见她又走了。”张阿姨唠唠叨
叨地说。
普克问:“那项老师觉得不舒服的事,项青知道么?”
“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当时只是想,项青一向都挺关心爸爸的,项老师气色不
好,她可能会照顾爸爸的吧,所以我才没有多问项老师。”张阿姨又替自己解释。
普克机械地摘着手里的菜,脑子里隐约觉得有件事,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他
只顾想心事,手里一把菜已经摘得只剩梗了。
“哎呀呀,还是我来吧,看你这双手,白白净净的,一看就知道是不怎么会做
家务事的,这菜要叫你摘下去,晚上你们都没得菜吃喽。”张阿姨笑着拿回普克手
里的菜。
普克歉意地笑笑,仍然蹲在地上,还想接着再问张阿姨些什么。这时他听见门
响,回头一看,项青手里拎着两只塑料袋回来了,其中一只袋子里的东西还在不停
地跳。
“鱼买回来啦。”项青把东西搁在水池里,说:“张阿姨,您待会儿把这两条
鱼做成汤好吗?就放点葱姜,只放一点点盐。”
张阿姨忙不迭地说:“好,好。咦,不过,项兰平常口味不是挺重的么?今儿
个怎么要吃淡啦?”
项青若无其事地说:“谁知道,她老是一会儿喜欢这样,一会儿喜欢那样的。”
普克跟张阿姨打了个招呼,站起身到水池洗了洗手,走到客厅。
项青微笑着说:“听说应该给阿兰喝鱼汤,能够补一补。”
其实项青刚才跟张阿姨说要买鱼的时候,普克已经明白项青是考虑到项兰的身
体,却又不想让外人知道原因,才故意那么说。
普克又想,项青真是一个心细如丝的女人。
第十一节
吃过晚饭,普克与项青姐妹俩一起去蓝月亮酒吧。
坐在出租车上,项兰老是对着空中哈气,又皱着鼻子嗅啊嗅的,不知在搞什么
名堂。
项青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阿兰,你怎么啦?”
项兰苦恼地说:“都是你,硬逼着我喝鱼汤,弄得我喘气都一股子鱼腥味,待
会儿怎么踉人家说话呀?”
普克心里不禁想笑。他估计项兰不是发愁说话时被人闻到鱼腥,只怕是想到更
亲密的动作时,会被对方闻到。普克坐在前排,不由向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正好看
见项青也在偷偷笑,知道项青也马上明白了项兰的担忧。
普克在口袋里找了找,他记得在火车上没有水刷牙时,他曾买过一包口香糖,
没有吃完,应该还在口袋里。
果然找到一块,普克拿在手里,向后递过去:“给你刷刷牙吧。”
项兰一把接过去,马上拆开放到嘴里嚼起来,边嚼边笑着说:“不错不错,看
来你很有经验。”
到了蓝月亮酒吧,项兰的眼睛一下子开始发亮,兴冲冲地在前面走,也不管后
面的普克和项青是否跟上,更像是忘记自己早上才做过的那个手术了。
酒吧里还没有开始乐队演奏,音响里播着CD,是西方的重金属摇滚音乐,高亢
的金属声刺激着人的耳膜,令人产生茫然的兴奋和冲动,低音贝思又令人感到一种
绝望和忧伤。这里聚集的大多是都市里被寂寞控制的年轻人,也有一些人是像普克
某些时候一样,来到这种充满了寂寞感觉的地方,以驱散工作或生活中的重压,或
者使自己的寂寞不那么孤立无援。
项兰不知钻到哪儿去了。项青站在普克身边,胳膊紧紧挨着普克。普克侧过脸
看了项青一眼,在变幻不定的光影中,项青的眼睛里有种不知所措的惶惑,普克明
白,项青平日可能极少来这种场所。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项青紧挨着自己的那只
胳膊,项青扭头看着普克,感激地一笑。
这时,酒吧里的音乐停了。舞池前部有一个小演出台,台上已经摆好了一套架
子鼓及电子琴。从合拢的幕布后陆陆续续走出几个年轻人,项兰也在其中,每个人
耳朵上都戴着耳机,一个小话筒弯到嘴前。项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套黑色
带亮点的演出服,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普克看到项兰的眼睛里,有种熠熠的光辉。她一直微笑着,时而转过头去看一
位低头调吉它的小伙子。
普克看看项青,项青也正看他,两人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相视一笑,没有
说话。
项兰的声音在话筒里显得比平时低沉,略带点磁性,这使她变得成熟许多。她
简单地说:“献给在座各位这首《明月几时有》。”伴随着她的话音,几声吉它的
和弦水一般流泻到空气中,项兰的目光找到普克与项青,含笑点点头,又转头看看
弹吉它的小伙子,开始唱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普克没有想到那个怪里怪气唱《十个男人九个傻》的项兰,会唱这样一首充满
无限惆怅的歌。而且她的歌声优雅、含蓄,透着隐隐的悲伤和凄凉,竟将这首词的
意境诠释得如此到位。
普克忽然想起初次见到米朵时,他们两人之间的一段谈话。米朵说她刚开始学
医的时候,觉得人的身体结构那么纷繁复杂,简直像另一个世界。而她后来遇到的
种种事情,又让她觉得,生理世界的复杂还有极限,而心理世界的复杂,却是无边
无际,没有尽头的。
在项兰的歌声里,普克思绪如同海潮一般翻涌不息。他想,看上去简单任性的
项兰,歌声里的那种仅靠模仿绝对无法得到的苍凉感,究竟来自于怎样一个复杂的
心理世界呢?
项兰唱罢,酒吧里响起了一片掌声,项兰淡淡说声“谢谢”,点点头便退回后
台,另一名歌手接着上台演唱。
过了一会儿,项兰回到普克项青身边,身上的演出服又换成了来时穿的衣服。
普充真诚地对项兰说:“没想到你唱得这么好。”
项兰一下台,又和平常一样随便了,笑着说:“早就知道,我唱那首《十个男
人九个傻》会给你什么感觉,今天就是要扭转你的印象。”说罢,跟项青换了一个
位置,站到普克身边,冲着舞台方向扬扬下巴,“哎,你看弹吉它的那人,怎么样?”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留着小平头,宽宽的肩,长长的腿,脸庞颇英俊,
熟练而轻松自如地弹着吉它,时而低头,时而抬头,眼睛没有固定地看着什么地方,
但目光里有一种专注,像是一直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脸上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一
丝感伤。
普克认真看了看,说:“嗯,很英俊,气质也特别。”
项兰笑了,像是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算你公平,他……”说了一半又不说
了,抿着嘴无声地笑。
普克问:“你看到阿强了么?”
项兰说:“我刚才就是去后台找他,他们说阿强今天打电话来,他有点事儿要
办,可能得稍晚些才能来,但今晚肯定来,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三个人找了张台子坐下,有服务生过来问他们要什么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