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良缘- 第10部分

好吧，叶凌欢点头，再一次拿起毛笔，看着桌上不大的一张宣纸，蹙眉又望了望楼下的景色，有些悬而不决，半晌才勾勒了三两笔，划出一些轮廓来。

“哟，这不是我仁和伯府才接回来的五小姐吗？”正在此时，一个阴阳怪气的语调出现了，声音很熟悉，“叶凌欢，五妹，你在这里是要做什么？作画吗？”

叶凌欢侧过去一看，说话的是叶青云，她的三姐，昨日在叶颜绍面前恨不得她立刻被打死的人，从她这身体进府开始，叶青云逮着任何机会都要羞辱她的，在她高贵小姐的观念里，她是根正苗红的，是被爹爹宠爱的，而叶凌欢就是乡下来的野孩子，爹迫于无奈之下接回来的，所以她厌恶她，鄙视她，觉得她脏了仁和伯府的门槛。

“三姐姐，好巧啊。”叶凌欢笑眯眯的道，放下了毛笔，人家来了总不能不打招呼吧。

叶青云今日一身粉色齐腰襦裙，十六岁的姑娘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只不过脸上戾气很重。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个浅绿色翠霞裙长得蛮可爱的女孩同她一道的。

“别叫我三姐姐，丢我的脸。”叶青云冷冷的哼了一声，声音很大，引得整个二楼喝茶的人都看着这边的动静，“别以为穿上好衣服就祛得了你身上的吐味儿，你身边的青莲味道都比你好些。”

青莲缩了缩身体，看向叶凌欢，她永远猜不到她家小姐下一步会做什么，要是跟老爷归府那天一般失控该如何是好——仁和伯府中两位小姐在茶楼大打出手，丢人现眼极了。她小心看了看四周，二楼有四桌坐了客人，现在都关注着这边的争执来，跑堂小二迅速下去请掌柜，生怕出岔子。

好在叶凌欢只是安静的抚了抚额头的头发，转身坐下，动作轻柔优雅的继续翻看画本，并不理会叶青云，直接当她不存在。

“你胆敢不理会我？”无人搭理之下，叶青云自觉尴尬，三两步走到了叶凌欢的桌前来，“你这没有规矩教养的小蹄子。”

“三姐姐，不是你说让我别叫你，省得丢你的脸吗？我可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叶凌欢歪着头，不疾不徐的道，脸上表情也十分无辜单纯，又似很小心般的说了一句，“三姐姐，虽然妹妹不该多嘴，但是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小蹄子之类的词语，三姐姐作为一个有修养的淑女，是不应当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的。而且，三姐姐，你的嗓门稍微大了些，你看，大家都看着你呢。”

叶青云脸色一白，这才注意到了四周的目光，接着脸通红，顿时没了台词，被叶凌欢软软的呛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知道不该多嘴，为何还要说？居心叵测。”果然物以类聚，绿裙女孩儿很犀利的开口了，接着嫌弃的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土包子，小野种？”

“这位小姐，奴婢斗胆，我们小姐是仁和伯府中的五小姐，父亲乃是仁和伯，幼时是在乡下，但并非野种。”青莲说话，不卑不亢，叶凌欢满是赞叹，“这位小姐这么说，岂非在侮辱我仁和伯府？污蔑我们伯爷和我家小姐？”

“你……”那绿衣女孩瞪大眼，愤怒却被跟在她身后一个年纪较长的丫头拉了拉，随即话锋一转，很有气势道，“主子说话，有你一个丫头插嘴的地儿？”

“小姐，奴婢知错，认罚。”青莲侧过身，对着叶凌欢福身，之后，又站直了腰杆，看向绿衣女孩，“但是，这位小姐侮辱我仁和伯府，奴婢身为仁和伯的人，岂能一言不发？”

“好青莲。”叶凌欢赞叹道，也不再装柔弱，站起来，同样很有气势的看着两人，还是带着得体的笑容，“三姐姐，我们八字不合，妹妹就不和你多说，省得耽搁了你的时间，你请便。”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将叶青云和她朋友压得忒没有面子，周围好几桌的人都是看着的，此时也有窃窃私语，说的都是叶青云和绿衣女孩的言辞粗鲁，无礼取闹。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呢，叶凌欢心道，不再多说一个字，重新坐下，旁若无物的拿起了毛笔，看着外面屋舍，思考着该如何下笔构图。

“你画画？你也配？”两个女孩向来跋扈，刚刚丢了脸和气势，不找回来怎么甘心，看到叶凌欢的动作，立刻找到了发泄点，这回是绿衣女孩开口，轻蔑无比。

“是啊，她还妄想进朱玄馆呢，说是有绘画底子，乡下常常用……哈哈，用沙板涂鸦。”叶青云捂嘴笑，然后道，“五妹，我还没跟你介绍，我这位朋友就是朱玄馆的朱墨大师门下弟子，兵部尚书家的嫡女，苏姚。”

叶凌欢深呼吸，当她们不存在，小屁孩儿们何必理会呢。

“叶凌欢，既然你也号称会丹青，那么我们不妨比试比试，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本事，够不够资格进入朱玄馆。”苏姚趾高气昂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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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比试

叶凌欢有一种很想爆粗口的冲动，被两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逼得她爆粗口真是很沮丧。她脾气其实一点儿都不温柔，在叶颜绍和叶胡氏面前装小白兔是因为生死攸关，现在她已经拼命忍耐了，她不搭理她们，她们就偏还不走了，杵在跟前儿气焰嚣张的喋喋不休。

“你不敢比试是不是？”

“她生性就是这么软弱，肯定不敢。”

“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以为会涂污两笔鸡鸭就是会丹青之术，无知浅薄，可笑得很。”

“会绘画？她若会画画，我们看门的狗都会上树了。”

如此闹腾，如此侮辱她热爱了十几年的专业，真是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是对方一个人说一阵也就没趣了吧，偏生两个人一唱一和，越来越起劲儿，叫人不得安宁。而且，周围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掌柜的站在一边，还有一些三楼下来的客人也饶有兴味的看着。

叶青云和苏姚大约平素都是这么行事的，被人围观也是惯了，且她们觉得此时站着上风，能找回刚刚被噎得说不出话的场子，自然更加投入，词儿层出不穷，丰富多彩。

“苏小姐有礼了。”叶凌欢终于站起来，再做缩头乌龟，可能青莲都忍不住了，她能听到青莲在她身边牙关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我去不去朱玄馆，大概也轮不到苏小姐来评断。还有，三姐姐，苏小姐，我真的、真的非常不想看见你们两人，你们可以另外找张桌子坐下吗？”

“你敢这样和我们说话？”

“因为你们真的非常碍眼。”叶凌云一脸痛苦的表情，夹着些许无奈，摇头叹息，“而且十分聒噪，我不晓得女孩子竟然这么能闹腾，茶楼原是清静之地，我想得一分安宁而已，我真不晓得让你们请自便就这么难？女孩子脸皮不应当这么厚的。”

此时引得周围之人一片嗤笑，且也说出不少人的心声，原本茶楼清净地，愣是成了小女孩耍威风的地方，掌柜的碍于叶青云和苏姚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在事情闹出格之前，他也只得忍耐着。听到叶凌欢这说，心中忍不住叫好，这两黄毛丫头还真是碍眼。

“你不敢比试！”苏姚和叶青云听到嗤笑声，顿时涨红了脸，可是更想要找回面子，“你没本事，你压根儿不配进入朱玄馆。”

“我说过，我能否进，不是你们说了算。”叶凌欢轻言慢语。

“若你入朱玄馆，我则是你师姐，有资格指点你。”苏姚几乎要暴跳如雷，叶凌欢越是淡定平静，她就越是生气，“一句话，你倒是比还是不比？”

叶凌欢沉默，这无谓的比试，她真的不想参加。

“还说端宁王欣赏你，你真是给端宁王丢脸。”叶青云口没遮拦的爆出这句话来，周围的人顿时静了静，听说过前几日端宁王派人送东西给了仁和伯府上一位小姐，莫非就是这叶凌欢？

“行，比什么？怎么比？”叶凌欢很想掀桌，却只能应了，若不应，叶青云这口没遮拦的指不定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

“你擅长画什么？别说我没有让你。”苏姚鼻子都要仰到天上去了。

“景，如树、花等。”

“这里没有树、花给你画。”苏姚目光一闪，轻笑道，“都说美人如花，青云姐姐算美人一个，我们就以她作画吧，看看谁先画好。”

苏姚擅画人物，且她和叶青云一向交好，画过叶青云好多次了，所以画叶青云她胜券在握。

“哈，你说画什么就画什么，我奉陪。”叶凌欢大笑，也毫不客气的拆穿，“想来苏小姐是擅长画人物的吧？妹妹我让着你罢了。那么在场诸位有谁愿意做个见证的？”

这家茶楼素来价高，来的都是些爱附庸风雅的闲人，闲人自然爱看闲事儿，爱做见证的倒还不少，个个跃跃欲试。掌柜的此时便站出来说话了，他清了清嗓子：“咳咳，秋无言秋公子在此，小人斗胆，请秋公子来做这个见证。”

一边说着，一边分开了他身后的人，最末站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一声绛紫色的长袍，腰带束腰，紫金玉冠冠起青丝，一丝不苟，不留一缕碎发。他面容如玉，剑眉星目，乌黑的眼眸好似宝石，他嘴上噙着一抹淡笑，目光幽静，扫过叶青云、叶凌欢和苏姚三人，对掌柜点头。

“好。”他说，声音充满成熟男子特有的磁性，勾得人心痒痒的。

最近美男来袭啊，不管好意歹意，偶遇巧遇，都很养眼嘛。叶凌欢想着，含蓄的打量了秋无言之后，看到苏姚通红着脸，眉目含情，叶青云同样低着头，羞怯的模样。切，没胆子，刚刚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去哪儿了？

“有劳秋公子了。”最有礼貌的就属她了，在另外两姑娘石化之后，叶凌欢做了回复。

比试开始，现在围观的人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了，叶青云坐在中间，叶凌欢和苏姚一人一张桌子，提笔作画。不过，众人很惊奇的发现，两位作画的小姐似乎都没有多看作为参照物的叶青云一眼，各自埋头，像是墨在心中，无须多看。

“好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叶凌欢便放下了毛笔，抬头，脸上笑容阳光明媚，“我已经画出我心中的三姐，大家可以传看一下。”

苏姚顿时晃了神，她明明已经很熟练了，怎么会叶凌欢比她还快，一定是随意乱画的，不要急，她好好画就行了。

这边，叶凌欢带着一丝狡黠将画作放到了秋无言的手中，退后一步，她很好奇这位帅哥看到这画会有什么反应。

他低头看画，顿时愣了，片刻之后哑然失笑，目光落向站在他面前一丈的女孩，好古灵精怪的女孩。刚才下楼，听到二楼争执，便见了那单薄的身影坐在窗边，忍耐着身边的聒噪，而后终于忍无可忍出言反击，言辞犀利直白，句句切中要害，最后无奈之下答应了比试。

没想到这比试……她竟想到这么戏弄人，这么出气，而且有这个胆量，敢这么做。

秋无言看着目光亮晶晶直视着他没有羞怯低头的女孩，失笑变成微笑，带一丝兴致和欣赏，然后将手中之画传给周围想看的人。

☆、25、一切顺利

“哈哈哈……”叶凌欢的画作在传看之中，众人皆是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夹杂着阵阵议论，“这就是仁和伯家三小姐的模样啊，开眼了开眼了，叶五小姐真是个妙人儿。”

“刚刚叶三小姐和苏小姐闹她那么久，口出各种侮言，叶五小姐这么做也不算过分。”

“秋公子，你说叶五小姐画的叶三小姐像还是不像呢？”有人起哄问道。

“像与不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秋无言淡淡的应了这一句，目光还是看向叶凌欢，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别看了公子，你这么英俊，这样专注的看我，会让我心跳加速的。叶凌欢心道，目光转向现在坐立不安的叶青云和苏姚身上，又环视一圈围观传看的众人，朗声道：“无论众人如何评判，这就是我心中的三姐姐，我能否入朱玄馆，跟此次比试毫无关系。那么现在，我画也画过了，算是比试了，对于结果，我不在意，所以，我先告退。”

“叶凌欢，你站住，你究竟将我画成什么样子了？”叶青云赫然站起，三两步过来就想去抓叶凌欢的肩头。

叶凌欢身子一侧，避开了，轻笑低声道：“三姐姐，你说若是爹知道你在外头这样没规矩，行为这样粗鲁，语言这样无礼他会不会很生气？你说若是爹知道你跟别人讲我是野种是土包子，爹会不会觉得脸面被你丢得干干净净？”

她不在乎叶颜绍的面子，更不在乎叶青云的，所以她说得坦然，毫无顾忌，叶青云脸色刷的白了，她此生最怕之人就是叶颜绍，是叶颜绍给了她身份地位荣宠，若是失宠，身为庶女的她处境不会好。

“好了，三姐姐，今日之事，你爱说就说，乐意像谁告状就像谁告状，我无所谓。”叶凌欢走向了楼梯口，又转过身来，对着叶青云勾勾手指，后者下意识的走过去，听叶凌欢小声道，“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好失去，所以，我比你更有将事情闹大的胆子。而且比起爹的宠爱，我稍微比你还有倚仗一些。”

她还有叶尘予的婚约，和端宁王那一丝让人摸不透的联系。

这一回，叶青云没有动手动脚，也没有去出言再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叶凌欢走了，她站在原地，心中起伏不定，叶凌欢不是那个任凭她欺负的叶凌欢了，她现在有如一把藏在鞘中的刀，平时看上去无害，要是不小心拔出来了，便会尝到她锋利无比。

“青云姐姐，你快来看，看看那个小蹄子画了什么！”这边苏姚突然喊了叶青云，叶青云奔过去，抢过叶凌欢的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简笔画，脖子以下正是今日她穿的粉红色齐腰襦裙，只是脖子上的是一颗猪头，一颗正在傻笑的猪头，栩栩如生极了。

“该死。”叶青云几乎咬碎了银牙，只是丢下一句，“回府我会找她好好算账的”，便拉着苏姚逃也似的离开了众人的哄笑。

“公子，我们也回吧。”秋无言身边的长随看得也十分欢乐，“听闻仁和伯接回去的五小姐木纳老实，足不出户，看来这传言有误呢。”

“是啊。”秋无言笑着道，看到叶凌欢刚刚坐过的桌子上摆放了两本册子，便走去了，拿起其中一本，“我早年的诗集？”

“这么说叶五小姐对公子也是心有所想的。”长随眉开眼笑，“哪个姑娘会不对我家公子动心呢？”

“她目光坦然干净，看不出动心。”秋无言随意翻着诗集，突然停在了某一页上，几支并蒂梅花舒展在他的诗句旁，相得彰益，“唔，这……很不错，为诗配简单的画。”

一边说着，一边顺着窗外望出去，正见了叶凌欢上马车离开的背影，秋无言心中突然冒起一个念头来，对身边长随道：“你说，将诗集都配上这种边角小画，岂不是一件很有趣儿的事情？”

“公子……？”

“无事，等她先入朱玄馆。”

此时，马车之中，叶凌欢和青莲笑得爽歪歪的，几乎滚做了一团，乐不可支。

“青莲爽不爽？”叶凌欢捂着肚子，她太油菜花了，竟然能想到在叶青云的脖子上安上猪脑子，也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小姐，如果你是想问我的心情，那么我要说，我很高兴。”青莲乐滋滋的道，只是转眼就皱了眉头，“要是她回去跟夫人和老爷告状怎么办？”

“我猜她不会，是惴惴不安到不敢。”叶凌欢无所谓的道，临走那番话她可不是白说的，“就算夫人爹知道，也只是内部矛盾，多半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我今儿将苏姚画成个猪头，可能问题还大条些。”

青莲不说话了，有些崇拜的看着叶凌欢，这样的小姐跟着很快乐，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