铡
黑衣人不置可否,说:“刚才出手我会输,但现在我可以赢了。”
楚天阔说:“这是何解?刚才你对我一人,现在我们是三人。”
“人多反而不佳,就好像刚才你杀那八个人,如果他们两两联手与你相斗,你早就死了。”
楚天阔点点头说:“似乎你这个教习得换个法子教他们如何联手。”杨掌柜不解地看着楚天阔,这么说太激怒人了吧,楚天阔恰恰是要激怒黑衣人,人一动怒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有破绽。
岂料黑衣人无动于衷,说:“学了联手必然依赖他人,自己剑法就无法提升了。”
“所以你的剑法永远是提高自己技艺而不在于联手杀敌。”
杨掌柜说:“那我们分开来与你对敌,你还有什么必胜我们的道理?”
“你们一分开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杨掌柜哈哈一笑说:“敢情我们合也死分也死,比刚才还不如。”
“刚才他有死意,可以拼我受伤,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死意了,所以你们必败无疑。”
楚天阔闻言一震,确实刚才黑衣人杀意一收,杨氏夫妇一来,自己就有了贪生之念,暗暗责怪自己太轻敌,内心开始默念要拼命。黑衣人似乎看出楚天阔的心思,说:“没用了,死意只能是在临死那一刻像抓稻草一样紧紧抓住的东西,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死意,现在过去了,你再也找不到了,直到我下一剑刺穿你的胸膛,但那时就太晚了。”楚天阔知道黑衣人说的是事实,黑衣人越说越慢,空气似乎又紧张了起来。
杨掌柜知道黑衣人随时准备出手,跨步向前,一把抓住楚天阔肩膀往后摔去,楚天阔顿时如腾云驾雾般往马车上飞去,待要翻身落下,却发现杨掌柜劲力直达体内,封住了自己的穴道,楚天阔浑身动弹不得,平躺着落在马车厢顶上,落地有声,惊吓了老马,老马就跑动了起来。楚天阔知道杨掌柜是要护住自己先走,在车顶上看着渐渐远离的杨氏夫妇,无奈地大叫:“杨掌柜……”如果因为保护自己,杨氏夫妇有什么三张两短自己如何心安得了,如何面对派他们来保护自己的八仙之首柳忘蓑,楚天阔不敢想,盯着杨氏夫妇和黑衣人,但直到马车转弯看不到三人,他们一直都还没有动手。
楚天阔躺在车顶,不断试图挪动被点中穴道的双腿,但一直都无法动弹,楚天阔大声呼喝让老马停车,但老马只顾着一路向前猛跑,一刻不停,带着车厢穿林越岭,跑出了蒙山山谷,在平地上继续跑了大半个时辰,楚天阔手腿才有了知觉,慢慢用力爬下车顶,坐到车辕上,拉住缰绳喁喁几声才让马慢了下来,勒一勒缰绳才终于停了下来。老马似乎这才意识到年纪大了,停下来气喘吁吁,任凭楚天阔拉缰绳调头,老马都不管不顾,它刚才跑得快脱力了。楚天阔把缰绳一丢,下车往回看,蒙山已经远远在身后了,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杨氏夫妇和黑衣人早该决出胜负,如果是黑衣人获胜,自己就是去送死;如果黑衣人败走,那杨氏夫妇迟早能赶上来;但万一是黑衣人获胜再追过来可怎么办?自己拼了命也只能伤了他,决杀不了他,何况自己死了,身上的药怎么办?楚天阔心中有愧,又肩负武林重任,不知道如何抉择,气得直跳脚。好在老马替他做了决定,不管如何老马一时半会也跑不起来,所以楚天阔想等个半个时辰,如果还没人来自己就开始逃命,如果黑衣人在此之前来,那也就只能怨自己命苦了,无论如何,楚天阔都无法心安理得的弃杨氏夫妇于不顾,等待这半个时辰也算是尽点江湖道义。
想好了怎么做,楚天阔就坐在车辕上等待,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剑伤很重,只是刚才一路狂奔没有发觉,现在停下来就觉得痛了,似乎伤及筋骨,而且失血过多,楚天阔整条左臂都动不了了。楚天阔从车厢里找了几根香,这是杨氏夫妇买来骗楚天阔的,刮下来的香粉敷在伤口上,然后用火折子点燃香粉,伤口顿时如火烧般疼痛,还有一股焦味,那是伤口血肉被烧焦的味道,只有这样才能止血。楚天阔扯了一块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只有挨到下个城镇才能找到金创药來敷,如果自己能活到下个城镇的话。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总是特别缓慢,始终不见杨氏夫妇前来,楚天阔备受煎熬,心越来越冷,大战这么久,不管战况如何,杨氏夫妇都很难全身而退,非死即伤。这时候那匹老马似乎也缓过气来了,马蹄不断踏地,似乎在告诉主人他随时准备出发,楚天阔抚着老马的鬃毛说:“你也老了,可我还得靠你们这些老家伙才能活下来。”楚天阔心想现在赶回去也无济于事,坐等更是浪费时间,只有先送完药之后再回头和幽冥楼算账,楚天阔牵了马准备往前继续走,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有声响,有人来了。
第四十六章 生死劫,还魂
楚天阔听到身后有声响,一时判断不出是谁,如果是杨氏夫妇似乎早就应该出声招呼了,但如果是教头,又感觉不到身后有杀气,楚天阔忐忑不安地慢慢转回头,只见树荫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黑衣人,依然挺拔得像杆标枪,手腕有紫带,传说中的幽冥楼教头。此时他的剑已回鞘,浑身没有散发出一丝杀气,与常人无异,楚天阔心沉到底,只有经过一场杀戮才能让杀气平伏,才能如此平静,楚天阔颤抖着说:“他们拦不住你?”他不敢问杨氏夫妇死了没有,仿佛说了就成真的似的。
教头站定,说:“他们尽力了。”言语中没有丝毫轻蔑。
“你杀了他们?”楚天阔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们是高手,我也尽了力。”越是高手,越不能点到即止,出手就是全力以赴,所以更加非死即重伤,楚天阔知道教头的意思是杨氏夫妇已死。
楚天阔难过的低下头,这是被他拖累而死的一对老人,如果他们不是为了护送自己,根本不会遭到这样的厄运,而自己恰恰此时根本无法替他们报仇,说不定还要跟着丧命,他抬起头对黑夜人说:“你知道我不会把药交给你的。”
教头点点头说:“等你死后我自己拿。”
“你没有杀机。”
“你没有了内力,我不需要杀机。我看了二老的尸体后就知道遇上剑法高手了,没想到江湖还有人能练出剑气,我已经很少真正较量过剑法了,我想跟你比划一下剑法。唉,只可惜你内力全无,不然经过这番切磋我可以升入更高境界。”教头对楚天阔没有内力似乎十分失望,好像少了一场棋逢敌手的决斗,也少了一次进阶的机会。
楚天阔没想到他居然检查了胖瘦二叟的尸体,还从尸体上看出了他的剑法来,可见此人剑法造诣多么高超,说:“如果我没受伤,你也有把握打败我?”
教头摇摇头说:“很难,但可能两败俱伤,但没想到你中了二老的双掌,没有死却失去内力。”
楚天阔知道一战难免,也不抱侥幸之心,只求与教头同归于尽,也许会有武林中人路过拾到“九元还神丹”送到东海之滨,这是最后一丝不太可能的希望了。
教头仿佛感受到了楚天阔的斗志,说:“好,你又有死意了,来吧。”说完拔出长剑,这是楚天阔第一次看到他的剑,只见一柄乌黑如墨的长剑,没有光芒,剑身游动也不会有闪光,是绝佳的杀手之剑,杨氏夫妇就是丧身在这柄乌剑之下吧。
楚天阔也拔出轩辕剑,指着教头,教头说:“好剑,今天真是不枉此行。”说完,一剑倏忽而至,也不见他怎么跨步剑已经直刺到眼前,这一剑平平刺来无甚变化,但时机方位恰到好处,彷如简单挥洒几笔就成就一幅山水画,其中韵味外行实在难以洞察。楚天阔识得厉害,侧身抬剑斜斜对着,教头长剑再进,手臂就要送到轩辕剑上去,教头说:“好剑法。”楚天阔刚才那一剑正正对着他这一剑唯一的破绽,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两人过手一招就知道对方剑法实是生平罕见。
教头手腕一转,剑锋偏向,带动手臂一侧,堪堪避过楚天阔的剑尖,但剑锋仍然直指楚天阔咽喉,用劲之巧,变化之微,瞬间就转劣势为优势而攻势不断,剑法之高匪夷所思,更难得的是教头每一剑都彷如天成,不带一丝匠气,信手拈来就是精妙,难道他已经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了?
楚天阔微微转动手腕又迎向教头的手腕,在教头的长剑刺中自己之前就能把他的手腕切下,教头丝毫不乱,挥手又是一变,楚天阔随之而变,转眼间一招之中两人各自变化了十八式,但两柄长剑没有一次磕碰,楚天阔处以逸待劳似乎从容不迫,但其实每一次变化都需要身体微微转动,尺寸拿捏十分细微,所以非常费力。到第十九式上,两柄长剑的剑脊碰到一起去,楚天阔心想只要教头用内劲一抖,自己分寸一偏立马就会丧身,怎料两剑相碰,楚天阔并没有感觉对方用上内力,只是寻常用力一撞一退,就在这一撞之下,教头的这一剑就已经使老,楚天阔觅得时机,转守为攻,长剑直刺教头咽喉,无招无式,恰对着教头防守最弱最不便躲闪之处,这是一种上乘的剑意,没有深厚的修为无法达到如此敏锐的剑意。
教头闷哼一声,转腕挥剑切向楚天阔手腕,这是攻敌之所必救,只要楚天阔收手挡剑,敌人剑招立马又会如流水般攻来,楚天阔又将处于守势,他知道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趁着两人剑法切磋之时抢得先机克敌制胜,所以楚天阔并不打算缩手回剑,只见他沉肘下滑一剑刺向教头心脏,在敌人乌剑砍到之前就能刺中敌人要害,这一招乃是险中求胜,稍有偏颇就断手丧命。教头此时只有微微侧身,长剑上撩来挡楚天阔的来剑,楚天阔不待双剑相磕剑招使老,一个箭步上前一招破势剑法的“追虹”式向教头刺去,剑势倏忽变快,剑尖飘忽覆盖教头上身多处要害。教头眼中放出光芒,似乎对这剑招极为满意,只见他急速划了几剑把身上要害守住,一时间就听闻双剑相击的声音,只是不知教头的乌剑是什么材质,撞击声如同拍惊堂木。
楚天阔“追虹”式还没使完就连上“翻江”式,虽然没有内力鼓荡,但凭着轩辕剑的重量,剑势仍然势不可挡。教头也不甘示弱,手中长剑变化出无数剑花,针芒相对,霎时间剑影纷飞,纵横交错,宝剑交击之声连绵不绝于耳,楚天阔连使“排云”、“鼓荡”、“化雨”、“斩风”等九式破势剑法,竟也打得十分尽兴,教头也仿佛如脱缰野马,不断长啸以示快活,手下剑招如行云流水般使出,剑来剑往,煞是好看。
突然之间,光影骤然不见了,两道人影倏忽分开,楚天阔拄剑在地,胸膛起伏得厉害,想是挥舞这柄长剑太久,气力不济只顾,之间他脸色泛红,肩膀上有一处衣服破开,隐隐有血迹。教头倒如闲庭信步,气不喘脸不红,是的,他的脸一点都不红,只见他的蒙面巾有一侧断开滑了下来,露出一张平静而苍白的脸,那怎么也不像是一张老人的脸,没有任何皱纹,双颧如刀削,两颊咬肌突出,下巴线条刚毅,这副面容透露出一种清心寡欲的倔强,这张脸倒像是三十来岁壮年人的脸,只是他的的眼睛冰冷而透彻,像饱经了沧桑,让人一望而知这已是一个老人。只有一心求道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脸,这是不断追求更高境界的人的脸,现在这张脸一侧有一道细细的血痕,血液还没有流出,可见划开这个伤口的剑很快。楚天阔这一剑割开了他的蒙面巾也划伤了他的脸,但自己肩膀上也被划过一剑。
教头缓缓地说:“好剑法,如果你内力还在,我已经丧生在你的剑气之下了。”
“如果你发力,我的手臂也被卸下来了,论剑法我并不在你之上。”
教头点点头说:“我略逊一筹,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今日一战之后,我已剑法大进,这是拜你所赐,但我仍然还是要杀你。”
楚天阔叹了一口气说:“各为其主,我无怨言,你出手吧,我尽力一搏。”
教头点点头说:“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剑法?我纵横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种剑法。”
“这是一位陆惊麟老前辈的遗世剑法。”楚天阔虽然明知道教头是敌人,但是剑道高手之间总有种惺惺相惜,即便让他知道也无所谓了。
教头惊呼了一声,说:“难怪,陆惊麟是百年前的武林剑圣,我一直无缘识荆,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他的隔代传人,实在我的荣幸,那这是他的轩辕剑了,他的剑我要带走。”拿到陆惊麟的宝剑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让他不禁心动。
楚天阔无力地点点头,说:“落在你手里合适。”楚天阔一直没有向人透露自己的剑法是传承自谁,到今天才听说原来陆惊麟是百年前的剑圣。
教头抬起剑指着楚天阔,身上杀机慢慢浮起,说:“可惜了,再修炼五年,整个武林再无人是你的对手,只是我不能留你,不是怕你最终成器,而是使命使然,所以……”他好像怕楚天阔误解似的。
楚天阔点点头不说话,专心看着教头,只要他出剑必然是必杀技,自己只有一点稍纵即逝的机会可以伤到他。教头长剑微微颤抖,已经灌注了内力,突然教头小臂上喷出一泓血雾,像是突然被什么在手臂割了一圈,教头猝不及防,手垂了下来,用另一只手封住穴道止血,哈哈一笑说:“好个老太太,我以为她只有四道金丝,没想到还有第五到极细的丝线,佩服佩服。”原来他的手臂被杨老太太极细的金丝划了一道,由于伤口极细,一直没有破开,只有在教头使出内力时才发作。
教头又抬起了剑说:“不过也没用了。”伤口只能阻碍一下,如果是高手相争可能就是致命伤,但楚天阔已全无内力,实力太悬殊。
突然,教头一剑直刺,虽然招式一样,但是这次挟有风雷之势,绝不是随便能防守住的,楚天阔挺剑就要往上拼去,长剑刺入身体时是杀气最弱的时候,那时候反击能对敌人造成重伤。突然几道极细的风声从路旁朝教头飞去,风声又密又快,教头临危不惧,翻身回身,一阵叮当乱响,教头长剑密不透风,风声打在长剑上被弹开,楚天阔看清楚是极细的银针,这与他在沈家嘴见过的银针一样,唐门银针,唐婉的针。
路边又飞出一阵密集的银针,教头一边倒飞一边挥舞长剑挡开银针,教头翻身落地,银针停了,一个瘦小清秀的青年人从一颗树后走出来,正是男扮女装的唐婉,也正是她在镇江“邀月舫”向文祥逼问楚天阔的下落,一路追踪而至。只见唐婉走出来后,冷冷地看着教头,教头沉声道:“唐门,你一个女流之辈既然都有这样的暗器手法,果然是名门子弟。”
唐婉说:“此人是我追杀的,我不能让他被被人杀了。”
教头剑指着唐婉说:“我也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才行。”
唐婉说:“那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谁赢了谁杀他。”楚天阔无奈地听着两个人像做买卖似的讨论由谁来杀他,实在是荒诞不过,但现在自己的命在别人手里,实在没有说话的份。不过楚天阔对眼前这个情况感到不解,教头与胡掌柜应该是一伙,胡掌柜又是蜀中埋伏莫北望父子那伙蒙面人托送钨金暗器的接收人,那伙蒙面人有可能是唐门的人,但现在唐婉又和教头对峙起来,除非眼前这个黑衣人不是幽冥楼的人,或者唐婉不是唐门的人只是恰好姓唐,又或者那伙黑衣人不是唐门人,楚天阔甩甩头似乎要把这些杂绪甩出脑中。
教头不再说话,似乎在观察唐婉的破绽,楚天阔则看着他们,不知道帮谁好。最后他决定盯着教头,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