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有些意兴阑珊,感觉自己为了中原武林安危不断奔走,却发现一切竟如螳臂挡车般无力,仅在一刻间便被打的支离破碎。楚天阔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于是便在在人迹罕至的野外奔走,漫无目的,昼行夜宿,边走边疗伤,饿了便采野果、打野味果腹,困了就找个山洞睡,只是辜沧海的身影不断地在他眼前飘动,不断地叫他去领悟,但楚天阔却不知道从何处去领悟,所以他只能跑,跑起来就见不到辜沧海了。
这一日,他走到一处高山脚下,只见一片山脉连绵,云笼雾罩,不知绵延多远,楚天阔以为自己又跑到唐门不老峰所在的龙门山脉了,但仔细辨认,发现不是,而是另外的山脉,但一样的山峦叠嶂,苍茫辽阔。向山中樵夫打听,才知道这是终南山。
楚天阔心中一动,终南山,不就是乌蒙和他师父秋朔野归隐之地么?自己在唐门的时候就想着来拜会一下,没想到无意间就走了过来,心想也好,乘机拜会一下乌蒙,如能请得乌蒙出山相助,对中原武林是一件好事。注意拿定,便入得山来,心里翻出当初在淮阴城外乌蒙画的地图。
按照乌蒙所画地图,秋朔野隐居之处,当在终南山西北角,而楚天阔是在山脉南边入山的,所以要翻山越岭,穿越半座山脉,好在楚天阔也不急,便餐风露宿地在终南山间行走。
走了两天,才到了乌蒙所画地图之中标识的那处山谷,山谷狭长,两边峭壁直插云霄,仅留一天天光,中间荒草丛生。照乌蒙当初指点,秋朔野的隐居之地的入口,就在右手边的被杂草掩盖的峭壁之间,于是楚天阔就在峭壁脚下摸索开了,约莫在峡谷中间位置,果然看到在杂草掩盖之下的一道人工凿出的门洞,宽度仅供人侧着身子出入,不细心勘察,是绝难发现此处别有洞天的。
楚天阔当下侧身穿过石洞,洞中昏暗,楚天阔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发现深处一个只有一张桌子大小的石洞,跟入口相邻的一边有台阶向上,楚天阔抚摸着山壁,却都是斧斤凿削的痕迹,却不知是何人花如此心血,凿开此通道。
楚天阔顺着台阶拾级而上,越走越黑,走了二十多个台阶,台阶一转向,又一道台阶远远伸去,尽头处有光,是峭壁的另一面。楚天阔慢慢潜前行,走出洞口来,发现洞口也是在石壁之中。游目四顾,发现四周群山环绕,把底下山谷围成碗状,山谷之中湖光山色,一片碧野,一道瀑布自一座石壁上飞流而下,汇入谷底湖水之中,湖泊旁边结有草庐,草庐前湖水蜿蜒而去,一道木桥架起,所谓小桥流水人家,也不外如此,果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楚天阔看到茅庐边上有个人影在溪流中打水,仔细一看却是乌蒙无疑,楚天阔大喊:“乌先生。”
乌蒙似乎没想到有人前来,猛地抬头,看到却是楚天阔在招手,心中欣喜,赶紧招手让楚天阔下到山谷里来。楚天阔便沿着山道,几步一纵地奔了下去,不多时,便来到木桥边上,缓步踱过,乌蒙早就在一旁等候了,楚天阔作揖道:“乌先生,别来无恙。”
乌蒙豪爽一笑,说:“无恙无恙,楚兄弟,你可真有耐心,隔了一年才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楚天阔说:“早就要来拜会你和秋老前辈,只是一直俗事缠身,到这会才有空,所以便过来了。”
乌蒙说:“我近一年没有出去过了,早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什么变化了,一会你给我好好讲讲,容我把这桶水给道叔送去之后,再陪你详谈。”说完边俯身拿木桶到溪流中打水,楚天阔由衷地赞叹道:“此地得天独厚,能在此隐居,也是福气啊。”
乌蒙哈哈一笑,说:“其他都好,就是没有酒喝,有时候酒虫上来,想喝口酒都不得,不过你来的正是时候,前不久我刚好出去采买了一缸好酒回来,酒逢知己,一会要多喝两杯。”话说间,两只水桶都已经打满,乌蒙一手一只,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水桶提了起来,往侧边的茅庐走去,想来是厨房。
楚天阔跟着乌蒙,解开门帘入了茅庐,果然是厨房,一个佝偻的老人正在切菜,乌蒙和楚天阔进来,他都毫无反应,自顾切菜,楚天阔看他刀功了得,菜切得极快极细,心中知道这老人的刀法一定不一般。乌蒙兀自把谁倒入水缸,转头对楚天阔说:“这是道叔,道叔是聋哑之人,自幼被师父收养,带在身边,因为他天生聋哑,练不成高深武功,所以师父就传了他一些防身刀法,平常就跟着师父打点一切。后来师父出事之后,就一直负责师父的起居,我在外追捕沙黎苍的时候,就靠他老人家在此照顾,也真难为他。”乌蒙说完,拍了拍道叔的肩膀,道叔停下来,看着乌蒙憨憨一笑,有点聋哑人常有的痴愚之相。
乌蒙指着楚天阔,似乎是给道叔做介绍,楚天阔拱手作礼,道叔笑笑,半弯身子算是作礼。乌蒙又做了几个吃饭的手势,楚天阔估计乌蒙是让道叔做多几个菜,留自己吃饭吧。
乌蒙比划完,道叔兴奋地点点头,边自顾去忙活了。乌蒙便领着楚天阔从厨房中出来,来到正屋,虽是简陋木屋茅舍,五脏俱全,进门是一个小厅堂,一面靠着刚才的厨房,两外两面各有一间房间,楚天阔猜测是乌蒙和他师父的卧室。
乌蒙请楚天阔在厅堂中的木椅上坐了下来,说:“寒舍简陋,楚兄弟你不要见怪。”
楚天阔说:“哪儿话,江湖儿女不讲究这点排场,只是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秋老前辈。”
乌蒙闻言,脸色一暗,楚天阔心想不好,难道秋朔野已寿终?却听乌蒙说:“师父正在半山上闭关,修炼所谓的续命真气。师父人寿已高,按说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但他自有一套练气续命的绝技,所以才能高寿至此。师父说这是最后一次续命了,练成了,可续两年命,不成就……他老人家说,一直这么续,恐怕连阎王老子都要发怒了,天下绝没有永生不死之理。”
楚天阔闻言微微一笑,说:“看来,生死于秋老前辈而言,无异于生寄死归,不管如何,都不能算是哀事,乌先生也不必过于执着。”
乌蒙也一笑,说:“师父也是这么说。来来来,先不说这个,先喝两杯,再跟我说说这一年江湖又有什么风云突起,你又除掉多少邪魔歪道了,上回听说南宫世家的英雄大会上你力挽狂澜,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深山之中,我也只知道个大概,你得跟我好好说说。”乌蒙一边说,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坛酒和两个粗陶碗,摆在两人面前,当即满上。
乌蒙端起陶碗,楚天阔也跟着端起碗来,两人一碰杯后,仰脖一饮而尽,放下陶碗,楚天阔这才说起来:“这得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就从我离开淮阴南下说起吧,我走到扬子江岸边,渡江的时候遇到江湖侠盗柳扶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命尽,刀王
楚天阔在终南山中访到乌蒙,与乌蒙对酒阔谈,将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尽数讲与乌蒙知,乌蒙听了啧啧称奇,不仅对唐门与混元教背后的恩恩怨怨感到惊奇,尤其对辜沧海武功精进如斯地步感到不可思议,听完楚天阔的讲述后,乌蒙良久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喝酒。
好一会儿,乌蒙放下酒碗说:“辜沧海实在是百年奇才,他能由外而内,悟到天人之间的这点玄奥,着实不是常人能望其项背的,很多境界可以靠着一点悟性和努力达到,但有些关隘,却非有一点天赋做引子不可,没有那么灵光一现,根本无法把念头转化成顿悟,这是很关键的,没想到辜沧海做到了,当世武林,我再难想象有谁是他的对手了。”
一番话,说的楚天阔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原本他就有些意兴阑珊,还想着乌蒙能有什么克敌法门,没想到乌蒙的见地更透彻,但也更无望,楚天阔心想中原武林就要一败涂地了。
乌蒙接着说:“不过,似乎辜沧海如今戾气少了许多,可能得悟天道,终究明白生杀予夺是伤天理的事,所以做事没有那么绝。换在二十年前,他绝不会放你一条生路,也势必要荡平青城派来立威,你想,索回归元秘笈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江家父子可能都看过练过这秘笈,即便秘笈没了,练习法门已经记在脑子里了,再抄写下来又是一本归元秘笈,甚至这样的抄本早就有了,但辜沧海并没有赶尽杀绝,一来肯定是他并不在意这本秘笈,二来就是他只要是乘机立威而已,可见他的杀心已然减弱很多,虽然问鼎中原的雄心犹在,但也是按规矩约游任余等人对战,也许游任余会输,但至少生灵会少一番涂炭,也算是万幸了。”
楚天阔点点头说:“但总归还是不输为好,因为实在难保辜沧海的野心会不会突然膨胀到要一统武林的地步,即便有辜沧海不会,我也担心辜道吾,此人心机城府极深,野心比其父还要大,对中原武林绝非善念。”
乌蒙说:“你说的极是。”
楚天阔说:“所以不管如何,盘龙谷之约我一定要去,即便舍了这条命,也要尽力阻止辜沧海。”
乌蒙说:“不过,辜沧海与游任余是单打独斗,如果我们群起而攻之,似乎也不合规矩。”
楚天阔说:“自然是如此,但辜沧海是与游老前辈和七大派立的约,我以江湖独行客的身份去,如果游前辈不幸战败,我愿单独向辜沧海挑战,他要让中原武林低头,就得从我尸体上走出盘龙峡才行。虽说有车轮战之嫌,但也没有其他办法,自然辜沧海可以让他的门下先应战,我输了自然就无须辜沧海动手,赢了,大家都打了一场了,就不能算是车轮战术了。就算洒血盘龙谷,我也绝不愿意看到中原武林落入混元教之手。”
乌蒙动容,显然为楚天阔的侠气所打动,端起酒碗说:“楚兄弟侠义过人,我十分佩服,我敬你一杯。”
楚天阔连道不敢,端起酒碗与乌蒙一饮而尽。
乌蒙说:“如果你不能从盘龙谷出来,我一定用我这条老命去跟辜沧海讨个公道。”乌蒙是中原四大高手之一,自然不能接着楚天阔与辜沧海动手,所以才有后续替楚天阔去讨公道之说。
楚天阔见乌蒙如此仗义,眼眶一热,说:“乌先生,你不必如此,你是独行侠客,即便辜沧海进犯武林,也绝不敢对你怎样。”
乌蒙眼神一凛,神色不悦,似乎责怪楚天阔看不起自己,说:“既然你称我为独行侠客,我自然也要对得起这个‘侠’字,总不能所有侠名都叫你担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就背个苟且之名吧。”
楚天阔知道自己说错了,虽然是体谅他人的话,却仍有自负的嫌疑,遂抱拳低头道:“是晚辈说错,先生不要见怪,晚辈感激先生的情义。”
乌蒙脸色这才转好,哈哈一笑,说:“明白了就可以,你也不要晚辈、先生的叫了,我称你为楚兄弟,你就叫我乌大哥吧,我们平辈论交。”
楚天阔闻言一怔,自己和乌蒙相差三十来岁,已差了一辈,叫老乌心中觉得别扭,嘴里说道:“这怕不太合适吧,晚辈辈分太低,说出去怕先生被外面人笑话。”
乌蒙又是不屑地说:“楚兄弟这就不爽气了,古人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美谈,兄弟你有何必计较这些世俗观念,再说,我们结交是我们的事,跟外道人有什么关系,再说,你是陆惊麟的传人,陆惊麟与我师父秋朔野是平辈,我们平辈论交何其正常,莫不是兄弟嫌我不上道了?”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个楚天阔是知道的,意思是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到白了头了,还是点头之交,而有些人路上遇到,打开车子聊天就一见如故,相逢恨晚。见乌蒙话说得这么重,楚天阔慌忙摆手:“岂敢岂敢,我原想你是江湖纵横多年的大侠客,我初出茅庐,实在不敢高攀,不过你说得对,总归还是我世俗观念太重,是我的不是,既然大哥如何洒脱,小弟我又岂能再扭捏,自然就以大哥相称了,大哥,请受我一礼。”楚天阔说完,就站了起来,长揖极地,乌蒙见楚天阔答应,心里也高兴,赶紧起身来拦住楚天阔,说:“无须多礼无须多礼。”
辈分叙定,两人又坐下喝酒说起话来,既然对付辜沧海一事已了,言谈就都在楚天阔的一番遭遇之上,闲谈之下,自然就牵扯到了与楚天阔相识的三位女子来,乌蒙说:“听兄弟刚才所讲,似乎那三位女子对兄弟都是一片真情,所谓美人爱英雄,果然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楚天阔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说:“大哥见笑了。”
“不过,既然你中意唐门那姑娘,自然其他的就此揭过了。”
“我与唐姑娘其实相见几次都是打架的多,交谈的少,但不知为何,就心有默契,总想见她,我也说不上来,后来看她竟然有意寻思,让我彻底幡悟,所以才有在唐门被囚的事发生。燕姑娘我认识最久,她为人天真爽直,也是一位女中豪杰,许是她开始时候武功不高,我对她如妹妹般关爱,却没有想过男女之事;沈姑娘呢,她他峨眉高徒,又是游任余的关门弟子,我对她如仙女般景仰不已,也没有多想感情之事,倒也不曾想他会对我这样的粗鄙之人有意。小弟不才,却身受几位女子的青睐,深感惭愧,还有感觉对燕姑娘和沈姑娘,总觉得欠了一份情义似的。”
乌蒙摆摆手说:“兄弟你这就多虑了,我看那燕姑娘沈姑娘都是性情中人,并不是孜孜以求紧追不舍的人,她们在知道你与唐姑娘两情相悦之后,并没有因妒生恨,而依然与你论交如故,千里救援,说明她们实在是女中豪杰,拿得起放得下,即便不成眷侣但情义犹在,二位姑娘实在是无以为求,只图存此情义,此等红颜知真是难能可贵,所以你不必自感亏欠,倒应该珍惜这份情义,与两位姑娘知心相交,也是得友之乐,人之一生,得一眷侣固然重要,但有一两知心朋友也是难得的情分,千万不可因为心中偏狭,而耽误了这样的友道,你可明白?”
楚天阔茅塞顿开,胸中一丝阴霾涤荡而尽,对乌蒙说:“大哥高见,令小弟醍醐灌顶,顿时明白了许多,知道了该如何面对那两位姑娘了,感激不尽。”
乌蒙谈锋正健:“再说,男女感情之事,从来没有完满,除非学那官宦富贵人家三妻四妾,但江湖儿女,又岂能如此。感情之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少一点,都无法成事,也就是缘分要恰到好处,有时候是缘铿一面,有时候是难以两全,但总归就是缘分不到。如果缘分不到而勉为其难,事情就没有味道了。所以世间男女为之受苦者也多,原因就在于此,真能大彻大悟,拿得起放得下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你能遇到两个,不能谓不是福气。当然,燕姑娘和沈姑娘自会有一番痛楚要经历,但这也是他们的命数,我们外人实在无须过多操心,相信她们终能走过。以你刚才所说两位姑娘的经历看,未来侠名,不再你之下。”
楚天阔笑着点点头,说:“自然是如此。”
乌蒙感概道:“年轻一辈能人辈出,我们这代人,早该退隐江湖了。”
楚天阔说:“大哥还正值壮年,仍可有一番作为,何须叹老。”
乌蒙说:“沙黎苍一死,我心愿已了,江湖就再也没有我什么事了。不过,我还想念大漠的关山明月,寒风烈酒,在大漠之中开一个歇脚的客店,生一个大大的火塘,烫几坛烈酒,招呼往来的行脚客商,听他们天南地北胡说,偶尔还有几个流亡与塞外的文人,会用诗词一抒胸中块垒,还有那胡琴羌笛玉箫,吹出了江南的风情水土,好不令人怀念。要是有幸遇到了一大游牧家族,那番族女子会结群跳舞,欢快动人,风情万种。偶尔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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