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燕校尉请。”药师君轻轻挽起面纱,露出一点绛唇,正待一饮而尽。
燕来猛然如遭电殛,整个人一怔,脱口道:“是你!”
手中玉杯滑落,乓一声摔成粉碎,难以控制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将过往记忆掀开的同时,也让他仿佛魔障,面露狰狞。
这一下,所有人先是愣住,跟着不解,最后随着场面的突变,大惊失色。
药师君眉头皱起,她能够感到这个陌生少年对自己的无穷杀意——为什么?
燕来此刻就像是深藏在地下突然咆哮而起的远古凶兽,那双赤红的眼睛,望之让人胆寒,仿佛能够灼烧灵魂。
“竖子敢尔!”王辅月护美心切,第一时间暴喝出声,化指尖劲气,隔空一挥,罡气如刀,劈向那不知死活的东西。
此时的燕来完全沉溺在过往的记忆中,连带周边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唯独药师君那张被拼凑起来的脸与那昔日刻苦铭心的容貌若即若离,似假又真。
是她,那日在洛阳南市,马车内的女人。
是她,前世抬起一枪,把自己的感情,连带生命一同收割的女人。
战友的绝望,的嘲笑,以及那女人冰冷而又讽刺的神情,都一一出现在他眼前,天旋地转间,自己仿佛又处在了前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那些以为已经忘却的过去,终于如海浪般汹涌来袭,让他感到窒息!
他是一个失败的卧底,不仅辜负了国家,也害得接头的战友死于非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他以为可以去爱,值得去爱的女人。
“宁警官,你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小宁,走啊!”
砰!
燕来身子一动,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连谷南风都觉得他会血溅当场的气刃,然后在谢闲也面露惊诧的目光中,轻脚一踏,拖出一道流光,直朝药师君扑去。
王辅月的气刃都被他躲过了,不仅躲过了,他还以让江宁三才都要色变的身法和速度,拔出了手中的九韶剑。
嗡!
彷如龙吟,又似天魔噬魂乐,整个船舱被这一声剑音所笼罩,哪怕是位列一品的武者都感到心悸,其余修为更低的,周身真气被搅得乱起,连带心神也出现了烦躁之意。
“发什么疯。”
一道流袖挥带起玄光,眼看如星芒般冰冷的长剑就要刺到药师君面前,天地间猛然出现一股巨大的吸力,硬生生地把燕来扯飞过来,直朝那将空气都搅出形状的罡气漩涡撞去。
燕来却在半空中转变身形,眼睛全是黑色,身上似乎蒙着一层明黄的亮光,道墟之法自运全身,沉默无声地向西山先生拍出一掌。
顿时间,周边罡气仿佛怒涛,再次现出天门中断楚江开的奔腾气势。
“好!”西山先生眼睛一亮,这少年给的惊喜还真是一浪高于一浪,现在他终于明白莫悲亭为何也要对他产生疑惑了。
便连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少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异变:诡异的身法,本能般决绝的剑势,如今这一身罡气更是纯正到家的佛家气象,可偏偏你能够从中闻到道家的飘渺气息,玄之又玄,但最终这一掌,开的又是儒家的万象天河。
轰!
沉闷的重音,让空气都为之一滞,仿佛擂响的巨鼓,宗师一掌,可惊天地,破山河!
便是谢闲等人都要出手抵挡,才能保自己不被这四处奔腾的罡气侵袭,其余人更是不消说,修为低点的像被巨木扫过,砸到一边。
雕栏破碎,甲板掀起,临近的柱子顿时崩裂,这还是在收了力的情况下,否则这首花船怕是要当场毁成两断。
烟尘渐消,那道屹立着的身影又现了出来。
西山先生眉头微皱,一手负手身后,一手轻捋长须,看着头顶上被自己拍出大洞的窟窿,似有所感。
断裂的木板以及粉尘般的残渣依旧在纷纷而下,好像雪一样,场内早是一片狼藉,不少人刚灰头土脸地从木屑中爬起,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言语——怎么请那小子喝杯酒,就成这样了。
咳!
一声微弱的轻响从头顶上的破洞传来。
瞬间让人惊呆:没死?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物!宗师级人物的一掌啊,都打穿到二楼去了,竟然还活着!
燕来似乎刷新了人们对妖孽的理解。
第二十七章 言之凿凿()
儒人议雅,武人论风。
基本可以解释为有学问的人会坐下来聊聊其中的关键,莽汉们大多没脑子,只会听风是雨。
不过消息都是一样,最初的时候,也最接近真实。
江宁南市,茶楼酒馆。
“你他娘的当老子这些年江湖饭白吃的呀,一个九品序列去硬接宗师一掌,你怎不拿自己的脑袋去南门城墙撞撞,看能不能撞进去。”
“真真真你娘卖批,你个瓜兮兮的,听到人家说的没有,拿脑壳去撞撞城墙,把里面的水挤出来,格老子的,欺负你哥剑南道来的没见过世面嘛。”
“典狱司?七品?我碾死他像弄这条狗一样,看到没有,爷爷没出手它就跑了,年轻人,胆子是要和实力相挂钩的,你让我去拴条老虎,我敢吗?”
“满堂九榜高手,从一品到五品,座上三个定气,你现在和我说昨晚在如意坊的花船上,那个典狱司的七品校尉和宗师级的大人物干了一架?”
“等等,你再说一次,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什么叫被一巴掌拍穿二楼还没死?”
“啊?他连女人都要杀啊?!这小子不会是太监吧?”
。。。。。。
。。。。。。
夫子山,儒圣庙。
“昨夜上了花船后,那动静闹得可真不小,连如意坊的船都被打烂了,唉,也不知道我们家的谷公子怎样了。”
“苏麻娟,你有脸没脸,昨夜在河堤,哪位公子没被你喊过。”
“话不能这么说,苏姐姐这是撒网捞鱼,得一个是一个。”
“外边议论来议论去的那少年,可是最后见的那位?”
“理当不错,当时我还说,嘻嘻,剪了他。”
“你可别沾他,我实话告诉你们,这小子是人来疯的,特别是对女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
“话从何来?”
“我表哥说的,和这家伙遇上的女人没个得好,在沧澜山的时候,可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个女人,连云天宗的,呵,到这就不能说了,总之,没听外边都在传嘛,那位洛阳来的琴师,都差点被他给杀了,这家伙呀,变态来的。”
“什么琴师,那是当今天下第一的琴艺大家,唉,徐乃珍,你是不是吃醋了,不会是王公子向人家献殷勤,你就在这使劲编排人吧,我告诉,这话也就和咱们说说,你出去与那些公子哥们念叨念叨,还琴师呢,可不得把你舌头割下来。”
“苏凤彩,你这张嘴才该要撕烂,我与王公子。。。。。。”
“得了得了,你就和苏麻娟一个德性,见着哪个帅就想往上凑,早晚被人采了去。”
“被王公子采我乐意。”
“我,我也乐意。”
“得,当我没说,一群春里骚。”
。。。。。。
。。。。。。
四方棋,儒学馆。
“诸位是未曾得见,话说那典狱司校尉也当真了得,竟连王司马都拦他不下,定气对七品啊,这是什么概念?如果说只是偶然,后面与西山先生对的那一掌,那就真是货真价实。”
“奇了怪哉,这七品的怎么就能和定气的对上了。”
“西山先生虽留了手,但你我皆知,这一掌之下,别说一品的武者了,便是定气级别的,怕是也难逃一死,可这小子不仅活了下来,还完好无损。”
“西山先生怕是连一分力都未尽吧?”
“难说,当时的情况发生得太突然,除了谢公子等人,估摸没几个能看明白,不过那燕姓校尉确实诡异,恐怕这人的身上有世人难以理解的大造化,否则这件事就真的说不通了。”
“现在想来,之前所传的在沧澜山时,此人用卑鄙手段伤了两名云天宗的内门弟子,怕是谣言,连宗师级的大家他都敢面对,何故会去行这般手段?”
“子陶兄说的没错,说到这,季某倒有一个不为人道的消息,是从六扇门里传出来的,当初听时也以为过于渲染,不知经传了几手,早变了味,现在想想,怕是真有其事,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哦,季兄与我们说叨说叨?”
“对对,季兄请讲。”
“说起来也是在年前,六扇门那边接了两个案子,一名八品的剑客,杀了三名同样是八品的好手,跟着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又在南市附近杀了一名六品的剑客,而这案子之所以被压了下来,据说有不少门道,与当今新上任的大理寺正有关。”
“你是说小王公子?他派的人?”
“非也,季某说与他有关,是因为若无这案子,怕是他还上不了位这般快。”
“此事何解?”
“诸位怕是不晓吧,就在这案子发生后没多久,原大理寺正就在家中暴毙而亡了,而我听说那四个杀手,正是他派去的,最后死在大街上的剑客,就是他府上的死士。”
“嗯,这事倒有耳闻,不过怎么听说李寺正是因为。。。”
“呵,这不就结了吗?典狱司,大明宫,明白了没有。”
“原来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国家养士千百年,仗节死义,真是那校尉所言?”
“不错,这事在场的人都听见,而且在那之前,他还把自永宁初年来发生的不少乱禁之事掷于堂上,挤得满堂江湖客无言以对。”
“倒是真士子,可惜,可惜。”
“子陶兄,世人多善伪,怎可凭一己之言就断是非。”
“哈哈哈,颜诚知我,是在下孟浪了。”
。。。。。。
。。。。。。
“明天把这消息放出去。”
清癯中年人把刚提笔写完的案纸递给候立一旁的官吏,面有不悦道:“还有去查查,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我这里竟连个消息都没有,谢西湖又怎么和他扯到一块去了?”
“是,不过街面上的消息,要不要压压?”
“压不住,往一边带带吧。”清癯中年人坐回椅子上,转动着食指上的玉戒:“把这么条鲶鱼丢到这么大片海来,就不怕他水土不服吗?”
“兴许就是来送死的呢?”
清癯中年人摇头:“不像,这些个太监要玩起心眼来,肯定阴得很,这也太过明显了,何况死那么条鲶鱼能生起什么事,也就那些家伙杞人忧天罢了,只是这小子不简单,得查查,从今天起我要知道这姓燕的所有事。”
那官吏面露惊讶:“四爷就这般看得起他?”
清癯中年人微笑:“有本事的人我都不介意多看几眼。”
正聊着,书房外有人回禀:“大人,城主有请。”
“看来大哥也疑惑得紧啊,怕还是因为谢西湖,走吧,且一起去听听。”
。。。。。。
。。。。。。
当!
一声轻响,惊扰了靠睡在椅子上的未羊。
燕小欢像个偷东西被逮在现场的小贼,吞吞吐吐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未羊睁开惺忪的眼,懒洋洋道:“怎么,呆不住了?想玩啊?”
燕小欢犹豫,却还是肯定地点头道:“能给我玩吗?”
未羊嘴巴一呶,示意他想玩就玩就吧,一把剑而已。
燕小欢面露喜色,一把将二叔的长剑揽了过来,就要跑,耳边响起一声警告。
“慢点。”
未羊一顿,转过了头。
燕小欢也愣在那,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床上坐了起来,兴奋得惊叫出声,撒了腿就往外去:“娘,娘,二叔醒啦,二叔醒啦!”
燕来只觉全身酥麻,这一觉竟好像睡到天荒地老,头次感觉到有晕沉感。
“几天了?”
未羊竖起三根手指。
“真不容易。”
燕来面露苦笑,倒是还记得是给人抬回来的,当时伤势挺重,迷迷糊糊间又晕了过去,看来在那冥想中下沉太深,带来的反效果还是很大的。
未羊扭了下腰骨,这几天都没离开,一来不放心,二来也确实需要他,毕竟现在这位燕校尉,可真是出了名了。
“我给你机会去找女人,你怎么找上男人了。”
燕来挥挥手,示意他过来扶自己:“命不好,谁像你。”
未羊搀他坐到台边,倒了杯水,嬉笑道:“哟,那不知道谁,连这么大的美人都要杀,来,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燕来手中的杯子明显抖了一下。
“你看,还真有事,不过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可能与她相识?”
“认错人了。”
“认错?是见人家漂亮,硬勾搭了吧,结果被佳人拒绝,便恼羞成怒,喈喈,我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未羊倒是信了,毕竟那女人还真不是随便人就能见到的。
燕来紧张道:“外边不会真这般传我吧?”
未羊嗤笑一声:“你说呢,燕校尉,仗节死义啊,你这可真是到哪都能现,是不是嫌现在的典狱司的官不好做,像弄个御史来玩玩。”
燕来懒得与他继续插科打诨,内心再次浮现出那张似有所像的脸来。
实际上那晚也没有完全看清对方的面容,但那日在洛阳,确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这才会一下子失去了分寸。
为什么会这样?真是魔障。
想到这,他又想起莫悲亭来,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别人手上的一枚棋,便连为何下在这里也一概不知,或许只有等到真的被剔除出棋局了,才有可能明了。
可燕来,不想成为过河卒。
第二十八章 穿针引线()
燕李氏刚小跑到二楼,便缓下了脚步,理了理被吹乱的发鬓,这才施施然地走进房间,燕小欢人小腿短,又抱着把长剑,自然落后了去。
燕来被未羊缠着问药师君的事,见她来正好脱身:“嫂嫂来啦,正想问有没有什么吃的,我这肚子饿得很。”
燕李氏见他真正无恙,悬在心头上的石头这才完全放下,身子顿时一松,眉眼弯笑道:“你且等着。”
“随意一点就行了。”
“晓得。”嫣然一笑,复又走了出去。
美妇心里在想着到底要弄点什么好吃的给他,这边燕小欢就喘着气跑上来了,还未说话,被娘亲一把扯住,抓下楼去了。
“听话,你二叔在谈事。”
未羊望着门口,一脸羡慕,喈喈声道:“你可真是有个好嫂子。”
“你不去找施妍妍,来我这瞎晃什么。”
见他面露不耐烦,未羊更是觉得这事要深入探索了:“你现在是不是特想我离开?所以我说你这人就是忘恩负义,这几天谁不眠不休地在这守着你?来,说说,那女人到底是谁。”
燕来知道不给这家伙一个交代,这下去的日子是不要想清净了,他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这般八卦的,但这事,确实要说出个理由来,毕竟,谁都觉得诡异。
他认真地道:“你相信有前世吗?”
“前世?”未羊当即面色肃穆,坐直了身子,点头道:“人死有灵,大概如此。”
“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首先要从那天我的前世记忆突然觉醒说起,话说五千年前。。。”
燕来这一侃,还真发现自己有说故事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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