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祸国啊!”那年长听客更是老泪纵横,不住摇头。
“这些江湖中人,太不是人了。”
“是啊,太可怜了,这今后又有多少孤儿寡母长夜难渡了,罪孽啊。”
“想我一朝清平多年,竟然接连发生这样的惨案,罄竹难书,罄竹难书!”
“难道国之将乱,尽出妖孽?”
“薛崇举若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引出这么多的滔天大祸,不知还有没有脸面见先帝爷?”
“什么江北大侠,枉我之前还觉得薛氏一族可怜,现在看来以往在江南一带不知道多恶霸,连朝廷的军队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简直是要造反!”
原本还有不少是替薛氏可怜的,看到这场面,心中也起了摇摆,怎么看,薛氏一族都是罪不可赦,薛轻候更是罪有应得。
诸如此类的事,自江北,江南两地的薛氏一族陆续进京后,不断在洛阳坊间传出,有时候说的是沧澜山的惨案,有时候提的是江北一带沿途的劫杀事,总之把薛氏一族都定位为红衣教此类的祸乱根源,薛轻候更是远胜蒙离武,古牧野这等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说书人离开的时候,有不少茶客跟着出门,其中就有那年长听客,和三个习惯附和的青年,五人在出大门时也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各往各去,并未表现出有多熟络。
只是他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一辆马车拦道,随后周边的路人里,围来七八个一看就知身手不凡的灰衣人。
“先生为何如此急着走?”
华丽的马车里传来轻佻的声音,可以想象得到说话的人是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再好的酒宴也有离场时,公子若想听明日还请趁早。”
“哎。”马车内的公子语气不容人拒绝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先生最近在各大茶馆讲得欢畅,肯定还有不少奇闻异事,本公子可是最喜欢听故事。”
说书人面露难色,叹了声气,最终妥协道:“那好吧。”
眼瞅着是朝马车走去,可刚迈出两步,猛然一踏地,竟飞了起来,跃上屋顶,往西南方边掠去了。
“抓住他!”
料到这人不是泛泛之辈,却没成想轻功这般好,回过神来的灰衣人赶紧追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马车内的主人竟是非常安静,只一声命令:“跟上吧。”
驾车的马夫就抖起了缰绳,咯噔咯噔,只是行驶得慢悠悠,哪里像是去追人,逛街还差不多。
第二十七章 奇怪的少年()
最初前往京师洛阳的希冀并没有出现,不过在经历了沧澜山的一场变故之后,就算有那种万人空巷,万众瞩目的场面,这些从各州县抽调上来的衙役也没有心情享受了。
或多或少都失去了一些相识之人,哪怕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但先前也还谈笑风生,或见面点头微笑,可如今却是天人永隔了。
大幅度的死亡带来了大范围的哀悼,洛阳城外的兵马司驻地如今便是这样的情况,不仅是衙役们,江宁城的军兵同样失去了许多战友。
这一天已经是抵达洛阳后的第三天,从冬至那场厮杀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二十七天。
没有外界传的这般惨烈,约莫两千的衙役,最终死亡的有六百余人,其中有超过半数是后来救治不急,或者说没能力救治的。既然衙役们的死亡人数有水分,军兵那边自然也就没这么悲壮,但损伤,确实还是非常大的。
可不管怎样,这个年要在洛阳过了。
最近这些日子是衙役们提笔写家书的时候,知道赶不回去,大家伙便把闲暇下来的时间花在了这上面。
毕竟大多数人都不识字,要弄封像样的信出来还是颇为不易。
“父母亲大人膝下,谨禀者。。。”
燕来用他磁性而又深沉的语气将一封代人书写的家信念完,问道:“可行?”
坐在对面的青年眼含泪水,不住点头,咽哽道:“谢谢燕大哥,谢谢!”
他用左手接过了那封叠放整齐,已经装入信封的家书,用力地鞠了个躬,燕来起身虚扶,终究还是受了这个礼,因为知道这是对方唯一能够表达谢意的方式,自然便不再推辞。
看着他晃着空荡荡的右袖离去,这两日早就看惯了此种情形的燕来还是忍不住轻叹,随后道:“下一个吧。”
“到你了到你了。”负责维持秩序的莫良道拍拍紧跟着的衙役,然后对着队伍中有些微议的人群道:“都不急,燕大哥这几日都会帮大家伙写,写到完为止,也别嫌前面的兄弟慢,慢工出细活,都是家书,谁也不想笼统了事。”
他这话让大家心安不少,不再嫌前面的速度慢,想着轮到自己的时候估摸也得这般墨迹,就都静下心来耐心等候,顶多议论下该与家里人说些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常有洛阳的官员往来营地,大多是言官一类的,也只有他们最清闲。
美曰其名是探望,实际上多是过来走走场面,为自己捞些名声,想来也是,若真有心,怎么的也得带些黄白之物来嘛,空口白牙的,一看就不诚心。
起初大家伙还觉得受宠若惊,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套路走得多了,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就看出来了。
只是今天来的不同,都是大理寺以及刑部的人,除了领头的几位官员外,便是正儿八经的黑衣捕快,江湖中人对于他们也有一个奇怪的统称——六扇门。
大理寺下来的是一位寺正和一位司直,刑部这边则是由六扇门鹰扬总捕何神眼领队,问话的便是他。
有负责接待的吏员回道:“启禀大人,这些江南的衙役正在排队等候写家书,因为许多人不识字,有的又因为在沧澜山一战中受了伤,行动不便,所以请案桌那位替他们代笔。”
“过去看看。”大理寺的寺正点点头,朝那边走了过去。
尽管知道这些上官个个身份都不简单,但这些日子饱受套路折磨后,即使再见,也不会如昔日那般紧张,倒是见到尾随身后的六扇门捕快时,引来不少捕班的快手议论,过往年间,这些捕快中的精英,可都他们的幻想。
当然,到了今日也一样。
三位上官示意众人不用声张,绕到燕来身旁,看他一边提笔,一边与对坐者解释如何措词,倒是极致用心,而且多在细问对方的事情,以应周全。
“我知你心意,但马三不在的消息还是先不让家里人通告吧,且当不知道,若有问及便说应该都好,已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便是马三泉下有知,也不想家里过个哀年,过完年后朝廷定当有抚恤,届时再悲痛,有一份殊荣在,也该会想得开些。”
“燕大哥说的是。”对坐者恍然,连连点头,佩服他在人事上的细腻,自己险些好心办坏事,稍微一想更觉在理,如此方是兄弟的心意。
燕来待墨迹干下来后才把信笺叠好,再问了台甫和地址,写在信封上,之后把一份干干净净的家书递了过去:“行了。”
随后起身,又虚扶了一把,这才张口:“下。。。见过几位大人。”
还是瞧见了这几个不太一样的上官。
何神眼点头受礼,面有赞赏之色,抬手道:“你且忙,我等随意看看,不要耽误了你时间,下一个。”
他倒代为通传了。
那大理寺正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盯着他看了许久,随后道:“办正事去吧。”
这次三人下来,自然是要核查沧澜山一案的细节,最重要的为上边的大人们梳理梳理,应该怎么定性此案的性质。
“那少年便是此次有功者名单上的长陵县燕来?”那位大理寺正问道。
随同的司直点头:“如果没有同名同姓者,便是他没错。”
“我听有人传,没到沧澜山的时候他带人抓了几个云天宗的弟子,后来以此为威胁,这才在那场混乱中侥幸逃生?”
何神眼听那寺正的话里有挑剔之意,逐道:“那更说明这小子有本事。”
大理寺正斜眼一眸,心有不屑,却也只是不冷不热道:“看来何捕头对此子甚是看好,莫非想提携一把?”
何神眼端视前方:“有本事的人总有出头之日,不用我看好,不过寺正大人这话倒是没错,若他有兴趣入我六扇门,何某倒不惜开方便之门。”
见他这般表态,那寺正心厌,阴笑道:“可惜修为差点,不过九品之阶,何捕头真不怕人说道?”
何神眼面不改色,若有意思道:“武品有的是时间提升,人品才是难以改变,李寺正觉得可是?嗯,何某如果没有记错,李寺正似乎也是出自杭州李氏,难怪,难怪,此子也真是胆大,哈哈。”
那李寺正当即冷下脸来,不悦道:“听何捕头的意思,觉得下官会公报私仇?”
“哦?”何神眼不解了:“哪来的私仇?”
“没想到鹰扬总捕的一张利嘴倒比眼睛还厉害,受教!”
看着对方甩袖拉开距离,何神眼眯眼一笑,刑部与大理寺一向是有些不太对付,特别是六扇门这边,由于行事一向随心所欲,少不得被同为三法司的御史台控诉,大理寺嫉妒。
“大人,这家伙还真是小家子气。”旁边的一名鹰捕凑上来道。
“换做是我估摸更气。”何神眼负手而笑。
众人面露不解。
何神眼看向燕来那边:“你们不知道那小子抓的是谁吧?李独行唯一的女儿,不说这些同为五服宗亲的李氏子弟了,但凡有所知的青年才俊估摸都在想着如何把这块玉石弄到手上,得了她就相当于得了半座云天宗。”
鹰捕们这才恍然,难怪那大理寺正对这小子有意见,按他年纪,虽说大些,但不过三十出头就位列朝廷的五品官序,还是有一定希望竞争的,对于一个羞辱过自己臆想中未婚妻的人,还真是只能更恨,不能少气,再观他适才的表现,没有当面刁难,已经算是好相与了。
“卑职只听说他伤了云天宗的两名内门弟子,却不知道还有这等轶事,还真是少年江湖,精彩万分。”
何神眼收敛笑容,正色道:“如果只是侥幸也就算了,一个九品武人能够越境伤人,无论他用的是什么手段,都已够他在武林中留下名号,可本官想不明白的是,他如何能够与一个雨花剑台四品序列的剑客争锋。”
众鹰捕们面面相觑,有的脸上表露震惊之态,早先就听说有名衙役在押解队伍舟走灵江的时候阻拦过一名刺客,却没想到是同一个人,而且直到今日他们才知道那名刺客的身份,竟是雨花剑台的弟子。
四品序列本身并不稀罕,毕竟这些鹰捕的修为多在三品和二品,可让他们这般大反应的同样也是让何神眼疑惑和好奇的关键,一个九品的初学者,怎么能够与一个四品序列的高手面对面争锋,还把对方打伤了?
一般这种生死交锋,那九品的武人不死就已经是奇迹了,何谈还能够伤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再怎么看那名依旧坐在那执笔书写的安静少年,也不像是个敢于朝四品高手拔刀的神奇物种啊。
这还是因为燕来与白玉剑,冉青桐两人交锋的时候只有云天宗的那位白衣青年在场,对方也不可能透露内中过程,甚至还传出是燕来耍诈,用了卑鄙手段,但这两个位列六品的内门弟子受伤的事确是板上钉钉,如果何神眼知道燕来面对白玉剑和冉青桐都只是一剑破之的时候,恐怕就不是现在这般感兴趣观望,而是真要把这家伙带回六扇门了。
如果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那只能说这少年是一个天赋异禀,不能以寻常人待之的绝世之才。
当然关于燕来是否天赋异禀这件事,莫悲亭莫公公会更深有体会,不过是否能以非寻常人待之,很快,所有人便都清楚了。
第二十八章 第一次冲脉()
燕来第一次体验冲脉,是来到洛阳后的第六天。
代写家书的闲事忙完后,路上早就九星点亮进入大通脉期的他开始尝试第一条气脉的冲破,之所以准备这么久,还是因为没人指导这件难言之隐事。
尽管路上有两次再见莫悲亭,但一次是去细问云天宗的事,另一件,就是归还剑谱了。
他也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去询问对方修炼上的事,几次欲言又止也被莫悲亭看了出来,被问及究竟有何事时,最终还是想着这类指点的人情不好欠,所以就放弃了。
所知的人并不多,能够指点的更少,除了莫悲亭便是那森冷书吏,或许还包括那护卫未羊,可惜无论是哪一个,都找不到请教的理由,哪怕是他觉得还有点交情的未羊,可一想到那背剑青年对人情的执着,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还是靠自己吧,不拖不欠,得了全都是我的,失去了也怪不得谁。
高人请教不到,还是能同周边认识的人里边打听到了不少修炼上的事,虽然得来的信息比较零碎且未必为真,但燕来慢慢梳理,再结合一路走过来的经验,还是相信自己能够应对这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跨境。
按照燕来理解,通脉应该需要具备三个外部条件,一是归属此气脉的九颗气穴要齐亮,以内中真气作为冲脉的基础,二是要有大量的灵气作为推动,三是得有好的功法辅助,否则无法凝聚那些大量的灵气,使之迅速转化为真气,冲击气脉玄关。
这三者,如今倒是具备。
九星已亮,灵气的来源还有两粒碧玉丹,至于功法,十轮经肯定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能被莫悲亭这种人看得上眼的东西,都不会太俗。
既然天时地利皆具备,如今就看自己了。
寻了个假出去,燕来在离兵营不远的地方找了个无人往来的之所,随后便开始打坐,先冥想一番,把自己的状态调整稳定。
随后开始运转十轮经,并且通过吐纳气感,来寻找那条气脉的位置。
九粒已经点亮的星穴这时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就像路灯一样指引着他前行,再加上如今敏锐的神识,很快就他就捕捉到了那条存在又不存在的气脉。
压抑住内心的紧张,碧玉丸入口之后瞬间运起十轮经之第一轮心法,将药效全部释放。
汹涌的灵气在这一刻好像一只远古巨兽,在他体内凝聚成型,而丹田内那只饕餮般的恶兽也苏醒了过来,强烈的饥饿感吸引着他想把这股丹药散化出来的灵气引到其内。
灵台谨守,神识引导着燕来去捕捉身体中的玄妙,终于把如洪水般的灵气牵引到了气脉关口,并且在这时候运转起九星内的真气,点亮玄关之路。
大量的灵气挤入气脉之后让他出现了不适,膨胀感和刺痛感在身体上出现对应的症状,换了旁人或者会害怕撑爆身体或者使得气脉涨毁,但在黑暗中处于下沉状态的燕来并没有收到来自神识的警告。
这些日子下来,他已经非常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如果没有那种不详的预兆出现,证明这种类似扩容的膨胀感并不会给他带来实际性的危害,所以继续仍由大量的灵气挤入,而不是如寻常人般通常在此时会慢慢引导。
强烈的刺痛感并没有能够麻痹神经,反而加大了刺激,感觉身体被撕裂,作用与骨头血肉。
很快,他的体外出现了通红之兆,不断有白气自头顶冒出,像个人形火炉。
不够。
脑海中突然出现有这么个念头,丹田的饥饿感加上灌注入气脉内的灵气突然出现力竭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