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目迷五色,已然享受到幻景的妙趣天乐。
但是,距离走火入魔也愈来愈近。
顷刻间,他便要尝到武功尽失、神智全昏的痛苦。
半空中,仙女妙舞愈来愈急,全身随着音乐激烈舞动,神秘之处,也若隐若现……仙庆大舞已经进入妙境。
叶秋白望着,不禁目定口呆。
他有生以来,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激动过。
他有生以来,也从未看到过这种奇景。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丹田之内热血如沸,一口真气己逐渐泯灭。
他感觉眼花气促,那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现象。
他知道自己大劫已到,但他无法抵抗……忽然他颤抖起来,一股阴冷之气突然冲破腹结丹田的封锁,缓缓上升至命门、灵台,然后又行至百会、天阙。
这一周行之间,叶秋白的满腔热血便化为冰冷。
他猛然睁开眼来,发现幻景已失,石室中的香炉仍在飘出淡烟。
他竟然躲过一次大劫,自己也不明所以。
他再也想不到,那股在大寒洞中逐渐培就的冷罡之气,会在他全身如沸之际突然脱困而出,及时为他化解一场厄难。
他轻叹一声,一掌向香炉发烟之处击去!
轰然一声,淡烟消失,蟾蜍口中又开始徐徐发出阴气、他四顾一番,仍不见人影,心中起疑,遂向室后探索过去。
行至室角,看见一块山石十分可疑。
双手运劲往石上一推,那山石果然可以移动,叶秋白立将大石移到一边。
再向内看时,发现大石之后又是一个精致石室。
室内一张石床上,坐着一个枯瘦老人,长发及地,胡须如银,双目紧闭,面如死灰,似乎逝去已久。
叶秋白走近一看,惊忖:看他分明已经坐化,不知这枯瘦老人到底是谁?
心念一起,立刻走至老人跟前,仔细打量。只见老人面上皱纹细密,嘴角内弯,可见此人生前必定狂傲非常。
老人眼角削利,高鼻方准,好一付凌厉面孔。
室内各处皆十分干净,但是毫无摆设,只在石床上挂着一只红色葫芦,微微晃动。
叶秋白想:“老人生前必是一个风尘异人,绝命此间,不知是何缘故。”
微喟一声,就要转身离去,忽见那红色葫芦上似乎刻着一只孤鹤。
仔细一看,果然不错,脑中如电光石火般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绝命杀神在高黎贡山的地穴中,曾不止一次向他提起过。
“孤独客!”
叶秋白不禁喊出声来!这孤鹤葫芦,正是孤独客的标志。
叶秋白噗的跪下,说道:“清华上人二十八代弟子叶秋白,拜见师祖大人。”
说完,一连叩了三个头,肃然立起。原来这枯瘦老人孤独客,乃是绝命杀神的师伯,辈份与叶秋白相差太远,难怪他一见孤鹤标志,便惊得喊出声来。
叶秋白起身之后,忽然想起一事,忙又跪下说道:“弟子叶秋白,今日幸能参见师祖遗容,理当将师祖遗体埋葬洞外,望师祖大人灵下有知,勿予怪责。”
说完,双手一伸便要将老人抱起。
突然老人睁开双目,长眉一扬……
叶秋白大吃一惊,不禁噤得倒退两步。
目光相遇,叶秋白感觉老人双目中射出一股凌厉无比的神光,使人望而生畏。
老人睁开双目后,竟不言不动,只是望定了叶秋白,面上神色十分复杂。
叶秋白连忙跪下,颤声道:“徒孙叶秋白,参见师祖大人。”
孤独客这一瞬间,不禁思潮汹涌,心乱如麻。
一甲子来,他独处洞中,江湖上以为他早已逝去。
只在三十年前,他出洞过一次,办了一件大事……三甲子时光,浪淘尽多少天下英雄。
而当年不可一世的枭雄,孤独客仍然苟活于世。
他习惯孤独,极不愿外人打扰,他曾经发过重誓:凡进入洞者,不论是否有意,皆一律处死。
适才,他用密室听音内功,知道外面有人闯入。
而且,这人不慎触动蟾蜍香炉,引发大魔法烟,遭受一番惊心动魄的考验。
他这一甲子来,对人情世事早巳毫不动心,但这一瞬间,竟对闯入者产生关切之情。
等到这人进入石室,见了孤鹤标志,报出自己的师承之后,他不禁心乱如麻……原来这人竟是自己门墙中人!这人既是绝命杀神的徒儿,说来正的自己的徒孙,势不能将他处死,那么,自己当年所发的毒誓,又如何是好?
孤独客长眉紧锁,古井般的心田,又激起困惑的涟漪……半晌,长叹一声,看见叶秋白仍然跪在原地,遂道:“秋儿,你起来吧!”
叶秋白闻言,立起身来,肃立一旁。
孤独客说道:“你可将自身经历与此来经过,告我知道。”
叶秋白详细道出自己父亲被害、只身人山寻找绝命杀神、习得武功之事,说到绝命杀神临终情景,不禁热泪盈眶。
孤独客听完,连连点头,说道:“你既来此,可自明日起,由老夫传你清华秘芨,学成之后,再出山报仇,化解你师父怨仇便了。”
叶秋白闻言,叩谢了孤独客,然后立起,忽想起一事,忙跪下问道:“师祖大人,徒孙身负杀父之仇,无日或忘,不知那黄发老人究竟是谁?师祖可否告知!”
孤独客沉吟片刻,说道:“中原武林,据老夫所知,并无此一黄发老者,在关外某地倒有一人和你所说的极为相像,不知是否是他?”
叶秋白闻言,急道:“师祖大人,那人到底是谁?住在何处?请师祖……”孤独客微笑道:“我已知你心意,不必多说,那人住在关外,以你此刻武功面言,未必便能胜他,还是待你学成我祖传绝学后再告诉你!此刻让你知道。徒乱心意而已。”
叶秋白闻言,虽然心中热血如沸,但也只好暂时按捺下来。
孤独客见他神情,微笑一声,单手一招,将叶秋白引到跟前。
他突然双手按在叶秋白的命门、天阙穴上,掌心发出一股极淡白气,缓缓逼入。
叶秋白不明所以,半晌,忽觉—股深厚内力运行全身血脉,经十二重楼,直逼天灵。
忽闻孤独客一声微噫,掌力倏然收回,面上露出欣慰之色。
孤独客说道:“秋儿,没想到你业已打通七经八脉,冲破生死玄关,这种造化也真苦了你那师父。”
“不过有—点非他之功,你身上穴道全数移转,若非天赋异禀,便是遭逢奇遇,老夫甚感安慰,以你这副旷世难遇之材,授以我祖传秘芨,必能光耀师门,成为武林奇葩。”
孤独客言至此,面色一沉,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可以此自命非凡、自高自满,武学之道犹如汪洋大海,无可窥量,尤其不可恃技凌人,为非作歹。我清华师训,首重心术,望你慎自警惕,知道吗?”
叶秋白闻言,懔然应诺。
……………………………………………………………………………………………………第九章太虚之气莫轻狂第二日清晨,两人步出石室,来到一处空旷地方。
叶秋白想起洞中壁图,以及那威力极大的一招,乃开口问孤独客。
孤独客闻言,微笑道:“你所说的那洞中壁图共一百招,名叫天枢神功,最后一招威力最大,可于意动之间摧敌于无形,名叫太虚狂气,是天枢神功的最高境界,你能得到,那是你的造化。”
又说:“你若不信,不妨找一座树林,将闪灵掌及太虚狂气相较一下,就可以看出两者的分别了。”
叶秋白跃跃欲试,于是二人来到一座树林之前。
孤独客说道:“秋儿,闪灵掌与太虚狂气皆深获天地之造化,有神鬼莫测之威,一则以刚,一则以柔。
此刻,你可在这树林里试试两种掌风的威力,到底有何不同?”
叶秋白闻言,默然走到树林之前,双手交合,焦点尽量向远处开展,凝神涤虑,暗中将内家真力源源运起。
倏然双手一合一推,轰然一声大响,白光闪出,凌厉无比的掌力已卷向那片树林。
紧接着一片哗啦啦暴响,数十株粗可合抱的参天古木,就在这一掌下应声而倒,树叶粉碎,树干则化成焦炭。
空谷回音,此起彼伏,嗡然震耳,久久不绝。群山之中,无数鸦雀惊动飞起,威力端的惊人。
叶秋白发出闪灵掌后,一个箭步奔到另一片树林之前。
身形不动,仅只单手微微向外一挥,这一挥之下,威力巨大的太虚狂气已然发出。
空山寂寂,渺无声息,掌力运出之后,那座树林竟纹风不动,声息全无。
叶秋白暗吃一惊,心想:太虚狂气已经运出,但看样子似乎毫无作用,这是怎么回事?
孤独客见他神色,知他心意,笑道:“秋儿,你是不是在怀疑太虚狂气怎么不起作用?
哈哈……你且走上去检视一番。”
叶秋白走到那座树林旁边,伸手抚摸树干,细细查看。
手一触及,那株大树竟似受了外力极大的震动,哗然一声,向旁边倒下。
这一倒之下,又触及了几棵大树,一时之间,树林内此起彼伏,连绵不断,都是大树颓倒的声音,震耳欲聋。
叶秋白这才明白太虚狂气的至柔威力,掌发之后渺无声息,其实对方已受到极重创伤。
正忖想间,一片树林已然全数推倒,这种威力远在闪灵掌之上。
叶秋白欣喜万分,一声长啸,声震遐迩。
长啸声中,包含了英雄得意的骄傲,以及叱吒江湖的雄心。
偶而回头,却发现孤独客面上神色十分黯淡。
叶秋白这一声长啸,激动了他静如止水的心境。
他突然想起过去叱吒风云、不可一世的情景……对于世事,他早已淡然视之,但叶秋白年轻飞扬的生命力,又隐约勾起他满腔热血……他孤独、他寂寞,虽然身怀绝顶武功,但隐匿在这深谷幽洞之中,又有谁知?两甲子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做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逃避,而是面对人生。
但是,他又不能像叶秋白那样,闯荡江湖,因为早在六十年前,他已名满武林。
此刻,他是武林中辈份最高的人物,人们都以为他早巳逝去,他岂能轻易地重出江湖?
闭壁不出,那是自己的决定,韬光养晦,正是年老人的本份。
他不应该再去沾惹尘世的俗务。想到这里,他面上神色更加黯淡。
叶秋白难以体会这种属于老年人的悲哀,他奇怪师祖何以在一瞬间,变得如此阴沉。
他走到孤独客身旁,说道:“师祖,您教徒孙这太虚狂气,能否敌得了那黄发老人?”
孤独客蓦然醒觉,沉声道:“秋儿,武学之道深不可测,如果你以此自满,则将来必有后患,至于你此刻功力,已经在那黄发老人之上,但要想独步武林还嫌不足。
回洞之后,老夫再将祖传清华秘芨传授给你,学成后便可出山,创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说完,转身回洞,叶秋白紧紧跟着,也被抛后了二、三十丈。
时光飞驰如云,不知不觉间,两个月过去了……季节已由秋入冬,谷底山顶,到处都是茫茫白雪。
这日,山顶积雪之处,突然出现了一个蜂腰猿臂、长身玉立的俊美少年。
他望着寂寂空山,半晌丕言不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良久,他喟叹了一声,喃喃说道:“纵目武林,杀劫大兴,我这次再度出山,誓必找到那黄幡星君,以祖传绝学为父报仇,化解吾师夙怨,洗雪不白之冤;行道江湖,除暴锄奸,一展生平未伸之志。”
说完,向谷再拜,叩道:“徒孙谨遵师训,一年之后,当遵命再来拜见。”
眉目之间,似乎十分恋恋不舍,突然长啸一声,身子纵起十余丈高,向山下跃落。
大雪骤然加急,渺渺荒山,一个白衣人影在极远之处,一瞬不见。
雪,绵绵不尽的下落……
***
在关外一处山道上,一个少年孤独的走着。
他时而望望天空,只见雪花纷飞,没有丝毫停顿的模样?他转过一个山隘,审视了一会儿前面的去路。
半晌,他自言白语的说了一句:“偌大的关外,何处去找黑龙谷……”这两个月来,他造化不浅,不但得到了绝传己久的天枢神功,更由孤独客那里得到了清华秘芨的绝顶武功。
这样一来,他不啻是再世为人了。
武功比起原先不知高过多少,在临别之际,孤独客才告诉他,那黄发老人外号叫黄幡星君,是关外武林的领袖人物。
他住的地方,叫黑龙谷.确实方向是在踏虏碑之西。
所以叶秋白拜别孤独客之后,便马不停蹄驰向踏虏碑。
这天已至踏虏碑出了关口,来到这处山道入口。
雪,遮没了一切,放眼看去,只见大地一片银白。
万籁俱静,就是他脚踩在雪上,也因为他施展了踏雪无痕轻功,而丝毫没有声音发出。
死一般的静……
突然!距他不到五丈之处,有一小堆雪花无故自动,啪的一声,陷了下去……叶秋白心中一动,忖道:雪花无故陷落,陷落之处,定是一处空洞……看了一会儿,没有别的动静,正要离开……忽闻嗯的一声,自那雪花下陷之处,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叶秋白一怔,忖道:难道有人陷在雪堆里面不成?一个箭步,飞窜过去,眼睛向下一看。
却见那原先雪陷之地,露出一个小小洞穴。
再不迟疑,一掌挥去,顿将洞口积雪震得四下分散,露出一个洞口,已足一人通过。
向下望时,似乎在洞底一角,蜷伏着一个人形身体被雪覆满,看不清是男是女。
在这种关外地方,通常积雪往往能填满一个岩石裂隙,或是一条干枯的河床,甚至整个山谷,人行其上,往往不自觉间便从上面陷入。
叶秋白虽未到过关外,但也耳闻过这种雪窟,每年葬身其内的人不在少数。
雪窟救人十分不易,因为下窟之后,窟底松雪一经人体温暖,立刻融化下陷,往往使得洞口浮软雪花,整个塌下,将人封闭在内,窒息而死。
叶秋白只知雪窟危险,并不知这种危险到底系何所指,一见洞中有人,那有片刻犹豫,立时纵落。
叶秋白走到那人身边,拨开积雪,见那人僵冻之状,不知是否已死,伸出手探向那人胸前,试看是否还有呼吸。
这一探之下,不禁如触电一般,缩回手来。
原来他碰触到的竟是一个女人蜷缩着的柔软的身体,全身曲线随着呼吸起伏,显然并未冻死。
忙将女子身上积雪拂去,掀开深覆在她额前的丝巾,露出她一张粉脸。
一望之下,不禁使叶秋白怔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美啊,简直美到了极点!
天下之间,竟还有如此神奇的杰作,她简直就是一座使人震撼的雕像。
虽然她眼帘低垂,双唇紧闭,但仍然掩盖不了她那秀丽娇美的脸庞。
一张宜嗔宜喜的嘴唇,比花更娇的面孔,衬得她眉如春山,正像一朵盛开的芍药……叶秋白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比较起来,这不知名的女郎竟远在凤仪姐姐之上。
她是谁?为什么陷身在这雪窟之中,她孤身一人来此何为?
一连串的问题,闪过叶秋白心头。
片刻之后,叶秋白才勉强止住心底的激荡。
他毕竟还是怀念着凤仪姐姐,这份怀念之情,暂时压制了他澎湃的思潮……现下之计,必须马上救醒这个女郎……于是将手按在女郎命门、天阙两穴上,由掌心中间发出一股阳和真气,直逼过去。
叶秋白忽然停下手来,微咦一声道:“真气运行受阻,气血不能活开,看来这女子身上恐怕负有重伤……”这样一来,不禁使他十分为难……如果要检视伤处,势必要脱去她身上的衣服。
但是让女孩子家一丝不挂,醒来之后,她不知将如何羞愤……这一刻间,女郎秀丽无比的脸孔突然显得更加灰白。
看来再不施救,只怕要凶多吉少,于是勉强抑住心头的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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