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羽堂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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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羽堂契约-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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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潇湘社何等量级?他们的消息可比罗邦彦灵通多了,罗邦彦派人赶赴岳州的时候,潇湘社的头领们就已经在商讨这件事了。

    副社张天锋即便在室内,也是刀不离身,这和他年轻时的经历有关。此时张天锋坐在椅上,拄着刀说道:“我平日里常会外出周游,知道的多一点。自从去年辛弃疾赴隆兴任职,我就嗅出气味了,后来果然不错,稼轩公雷霆手段,扫清了隆兴一干乡社。看来,朝廷在搞过了武林二十年后,又要开始搞民团了。”

    第一管领纪廷珪道:“叔父果然锐眼,当时您说起这件事时,我还有点不以为意,现在想来,朝廷是早有计划了。”

    军师诸葛玥心道:“不过依我看,现在还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动作。趁着这段时间,应当设法延缓一下朝廷的行动。”

    沈玉璃点点头,道:“玥心睿智,言之有理。要延缓,不如就从出头椽儿下手。”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沉默了,出头椽儿,自然指的是辛弃疾了。要说他们一群人,曾经还与稼轩公有一段交情,现在把矛头指向辛弃疾,于情于理他们都有些过意不去。然而沈玉璃是个不在意过往,只看当下的人,他说出这种话,就表明他是铁了心要与稼轩公站在对立面上了。

    当然,要拿辛弃疾开刀,不是真的要用刀去开他,单论武艺,整个潇湘社有能力刺杀辛弃疾的不超过五人,而且就算能刺杀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来。更何况万一失手,叫人知道己社对朝廷命官图谋不轨,可就不是花点钱能打点过去的了。既然不能直接对他的人身造成威胁,就得用软刀子使绊子。

    沈玉璃道:“看来,又得麻烦绍兴侯了。”叫皇城司罗织罪名,找御史台言官弹劾,更何况还是弹劾皇帝时刻提防的辛弃疾,保证一弹一个准。

    诸葛玥心问道:“那关于劾词你可有意见?”

    沈玉璃稍加考量,便说出了十个字:“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

    诸葛玥心会心一笑,称赞道:“不愧是玉璃,这两条足以让他挂印回家了。那我便遣人飞鸽传书,告与绍兴侯。”沈玉璃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拦住道:“不,直接派人去见他。另外告诉他,如果有空,请来岳州一趟。”诸葛玥心不解:“如今绍兴侯是皇城司治下烈风令的都指挥,如何来得?”

    沈玉璃道:“来得了便来,来不了就算了。”诸葛玥心猜出原因,问:“是不是如婉又想他了?”沈玉璃闭目颔首,表示是这么个原因。

    沈玉璃的妹妹沈如婉此刻又摆开梳妆箧,看着首饰睹物思人。她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

    沈玉璃推门进来,看着深陷相思之苦当中的妹妹,暗自叹了口气。

    “坐吧。”沈如婉道:“侯爷现在什么样子了?”

    自打沈玉璃上次从扬州回来,这已经是妹妹第七次问赵彧的近况了。沈玉璃只得又把赵彧的现状美化一番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按照惯例加上一句“他无日不再思念你”。

    沈如婉捻出一根白发,哀容满面:“纵然那般多的思念,也不及再见一面。”

    “或许吧,或许还能再见。”

    *北宋政和三年(公元1113年)升苏州为平江府。治吴县,长洲(今苏州市)。

第一百九十六章洛神萍踪() 
入冬了,北方已经下起了雪。在唐州*郊外,天地间一通素裹,唯见貂裘黑马,一人在雪地中前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数月前脱离万羽堂独自闯荡的耶律宓。此时的耶律宓气息沉重,貂裘污损严重,像是受了伤,她努力鞭策胯下飞骊马,朝前面的一间破庙行进。

    快到了。她心里这么想着:到了之后赶紧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进了庙,耶律宓见四下无人,便解下貂裘,扯开衣服给胸口的一处划伤敷药。她这次负伤不同以往,过去常常是拦路剪径,与人搏斗出现伤口,这一次是因为她和金兵干上了。唐州的南面就是襄阳府,因而此地驻扎着人数颇多的金兵。复辽军惨淡经营五十余年,实力是越来越弱,可想法却越来越不切实际。耶律宓跟的这一拨复辽军,居然胆子大到要去攻打唐州城,结果可想而知,遭遇巡防金兵,激战一个时辰之后,就走脱了一个拥有良马的耶律宓。

    耶律宓处理完伤口,正系好领口,要重新披上血染的貂裘时,却听外面有人声。

    “哟,你瞧,大祖庙。”

    “呸!我啐你一脸狗屎。念错字了,白读这么多年书哇,记住了这是——大姐庙”

    “喔喔,就是不知里面供奉的是哪位大姐啊?”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庙门被轻轻推开,一高一矮两个蓝绒棉衣男子走进了院子,正好先看见了飞骊马。矮个子道:“这里看来有人住啊,我原以为就是间废弃的破庙的。”

    二人进了屋,不见大姐,却见得正中供奉着一尊正神,金盔金甲红脸堂亮银盘龙棍。矮个子问道:“大哥,怎么看不见大姐呀,这个红脸的人是谁?”高个子想想道:“嗯,大姐可能出去串门了,这个红脸的是大姐夫吧。”矮个子又道:“既然是大姐的男人,我们也得拜一拜不是?”

    “说的也是。”于是两人真就跪地叩首,对着大宋太祖赵匡胤的泥像拜了三拜。

    磕完了头起身,高个子却摸到了手边一件貂裘。喜道:“大姐夫显灵了,知道我们只穿着棉衣还是颇感寒冷,赏给我们一件貂裘!你摸摸,还是热的。”废话,从耶律宓身上脱下来不久,能不是热的吗?

    矮个子道:“还真是,再拜大姐夫!不过,我们两个人,貂裘就一件,怎么分啊?”

    “那还用说,一人一半,来,搭把手剪开。”

    “你真是我的好大哥。”

    躲在泥像后的耶律宓算是瞧出来了,这俩人就是一对智障,可不能让这对智障把自个儿的貂裘给糟践了。于是她一闪身,站在了泥像前,喝道:“给我放下!”

    那对活宝吓得叩首不起,口中连连道:“大姐对不起,这是你男人赏给我俩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小两口有什么误会,可千万别降罪到我们头上。”

    “什么大姐、大姐夫的?你俩抬头看看!”

    那两人犹疑片刻,方才抬头,看清了眼前的女子。人是活宝不假,活宝也有审美观,看见耶律宓,两人都不觉倒抽了口凉气,浑身酥软,跪都跪不稳了。

    “唉哟,大姐显圣了!”

    耶律宓气的骂了他们一通,才让他们了解到原来刚才拜的不是什么大姐夫,而是宋国的开国君主。同时,经过询问,耶律宓也知道这俩人矮个子叫耶律完、高个子叫萧不达里,是自己的同族,目前担任金军的阿里喜(俗称炮灰),拿着正军三分之一的军饷,图口饭吃。

    知道这些,耶律宓更是火冒三丈,骂道:“你们二人身为契丹人,充任金军、拜宋太祖,真是可耻!若不是念着同宗同族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你们!”

    萧不达里道:“小娘子饶命,我们原本是读书人,奈何屡试不第,家里揭不开锅了,才迫不得已从军的。在此对大姐——不、对天发誓,我二人从未上过战场,没有杀过一人,更未为非作歹过。”

    耶律宓嗤笑道:“就凭你们念白字的水平,活该屡试不第!”

    “小娘子教训的是,小娘子教训的是!”二人连连奉承。

    正在这时,院外又传来人声,不过这回外面可不是讨论大姐不大姐的,而像是要寻个地方歇息。

    耶律宓看着眼前二人阿里喜的蓝绒军服,警觉了起来,问道:“外面是不是金兵?”

    萧不达里听了会儿动静道:“不像是金兵,应该就是普通的旅人。”

    耶律宓听罢松了口气,既然是旅人,那便无妨,大不了今晚睡觉挤一点罢了。正想着,外面进来十来个穿着粗布棉衣,提着刀枪棍棒的“旅人”。这群旅人看见庙里有旁人,倒也不是十分在意,他们先冲太祖像拜了几拜,从简折出几根木条当做熏香插在香炉里祭拜。看着这群人的举止,耶律宓更放心了些:他们是汉人。

    这群汉人进行完仪式,有一个冲耶律完和萧不达里道:“嘿,你们两个,是不是金兵?”

    要说这俩人是智障,可一点也不冤,耶律完道:“我二人是契丹人,现在金军充任阿里喜。”

    问话的汉子道:“汉人当阿里喜就是汉奸,你契丹人任金兵岂不就是辽奸了?”他回头问同行的人:“弟兄们,你们说怎么办?”

    同行中有个目光深邃的汉子显然是头,他说道:“既是金兵又是辽奸,干脆宰了,一是杀敌、二也算是帮辽人清理败类,同时还能祭奠太祖,动手吧。”他说完,其他汉子就抄起家伙要下杀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耶律完回头又看了看耶律宓,道:“小娘子求你帮我们求个情吧!”

    耶律宓当然最恨辽奸,但听他们二人说平时并未为非作歹,更何况两人又是自己的同族,她于心不忍,挺身阻拦道:“好汉刀下留人,他们并非恶人。”

    汉子首领打量了耶律宓一番,问道:“你又是谁?”

    *唐州:辖境约当今河南省泌阳、桐柏、社旗、方城、唐河等县地。

第一百九十七章北方巡社() 
汉子首领打量了耶律宓一番,问道:“你又是谁?”耶律宓觉得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无妨,便拱手答道:“我是复辽军的,名叫耶律宓,见过各位好汉。”首领道:“既是复辽军,那便与我等忠义社一样,是同金人敌对的,目前算是朋友。见过耶律娘子。”

    原来这群汉子乃是忠义巡社唐州分社的成员,为首的名叫梁宝义,正是当年河北分社社主梁兴“梁小哥”的族亲。北方忠义社与南方有些醉生梦死的人大不相同,他们在宋金和平的“不良”局势下依旧打着游击,每日都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勇悍刚毅,时刻不忘光复中原。

    然而可惜的是,史弥远的话不假:一代之地必可夺、两代之土尚可争、三代之疆坚如铁,五十多年过去了,要想收复金人悉心经营的旧土,仅靠义军,奇难无比。似乎是为了心理上的平衡,梁宝义故意问耶律宓:“听说就在之前,复辽军和金人打了一仗,损失惨重啊?”

    耶律宓“嗯”一声以示回答。

    “吃力不讨好啊。”梁宝义忽然显得有些没缘由地说道。“我听说在西夏的更西边,辽人又建一国,你为何不去那里?一个女儿家跟着义军厮杀,岂不危险?”

    耶律宓歪嘴一笑,顺手卸下紧绷了一天的弓弦道:“够危险才有意思,不危险我还不干呢。”

    梁宝义听罢,不置可否地笑着摇了摇头。见天色不早,他吩咐手下社众去掏兔子窝弄点吃的来。那手下听了,哭丧着脸道:“大哥,又要吃兔子啊?我们都吃了十几天兔子肉了,现在满嘴都是腥酸味。”梁宝义呵斥道:“怎么,还吃不得了你?有的吃就不错了!”

    见几个社众出门去了,耶律宓道:“看来你们日子也不好过啊?”

    梁宝义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隆兴和议之后大环境不好,我们北方忠义社的活动不再有朝廷支持,只能靠自己,有点独木难支。尤其是在几大重镇的分社,人数越来越少了,估计全中原分社的人加起来目前只有十来万。雪上加霜的是,我们的武备辎重得不到补充,现在出去收拾落单的金人,连镰刀锤子都得用上了。”

    听到这儿,耶律宓下意识地摸了摸箭斛里的箭羽,箭还剩十二支。

    众人就这么扯着闲天,升起了火围在一起取暖,顺便等着烤兔肉。奇怪的是,几名社众出去将近两个时辰了,他们却还未回来。一名汉子担忧道:“雪太大,这俩小子不会迷路了吧?”另一名汉子道:“他俩是猎户出身,怎么会轻易迷路?别瞎担心了,兴许他们这回收获颇丰呢。”

    继续等待的时候,耶律宓又问梁宝义:“梁社主,你说北方忠义社有十多万人,可为何作为分社社主的你,身边却只有十来个人?”

    梁宝义道:“因为南面不远就是襄阳府,此地的金军人数多,而且对忠义社防备很严,若是带着大队人马招摇过市,定然是自讨苦吃。所以我只带着身手最好的一帮弟兄,出来打打游击。”

    “喔。”耶律宓点头表示了解,忽地“嘶”一声抽了口凉气。

    梁宝义问道:“耶律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身上箭创又疼了。”

    梁宝义从心底已经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姑娘了,略表关心地问:“今天的伤?”

    耶律宓按住心脏偏上的位置止了止痛,摇摇头道:“旧伤。”这处箭伤是一个她比较讨厌的男子留下来的,每到阴天下雨就隐隐作痛,入冬严寒,更是令她彻夜难眠。她很想再找到那个人,不过绝不是因为思念,而是因为她想也赏给那人几箭,叫他也尝尝犯阴天的滋味。

    耶律宓正想着,庙门打开了,一个汉子扑地闯进来,吓了众人一跳。

    梁宝义见是自己的属下,刚欲责骂两句,却见他身背后插着两支箭,陡然心惊,扶起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社众强撑着一口气,说了句“老六投金了”便一命呜呼。

    “坏了!”梁宝义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大队人马行进的声音。

    耶律宓忙问道:“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总之先逃跑再说。”梁宝义一声招呼,众人纷纷抄起家伙冲出屋门。可前两个人刚出院子,其他人就退了回来,几支箭参差插在了雪地里。梁宝义骂道:“娘的,我早该想到,老六成天叫苦,心怀不满,他叛社投金早有预兆。现在我们分社的头领就要被金人一锅端了!可恨我不能识人,才酿出今日苦果!”

    有个汉子道:“大哥,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此时萧不达里和耶律完两人也觉醒了,发誓要和让自己头顶耻辱的金人决一死战。

    梁宝义叹道:“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我还有封关键的书信藏在身上,要送到襄阳呢!”直到现在,他才算是当着外人的面把秘密的事情说了出来。

    “襄阳?”耶律宓脑中一个闪念,道:“我现在是宋人的户籍,出关去襄阳定不会受到阻挠。”

    萧不达里和耶律完顿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之前教训过自己的女子。

    梁宝义大喜,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可否让我看看?”

    耶律宓便将户籍凭证取出,让梁宝义瞧了瞧。梁宝义确认无误之后,喜道:“太好了。院里的那匹骏马想必就是耶律娘子的,稍后我们帮你掩护,你尽管策马奔驰!”说着,他将怀里的一封信取出,交给了对方。

    耶律宓稍有些犹疑:“你真的相信我?”

    梁宝义爽朗大笑:“纵然萍水相逢,但我看出你必是忠信之士,你又是契丹人,为了伐金大业,肯定会帮我们的。”这话说的,刚才还自责自己不会识人呢。

    耶律宓便收好信,道:“那好。另外你得告诉我把信交给谁?”

    说话间,几名社众已经提着朽木板当盾牌冲出去阻截金兵了,喊杀声不大,气势却如同千军万马。马嘶声响起,梁宝义道:“去襄阳府,找潇湘社。”

    耶律宓怔怔地上了马,扬起马鞭的时刻,她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若有命,再相会!”

第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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