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隆兴北伐之后,太上皇为了限制皇帝的权力,强行解散了特军烈风令,还将一些不再服从他本人的指挥处刑。直到最近几年太上皇年老力衰,皇上才重新拥有了皇城司的控制权,如今为了整顿昔日太上皇为抵御金人而一纸诏书造就的诸多民团,烈风令应该也会重新组建。
听罢史弥远的分析,狄万英感叹道:“想不到其中纠葛竟然如此复杂。只是这第三派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史弥远道:“具体的我当然不清楚,但或许能揣测个大概,不外乎是游走在几方之间,利用各种手段来削弱其他两派,让自己一派深受帝王信任,从而以权谋私。而且皇城司派有个最大的优势,那便是他们拥有监督百官的特权,手上有不少大臣的黑底可以用来勒索。”
禹边云道:“对了,衙内方才说皇上要重组什么特军,整顿军社,听起来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这皇城司派真的愿意卖力气?”
史弥远笑笑说:“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自然要卖力气,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重组的特军人数不会太多,而且战力应该会大大弱于几十年前的那一拨,要想靠他们整顿根结盘据大大小小数十个军社的百万人,恐怕不是易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辛弃疾、杨万里的雷霆手段,可以仅凭厢军和差人迅速铲除不法社团及盗匪组织。”
这话提醒了狄万英,狄万英道:“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年初与李季敞血战,我玄影门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支撑,最后靠的是一支百人的禁军骑兵才将其击败。那队禁军会不会就是史衙内你方才所说的烈风令?”
“有可能吧。”不能确定的事情史弥远不会轻易做出论断,目前他只是边缘人物,离权力中心还很远,许多事情也只能进行猜测。
元敬阳一拍大腿,道:“嗐,我就说嘛,军社坐大,朝廷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迟早会有动作的。”
禹边云提醒道:“可你别忘了,史衙内说了,这特军人数极其有限,怎能压制住那些动不动就上万人的社团呢?更何况军社原先亦是皇家支持才组建的,现在说要解散,尽管像辛大人那样雷厉风行的人能迅速铲除数个乡社,但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谁知道那些大社会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万一真逼出个杨幺、方腊,凭大宋如今的底子,能不能熬得住啊?”
史弥远叹口气,道:“真那样我们又能如何呢?到时候携家带口逃难呗。”
“衙内岂能有如此想法?若真有军社作乱的那一天,我狄某必举族勤王!”说这话的是狄万英。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狄千慧侧眼偷瞄了他一下,心里净是说不出的想法。
史弥远感佩:“狄兄台果然是忠臣武襄公之后,壮心可嘉,史某一比,顿觉形秽,惭愧惭愧。”
元敬阳感觉他们几个似乎要开始飚学问了,自个儿一个童生水平铁定是掺和不进去的,于是忙道:“现在就谈将来的事情未免太早,先想想这个暴雪坊的职人移即怎么处理吧。”他在此之前可是嘱咐过温迪罕扬古的,叫他把人送过去的时候提醒狄万英,移即不能留。
狄万英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暴雪坊复仇名单上,于是他稍加思考便唤来管家,道:“刘成轩,你将这封信叫门中最得力的人送往建康府齐大人处,切不容有失!”他递给刘成轩的信,正是整理好的移即的供词。之后,他与狄千慧耳语一番,千慧点头应和,接着便转身出去了。耳语的内容,自然是杀死移即,并且叫人以适当的方式处理掉尸首。处理的方法嘛,就是将尸首剁碎,掺在饲料里,喂给牲口,到最后就变成几坨肥料。暴雪坊人为财多行不义,如此结局也算是报应使然。
齐肃卿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往后狄万英等人可就帮不上忙了,范大人是安是危,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既然紧要的事情结束了,接下来要干的自然是找乐子,按照元敬阳所想,狄万英一个富二代、史弥远一个官二代,找乐子无非是泡青楼、听小曲儿、看大戏一类,要是雅兴大发,估计就是游览园林罢了。可不成想,史弥远却提出了一个令人颇感意外的主意:“元兄弟你新婚燕尔,不妨我们一同去普陀山游玩一番,顺便找观音娘娘求个贵子如何?”
元敬阳听后喜道:“说的有道理,等我算好路费就出发。”
第一百八十六章疑云顿生()
元敬阳、崔宣雨、禹边云及充当马车夫的温迪罕扬古打点好行装,便和史弥远及狄氏兄妹一同外出游山玩水了。那万羽堂自然是暂时交给史霁风等人打点。江湖门派的运作要比民团军社简单得多,既没有入股庄户,也没有大型产业链,靠的就是新人们一次性的入会费和由门派持有的几家门面的利润。像万羽堂这种目前只有七十多个人的小型社团,管理层竟有十多人,已然显得冗余了,元敬阳几人一外出,史霁风只靠着岳父房忠恕和师兄钱开山,管理得倒轻松了许多。
这天,邢木瑶依旧在训练五只信鸽。钱开山看着觉得挺有意思,走上前来问道:“邢娘子,你这鸽子是怎么训的,能否教教我?”
“当然可以。”邢木瑶便给他介绍不同颜色旗帜的作用,以及不同音调的口哨所代表的含义。信鸽绝不是吹一声哨它就落下了那么简单,除指令正确外,认人也很重要。
听罢邢木瑶的介绍,钱开山才不敢小视训鸽子这种事。他尝试着抱起一只大灰鸽。没想到那只鸽子初见钱开山就十分乖巧,丝毫没有受惊的迹象。邢木瑶笑道:“看来它挺亲你的。”钱开山自然乐的不能自已。
廊檐下听着岳父教诲的史霁风瞧着,也替师兄高兴。自师父去世以来,难得见钱师兄展露笑颜。
“我跟你说啊,你是个好姑爷,可就是心思太单纯。人要常留几个心眼,你瞧我,就是因为太轻信别人,产业才被骗个精光。幸好现在重新在平江立足了,往后可不敢再随意相信同行了。”房忠恕念叨着,想让史霁风精神集中点,别老看别人训鸽子。
史霁风随口应着:“我记住了。”
“你记住了,你记住个鬼啊?看着我,听我说。”房忠恕强行将史霁风的脸扭过来,道:“别看秀儿刁蛮任性,她可比你更要单纯。若你不想法变聪明点,将来她万一在哪吃亏,你都帮不上忙。”
恰在这时,房南秀走了出来,道:“爹爹,你别太心急。官人他已经很努力了。”其实史霁风留下来看家,是由于她有身孕,要陪在身边照顾,不方便出门。房南秀又道:“再说了,你教他也教不出个啥人模样。”
这房南秀嘴上一点也不给当爹的留面子,弄得房忠恕灰头土脸的,只得继续回头盘账去了。父亲走开,房南秀却拉住史霁风,耳语道:“官人,我有话要与你说。”
“那你就说呗。”
房南秀摇摇头:“里边说。”
史霁风懵里懵懂地被她拉进屋里,听房南秀细说了一番。史霁风万分震惊,反复问道:“当真如此吗?”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房南秀道,“但凡是我见过的、听过的,只消一次,就绝不会忘,也绝不会记错。”
史霁风内心摇摆不定,毕竟房南秀也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告知与他,并不能帮他出谋划策。要不要等元堂主他们回来再处理此事?史霁风自认没有处理紧急事务的脑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禹先生最好。但是迟则生变,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可担待不起。他冥思苦想,忽然想到一个人——
对啊,找李娘子。
李丹晨原是隆兴城南社的七星之一,属于高层领导,后又和飞虎军交手,在重重围堵下逃出生天,其智谋与武艺皆应当十分出众。于是史霁风找到了李丹晨,将房南秀告诉自己的内容又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询问她解决办法。
李丹晨道:“现在堂主军师均不在,高、董二兄弟又在扬州管理分堂,而伯颜兄弟外出一直未归,现在万羽堂相当于就交给我们二人了。须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她思考半晌,叫史霁风贴过耳朵,如是如是,交代一通。
次日上午,邢木瑶又在调教鸽子,钱开山也参与了进来。史霁风远远看着两人,沉默片刻,方才走过去叫了声邢娘子。
邢木瑶转头问道:“史兄弟有什么事吗?”
史霁风呵呵笑道:“是这样的,过去你不是帮过秀儿一家么,她们还没好好感谢过你,想叫你去和他们聊聊。”这说的乃是去年邢木瑶假扮房南秀自愿被房忠恕的债主惊雷庄劫走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事才引出了元敬阳箭射南越二姐妹,接头史霁风,共寻杨赵成遗书及一系列的后续事件,邢木瑶自然不会忘。
邢木瑶笑道:“原来是这个啊,房伯伯过去曾接济过我和庭光,不算什么的。”
可是史霁风的态度很坚决,一定要邢木瑶放下手头的事情和他去别处。邢木瑶从未见过史霁风如此态度,不禁下意识地有些忐忑。她到底是拗不过史霁风,只得放下信鸽,随他离开了。然而史霁风并未将她带到房南秀面前。
刚进那间自己寝室隔壁的屋子,邢木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紧接着,屋门和窗户“啪”地紧紧闭上,吓得她一颤。最后,一盏灯燃起,正对着她的,乃是秘术教习李丹晨。李丹晨拿出了自己在隆兴城南社里对付敌人时才会有的神态,死死盯着略显惊慌的邢木瑶。
“邢娘子,我有话要与你说。”
“你要说什么?”邢木瑶的声音微微发颤。
李丹晨冷冷看着她,字句清晰地问道:“你过去曾是南越密探,对吗?”
尽管极不情愿,邢木瑶还是承认了:“是。”
李丹晨点点头,又问:“后来你和骆庭光二人投奔了史兄弟所在的六合枪社是吗?”
“是。”
这个问题提出的时候,站在邢木瑶身后的史霁风也点头示意的确如此。
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那也就是说,你自然应该认识钱开山喽?”
这一回邢木瑶没有直接回答是与不是,而是反问:“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吗?”
李丹晨道:“是这个意思。”
邢木瑶方才回答:“是在投奔六合枪社之后。”
李丹晨又问:“那除了钱开山与史兄弟,你还与枪社中的其他人有交往吗?”
“有,但是不多。”
李丹晨微微一笑,了解的已经够多了,是时候抛出她最后的问题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欲盖弥彰()
“你到底养了几只信鸽?”这是李丹晨的最后一个问题。邢木瑶有些讶异,含混答道:“四只五只?”李丹晨眉头一皱:“怎么,训鸽子的人连自己到底养了几只信鸽都不清楚吗?”
“是五只。”
李丹晨冷笑一声,道:“我问完了,你走吧。”
邢木瑶面露委屈地看了看屋内的两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待邢木瑶走后,史霁风啧啧两声,摇头道:“李娘子,你不该那样怀疑邢娘子,她可是为了我们万羽堂差点连命都丢掉的人啊。”
李丹晨嗤笑一声,刚欲说话,忽地低吼一声“谁”,顺手将袖中藏着的一枚飞镖从木门雕花缝隙间掷了出去;紧接着从外面传来“哎唷”一声痛叫。二人抢出屋外,看见一个十**岁的少女按住插着飞镖的肩头正欲逃离,却是骆庭光。
“好啊,原来你一直在偷听。史兄弟,把她绑了吧。”
史霁风有些犹豫,道:“她与此事无关,绑了不太合适吧?”李丹晨冷笑道:“她要是说出去就与此事有关了,即便堂主在这儿,他也会同意将骆庭光绑了的。”史霁风内心摇摆不定,不过最终还是同李丹晨一起将骆庭光捆上,丢在了大宅西北仓库隔壁的一间房里。李丹晨吩咐一个直属于她的堂众按点给骆庭光送饭,不在话下。
李丹晨掸掸手,冲史霁风道:“总算是将她安顿好了。现在我该问你几个问题了。”
“问我?”史霁风眉头一蹙,面露不悦:“此事明明是我告诉你的,难道你连我都怀疑吗?”李丹晨道:“史兄弟误会了,只因你昔日是六合枪社社众,与枪社众人均有交往,熟悉内情。”史霁风道:“原来如此,你要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李丹晨颔首致谢,方才问道:“与你钱师兄一同投奔万羽堂的三个人,你可熟识?”
史霁风答道:“熟识谈不上,不过略有交往。”
既然有交往就好办,“那么这三人与罗邦彦交情如何?”
“恐怕要比同钱师兄的交情更深一些。”
李丹晨点点头,道:“难怪那三人被审讯数日,一字不招。说不准这几人就是罗邦彦安排好监视你钱师兄,原本打算等他将你以弑师罪名杀死之后,再将他也谋杀。如此一来,就没人知道与杨社主之死相关的事情了。”
史霁风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摸摸脖颈,心有余悸道:“幸而遇上圣僧道济,将师兄点化,要不然我与他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李丹晨哂笑道:“那也不一定,算算日子,如果中间没有那些变数,你钱师兄寻到这里来,也未见得能对付得了堂主。”接触过的人都会了解到,元敬阳可是个刺头儿,不那么容易对付。笑完堂主,李丹晨又道:“目前那三人均被关在仓库,由钱兄弟及堂众日夜严加审讯,我估计他们就算那般信奉罗邦彦,也不一定熬得住日夜不休的。你将今日之事告知钱师兄,叫他做好准备。”
史霁风不解:“做好准备,什么准备?”李丹晨一句话就点醒了他:“难道你忘了罗邦彦早在一月前就来到平江了吗?”史霁风恍然大悟,忙告辞去找钱开山了。
钱开山听说了今日之事,同样大惊失色,焦虑片刻后方才冷静下来,道:“罗邦彦这厮真的阴险。元堂主等人都外出游玩了,现在唯有加紧防备,万一他真有那胆子攻来,也只有硬着头皮迎战了。”
史霁风道:“师兄所言极是,我马上叫人准备。”
原本就是游手好闲没活做的混混出身的堂众们听说可能要真刀真枪干一仗,纷纷摩拳擦掌,好生操练。
是夜,五只信鸽中的一只莫名其妙出笼飞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钱开山又按照日常流程,来到仓库换岗,让审了半天疲惫不已的堂众回去休息,自己来审讯三个师弟。
见其他人走光,一名被绑在木架上的师弟哭丧着道:“二师兄,你终于来了,我们几个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钱开山冷笑道:“什么也不知道?难道罗邦彦那厮暗地里给你们安排了差事,以为我不清楚?”
师弟惊异道:“二师兄,你这话是何意?大师兄什么时候给我们安排过差事?”
钱开山走进刑架,忽地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轻声道:“你现在听好了,我给你安排的差事,就是‘大师兄给你安排了差事’。”师弟品味一番,忽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惊恐道:“二师兄,我等下定决心与大师兄撇清关系,洗心革面,你为何、为何——”钱开山不容他再多嘴,喝道:“现在,就带着对罗邦彦的忠心为他殉葬吧。”说罢,钱开山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用虎钳般的手掰开师弟的嘴,就要将毒药往他喉咙里灌。
“啪——”药瓶忽地掉在地上碎了,钱开山看着插着钢针的右手背,额头冒出了汗珠。他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