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广默默收下会子,此恩不言谢。“如此,某便走了。”说罢,谢崇广收回柳叶双刀,趁着月明星稀,消失在了暗夜中。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折腾,沈玉璃也有些困乏了。不过还不清楚会不会有其他人再来,他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还有人等着解穴呢。
“瑾娘子,难受不?”沈玉璃蹲在梁怀瑾身边,笑意盎然地询问道。
梁怀瑾一手脱臼,又被击中梁门穴,此刻两重伤交织在身体上,痛苦异常。她几乎已经意识模糊了,但身体上的疼痛总能把她从昏厥中唤醒。梁怀瑾微张着苍白的嘴唇,低语了几声。
沈玉璃贴过耳朵,听出来是“饶了我”三个字。
“饶了你?”沈玉璃冷笑道:“我与你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幕你还记得吗?”不等梁怀瑾回应,他就继续说道:“我十八岁那年,孝服刚脱,姐妹失散,叔伯失踪,我投奔所谓的亲戚梁成栋梁大人家里,本以为可以有所依托。可没想到梁大人的三孙女,也就你梁怀瑾,拿着来自我母亲的寒铁峨眉刺,对准我的心尖就是一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被真正的武器刺中,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幸好——”沈玉璃话锋一转,道:“你刺的还不够准,没想到那一击竟然正中医书上所说的‘不死劫’。我假死之后,又逢神医魏文赋的弟子陆天遗帮忙,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换言之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恰好刺中了最合适的位置令我假死,只怕我如同先唐的邪刀神目于天舜少年一般,遭到千万人的围杀了吧!”
梁怀瑾努力点了点头,这时节,保命比什么都重要,人家爱怎么数落就怎么数落呗。
“那就谢谢你的恩典,我让你了结现在的痛楚吧!”沈玉璃诡异一笑,伸出右手五指一掌猛拍过来。
梁怀瑾吓得张嘴失声,瞳孔猛烈收缩,眼珠子几乎快跳了出来。
然而沈玉璃只是将她拉起翻了个身,抵掌贴到她的后背按摩了起来。
现实中的解穴可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找几个对应的位置点两下就得了的。找对应的位置是对的,然而不是点几下结束,而是要轻轻按摩,疏通血脉,否则在人体已经被点穴扰乱了经脉运转的情况下再出手痛击指定位置,无异于雪上加霜,和杀人一样了。
梁怀瑾只觉一股热流从后背被按摩的位置发出,渐渐流遍全身,胃上部的疼痛竟然逐渐消弭了。忽然,梁怀瑾抽泣一声,躺在了沈玉璃的怀中。沈玉璃只觉浑身过电一般,差点抽身让其仰面躺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不死心劫()
梁怀瑾抽泣一声,躺在了沈玉璃的怀中。沈玉璃只觉浑身过电一般,差点抽身让其仰面躺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纵然有无数佳丽日夜相伴,沈玉璃也并不习惯不亲近的人如此授受。
梁怀瑾哭丧着低声道:“手疼。”
我还以为是什么。沈玉璃默默笑了笑,道:“这样吧,我还是给你留个念想。”说着他轻轻用力,将梁怀瑾的右手扭回复位,引得她痛叫连连。同时沈玉璃又抽出一根丝带给她绑好固定住。“下面几个月你就少干点刀头舔血的活计了,不然再滑出来我可管不着。”
梁怀瑾经过一连串的折腾,早已元气损伤。她轻托着右手手腕,抬头看着沈玉璃,目光如水,似有万种风情蕴含其中。
沈玉璃理都不想理她,将她一把拉起来,示意:你可以走了。
“你就这样放我走?”
“那不然呢,还要我准备夜宵留宿不成?滚吧。”对于曾在自己心头扎过一击的人,说一个“滚”已经是相当客气了,更何况还替你疗伤。
梁怀瑾轻启朱唇,欲言又止,接着她微微摇头:算了,那么重要的内情我还是不能泄露出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元敬阳和禹边云俩人在赵彧的默许下逃离了少游居,这一番折腾总算有惊无险,两人都毫发无伤。可刚出了酒楼,二人就互相数落起来了。元敬阳说禹边云太不谨慎,怎么说被人擒了就被人擒了;而禹边云又指责元敬阳非要和什么生人合计袭击沈玉璃,害的自己差点虎口未脱险。
然而两人的责骂不久就停住了,因为他们出了少游居走过两条街,就又听见身后有大动静,紧接着,两个壮汉并排扛着一人就冲了过来。
元敬阳骇然:“娘呀,这是传说中的湘西赶尸不成?”
这当然不是赶尸,乃是绍兴侯的两个护卫扛着赵彧急燎燎地要去寻医问药。可现在这么晚了,哪家药铺还开张啊?
就在几人经过身边的时候,元敬阳看出来那是就在刚才帮过自己的绍兴侯赵彧。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挺尸’了?”元敬阳心里叫惊:难道沈玉璃连对皇亲国戚也敢动手?看来他真是如史霁风的师父所说的那样,图谋不轨啊!
恰好两名护卫也看清了元敬阳二人,见他俩是之前在少游居的,想也不想,便使个眼色示意,道:“你俩赶紧过来帮忙!”
禹边云有所考虑,如果帮了绍兴侯,万一能将他救过来,那自己就是皇室的恩人了。然而万一救不过来,保不齐要被牵连,最可怕的是自己不懂如何紧急救助,哪一手失手反倒把人彻底弄死了,他可就成了主犯了。
不过护卫的言语打消了他的顾虑:“侯爷是被刺中两肺之间,一时假死,找个僻静的地方止血调息就行,你二人不必担忧。”
假死?假死那不就是诈尸吗?打小听人说过志怪故事,可若能亲眼见一回诈尸,那也算是让童年的恐惧修补完整了起来,倒也可以帮一回忙。禹边云不多言,立刻跟上两名护卫的脚步。于是四个竖着的人外加一个横着的人,走过大道拐进一处幽深少人的小巷。几人找好安静的地方后,一名护卫脱下外套铺在地上,将赵彧平放在了简易的垫子上。
另一名护卫扒开赵彧的衣襟,亮出他心尖上的伤口。伤口不大,就是被剑尖刺出的一个小创,此时正不断渗出血液。
元敬阳探了探赵彧的鼻息,乍觉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可转念又觉得不对,这么久了,若人真死了怎么会一直出气呢?细细体会,发现在热气喷到手指上的间隙,偶有凉风掠过,这显然是人吸气的表现。也就是说,赵彧真的是假死!
“神了!”元敬阳忍不住叹道。
护卫急道:“嗐,别管什么神不神了,你们可有金疮药?”假死归假死,血不止住就这么任凭它流,时间一长人还是得死啊。
“有、有。”元敬阳随身常备调配好的刀伤药物,它马上从束腰里取出,徐徐敷在了赵彧的创口。护卫待药敷好,赶紧从内衬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先按在创口,然后一人托着赵彧、一人在前后来回动作,将简易的绷带绑好。
血渐渐止住了,然而赵彧原本就很憔悴的面容也看不出是否恢复了血色。不过随着他的气息逐渐正常,几人总算松了口气。
禹边云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侯爷心尖受创,不但没有血液如花洒般喷射,而且还能活过来?”
一名护卫擦擦额头的汗水,道:“侯爷中剑的部位乃是不死劫,不死劫位于两肺之间、人心尖端,位置非常微妙。此处受创的人即便一时休克,只要及时止血,也能起死回生。”仙剑都看过吧?里面的不死劫是真的,不信自己试试去!就是别喊疼。另外别说是我教你的。
元敬阳也觉得很神奇,他是山里人,懂的一些简单的治疗方法都是和野兽搏斗的时候,摸爬滚打磨出来的,医理从没听过,不死劫更是闻所未闻。他感慨道:“人身上竟然还有这么奇妙的部位?”
赵彧的伤势稳定,护卫们松了口气。
“有劳二位了。”一名护卫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一百贯的便钱,递给了元敬阳。
此刻万羽堂正处于创业阶段,不会拒绝任何资金,元敬阳当然坦然受之。
不过他刚收了钱,心里便疑窦丛生:沈玉璃那般高强而又精准的武艺,若真的一剑刺向心尖,怎会留得人的性命?这护卫又说什么“不死劫”,难道沈玉璃是故意刺绍兴侯的这个部位的?若是故意让侯爷假死,那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也许他并不敢杀死皇亲国戚,只是被一时逼迫,不得已而为止吧。元敬阳如此猜测,勉强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算了,就当是这样了,天色真的很晚了,再耽误就要到明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元敬阳和禹边云起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疑问浮现在了脑海:
“那个被你们押走的红袍白皮衣的铁面怪男子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波澜不惊()
却说两名绍兴侯护卫一直在忙于救治受伤的赵彧。待元敬阳询问红袍男子在哪里的时候,一名护卫手按脑壳,叫道:“坏了,让他跑了。”原来两名护卫起初把那男子带到门外看着,后来侯爷出事,二人心急,就把他给忘了,现在估计人溜得早没影了。
元敬阳听罢心里倒轻松了许多,那男子给出巨款叫自己保护高神匠、房氏父女三个人的人身安全,往后如有必要,还得把三人递给那男子,届时自己能得到事先被许诺的另一半报酬,要是男子就这么死了,到时候找谁要钱去?
凭禹边云与元敬阳目前的身份关联和实际能力,今晚一连串的事件似乎也就只能了解到这儿了。二人都隐约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却再也没头绪往下深究了。这民团乡社圈子里的弯弯绕绕,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是先混混帮派吧。
扬州大城内的万羽堂分堂屋舍已经快收尾了,这一阵子高邦宏和董国用二人可忙坏了,常常是干了一天后倒头就睡,累到连禹边云失踪几天都没察觉。倒是“黑作坊”书局里的码字工醒来后发现管事的不见了,告诉了邢木瑶。邢木瑶在城内外找了好几天也没见人影,都快急出毛病来的时候,恰逢元敬阳和禹边云二人闲侃着走回来了。而且俩人还一人一瓶酒,一边喝一边吹着牛。
“我要不是遇见你卷进了这摊子事,耽误了几个月,估计早就考上进士,进了翰林了。”禹边云忍不住打了个嗝。
元敬阳不甘示弱:“你还怪我?我要是没碰见你,早就猎到花熊'*',坐起皮草生意,发了大财了。”
“碰见我?要不是你自己惹事射杀了董连胜的宝贝儿子,迫不得已逃难,还碰不见我这才高八斗的学士呢!”
两人显然都喝上了头,说话针锋相对,不甘示弱。邢木瑶瞧见两个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刚建帮派,要是上来就折了一个总堂主、一个参谋,这还怎么玩啊?邢木瑶迎上去道:“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几日都去哪儿了,也不事先说一声。”
元敬阳喝醉了,脑子还是清醒的,他一见到邢木瑶,就联想到邢木瑶为什么会找自己,一想到她为什么会找自己,就想到了肯定是书局码字工说禹边云不见了,一想到码字工,他不由得道:“依我看,这剑谱就暂时不印了吧。”
邢木瑶不明白他这一连串的思维过程,莫名其妙来一句“书不印了”,却是何意?
元敬阳只得道:“潇湘社的人已经来扬州了,打过招呼了。”依他看,沈玉璃亲自来到扬州,又在今晚遭到人袭击,必定会多待一阵子进行调查。况且面子上的话都说好了,罚金也暂且寄存着,要是顶风作案,冒犯了别人,显然是不合适的。
想不到禹边云却连连摆手,喊道:“别怕,尽管印,他在扬州待不了几天的。”
元敬阳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在扬州多住些时日?”
禹边云胸有成竹:“我说的绝不会错的,你就放心吧。”
一旁听了半天的邢木瑶懵懵懂懂,二人说的话她也就明白一半,目前云里雾里的,也不知如何搭腔。
考虑到禹边云前几次遇到事情时的分析与判断大体上超过一半是相对准确的,元敬阳决定还是信一次。“那好吧,过几天书局接着开工,江湖上学剑的人,估计有不少都在翘首以盼呢。卖出去新一版,又是一笔银子。”原本十来个人吃吃喝喝,几万贯能花二十年,现在开帮立派了,就处处觉得手头拮据,任何一笔收益都不能放过,更何况现在卖书是主营业务。
邢木瑶扶着摇摇晃晃的元敬阳进入书局内部的寝室休息。在并没有发生醉酒的男主把女八号当成情人给睡了这样的桥段的一夜过后,元敬阳早起买炊饼面茶吃早饭,一切如常。他点好早饭坐下来吃的时候,旁边桌坐下来两人,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刚开城门就进来的,现在正要吃点东西暖暖胃。
那两人叫了炊饼面茶,大口撕吧着,食物在喉咙里迅速消失。两人连吃了六块饼之后,喝了半碗面茶,才喘喘气聊起天来。
“哎呀,你说这天气,怎么早就入春了还冷飕飕的。”
“可不是嘛,都快入夏了。听老人家们说,自从靖康开始,每天的天气一直就这么冷。”
“扬州这边都这么冷,北方估计要冻死人了。”
“应该是这样吧。难怪几十年前金人南下,我猜就是天寒地冻,牛羊养不活,他们要朝南边来抢牧场。”
两人说着,身上的绒面裹袍愈发束紧了。
元敬阳不经意地多瞥了他们两眼,见乃是两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都束发包头巾,穿着普通的绒衣,乍一看像是普通旅人。但从他们谈的话听来,讲什么金人南下的原因,倒颇有些见地。接着,元敬阳又用余光瞧见了其中一个汉子腰间露出的彩色穗子,心里思忖:铭牌人人都有,但老百姓的一般就是枚简单木牌,写着人名户籍,背后是发行的府衙名字。当官的就不一样了,除了材料有别外,有些还会加上不同颜色的穗带来凸显身份。这两人,打扮成普通旅人的模样,看起来必是执行秘密公务的公人。
元敬阳默默笑着摇了摇头:管他执行的是什么公务,只要与我无关就行了。
一名公人喝完了面茶,打了个饱嗝,道:“这一顿吃的真舒服,果然饿了什么东西都是珍馐美味。”
另一名公人也把面前的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对同伴道:“我也吃完了,一会儿先去何宅问问瞧瞧,倒要弄明白那几个弟兄的下落。”
果然是来查案的,兴许是什么大案。
“嗯,另外还有那个西作坊的匠人。”
公人们随口的交谈,元敬阳听后竟忍不住一激灵:何宅、公人的弟兄、西作坊的匠人高神匠啊高神匠,你可真是闯了祸了!
'*'花熊:四川一带对大熊猫的古称。
第一百二十七章顶风作案()
却说元敬阳听到两名公人的对话,心头一紧,猜出是来彻查西作坊工匠何南平及皇城司亲事官失踪的悬案。作为这起案件的从犯,他自然是心惊胆战。他现在才明白为何昨夜沈玉璃遭多人围攻也只是略作防卫而不伤人性命,毕竟在城里,一旦弄出人命来会惹上许多麻烦。而杀人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收住了,像元敬阳这种脾气上来就敢在闹市动刀枪,显然是刚入行的人会表现出来的幼稚行为。
既然这件事被提起,元敬阳又想起了前不久在正宗刀号里杀了王光雷一干人的事情,愈发害怕。不过后一件事情他倒是多虑了,由于王光雷等人人缘太次,被杀了之后根本就没有追查凶手的消息,官府认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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