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你们要干嘛?”温迪罕扬古吼道:“我可是猛安军的千人长,你们谁敢动我?不怕皇上降罪吗?”
术虎哈衣冷笑一声,又亮出了一张纸:“这是最新的谕令,皇上命我接替你担任海州猛安军的千人长。扬古老弟,你可以安心坐牢了。”
温迪罕扬古见到此番情景,自知平时监守自盗,走私武器的事情彻底败露了,但他岂可束手就擒。他冲哈衣说道:“你整我下去,不过是想独占军营里的好处,将来迟早会有人像你整我一样,把你也给整下去!”
“呵呵,是嘛?可能吧,但你看不到那一天了。给我绑了!”
六名甲士拿着狼牙棒就围住了掣刃在手的温迪罕扬古。
扬古毕竟是侍卫亲军出身的勇士,身手不凡,抢先一刀劈中了最近一人的盔甲。但见火花四溅,刀锋从肩部滑到腰际,只留下了浅浅的一道划痕,再看战刃,已经卷了口,不堪再用了。
术虎哈衣笑道:“扬古老弟,别做困兽之斗了。铁浮屠不会没见过吧?外面还有四十四个拿着狼牙棒等着你呢,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吧。”
温迪罕扬古得知这个面善腹黑的好兄弟还给他准备了五十名铁浮屠,不免大怒,但他仍不肯束手待毙。他丢了刀,迅速从桌下拿出一根铜柄铁头的长钉棒,冲术虎哈衣道:“你觉得这样就能抓住我?你可知我有个外号,叫‘铁骨海东青’否?”说罢,他舞动沉重的钉棒,轮转如飞,令堂内铁浮屠不寒而栗
“啊——啊——”
军棍一下下敲在屁股上,温迪罕扬古也随着节奏发出一声声嚎叫。
术虎哈衣大口嚼着糕点,称赞道:“不愧是铁骨海东青,真耐打,再加三十棍!”欣赏着昔日好兄弟挨军棍,他还不忘瞧瞧那根的钉棒,试了试,确实很重,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耍得动的。
温迪罕扬古被揍得屁股开花,也没敷药,直接就给丢进班房里了,关了好几天,伤口发炎也没人管,每天只能吃糠喝稀,和他平时最喜欢吃的猪保持着同样的饮食。走私军械,不管在哪个国家、哪个时代,都不可能不是重罪,更何况他还是这种监守自盗的。估计过不了多久,上面就会下命令把他给剁了。其实扬古也很冤,走私军械这种无本万利的事情,他不干,也有别人干,军队的腐败是无法避免的,现在和大宋又没有战事,不干白不干,哪知这么早就东窗事发,还被平常自认为关系最好的人给举报了。
正待他忍着屁股疼,思考人生的时候,看守打开牢门,冲他喊道:“有人来看你了。”
温迪罕扬古看见一个穿着蓝绒棉甲的老汉提着篮子走了进来,那老汉一见他就道:“主人,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老钱!”扬古认出,这老汉便是他的阿喜里钱建山。“老钱,没想到你可来了,有没有猪肉,我好几天没见到油花了!”
钱建山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老奴早就劝过您,别干那种买卖,这不,栽了!”
扬古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可别人瞎搞的也多了去了,我要是两袖清风,对不起自己一双红眼啊!”他叹了口气,又道:“现在被查出来了,我就怕连累了我的阿玛。”
“您老爹不是去年就死了吗?”
温迪罕扬古一拍脑门:“啊对,那我也算是没有牵挂了。就等着引颈一刀了。”
说到这儿,钱建山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了一下,然后低语道:“老奴跟您十几年,知道您跟别的金人不一样,很少鞭笞责罚我们这些四等汉人。念在您的好,所以今天特地来救您的。”
扬古瞳仁一亮,欲言又止。
钱建山从篮子里拿出几个馒头,轻轻掰开馒头皮,露出了黑色的铁壳。
“您上次倒卖了三十颗震天雷,有五颗没卖掉,我给藏起来了。这五颗雷炸穿牢房土墙绰绰有余。等一会儿雷响,外面老佟会按计划放火,您出去后跟着老赵,他已经准备好了汉服、喂饱了马,您骑上马直往南去,逃到宋境自然就安全了。”
听罢,温迪罕扬古感慨万千,不禁握住了老钱的手:“想不到我落难时,无一同族求情,反倒是你们这些包衣倾力相助——”
钱建山打断了他的谢语,掏出火石,郑重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点上吧!”
第五十五章贩剑持矢()
重新自由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尽管屁股上的炎症还没好、耳朵也被震天雷震得几乎失聪,但温迪罕扬古还是能感受到从身边掠过的春风。他策马飞驰在郊外,一路向南。
在军队里大搞腐败,盗卖军械,肯定躲不开一死。只有逃到别国才可安身。而西夏远在凉州,路途遥远;蒙古也远在草原,况且他们各部如今正在混战,去了保不齐成炮灰;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大宋了。换上一身汉服,既可以避免被同族认出遭到缉捕,也可以防止被打游击的忠义巡社民团当成落单的逃兵打死。
当昼夜不歇地奔驰数日,终于走到淮水岸边的时候,温迪罕扬古再一次回眺了一眼大金领土,走上了渡江的小船。
听完鼻青脸肿的扬古的简略叙述,元敬阳放下了茶碗,道:“想不到你还是个会倒卖军械的兵油子,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温迪罕扬古发出了疑问的“啊”一声,他搞不懂,刚才群殴了自己一顿的人,现在倒夸起自己来,只是“兵油子”不像是什么好话。
温迪罕扬古来到楚州不久,自觉脑后的辫子引来不少异样的眼光,一直谨慎处事。但是进了酒楼三两杯酒下肚,就渐渐放松了神经。接着被一个英俊汉人青年搭讪的时候,脑抽般地说了一句“像你们这样的人都得跪着和我说话”,结果遭到了一群人的暴打。现在,他擦着嘴角的血,正跪着和一个瘦削的汉子说话。
扬古还不忘偷眼瞧一瞧面前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一个瘦小汉子会是一帮莽汉的头领。
元敬阳翘着二郎腿,抖了两抖,问道:“你叫什么?哪儿的人?”
温迪罕扬古稍稍抬起头,道:“我叫钱建山,是金国汉人。”
元敬阳示意,糙汉子高邦宏当即给了扬古一巴掌。
“汉人?汉人哪有抱着盘猪肉吃得有滋有味的?”
那年头,东亚只有黑猪,黑猪性情凶猛,而且肉质肥腻,吃太多容易诱发心脑血管疾病,没有汉人把猪肉当成好东西;而耕牛又不敢杀(杀了犯法),所以要吃都吃羊肉。
“我看呐,他喜欢猪肉,倒可能是金人。”禹边云见识多,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女真人开始是游牧民族,后来逐渐转为渔猎。而东北气候寒冷,不容易找到猪,物以稀为贵;而猪又以繁殖量大著称,是人口兴旺的象征,所以两条原因合在一起,大体上可以解释为什么女真人特别喜欢吃猪肉。
元敬阳听完禹边云的话,转过头又问扬古:“说清楚了,你到底叫什么?是哪儿的人?”经历了岳州的事情,现在的元敬阳对周围每一个人的姓名、身份都极为敏感。
扬古自知再骗人的话又少不了一顿打,只得如实说道:“我叫温迪罕扬古,是金人,原来在合扎猛安军中任千人长。后来的事我都说过了,就不用赘述了,接着我就来楚州了。”
“合扎猛安,是什么?”
“就是大金皇帝和亲王近臣的侍卫亲军。”扬古说着,还不忘偷偷观察酒楼里其他围观者的神情,生怕这帮宋人把自己活活剥了。
幸好时代在变,目前离上次战争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南方宋人对金人的仇恨不像前几代那么深了,大多数人只是在围观看热闹,并没有剁了温迪罕扬古的打算。
元敬阳眼睛一亮:“可以啊,还是侍卫军领班的。只是侍卫军怎么这么不禁打啊?你平时都不操练的吗?”他哪知道,温迪罕扬古平时光顾着搞腐败了,原本再有功夫的人,也被酒色给掏空了,再加上他们一帮人也不是善茬,又是群殴,扬古自然打不过。
董国用揣测道:“兴许他就是一金人逃犯,逃到大宋避难来的,咱们甭管他了,还是干自己的事情吧。”
元敬阳想想也是,反正气也出了,该干嘛干嘛去了,于是就叫人散了。
温迪罕扬古松了口气,但他忽然瞧见有几名围观者耳语,神色有异。他神经已然过敏,害怕保不齐有忠义社的人知道这儿有金人,特地赶过来要杀了他。扬古知道忠义社的厉害,出于人身安全考虑,他忙又扑倒在元敬阳面前,恳求:“我的确在金国犯了罪,无处容身。若是各位豪杰愿意收留我,我愿当牛做马!”过去都是阿喜里向他跪着这么说话,如今反了过来,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
元敬阳见他打架又不行,骗人又骗不稳,也不知真带上他,除了每天增加一笔开销外,能有什么用处。于是问道:“那你会些什么啊?”
“我、我”温迪罕扬古想了想,好像自己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只有掏的出来的特长。
眼见元敬阳等人耸耸肩要走,扬古灵光乍现,凑进了说道:“我有弄到上好武备的门路。”
成天搞走私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这些门道。
“武备?”元敬阳摇了摇头,“我要这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知道在大宋,民间私藏武备是犯法的吗?你自己犯法,还想坑老子?”
扬古不甘心,追问道:“一户猎户一副甲也犯法吗?”
元敬阳手指蹭到了身上的弓把,与扬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想不到你还挺机灵的?”
大宋的武器管制,在靖康前极为严格,真的是平民一副甲死,半副甲笞。但时代变迁,靖康之后为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红线下调了许多,不少地方政府也是半管不管。换句话说,猎户拥有一副盔甲,潜规则上是允许的。
温迪罕扬古看见眼前这些人大都持有武器,估摸着他们拿武器是合法的,而且元敬阳和耶律宓还身背弓箭,便猜测他们有猎户户籍。再加上他隐约感觉到这帮人似乎总有一副有事待发的样子,便觉不是普通人,说不定就是阿里喜们口中的军社中人,向他们兜售武备,一定可行。
元敬阳忽将扬古拉起,笑道:“走走走,我们上雅间慢慢聊。”
第五十六章千里追凶()
“不行,太沉、太沉。”元敬阳努力摆动身体,好不容易才甩下比自己身体大一号的黄绒重装抱肚女真甲,坐在榻上喘气了粗气。
温迪罕扬古确实有门道,过去走私武备,黑市商户都是由他本人亲自来往。这回恰好还有一些货没出手干净,他就想办法联系上了过去一直合作的商人,弄到了不少行货(大金军匠手工正品),偷偷藏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隐秘地点。但由于军备都是制式装备,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回客户的体型比普通人要瘦小一些,所以扬古今天拿来的重装骑兵全身甲并不合身。
“材料是好材料,只可惜穿不了。就算穿上身,跑个二三里也得累出屎来!”尽管向禹边云学习了很多文化知识,元敬阳还是改不了偶尔的粗口。
温迪罕扬古挠挠头,他搞来的过膝抱肚甲,虽说防护力略逊于铁浮屠甲、精美度略逊于皇族专用的虎皮金饰片甲,但综合来看,已经是金国最好的铠甲了。但全身重甲毕竟是重骑兵的专有福利,要想步行穿上还能行动自如,还需要想点办法。
扬古略作思考,道:“这样吧,把腰部以下的部分去掉,再减去披膊甲,这样肩部往外就只有护臂,减下来就只有前胸和脊背要害部位着甲,你看怎么样?”
元敬阳点点头道:“那你改吧,我们可不敢瞎摆弄。”但他还是强调了一句,不要去掉黄绒围脖,毕竟帅是一辈子的事。
温迪罕扬古毕竟从军(走私)十多年,过手军备无数,改改盔甲都是小意思,几盏茶的功夫,就拆掉了披膊,卸下了腰部以下的片甲,最后再把抱肚护心镜往上调整了几寸,精简版的冷锻甲就成型了。
他一只手就拿起了改良后的铠甲:“你再试试。”
元敬阳又把盔甲套上了身,整理服帖,勒紧绦丝,果然就和刚才的臃肿模样大为不同,人显得精神魁梧了许多。
“倒是舒适了许多,”他敲了敲护心镜,“原来的猪婆龙皮甲可以吃灰了。”
“元大哥还满意吗?”温迪罕扬古笑着脸问。
“不错、不错,”元敬阳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多整点好玩的。”穿女真甲的好处还有一点,那就是万一真有人追问起来,完全可以说是祖上杀金人缴获的,毕竟这不是宋甲,法度上有摇摆的空间,能省却不少麻烦。
扬古明白在宋境算是有了营生,可以生活无忧了。
元敬阳在两手托腮坐在桌旁的崔宣雨面前转了一圈,炫耀式地问:“你看怎么样?”
崔宣雨面带笑容地点头道:“真好看,挺适合你的。”
元敬阳又拎起拆下来的披膊甲:“要不要拿这些料子给你也改一件?”
崔宣雨努着嘴直摇头:“奴家才不想碰这些铁疙瘩哩!”
几人正相谈甚欢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崔宣雨打开门一瞧,敲的却不是自己这间屋门,她看见外面有两名极其魁梧的青年在敲左边隔壁的屋门。
元敬阳走到屋外仔细看去,发现大约有十个身背褡裢、腰挂铜锤的青年在逐屋查房。
我记得大宋律例里没有宵禁啊,这怎么还在客栈查房啊?正疑虑间,右屋门乍开又闭,继而传来了四短一长的咳嗽声。
那是李丹晨发来的暗号:突发状况、四短一长。
怎料附近的两名青年耳朵也很灵,听到怪异的咳嗽声后,停止询问左屋房客,直接跨过来,直奔右边李丹晨的屋。他们刚走过门口,元敬阳就手拄着内栏杆拦在了面前。
“两位,可有什么事吗?”元敬阳嘻嘻笑道。
青年俯视着他,冷冰冰地说道:“我们有公务在身,莫要阻拦。”
“有公务?”元敬阳道,“是查房客吗?那你们也要按顺序来啊,不然独独跳过我这一屋,我心里发慌。”
青年与同伴对视一眼,扭身走进了元敬阳的屋子。
两名青年看见了女真铠甲,问也不问,瞧见剃着辫子的温迪罕扬古,管也不管,直到看见清秀可人的崔宣雨,方才有所动作。
“我们奉命追捕一名女犯,所有小至十六,长至三十的女子皆要查验,你把衣服脱了,让我们检查!”
崔宣雨一听,吓得连忙双臂交叉,捂在胸前,两腿并拢躲到了榻上。
一名青年解释道:“不要误会,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元敬阳倒忍不了了,虽说崔宣雨一度当过小姐,但从头到尾只有两个男人看过她的胴体,如果白枫真是如他人口中那样的谦谦君子,人数还要再减一。现在来了这俩莽汉,进来就叫雨儿脱衣服,还说什么奉命行事,不会是营妓玩腻了出来开开野味了吧?
“不行!”元敬阳扯了一嗓子吼道。
青年乜斜了一眼,怪腔怪调地问:“你的说不行啊?”
“她是我内人,怎么能随便让你们看?”元敬阳怒道。
“怎么就不能让我们看了?”说着,那青年的手就放到了铜锤柄上。其实上面的命令是检查女子的小腿,看有无弩矢穿孔留下的痕迹,但等到实施的时候,就变成了检查全身。欺压百姓,对内比对外凶恶狠毒了几重,宋代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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