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敬阳问的是高肄风、温迪罕扬古、格兰特莱恩和李天师四人,而“关键”一句特指李天师。
“都说说吧,怎么回来的?”已经和多疑症融为一体的元敬阳自然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是四人逐个讲述自己的经历。
高肄风最惨,被俘后叫人认出来是昔日朝廷西坊的神匠,直接送去了八卦庄。因为他掌握着许多八卦庄精巧器物与武器的图纸,所以八卦庄决定将其永久监禁。不过仅仅在监禁的第二个月,齐肃卿带着兵就打过来了,擒获了八卦庄的人,顺手把他放了,高肄风便拿着从庄里顺的钱坐船回了平江。
温迪罕扬古则是在杀出重围后,抢了匹马,一口气冲到江边,然后抢了条船,可惜他不会划,在江面上漂流了许久,饿了七天七夜才被一帮旅行商人给救了。
而莱恩和李天师说他们是化装成耍猴的杂耍艺人,一路巡演,边赚钱边旅游,惬意地返回了平江。
元敬阳问:“耍猴艺人?你们猴呢?”
李天师把脸扭到一边,指指莱恩,不发一言。
好,总算有比我像的了。元敬阳见四人目光真诚,解释合情合理,就令他们重新回到原来职位了。单从高层人数来看,其实万羽堂的损失也不算大,但如果从总体看,基本就是灭了。
也罢,往后安分守己,把青楼开好了,做做小生意,维持几十个人的生活也是没太大问题的。事已至此,元敬阳也只能听天由命,卸了甲胄武器,回到正房屋里,倒在一年多没有坐过的躺椅上,先闭目养神,好好歇息了。
他躺了会儿,听见外面轻盈的脚步声接近,微微睁开眼,先看见了茶几上的紫砂茶具,想起了茉莉花茶的浓香,随口道:“泡壶茶喝喝吧。”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李丹晨板着个脸盯着自己。不过仅仅一瞬,李丹晨的表情就恢复如平常一样,无所谓,反正我又不在乎这个山猴子。她这样想着,走到茶几旁,拎起茶壶看了看,虽说他们一年多不在家,但家里至少有十几个仆人,平常不忘打扫,所以茶壶也挺干净。李丹晨打开盖冲里面瞅了瞅,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沁人心脾,她嗅了一口,不免醉了。
李丹晨又盖上盖,拖着长长的音调说:“真是个好女子啊。可惜——”
“放下,你别碰。”元敬阳上半身直起来了,好像坐的不是躺椅,而是四平八稳的太师椅。
李丹晨问:“我是家中的女主,碰不得吗?”
“放下。”元敬阳命令道。
但李丹晨还是无动于衷。
元敬阳终于骂出了口:“放下,别碰,你不配!”
很快,中庭里散心的人们就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辱骂从正房方向传到耳朵里,震出了好些耳屎。
一通乒里乓啷后,李丹晨提着个褡裢冲出了屋子。
禹边云见状忙拦住她:“夫人上哪儿去啊”
李丹晨气呼呼地说:“当然是去楚州,经营分堂去!”
“夫人别说气话——”
禹边云没说完,元敬阳在屋里就吼着:“让她去!”
李丹晨抹着泪冲正房叫嚷:“我给你生儿子、经营万羽堂,还拉了将近一千人陪你去送死,你还想怎样?对,我什么都不配,是吧?”
禹边云也劝元敬阳:“总堂主,夫妻之间千万要信任、和睦,你可不能重蹈覆辙呀。”
正房里安静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元敬阳才阴沉着脸走出来,扯住李丹晨的胳膊,声音软了下来:“暂时别去了,就待这儿吧。”
“不,我不去,分堂谁来经营?”李丹晨这下倒硬气起来了。
“不着急去,就待在这儿吧。”
“不,就不!”
“哎唷,算我求你了,行吗?”
“你求我?除非你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我全都答应。”现在元敬阳也顾不上仔细思考,还不是对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你听好了,”李丹晨佯装严肃,其实憋着笑道:“头一件事情,以后我也住正房一厅。”
“呃好吧。”
李丹晨凝眉瞪眼道:“你犹豫什么?是不是不情愿?”
“没有,情愿、情愿。”
“那好。第二件事情,往后你叫我的时候不准说‘你’、‘喂’或者‘那个谁’一类的称呼,而是必须称‘夫人’,向别人介绍或提起我的时候,必须说‘我家内子’才行。”
“嗯,行吧。”元敬阳觉得妻妾差不了太多,叫夫人、内子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也答应了。“还有第三件呢?”
“第三件事情,就是”李丹晨想了想说:“就是再答应我三件事情。”
“啊?”元敬阳急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李丹晨旋即瞪了他一眼。
元敬阳立马软了下去:“我是说,夫人不要太过分了些。”
“那你就是不答应咯?”
“没有,答应、答应。”
李丹晨见他驯服无比,方才罢休,说:“好吧,还有三件事一时想不出来,等我需要的时候再告诉你。现在扶我进屋。”
中庭里的其他人见元敬阳恭恭敬敬地扶着李丹晨走进屋里,也感慨颇多。
“你感慨什么?”禹边云问温迪罕扬古。
扬古想起了那个总爱把事情憋在心里忍着的崔宣雨,摇头叹气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呗。”
第四四五章趋利本性()
且说李丹晨成功向元敬阳索要到必须的名分后,也安稳了不少,毕竟现在元敬阳只有小名魂淡的这一个儿子,母以子为贵,将来不出意外,万羽堂的这份家业都是小魂淡来继承,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而小魂淡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开了窍一样,在平常看管他的小丫鬟身上动手动脚,甚至有时候扯着人家的两颗葡萄拧着圈就是不肯撒手,却仍保持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弄得几个小娘子害羞又不好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事瞎闹而已,你能拿他怎么样?
“啊——”
又听见经常性的轻声尖叫,并不知道儿子拥有何种品性的李丹晨走过来,奇怪地问抱着魂淡小丫鬟:“又怎么了,脚崴了还是手扭了?”
“没事、没事。”小丫鬟连忙放开揉着左乳头的手,低下头羞红了脸。
李丹晨总算是看出了些端倪,道:“你先歇会去吧,我自己来。”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了襁褓。而魂淡这小子机灵得很,一到母亲怀里,就变得安安静静,只顾睡觉,连大气都不喘一口。不过这可骗不了他娘的法眼。李丹晨佯怒训斥道:“小魂淡,你是不是非礼那个姐姐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不然不让她们抱你了!”训完话她又骂道:“果然带把儿的没一个好东西。”
“呵呵,不带把儿的不见得就全是好东西。”元敬阳也来看看儿子,正好听见李丹晨骂的那一句,对此反驳道。
可李丹晨觉得他反驳得毫无道理:“我又没说不带把儿的全是好东西。怎么,几天不吵架,想活动活动嘴巴?”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嗯?”李丹晨凝眉瞪眼,盯着元敬阳。
“呃——我是说我没有忤逆夫人的意思,所以就没必要进行反驳了。”
“这还差不多。”李丹晨哼哼儿歌哄哄孩子,又想到一件事,对元敬阳道:“跟你说个事,我们的儿子也就是现在总叫个小名,往后可不能带着魂淡两个字出门吧。你不是说你自己的名字都是禹先生给起的吗?你去请他帮忙给我们儿子也起个名字吧。”
给小孩起名字都是长辈干的事情,禹边云已经给自己起过名字了,再给儿子起名,岂不是又占了一层便宜?元敬阳略有些不悦道:“要他起干嘛,他是你爹还是你爷爷?我来起!”
李丹晨一脸的轻蔑道:“你来起名,你会吗?断断续续地看过几本启蒙读物,还真拿自己当秀才了?”
“别瞧不起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我已经读了十年书了。”元敬阳挠着下巴的胡茬,在院中踱步,思忖良久。
“想没想出来啊?”李丹晨打着哈欠问。
元敬阳猛然一个回身,道:“这孩子的大名就叫‘思继’吧。”
“思继,李思继?”李丹晨玩笑道。
“是元思继啊!你真当是你娶我啊!”
李丹晨又把名字琢磨一番,点点头道:“倒还有那么点意蕴,起码你十年书没白看。好吧,往后这孩子的大名就叫元思继。哎对了,你给我讲讲,起这个名字是有什么用意?”元敬阳恬不知耻地说:“当然是希望他继承我的英明神武啦。”李丹晨哑然失笑:“他要真是继承你的德行,那就完了。”元敬阳佯怒道:“我从一个猎户混到现在的模样,难道差了吗?唉——还别说,如果这孩子真的一直是雪白颜色头发的话,蓄发之后应该还挺潇洒的。”李丹晨依旧挖苦道:“反正能比你长得好看一点就是积了八辈子德了。”
二人像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宝贝一样看着儿子,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
这时候温迪罕扬古过来报告:“总堂主,有客人来了。”
“哪位客人啊?”
“您看。”
元敬阳转身看去,一见来人,当即开怀大笑,指着对方走过去,对方刚要拱手行礼,元敬阳指头变拳头,上去就抡了他两下,一边打一边还骂:“艹你娘的,你居然还敢来我门上,打死你个砍脑壳的龟儿子!我艹”
来人带着的两个随从被温迪罕扬古和莱恩拉住,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像条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狂揍。
一炷香之后,总算打过瘾了,元敬阳才扭扭脖子,喘口气看看拳面,舔舔因为用力过猛而擦破皮的几处小创口。
“唉哟——怎么我一来你就打我呀?”来人扶着膝盖勉强站起来,脸上早已青一块紫一块,鼻子还出血了。
元敬阳这才表达歉意:“抱歉,上次被你骗到金国差点把命都给丢了,所以我要必须要想个办法来出口恶气。而想来想去,直接捶你一顿是最简单高效的办法。”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昔年骗万羽堂几大头领去金国找北方忠义社搞事情的陈文溙。
陈文溙疼得唉声叹气道:“你别太过分哟,我可告诉你,我也是练家子,要不是照顾到你的情绪,我早还手了。”元敬阳知道他现在失势,故意挑衅道:“那来啊,还手一个我瞧瞧。”陈文溙连连摆手:“唉,算了算了,我来不是和你切磋武艺的,我来是有正事要和元总堂主聊聊。”元敬阳一脸冷漠:“正事?又是送命的买卖?现在想骗老子,除非你能先给我比你自己能获得的利益更大的收益,否则我是坚决不上当的!”
陈文溙忙道:“这次我来真不是要骗你的——唉,对了,怎么没见你夫人呢?”
元敬阳猛吸了一口气充满肺部,却无话应对。
陈文溙何等聪明,加上他又是皇城司的人,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他呵呵一笑,凑近低语:“我要和元总堂主谈的事情,说不定能在这方面帮到你。”
“真的假的?”元敬阳一脸怀疑。
“信就信,不信拉倒。”
“那我不信。”
陈文溙笑道:“信与不信,不妨听我讲完再做判断?”
元敬阳思忖片刻,招呼仆人:“给陈指挥沏茶。”
“不行,绝对不行!”听了陈文溙宣讲的头几句,李丹晨就情绪激动地表示反对。“我们好不容易刚从潇湘社的势力范围内逃离回来,你居然还想要我们送死?这回就算夫君不揍你,我也得打你一顿!当官了不起啊,皇城司的了不起啊?皇城司的狗官就可以随便把人当成工具,叫人去送死吗?扬古,把这位狗官叉出去!”
“唉——别,听我把话说完嘛。”
温迪罕扬古和莱恩可不管他,架着他就要往外拖。
“喂,我跟你讲啊,我也是练家子,给你们面子才不出手的,你们可别太过分!”陈文溙说什么都不管用,两个壮汉把他当抹布一样在地上拖动。陈文溙见讲道理没用,只能以利诱了:“如果这一次成功的话,你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元敬阳才不理这一套呢,冷笑道:“‘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真是张嘴就来,骗小孩子玩呢?光是你今天趁我家大门没关擅自闯进来,就值二十个大耳刮子。还给我们面子?我是给皇城司面子才没收拾你——看什么看,还瞪眼?老子从五品开国男,比你高好几级,你还跟我瞪眼?”
陈文溙道:“若是元总堂主答应下官这件事,从开国男变成开国子、开国伯、甚至封侯都是有可能的呀!而且说不定能荫蔽子孙,您是侯,儿子还学走路呢就已经是个武功大夫什么的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替子孙后代考虑考虑吧?”
元敬阳转回头思量了一会儿,喝止住扬古和莱恩二人:“把陈指挥再拖回来吧。”
“别再拖了,我这件衣服很贵的。”陈文溙总算又回到了大堂。不过椅子是坐不上了,温迪罕扬古给他搬来一个不到一尺高的小马扎,做出了“请”的动作。陈文溙坐在马扎上,乍看就像是蹲坑。而元敬阳一手撑着大腿,一肘架在膝盖上,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姿势俯视着他,道:“仔细说。”
陈文溙这才开始细讲。
却说潇湘社的最神秘盟友八卦庄被杜行之挑了七庄,虽说人没怎么死,但对于这种秘密组织来说,暴露了就是最大的损失,他们因此元气大伤,目前主要精力都集中在重新选址建立分庄上。而潇湘社中的江陵派已然和章公子一伙结盟,反抗沈玉璃。而沈玉璃十几年来兼并许多社团,尤其是汉水一战彻底剿灭买马社,令天下震恐。皇上早就有意对付她。只是潇湘社太过庞大,一旦分崩离析,恐怕会引发更多战事,所以皇帝的意思是,既然沈玉璋也是沈门中人,不如就设法帮助他,将他推到社主的位置,取代沈玉璃。
“而且沈玉璋他早就和官府有合作,朝廷对他知根知底,让他来当社主,皇上和太上皇也都放心。”
听陈文溙讲完,元敬阳问:“那你们是打算怎么把沈玉璋给推上去?”
陈文溙道:“我们尝试过许多种办法来对付沈玉璃,但都失败了。这一次我们经过研讨,决定还是采用最直接的方法。”
“什么办法?”
陈文溙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砍的动作。
第四四六章铤而走险()
“好,我元某人就再信你一回。”元敬阳拍着扶手站起来,但早已不像第一次那般难掩兴奋了,而且他还有要求:“但你必须先答应我,除了我以外,我麾下的所有人都要分别进封官爵,最差的至少是武义郎,而且是事前封,不是事后封。”
“啊?”这要求也太高了点,陈文溙面露难色。
元敬阳看了出来,问:“你做不了主是吗?早知道你区区一个皇城司指挥,就是来骗我们的。”
“不——谁说的?”陈文溙站起来道:“信不信我三个月之内就能把事情办下来,满足你的要求?”
元敬阳伸手摆出送客的姿态:“那就请陈指挥办成之后再来跟我谈吧。”
“我要真办下来,你们拿了好处,可别不出力?”
“放心,元某人身为开国男,是不可能不讲信用的。”
“那好,三个月后,陈某再来请元总堂主出山。”
“三个月后你要是能带着圣上敕封我万羽堂一众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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