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玄元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是真的吧。”
杨尚云又说:“话是这么说。我青城派天师洞(就是哪个专门负责倒腾违禁品的黑市)曾经收过一只奇怪的水玉球,仿佛有占卜未来、回溯过去的法力。巧的是师祖把这样东西赏赐给了我,二位不妨瞧瞧。”说着,杨尚云从怀里掏出一枚一只手刚好能完全握住的透明水玉球,放在棋盘中心。
袁处坚看了看,嗤之以鼻:“占卜未来、回溯过去?你净瞎吹吧,我看这玩意也没啥特别的,走街串巷的小货郎都有得卖,上次我下山那个小货郎跟我要五十文我嫌贵就没买。”
袁处坚把杨尚云的宝贝说的一文钱不值(至少不值五十文)。可诸葛玄元看着水玉球,愈发觉得奇怪:咦——这东西怎么和巽庄的镇庄之宝玲珑心那么相似?诸葛玄元因为是潇湘社的副社,经常和同在社里有职务的其他八卦庄人员碰面,所以玲珑心也亲眼见过不少回。他现在觉得杨尚云掏出来的玩意和自己记忆中的玲珑心相差无几,着实奇怪。如果说这东西是和玲珑心一块儿拿车床车出来的,他委实不信,毕竟玲珑心的奥妙他是见识过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杨尚云的宝贝最初还真的是和玲珑心一块儿“车”出来的。
杨尚云问:“怎么,诸葛庄主难道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诸葛玄元摇头:“没有。”杨尚云笑道:“我看诸葛庄主如此出神,还以为你透过这颗水玉球看见什么呢。”诸葛玄元不屑道:“一颗三四十文的破珠子,杨道长还当个宝。”
杨尚云道:“诸葛庄主不信这是宝贝?贫道受赠将其随身携带之后,每每卜算,总是能准确无误,预测未来就好像跟看见一样真实。其实在两个月以前,我就通过它预料到自己会被师祖派来武当。”
袁处坚嘲笑道:“吹,使劲吹。我也可以说我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坐在纯阳殿里听杨道长吹牛皮。”诸葛玄元也附和:“既然这东西如此神奇,那你不妨现场用一下给我们见识见识。不要你算什么家国大事的,你就算算,我和袁道长今天晚饭吃什么?”
“啊?”
“啊什么啊,奇门之术就是讲究万事万物皆可测算,让你给我们算个晚饭又怎么了?”
“呃——好吧。”杨尚云将水玉球拿起,托在左手掌心,同时盘腿端坐,闭目沉思,竖起右手默算片刻,之后缓缓睁开眼睛,说出了他卜算的结果:“二位道长今天晚饭可能差点,吃的是山里的蘑菇和野果。”
“蘑菇和野果?怎么算的?”袁处坚问。
杨尚云答:“其实也不是算的,是方才沉思之际,它在我的脑海中用影像告诉我的。”
“真是个耸人听闻的故事。”袁处坚依然表示深切的怀疑:“你说我今晚只能吃山里的蘑菇和野果?嘿嘿,我现在就打你的脸——徒儿,把今天中午剩的饭菜赶紧热一下,为师现在便要用晚膳!”
吩咐了徒弟,袁处坚用得意的微笑反击杨尚云:瞧见没,我晚饭吃的是粮食和素菜。
杨尚云只得无奈地摇头。
稍后,两名小道士端着放有饭菜的托盘正要进门,一个慌里慌张的徒弟闯进来,正巧撞翻了托盘,饭菜撒了一地。
袁处坚急了,大声呵斥:“嘿,你——为师这儿打着赌呢!”
那徒弟顾不上道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兵——有兵来了!”
*武当山紫霄宫:始建于北宋宣和年间(1119…1125),明永乐年间扩建,才有今日规模。
第四二二章现世现报()
却说袁处坚和杨尚云打赌,看杨尚云算的晚饭究竟准不准。两名小道士端着放有饭菜的托盘正要进门,一个慌里慌张的徒弟闯进来,正巧撞翻了托盘,饭菜撒了一地。
袁处坚急了,大声呵斥:“嘿,你——为师这儿打着赌呢!”
那徒弟顾不上道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兵——有兵来了!”
袁处坚没听清楚,骂道:“什么病?我看是你犯病了吧!”
徒弟咽了口气接着说:“是兵,穿盔甲拿刀枪的兵——禁军上山了!”
诸葛玄元觉得真是闻所未闻:“禁军上山?禁军来武当山干嘛,上香啊?”他提议和袁处坚一块儿到山门看看去。二人便起身离了座位,慢悠悠地步出纯阳殿。要去山门,先得经过三官、四御、三清、灵官四殿。二人刚刚穿过小院,走近三官殿的后门,就听见远处传来惨叫和哀嚎声,在杀戮声中,还夹杂着兵丁的叫嚷:
“搜遍紫霄宫,务必要抓到贼首诸葛玄元及包庇犯通广道人!”
叫嚷声越来越近,有几个士兵已经砍翻一个道士,走入了三官殿,正好和站在后门口发愣的袁处坚打了个照面。
诸葛玄元和袁处坚对视一眼,随后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跑!
他们俩一扭头,脚底就跟绑了窜天猴一般哧溜跑了。
二人还不忘叫上杨尚云:“发什么愣,一起啊!”
三个中老年男人由于长年锻炼,拥有一副不逊于年轻人的好体格。紫霄宫里的小道士们或被杀戮、或被擒拿,唯独这三个老家伙顺着道观后门逃之夭夭,蹿进了山林里。
来武当山的兵士正是皇城司治下特军烈风令四大营中的天武营,他们由毕再遇带队,按照沈玉璋集团给出的地图摸上山来,找到了八卦庄乾庄,随后打开武器箱子杀将进去,一群商旅瞬间变成狞笑着的禁军,犹如神兵天降,把乾庄内的人一网打尽。经过审讯和检查,毕再遇发现唯独乾庄庄主不在,于是又带人找到紫霄宫,前来擒拿诸葛玄元。
至于诸葛玄元、袁处坚和杨尚云三人,逃离了道观,东躲西藏,努力避开搜山的禁军,一直跑到天黑,才寻到一处好地方暂且躲藏了起来。
三个灰头土脸的人瘫坐在草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
找东西充饥吧。
哎,巧得很,附近有一片灌木丛,长了许多成熟的浆果,灌木丛旁又长着一簇草菇,看起来是无毒可食用的。
“我说啥子来么?”杨尚云哭笑不得:“你两个吃野果子,还他娘的要带上我!”
袁处坚处变不惊,坦然道:“吃得草菇,操服一方。”
“先别操服一方了,先操舒服自己吧。”事到如今,杨尚云也只能拿袁处坚的荆湖口音开玩笑,苦中作乐了。
三人依然围坐一块,只不过场地从整洁清净的道观换成了冷风飕飕的半山腰,而且他们为了防止遭到搜捕,连篝火都不敢点。
沉下心来,袁处坚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兵来武当呢?还指名道姓说要抓诸葛庄主?”
诸葛玄元补充道:“也要抓你。”
袁处坚强调:“我只是包庇犯,抓了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老杨,你不是有个能掐会算的宝贝吗,快算算今天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下午还说我的东西是个不值钱的破珠子呢。”杨尚云倒来了脾气。
“我那不是有眼无珠嘛,快,你给我们算算。”袁处坚赔礼道。
“稍等啊。”杨尚云掏出水玉球,托在左手掌心,闭目凝神,掐指卜算。算了大约有一刻时间,他忽然皱起眉头,轻声自语:“怪哉。”
“哪里怪了?”袁处坚问。
杨尚云睁开了眼,摇头称奇:“西方似有玄气干扰,我脑中画面混乱不堪。”
诸葛玄元调侃道:“武当山只有道士并无比丘,哪里来的西方玄气?”袁处坚的嘴更是脏:“玄气倒无所谓,只要你脑中的画面不是**不堪就行。”这两人都躲到山林里来了,似乎还没回过味来,并未意识到禁军上山抓捕他们二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严重程度。
杨尚云骂道:“放屁,我才不像你那般修什么采阴补阳之术,一次睡七八个女徒弟呢!”
三个老男人坐在一块,无非就是聊这些东西,跟他们是否出家并无太大关系。
吹完了水,杨尚云敛容正色,严肃地说道:“方才我借水玉球的玄奇之力卜算,的确感觉到西面有一股气飘来,干扰了我的思维。”袁处坚亦正色道:“不光是你,我也感觉到了,如果逃出来的时候顺手多带几件衣服应当就不会被干扰到思维了。”说着,他因冷风直灌攥紧衣襟,打了个哆嗦。
杨尚云脸都青了:“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能有个正形吗?”这时诸葛玄元挥手打落他手里的水玉球,不耐烦地说:“杨道长,别装蒜了。”杨尚云自然不悦道:“你别把我的宝贝弄没了。”他四处摸索许久,没找到水玉球,不免焦急,责备了诸葛玄元几句。
那知诸葛玄元一抖袖子,将水玉球握在右手中,展示给杨尚云看。
杨尚云见了道:“这会儿还有兴致变戏法?快还我。”说着,他伸手便要夺。
“慢着——”诸葛玄元将水玉球收进袖中,道:“东西可以还给你,不过杨道长最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杨尚云不解:“问题?”
此前轻松愉悦的神态从诸葛玄元的脸上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深邃的表情。他直盯着杨尚云的眼睛发问:“今日的事情,杨道长究竟是预料到的,还是事先就设计好的呢?”
“什么叫我设计好的?诸葛庄主此话何意啊?”杨尚云感到莫名其妙。
诸葛玄元继续追问:“今天下午将信鸽送给我的小道士,是你的弟子吧?”
第四二三章搜山检海()
“今天下午将信鸽送给我的小道士,是你的弟子吧?”此前轻松愉悦的神态从诸葛玄元的脸上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深邃的表情。他直盯着杨尚云的眼睛如是发问。
“是吗?”杨尚云被这么一问,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诸葛玄元呵呵冷笑一声,道:“那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八卦庄飞鸽传书,表示‘知道’的话,是绝不会在字条上写‘了然’、‘明白’这种文字的,而是将寄送过去的纸上文字涂抹掉,再放进信筒寄送回来。换言之,今日下午的白鸽根本就不是我乾庄的信鸽!杨尚云,你究竟在和什么人暗中联系,阴谋害我八卦庄?”说到此处,诸葛玄元正颜厉色,语气中尽是质问的涵义。
杨尚云大感困惑:“没来由地你说一通啥子唷?我跟人暗中联系,跟哪个联系?你说明白了嘛!”
“跟哪个联系,哼哼——”
二人对话的当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成队人的脚步声。
“这边再搜搜。”兵丁们如是说着。
诸葛玄元怒视杨尚云,问:“禁军搜山,也都在你计划之中吧?快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杨尚云称赞道:“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你看破了,诸葛庄主的确不是凡人呐。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说着,他从袖筒里甩出一卷纸筒,猛拽纸筒底部的细绳,就听见“嗤”地一声,一枚烟火射向天空,向周围搜捕的禁军揭示了他所在的位置。
“快看,在那儿!”几个军头立刻指挥麾下兵丁向烟火位置围了过去。
这一边诸葛玄元见突然放出烟火,大惊失色,叱一声:“杨老道!”随即站起身,飞起一脚,正中杨尚云面门,把他踢得跌跌撞撞,站立不稳,竟往后一仰,倒下山坡去了。
听着越来越远的惨叫,袁处坚于心不忍,闭目念咒:“一卷神光咒,物象空中有。念动金光咒,万神都拱手。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诸葛玄元见他如此,不免呵斥:“平时不用功,这会儿背金光神咒有个屁用?逃命才是真的!”袁处坚被他一通训斥,加上本来背得就不熟,于是嘴里随便呢喃一通,最后直接念了个“金光速现,覆护吾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完结了事。
他们两个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得到和高宗皇帝一样的待遇——搜山检海。
禁军四大营一共来了两营整整五千人搜山抓诸葛玄元和袁处坚。而另外两营则是在八卦庄乾庄搜到震庄的地图后,又赶去襄阳剿震庄了。如果一切都能按照杜行之预想的那样顺利进行的话,那么不出两个月,散布在荆湖两路的八卦庄势力基本上都会被他扫清,尤其是在如同大脑一般重要的乾庄被首先撬掉的情况下。
此时杜行之正坐在由龙卫营侍卫防备森严的乾庄之内,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翻阅着乾庄中珍藏的奇门书籍。一边看,他还一边感慨:“原以为八卦庄高人辈出,想不到如今已成了绣花枕头,虚有其表。这么多书放家里吃灰,都没有一个人预料到今日之事。您说对吗,禹先生?”
杜行之右手边椅子上的那人调整了下坐姿,拿着折扇扇了扇,摇头道:“小人觉得未必。虽说三十余年前八卦庄曾遭浩劫,众多高手丧生,而且目前看来,乾庄绝大部分人都是藏于山林,已经怠慢了技艺。不过并不能认为整个八卦庄都没有一个厉害的角色。譬如数年前我曾前往绍兴东湖门,听总堂主说路遇一个十六七的小娘子,料事如神。后来才了解,原来她便是潇湘社的录事纪姝。”不用说,整本没有第二个姓禹的,这人只能是禹边云了。
杜行之似有些不以为然:“黄毛丫头,糙得很。”
说到这儿,禹边云啧啧称奇:“纪姝虽然年轻,但才思敏捷,精明果决,杜大人究竟如何能从她那里下手的?”
的确,这一整套计划施行下来,最最关键的一点,其实就是纪姝在李天师茅草屋里的那一次测算。纪姝是自己算错一个甲子,才引出来后面一系列的事件。然而赌她自己的失误,在这一切开始之前,似乎并不现实。
杜行之故作神秘地一笑,只说了四个字:“因势利导。”他这是卖了个关子。说完,杜行之又道:“这一回禹先生也有功劳,待妥当之后,本官会跟上头说说,替禹先生谋个正八品的朝官。”
禹边云被称为学士,但正儿八经的官位学士那都是从二品到从三品的高衔,他顶着的学士称号,和从九品的文学、助教差不多,其实就是个不入流。听到杜行之要帮自己谋个正儿八经的官位,禹边云自然高兴地不得了,忙起身行礼:“那就要多谢杜大人提携了。”
“客气、客气。”杜行之态度谦和,与之相处的人都会觉得如沐春风。然后他又叹息:“只可惜那个万羽堂堂主下落不明,他也起了挺大的作用啊。”
提到元敬阳,禹边云神情暗淡了不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造化吧。”
其实元敬阳被封为开国男是早就设计好的。清剿区区江州水贼,哪儿就那么大功勋了?即便有找回御剑之功,又有朱熹、范成大等州府要员的保荐,也不可能让一介山民做了开国男。当中是有皇城司的运作的,事先给你大大的封赏,让你受宠若惊,而后但凡是朝廷的人叫你做事,不管主观与否,你敢不答应吗?否则当年陈文溙怎么可能那般轻易说动万羽堂派人跟他北上金国?
说句实话,万羽堂从一开始就是多方势力暗斗的畸形产物,它的覆亡,也只不过是这种斗争的阶段性产物罢了。
杜行之在屋里翻完了两本书,感到乏了,刚揉揉后颈,外面一名刚刚回来的天武营的都头通报:“禀报都指挥使大人,我军遍搜紫霄宫及周边山林,抓获一老头,不知是不是贼首诸葛玄元。”
“带进来吧。”杜行之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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