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先生帮我解围啊。”
“帮你解围?”禹边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只是想耍耍他们而已。”
原来刀马社仗着官府的关系,向来作恶,尤其是董连胜的宝贝儿子董立安,名声臭的都传到眉州去了。刚才禹边云知道了来人是刀马社,还听到董立安被人弄死了,很是欣慰,觉得这个凶手简直是个大善人,就打定主意要帮一把所谓的凶手,这才故意给刀马社指了个错路,整整他们。
“话说,那帮人要找的不会就是你吧?”禹边云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元三,年纪不大,貌似猿猴,五尺多高,穿着兽皮衣兽皮靴,身背弓箭,可不就是和描述的凶手如出一辙么。
“恐怕正是吧。”元三憨憨笑道。
禹边云叹口气道:“你可知道你杀的是谁吗?”
元三摇了摇头。
“那可是刀马社的少社主董立安!”
刀马社平时欺男霸女、杀人不眨眼,碰上仇人必定追到天涯海角,如此种种。禹边云将自己的所闻添油加醋,好好说了一通,想吓唬吓唬元三。
哪知元三根本不为所动,嗐了一声,道:“我有弓术傍身,怕他个锤子!”其实他不是不怕,只是年纪不大,又住在深山,不知道深浅而已。
禹边云将信将疑,说道:“我看你身带弓箭,说自己有弓术傍身,难道还能百步穿杨不成?”
这一说元三提起劲了:“哼哼,不是我吹自己,这除了太阳,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我看准的,没有射不中的。”
“果真如此?”禹边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百步左右一棵书上停着只八声杜鹃,便指了指:“你射下来我瞧瞧。”
“这有何难?”
元三搭上竹箭拉弓要射,杨尚云快步走了过来:“莫急莫急,道家清净地怎可随意伤害生灵?找片树叶也行啊。”
杨掌门的面子是要给的。禹边云瞅了瞅元三,心想这厮夸下海口说自己百发百中,我倒要看看你出丑的样子。于是用折扇一指:“那杜鹃踩的树枝看见了吗?我要你射它右爪旁的第三片叶子。”
禹边云说完,元三一撒手,箭宛若一道光飞了出去,随着杜鹃扑腾飞起,原本杜鹃所在位置旁的第三片叶子竟真的破裂了开来。
元三骄傲地笑问道:“怎么样,服不服?”
哪知道禹边云扬手道:“不算不算,树叶太密,难保你不是撞上的。我要你再射那树枝。”
“好。”元三又搭上一支箭,一撒手,很快,轻轻的“咯嚓”一声,那根树枝从中间柔软处断开,斜着卡在下面的树杈上了。
“这回怎样?”
“不算不算,树枝也太密,也可能是偶然撞上的。我要你射那棵树的树干,你可听好了,要射离地一丈,左右一样宽才行。”
元三微微一笑,又是一箭射出,正中树干。
禹边云走到树下仔细瞧了瞧,箭矢所在还真是离地一丈,左右齐宽。这样看来,真的不服不行了。他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这山林当中还有你这样的神射手啊!对了,我还没问阁下姓名呢,可否告知?”
元三呵呵一笑:“我没名,叫我元三就行了。”
禹边云听他这么说,大概猜出来他应该没读过书,不识字,便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世间,怎能没有名?你若不嫌弃,不妨让我帮你起一个如何?”
“帮我起名字?甚好甚好,你就赶紧起吧。”
“方才你说过除了太阳,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你看准的,没有射不中的。那么”禹边云喃喃自语,很快有了满意的名字:“落雕落雁落飞禽唯难落日,是曰‘敬阳’,敬是敬重的‘敬’,阳是太阳的‘阳’,阁下意下如何?”
“元敬阳、元敬阳”元三念叨了几遍,喜不自胜:“那好,我以后就叫元敬阳了!”
元敬阳高兴完,觉得禹边云真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出于尊敬,也向他请教姓名。
“我嘛,”禹边云左手捋了捋嘴上的胡须,右手一抖纸扇,笑道:“眉州学士禹边云,字长风,大禹的禹,天边的边,白云的云。”
杨尚云见状,顺势说道:“二位好像一见如故啊。”
元敬阳瞧见杨尚云,这才想起了这位道长仿佛事先知道自己逃命到朝阳观一样,便想问问究竟。杨尚云不急着回答,只是邀二人进屋细谈。
元敬阳却示意道:“别急,先生让我射了三支箭,一支箭十文钱,一共三十文,能不能先把钱给我。”
通过长谈,元敬阳了解到,这个禹边云今年二十八,家室有一妻一妾二子一女。他虽然有个学士的官位,但到底是个给文人的闲职,他不愿久居书斋,便出来四处游历。而禹边云的父亲是眉州知州属下的一位官员,所以家底殷实,能够支持他出来周游。
聊着聊着,元敬阳又想到杨掌门如何事先知道自己逃命到朝阳观的,便问了起来。杨尚云说这是他算出来的。元敬阳表示怀疑,毕竟算命预测这些玄乎的东西,总有些忽悠人的感觉。
杨尚云却笑笑,道:“这的确是贫道推算出来的。道友恐怕有所不知,世间万物,皆在道中,凡事都有前因后果,而了解前因后果的方法都可以通过修道来学习。倘若掌握了这些方法,那么凡事种种,无论过去将来,皆能看见。想唐朝的李淳风、袁天罡二位真人,正是洞悉了其中奥妙,才写出了推背图。而贫道今日打坐静思之时,恰巧先于事发的时候,于脑海中窥见元道友射杀董立安,逃到朝阳观一事。本来贫道也是将信将疑,这才叫徒儿时刻看着道观外是否有如元道友样貌的人前来。直到道友真的来了,贫道方才喜悦非凡,知道各位先师所言不假,方寸之间果然包藏乾坤。”
这番话说的元敬阳如在云里雾里,甚是不解。禹边云倒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元敬阳对这些道理没什么兴趣,杨尚云和禹边云交流感悟的话丝毫没有听进去,他如今倒是更关心先前猎到的那只金雕,那雕翎可值不少钱呐。
“元兄弟仿佛神游九霄啊。”禹边云问了一句。
“呃禹先生,那三十文钱什么时候给我?”
听到这话,杨尚云脸色稍稍一沉,他是道家一位掌门,从小清净,这在朝阳观里开口闭口谈钱的,着实让他有些不悦。
元敬阳略显尴尬地笑道:“我嘛,我就直说了,我这人就是喜欢钱、喜欢女人,有个词叫贪财好色,我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禹边云听了,沉吟半晌,忽然捏了下折扇,猛地拍了下桌案,叫了声:“好!”
第四章天下军社()
听到元敬阳自称贪财好色,不加掩饰,禹边云沉吟半晌,竟喊出个“好”字。
禹边云称赞道:“贪财好色的人敢说自己贪财好色,这也算是光明磊落,比那些军社里衣冠楚楚的伪君子不知强上几百倍。”
元敬阳听得夸奖,自然得意洋洋。不过他多次听到“军社”、“刀马社”这些词,免不了要问一问是什么。
禹边云和杨尚云便向他解释。大宋自开国以来,一直崇尚偃武修文的政策,这导致部队的战斗力愈发孱弱。为了应对外敌和内部的盗贼,许多地方在官府的半许可下自己组织了一些军事社团,诸如宋徽宗时期的祝家庄、曾头市皆是这类组织。
而诸多社团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三大社,其一为弓箭社,景德年间,百姓自相团结为弓箭社。弓箭社的正式成员均为主户,一定区域范围内的主户们结为一社,不论家业高下,户出一人,自相推举家资丰厚、武艺高强的人担任社的头领,称之为“社头、社副、录事”。弓箭社的组织与训练相当严格,各成员带弓而锄,佩剑而樵;所立赏罚,严于官府;同时“分番巡逻,铺屋相望,若透漏北贼及本土强盗不获,其当番人皆有重罚”;平曰里器甲鞍马都是装备停当,随时准备迎击北寇的侵袭,这样方可做到遇其警急,击鼓,顷刻可致千人。
其二为买马社,最初出现于北部边境地区。朝廷采取官助其直的方式,于至道年间组建了一支新的禁军——广锐马军。结社买马之制在河东成功后,被朝廷迅速地推广于陕西、河北等地。买马社在五六年内组建了一万余人的马军,故而真宗赞叹说:广锐三十指挥各自买马,甚利国家。
其三为忠义巡社,最初起于河朔频遭战乱蹂躏地区。其社每五人为一甲,五甲为队,五队为部,五部为社,各有长。至五社则为都社,有正及副。如两都社及万人以上,择土豪二人为都副总辖。其借补官之制,则万人以上,成忠郎;千人以上,保义郎;八百人以上,承信郎。自甲长至总辖,三岁递迁。建炎元年,太上皇(高宗)屡次下诏在全国普遍组建忠义巡社,在朝廷的大力推动下,忠义巡社很快地从河北发展到京东、西、河东、陕西等路,并且协助岳飞、韩世忠两大宣抚使搜集了很多军事情报。
说到这里,禹边云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元敬阳问道。
杨尚云接过话头:“不过隆兴之后,我宋向金人称侄,战端平息,这三大社也日益式微,如今反倒是各地打着社团旗号的组织兴起,他们仰仗官府,收留亡命之徒,名义上是保境安民,实则草菅百姓、作恶多端,俨然是百姓的主人。”
“是啊。”禹边云点点头,“眉州也是如此。但我妄没想到,就连这成都府路的首府也有如此嚣张的军社。往日只有耳闻,今日一见,真的令我震惊。如此下去,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杨尚云是青城派少阳门掌门,也算得上是个江湖人物,对各地军社之事了解不少,便说道:“不光如此,贫道还听说这些军社中有一些实力较强的还有意收服别社,规模愈发壮大。我看呐,有人甚至意图不轨啊。”
“哦?哪些强社,说来听听。”禹边云道。
杨尚云说:“如今各路皆有几大强社,而其中实力最大的,莫过于荆湖北路那继承了鄂州剑社的潇湘宫,潇湘宫的主人正是那原鄂州剑社社主沈天扬的儿子沈玉璃。”说道这儿,杨尚云压低了声音道:“贫道还听闻近来潇湘宫已经渗透到了成都府路,收拢了几个社成为下属,就不知这成都刀马社是否也在其中了。”
禹边云若有所思,似欲有所作为。不过片刻之后,他先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上,对元敬阳道:“元兄弟,你说你爱财,我就给你财。这是十两便钱会子,你收下如何?”
元敬阳先前听他们谈军社,听得直打盹,现在见到银票,顿时眼放光芒,伸手道:“那就谢谢禹先生了。”
“哎,先等等——”禹边云用折扇按住会子,说道:“按理说我欠你三十文钱,可我多给你九两多,却是要你帮忙办一件事情。”
元敬阳急着拿钱,拍拍胸脯:“什么事你就说吧,包在老子身上。”
禹边云盯着元敬阳的脸,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让他心里直发毛。
“我让你去杀一个人,你敢不敢?”
听到这话,元敬阳愣了,“杀人”
“你愣什么,今天你不已经开过戒了吗。再说了,我要你杀的是一个恶人。”
元敬阳一想也对,反正是恶人,就当替官府帮忙了。
“说吧,是谁。”
禹边云见元敬阳答应,便告诉他,青城山北三十里,有一个小镇,小镇东南有一社名为惊雷庄。此前眉州出了个盗贼,劫了银车,官府缉拿不得,后来得知此人藏匿于惊雷庄。但由于惊雷庄属于灰色地带,官府不便进去捉拿贼人,于是发布悬赏,如果有能抓到这个盗贼的,活的赏银二百两,死的赏银一百两。禹边云是个不安分的人,知道这个悬赏令之后也想抓到盗贼。他倒不是为了赏银,只是想凭借这件事出出名。只是苦于自己是个读书人,没有飞檐走壁、力克万夫的功夫,难以完成这种任务。今天见了元敬阳,觉得他敏捷善射,说不定有杀死盗贼的能力,就出十两银子,想让他帮自己拿到悬赏。如果成了,名利双收,如果不成,就当赔了十两银子而已。
禹边云叙述了贼人样貌后,怪笑着把会子递给了元敬阳。
元敬阳收了钱,也不细想,说:“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去,保证三日之内拿着盗贼人头回来。”
说罢便整装要上路。
杨尚云却说了声“不可”,拦住了他。
第五章青城黑市()
却说元敬阳拿了钱准备缉杀盗贼,杨尚云拦住了他。
“你今日射死了董立安,刀马社的人正在到处搜捕你,难道忘了?”
“对哦。”元敬阳这才想起,青城山里正有一堆人想干掉自己呢。他数了数箭斛里的箭矢,还有十支。之前听观外的动静,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万一遇上他们,这点箭肯定是不够用的。
“我的箭不够了,如果给我五天功夫,再做两袋,应该不成问题。”
杨尚云说:“我看道友得先乔装打扮一番,最好是过几天再去。另外你说箭不够了,不要紧,我青城派天师洞专门有一处售卖违禁武器,到时候任你挑选。”
“何必等那么些时日,我现在就可以乔装。”元敬阳拔出腰间小刀,在牛皮上荡了荡,就把脸上的络腮毛刮去了。接着脱下外面的皮甲,放在案上,道:“可别给我弄丢了,回来我是要拿的。”接着他问:“道长,天师洞在哪儿?”
元敬阳按照杨尚云给他指的路,到了天师洞,拐了几个弯,走进了一间阴暗的小房间,。房间里正对门的是一座木柜台,柜台左右和后面都是放了满满武器的架子,这里就是青城派的黑市了。
“要什么的?”柜台后面的一个露出半边全是皱纹的脸的老道士问元敬阳。
元敬阳也好奇这里除了弓箭,到底还能卖些什么,于是问:“你这有什么?”
老道士也不看他,只说:“弓弩、袖箭、喷子,要什么有什么。”
弓弩知道,袖箭也听说过,唯独这“喷子”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元敬阳问:“你能拿个给我看看吗?”
老道士转身从架子上拿下几样东西,排在桌面上,依次是弓、弩、袖箭和一根长长的管子。这管子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喷子。
“这个东西?”
老道士告诉他说:“这东西就是喷子,一般叫做火铳,喷火的,打出去的弹子五十步之内能把冷锻甲给打穿喽!”锻甲那可是当年防护力最佳的护甲,刀砍不裂、剑刺不穿,要想伤到穿锻甲的士兵,只能拿锤子和狼牙棒。而这区区一根铜管,竟能打穿锻甲。老道士一边吹嘘,一边解释怎么用这玩意。
元敬阳被说的有些心动,拿下了这一套东西。
“铜制火铳一把,铅弹二十颗,火药一罐,引线七尺八寸,一共是十两六钱。”
“什么,还要钱啊?那个杨掌门说任我挑选的。”
“口说无凭。再者杨尚云不过一介少阳门掌门,在天师洞,那得掌派人才说了算!看你这般模样,不会是没钱吧?没钱也想买火铳!”老道士轻蔑地看了元敬阳一眼,伸手就要拿回火铳。
这种态度倒把元敬阳激怒了,他一把将那张会子排在了台子上:“谁说老子没钱?看这是什么?”得了,不但把禹边云给的钱花掉了,自己还补贴了不少。
拿到了火铳,当然还得看看最要紧的弓箭,毕竟弓术是他的立命之本。
元敬阳拿起老道士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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