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志一心一意等待洪大全话归正题,岂知洪大全谈了很久,竟一直不提双方结亲的事。
终于,他忍不住道:“晚辈奉义父之命,前来迎亲,洪会主一定把嫁侄女的事,准备妥当了吧?”
洪大全不觉双眉深锁,摇了摇头道:“洪某实在不知如何说起,少庄主可否在这里暂住几天?”
于成志哦了声道:
“莫非洪会主要毁婚,只要有正当理由,晚辈绝不勉强。”
洪大全忙道:“少庄主说那里话,当初婚事是洪某主动向老庄主提起的,怎可能毁婚呢?”
“那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洪大全猛一跺脚道:“只怪舍侄女娇娇太不小心,竟然被人掳走了!”
“怎会发生这种事呢?可杳出是谁掳走的?”
“查出来了,有个叫罗奇的,少庄主听说过吧?”
“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娇娇就是被他掳走的。”
“听说罗奇为人很讲义气,怎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那小子在外声名的确不差,但实际上却坏透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洪会主打算怎么办?”
“我刚才说过,希望少庄主能在这里暂住几天,洪某一定设法把娇娇找回来。”
“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洪某自有办法。”
“洪会主用的是什么办法?”
“罗奇手下只不过有两个人,他目前是依附北路生存,而北路已仅剩下三、五百人,洪某想救回娇娇,根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既然如此,洪会主为什么还不马上采取行动?”
“洪某昨天便派出不少高手采取行动了,罗奇目前在伊犁附近,把娇娇救回来,总要有半月左右的时间才成。”
“晚辈由太原临行之际,义父曾特别交代,必须尽快把洪姑娘迎娶回去,若再等半个月,未免太久了吧?”
“这是没办法的事,其实洪某比少庄主更急,少庄主请务必要宽心等待几天。”
于成志不愿让洪大全过份难堪,而且要看看对方究竟还能玩出什么把戏,只好装作答应下来。
洪大全很高兴,总算把场面暂时应付过去。
回到自己所住的地方,进入房间,柳如花正在等侯消息。
“怎么样?对他说了实话没有?”
洪大全干咳两声道:“只能算说了一半实话。”
柳如花双眉一蹙道:“什么叫说了一半实话?”
“我告诉他娇娇是被罗奇掳走的,这当然该是一半实话。”
“你真笨!若依着我,连一半实话都不能说。”
“你的意思要怎么说?”
“就说娇娇在咱们以前的总堂,这样他才没理由不相信。”
洪大全摸了摸脑袋道:“果然有道理,可是迟早还是要揭穿的。”
“这样至少可以暂时把他留下来,而且他也没理由不留,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他已经答应留下来了。”
“他虽然留下下来,但却必定还有麻烦。”
“你说有什么麻烦?”
“他若怀疑娇娇已经在罗奇那里失了身呢?是不是有被退婚的可能?”
洪大全也觉出不妙,顿了顿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要慢慢想办法吗?现在就请你想个办法吧!”
柳如花可能已胸有成竹,笑了几声道:“办法很简单,依我的意思,不如来个弄假成真。”
“什么叫弄假成真?”
“我先问问你,于少庄主从前有没有见过娇娇?”
“当然没见过。”
“潜龙庄那边的人有没有见过娇娇的?”
“他们怎可能见过呢?”
“这就好办了,你就赶快设法找一个假娇娇来!”
洪大全楞了楞道:“假娇娇,到那里找去?”
柳如花哼了声道:“身为红灯会大会主,竟连这点头脑都没有,温宿和拜城算是塞外的大城市了,住着不少汉人,尽可派出手下人去找,只要找到年龄相当,脸蛋儿好看一些的,她们就都可以成为娇娇。”
洪大全猛地拍了一下腿,道:“好办法!”
但接着却又摇摇头道:“此计不通!”
柳如花瞥了洪大全一眼,道:“你说那里不通?”
洪大全道:“这位假娇娇将来要和于少庄主相处一辈子,别说一辈子,就算相处两天,也会露出假来。”
柳如花哼了声道:
“当然不能把假娇娇一找来就和于少庄主见面,至少要先训练她几天,把娇娇的家里以及亲友状况一遍一遍的对她讲,必须等她什么都清楚了以后,问不出半点破绽来,才让她和于少庄主见面。”
“有道理!可是我实在没时间训练她。”
“这方面的事我负责,只要你把人找回来,就交给我好了。等训练完毕以后,你若不放心,只管考考她,不及格唯我是问。”
“可是我担心找不到合适的假娇娇,人家肯不肯干是大问题,这种事不能用强迫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给假娇娇父母足够的钱,而且嫁的又是潜龙庄少庄主,这种好事,只怕他们还求之不得呢!”
洪大全似乎又来了问题,顿了顿道:“如果真娇娇又回来了怎么办?”
柳如花道:“你想得太多了,娇娇既然是私自逃走的,就绝不可能再回来。就算她回来了,对咱们的计划也毫无影响。”
“怎说没影响?”
“她是不同意这门婚事才逃走的,回来后绝不可能回心转意,咱们用假娇娇骗了潜龙庄,她还要感激你我呢!”
“说的也是,我马上就吩咐单总执事派人物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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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宿和拜城是两处不算小的城市,虽以回人为主,汉人却也不少。单大忠奉命之后,那敢怠慢,立即派出两组“密探”,分别在温宿和拜城查访,就连他自己也亲自出马,参加了温宿的一组。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到两天,便在温宿找到一名十九岁的汉族少女。
这名少女叫钱月霞,数年前因家乡饥荒,随同父母来到塞外,投奔温宿的一位亲戚。为了生活,钱老夫妇便在温宿开了一间小店,日子过得还算堪足温饱。
谁知半年前,钱老太太忽然身染重病,为医病不但把微薄的积蓄花光,累得钱老先生连生意也做不下去,一家三口,眼看生活就要陷入绝境,正好就在这时,家中来了不速之客—
—单大忠。
当单大忠向钱家二老说明原因后,立即又开出了答应的条件,条件是除了送给钱老夫妇一千两银子外,并负担钱老太大的一切医药费用,另外每月另付十两银子的生活费。
一千两银子,在一般小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除了这种条件,再加上对方又是潜龙庄少庄主,钱老夫妇在贫病交迫身在异乡生活,即将陷入绝境之际,当然完全同意。同时钱月霞又是位孝女,即使父母不同意,她也会答应下来。
单大忠倒是干脆得很,双方谈妥以后,回去就把一千两银子带来交给钱老夫妇,另外又付一百两银子作为医药费和生活费。不消说,也当场把钱月霞接回总堂,送到洪大全和柳如花那里。
一见钱月霞,洪大全和柳如花就十分满意,因为这位姑娘的确模样长得不错,而且还很有点像洪娇娇。
柳如花先为钱月霞做了几套新衣服,同时也展开了对她的训练。如果拿现在的名词来说,这种训练,可以称为“职前训练”。总之,要把她训练成不让于成志看出任何破绽,据柳如花的估计,最少也要三天才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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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成志来到温宿已经三天了,整天闲着无事,倒也逍遥自在。
这是因为洪大全把他和他的手下人,招待得无微不至。塞外虽苦,却另有一种在内地领略不到的风光,于成志和他的手下人也乐得想在这里多玩几天,同时也要看看洪大全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闲来无事,于成志和龙五龙六难免就谈到这件事上去。
龙五道:“少庄主,咱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洪姑娘明明在伊犁,而且也声明过不肯嫁到潜龙庄,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于成志道:“洪会主说过,不久就有消息给我,我何妨再等他几天,再说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为什么呢?”
“既然婚事已没有希望,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将聘金聘礼讨回。”
“那就赶紧向他讨。”
“若现在讨,洪会主会以为太不给他面子,我答应他在这里住几天,目的就是给他留足了面子才方便开口。”
正说到这里,忽听外面有人高喊:“洪会主来探望少庄主了!”
还未等于成志出迎,洪大全已迈步走了进来。
“少庄主这几天过得还习惯吧?”
于成志招待洪大全坐下,道:“承蒙洪会主热情款待,晚辈感激不尽。”
洪大全嘿嘿笑了几声道:“洪某现在来,是要告诉少庄主一个好消息。”
于成志哦了声道:“晚辈人在塞外,那来的好消息?”
“少庄主是迎亲来的,如今新娘子回来了,难道不是好消息?”
于成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感一楞道:“洪姑娘是怎么回来的?”
洪大全得意一笑道:“当然是趁罗奇疏于控制时偷跑回来的。”
“她可说过什么?”
“她听说少庄主已来迎亲,高兴的不得了。”
于成志简直被弄得如坠五里雾中,顿了一顿道:“晚辈是否能够现在就和洪姑娘见见?”
洪大全摇头一笑道:“少庄主一定懂得婚礼上的规定,在成婚以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莫非洪会主准备派人把洪姑娘送到潜龙庄?如果是那样,晚辈何必来迎亲呢?”
“少庄主误会了,要走的那天,洪某必定会准备一顶花轿,并雇几名轿夫随少庄主一起走。只要她上了轿,少庄主就可和她见面了。”
“洪姑娘能从虎口逃生,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洪会主可否说说她逃回来的经过?”
“当然是趁罗奇警戒疏忽的时候才找到逃生的机会。至于详细情形,少庄主以后就直接问娇娇吧!”
洪大全接着又脸色一正道:“另外还有件不幸中之大幸的事,洪某必须说明,也好让少庄主放心。”
于成志道:“什么叫不幸中之大事?”
“娇娇落于罗奇之手后,洪某一直担心她会受到玷辱。据娇娇回来告知,她还是清白之身。”
“这样说罗奇该是个正人君子了?”
“罗奇那会有这么好的品德,这要归功他那两名妻妾看得紧。另一方面,北路的白素娟,也对他有意思,当然也禁止他乱来。”
“不知洪会主打算什么时候,让晚辈把洪姑娘接走呢?”
“当然必须选择个黄道吉日,同时也必须给她几天压惊的时间,总要再过三五天吧!”
洪大全说到这里,便起身告辞。
为了保持礼貌,于成志不得不送了洪大全一程。
当他再回到房里,龙五和龙六仍然未散。
龙五楞楞的问道:“少庄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成志反问道:“你认为呢?”
“少庄主明明在伊犁亲眼见过洪姑娘,而且她又亲口说在家乡已由父母作主订了亲,她为什么又跑了回来呢?”
于成志摇头道:“这事我也一直思解不透。”
只听龙六道: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洪姑娘私奔,可能是一时冲动而起,当她上次见了少庄主,看你一表人才,又家世不凡,说不定在经过一番考虑后,就回心转意了。”
“有这种可能吗?”
“当然有,女孩子家,那有不贪图荣华富贵的,洪姑娘从前所订婚事的对象,绝对无法与少庄主相比,终身大事,她不能不有所选择。”
“你说的不能说没道理,但我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龙五抢着道:
“少庄主用不着为这件事操心,等洪姑娘上轿后一看就知道了。”
于成志道:
“等她上轿后,那就等于生米已成熟饭,知道了又有何用?”
“莫非少庄主认为其中有诈?”
“很难讲!由于事情变化得太出人意外,我无法不怀疑。”
“少庄主打算怎么办?”
“必须设法在上轿前看到她。”
“可是洪会王方才不是说过,按照礼数你和她在上轿前不能见面吗?”
“这就要咱们想办法了,你们二位不妨替我想想,有什么好办法?”
龙五龙六顿时陷入苦思,一时之间,谁都一筹莫展。
许久之后,龙五苦笑着摇头道:
“我们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于成志也显得有些无奈道:“还有几天的时间,大家就慢慢想。总之,必须在她上轿之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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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全回去之后,颇为得意的把和于成志见面的经过,告诉了柳如花,接着问道:“你把钱姑娘训练得怎么样了?”
柳如花也十分得意的道:“差不多啦!问她娇娇家里的事情以及亲友们的情形,她都能对答如流,你一定考不倒她。”
“那就让我考考看!”
“咱们还是到她房里去吧!”
钱月霞住在一间厢房里,和洪大全夫妇同一院落。仅仅这几天的生活,在她来说,已经是有生以来难得的享受了。
洪大全和柳如花一进去,钱月霞便羞答答的裣衽一礼道:
“叔父婶娘好!”
仅是这一句话,就令洪大全大感满意,侧脸对柳如花笑道:“不简单!你确实有两下子,训练成绩可以打满分!”
钱月霞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道:“叔父和婶娘有事吗?”
柳如花道:“娇娇,我教了你好几天,已经很满意了。可是你叔父不放心,现在特地来考考你。”
钱月霞面泛绛霞,低下头道:
“叔父就请提出问题考吧!”
洪大全在椅上坐下,先喝了口茶,接着便开始问长问短。
当然,问的全是洪娇娇家里的事。
钱月霞果然对答如流。
洪大全见考不倒钱月霞,摸着嘴巴得意的道:
“很好!你果然聪明,我方才已对于少庄主说过,就在这几天,便让他把你接回太原府潜龙庄去。”
钱月霞颦起黛眉道:“这么远的路,侄女真怕走不到。”
洪大全笑道:
“我会为你备一乘轿子的,根本用不着你走路。再说在路上你的身份是新娘子,即使我不备轿子,于少庄主也不会让你辛苦。”
柳如花接道:
“娇娇,在临走之前,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说出来,别怕!”
钱月霞怯怯的道:“最大的一件事,侄女是牵挂这里的父母,他们年纪大了,还请叔父和婶娘要多多照顾。”
洪大全忙道:“你放心!我已赠过他们一千一百两银子,以后更要每月送上生活费用。
柳如花道:“你到了那里,不论老庄主和少庄主,一定也会派人送银子给你父母的。”
“可是侄女总是想念他们。”
“你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看看他们,女儿过门,总要回娘家的,少庄主不会不同意的。”
洪大全接道:
“很简单,你到了潜龙庄,尽可要求少庄主把两位老人家接过去。你的父母到了那边,马上便是老太爷老……老安人了!”
他把钱老太太称为安人,显然是并不恰当,因为安人是明清两代六品命妇的封号。
虽然如此,但听在钱月霞的耳朵里,却是满心欢喜。
洪大全又道:
“如果你不方便向少庄主提出这项要求,到了潜龙庄后,不妨派人通知我,我一定负责把令尊令堂护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