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静静的父母为了自己的父亲,远赴塞上,把一辈子都献给了红灯会,才没有时间来管教女儿。
陶静静也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她对陶静静有一份手足似的感情,别的人去营救陶静静,可能只是敷衍了事,不会像她那样尽心的。
事情决定了,由陈大忠护送白素娟到迪化,看看有什么机会可以搭救陶静静。
由叶尔羌到迪化,是一段遥远的途程,那几乎要横贯整个新疆。幸好,这一条路已有官道,可以纵马疾行,而且路上行人稀少,没什么阻碍,最重要的是这一条天山北路,都在他们自己弟兄的控制中,沿途有最好的照顾与最妥善的安排,走来不像刚入塞那样辛苦了。不过也花了有十几天工夫,那时陶静静被俘已有二十来天了。
她被关在将军府的一座小楼上,有两个仆妇日夜不懈地看守着她,索伦贝子不但调集了自己一批手下的干员,也从红灯会南路的洪大全那儿调了一批好手来,守住了将军府,十分地严密。
白素娟来了两天,她住在一家大马场中,那是红灯会在此地的生计之一,专门贩卖天山捉来的野马。
那是红灯会第七分堂的生意,他们不但自己捉马驯马,也从维吾尔人手中买马来再卖掉,生意做得很大,每年有上万头马匹的交易,忠义马场是迪化最大的一家,将军府的军马,每年也要向他们补充好几千头,所以场主叶正孝在迪化是个红人。
只不过,他跟红灯会的关系是秘密的,红灯会为分堂的人员都是由分堂自行吸收的,叶正孝是陈大忠暗中吸收的人员之一,所以叶正孝跟将军衙门走得很近,也没引起人注意。时间久了,塞一两个人进将军府也不难,叶正孝这方面的工作做得很成功,他塞了两个红灯会的弟兄进去,一个男的在厨房里当二手,一个女的侍候将军夫人。这两个人的工作就是为了打听消息,所以他们对于陶静静被俘以后的动静倒是颇为清楚的。
陶静静被俘以后,脾气很坏,每天都在骂人,骂索伦贝子,骂洪大全,骂红灯会中的几个堂主,如沐世光、陈大忠等,骂他们忘恩负义,受了她父母的提拔之恩,才有今天的地位,却来迫害她这个孤女。
骂得最多最凶的是罗奇,只是没骂过白素娟。
索伦贝子倒是对她很不错,每天都去看她一次,那不如说去挨她的骂较为合适,可是索伦贝子的脾气很好,居然都听了下去,而且对她的生活也颇为优待,三餐饮食都很丰盛,陶静静高兴时就吃,不高兴时就摔碗砸盘子,但侍候她的仆妇始终都是十分恭敬。
陶静静除了双手被链子锁住不自由外,生活倒是挺惬意的。
消息传到白素娟的耳中,使她既担心又安慰。
宽慰的是陶静静未受虐待,还好好地活着,担心的是在如此重重戒备下,要如何去救她出来。
陈大忠叹着气道:“这位姑娘真是够磨人的,她骂我的那些话真使我很难过……”
白素娟忙道:“陈叔叔,舅舅与舅母虽然对你们有过提拔之举,那可不是恩,是你们自己的忠心与努力换来的,也是你们的能力挣来的,表妹把这个当作恩惠,是她的观念错误,严格说来,她该感谢你们才对,要不是你们各位的成就表现,弥补了舅舅的过错,他们两口子,该成为红灯会的罪人了,因为他们手上启用的人,错的多,对的少,像洪大全那批人,也都是他们引用起来的。”
提起往事,陈大忠也只有唏嘘了。
叶正孝为缓和气氛,忙笑着道:“索伦那小子也是贱骨头,他把一位祖奶奶请了回去供养着,不知足何居心?”
陈大忠道:“那还用问,自然是用来做饵,想把其他的人钓进去,他放任静静破口大骂,骂的对象人人有份,我们总会听到一些的,等我们行动去救她时,正好一个个自投罗网,跌了进去。”
叶正孝道:“以将军府中的戒备虽然严,却也不能算是固若金汤……我们若是全力抢救,就以我马场上的人手也可以做得到。”
白素娟忙道:“不可以,如果要纠合马场上的弟兄,那就是百余人的大行动,明火执杖,杀官劫府,形成了叛逆的事实,索伦立刻可以发动大军剿灭我们。”
陈大忠立刻道:“在大漠上,要剿灭上万人谈何容易?”
白素娟一叹道:“陈大叔,你又来了,我知道大漠地方辽阔,官军想一下子围剿我们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们一点立足的基础都没有了,上万人在沙漠上流浪,又将如何生活呢?难道我们去抢劫维吾尔人,那样一来,我们形将两面受敌,生存不了多久,就被人整个灭亡了。”
陈大忠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在见识,思虑上都无法与白素娟相比的,他只有道:“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耗下去?”
白素娟道:“是的,耗下去,这是比耐心的事,慢慢等机会,我相信索伦不会在迪化久居,他要赶回京师去的,据最近得来的消息,他老子在京师跟和坤斗上了,很不顺利,他也耗不下去的。”
陈大忠道:“若是他等不耐烦了,把人质一杀……”
白素娟苦笑道:“真要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早就说过了,这趟来救表妹是为了尽人事,只要人事已尽,一定要怎么样,也只有听之天命了,谁叫她要自己一个人跑掉呢?这也怪不得我们,有救她的机会,我不会放弃,但是会动到红灯会根本的事,我绝不考虑!”
这个女郎表现了她理智的一面,使得大家对她更为钦佩了。不过索伦也是狠角色,他的办法叫白素娟的干耗政策也行不通了。
陶静静在将军府中关了将近一个月,骂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开始骂到白素娟身上来了,那是被罗奇牵上的,她仍然骂罗奇是汉奸,是清廷派出来瓦解义师志士志气的奸细,他假意对红灯会施恩,取得红灯会的感激,但却阻止了大家举义的行动,要大家老死边疆,使红灯会自己消灭……。
这种说法经不起传话的,假如愤急行动,招来大军围剿,红灯会的毁亡就在目前。
守时待机,本来就是白素娟要采取的对策,但是陶静静硬赖到罗奇的头上,再加上白素娟对罗奇的推重,倒是使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红灯会中有些年轻好动的弟子又有不稳之象,他们在几个人的鼓动下,颇有集结生事,去抢救陶静静的意思。
这批人为数并不多,但是他们也邀集了有一百多人,悄悄地集合了向迪化进发,准备一次劫狱大行动。
消息当然瞒不住人的,这批人还没来得及进城,他们赶了一批野马,沿着玛那斯河赶过来,在离迪化两百里的绥来县被栏住了,这儿回名叫玛那斯,是天山马群的集散地之一,维吾尔人都在此地出售马匹,红灯会的风云马场也在此地设有分号。
消息是沐世光带来的,他是因为属下有几个年轻弟子悄悄地跑到迪化来,被他知道了,忙追着赶来了,结果人没追到,他只好紧急通知了迪化,白素娟听到了消息,也急急地赶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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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那批年轻人,绝不能让他们进迪化城。
还好,在绥来县郊的风云马场上,他们拦住了那批年轻人,他们正赶了三百多匹马进场。
这批马是向维吾尔人买的,正好赶到迪化去交给大营做军马,这是一笔大生意,军方每年都采购一批马匹,出的价格比一般民间的还高,当然马匹也要比别人的强。
这笔生意多年来一直由风云马场包了下来,也不怕被人抢掉,因为别人无法供应这么多的数量,也无法保证品质,拿了银子,在别处不见得就能买到这么多的骏马,所以虽是大生意,军方还得看他们一点眼色,对风云马场的人也多少要客气一点。
那批年轻人就准备以这个身份为掩饰进迪化去,因为迪化城中此刻进入戒严状态,超过十个人以上的群体进城,不但要受到盘问,而且要交代清楚下落。
只有驱马驯马的马师们不受嫌疑,一大批人,赶着三百多头骏马,进了马场的围子后,大家向休息的草堂处集合时,意外地发现场主叶正孝和陈大忠、沐世光都在,为首的几个就怔住了。
叶正孝沉声道:“江浩!你是干什么来的?”
江浩原本就是马场上的人员,恭声道:“场主,弟子向维吾尔人买了一批马,正准备赶到迪化去。”
叶正孝冷冷地道:“是谁让你做这件事的?”
“这……没有人派弟子,不过每年都是这时候要交大营的马,弟子正好在玛那斯河,就向维吾尔人把马匹要了来,在马场上烙记检查。”
“江浩,这虽是每年的例行生意,但也不是随便那一个人都可以接头的,没有派到你,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这……弟子以为谁去接马都没关系,反正维吾尔人只是先交马,还没有议价呢!”
“正是这话,马匹尚未议价,你就自己作主接了下来,万一价格不合呢?”
“我们跟他们交易也不是这一年了,从没有为价格发生过争执,场主倒不必为此担心。”
叶正孝沉下脸道:“江浩!你还知道我是场主。”
江浩不禁一怔,叶正孝沉声道:“好,既然你还知道我是场主,那我就给你一个命令,把马匹留在这儿,你再带了这些人到安集海去捕野马去!”
江浩道:“我们要先把马匹送到迪化去。”
“不必,我另外派人送去,你们不准去。”
这时另一个年轻人出头道:“叶场主,你可以命令江兄弟,却命令不到我们。”
叶正孝愕然地望着他:“你是那一处分堂。”
“康学文,第八分堂牛座下,第七小组组长。”
沐世光立刻道:“原来你就是康学文,老牛要我赶你回去,制止你带人胡闹。”
康学文道:“牛大叔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你们打算攻击迪化将军衙门,救出陶静静,这简直是胡闹。”
“陶姑娘是我们最崇敬的一位姊妹,也是我们最心许的青年领袖,不能让她落在鞑子手中。”
“她是你们的领袖,那么白小姐呢?”
“白小姐也是我们的领袖,只不过她的作风太稳健,太保守,不合我们的想法,我们希望能在陶姑娘领导之下,轰轰烈烈的干一番。”
“干一番,谈何容易,你们能与清廷的大军相抗吗?”
“那也许不能,可是我们深入大漠,大军找不到我们。”
“可是我们的立足点全毁了,这么多人又如何生存呢?”
“这个……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大漠上有几十万维吾尔人呢?他们一直都在游牧流浪,没有个固定的立足点,可也没有饿死过。”
“人家原本就是以放牧为生的。”
“我们也可以的,我们也有牛羊马匹……”
沐世光叹道:“维吾尔人的牧地都是经过王公大会分配的,我们平空去插入一份,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反对,何况我们还要逃避官军的进击,你们简直是在开玩笑。”
康学文道:“不开玩笑,沐大叔,说句老实话,我们根本就不会留在大漠上,陶姑娘会带我们入关去。”
“你们去那儿干什么?”
“陶姑娘说她在关内有许多义师朋友,我们要进关发展去,那儿也有一批年轻人失去耐心了,不想再等待下去,我们去找到他们,轰轰烈烈地干起来。”
白素娟忍不住从门里冲了出来道:“胡闹,胡闹,你们简直是胡闹,静静怎么知道有这回事的?”
康学文看见了白素娟,毫不意外地道:“大小姐,你来得正好,可以证实一下,陶姑娘说的是否为事实。”
白素娟沉声道:“不错,是事实,那是关内几位义师领袖的来信,说他们的子弟有不稳之众,可能会向我们连络,他们是要求我冷静处理,不要盲目举动而贻祸闾里父老,清廷气势太盛,举义只是徒事牺牲而已……”
康学文道:“彼此看法不同,我们以为那些老家伙贪生怕死,不足以领导群众了。”
“这也是静静告诉你们的?”
“是的,陶姑娘也派人跟一些年轻人联络过了,他们很欢迎陶姑娘前去,共同创一番事发。”
白素娟沉声道:“所谓共创事业,是她带了人去,帮助那些年轻人夺权,推翻老一代的。”
康学文道:“是的,塞外由于这些老顽固的势力太大,我们无可发展,但是在中原,我们却很有前途。”
白素娟沉声道:“你们竞私下跟其他义师中的叛徒连络,意图夺取指挥权而叛上。”
康学文道:“大小姐,大家都是为了光我大汉为目的,无所谓叛上,这叛上两个字用得不当。”
陈大忠怒道:“你们这批王八蛋要造反了。”
康学文道:“陈大叔,红灯会本就是干的造反的工作,只是你们变得保守了,不肯轻举妄动,我们这些年轻的傻瓜却不以为然,所以我们要行动。”
白素娟道:“你也知道轻举妄动这句话。”
康学文淡淡地道:“大小姐的顾虑不无道理,所以我们不敢贻祸父老,我们到关内去干。”
白素娟道:“你们要在迪化搭救陶静静,就会牵连到红灯会。”
康学文冷笑道:“大小姐可以把我们开除会籍,这样就不会受牵连了。反正这一次我们势在必行,谁也阻止不了我们的。”
白素娟苦笑道:“开除你们的会籍就能不影响到大局吗?康兄弟,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们这一百多个人若是有了行动,全本帐都会记到北路红灯会手上,那时我们才会成为官军进剿的对象。”
“现在官军也没有放松我们!”
“到底不一样,我们规规矩矩过日子,官军是不能找我们麻烦的,这是回疆,还有维吾尔人会主持公道,但我们先有了行动就得不到维吾尔人的支持了。”
“驱除异族,复我华夏是我们汉人的事,干嘛要维吾尔人的支持呢?”
白素娟道:“康兄弟,你这不是存心抬杠吗?正因为有了维吾尔人的支持公道,红灯会才能在塞外立足,若是在内地,义师只能悄悄地活动,那能像我们这样明张旗鼓地立足呢?”
康学文冷笑道:“我能明张旗鼓地立足又怎么样呢?只是聚了一批人在这儿做生意而已,对民族大义,我们又做了些什么?”
“我们在这儿生聚教养。”
“那不过是每天作些空谈,对复国大业毫无帮助,我认为我们该有行动。”
白素娟庄然道:“我不反对行动,但是不赞成轻举妄动,以卵击石,就像你们去营救静静一样,将军衙门内,屯兵两千余众,你们凭这一百人怎能成事?”
“我们不是去作战,而是去突袭。”
“突袭也不可能成功。”
“事情在没有做之前,不能预言成败的。”
“康兄弟,你这是存心强辩而不顾事实了,你们不管成功与否,留给红灯会弟兄的都是无穷灾害。”
“这个我们管不了,我们只管自己的行动。”
白素娟道:“好,康兄弟,我想你也不会承认我这个总堂主了。”
康学文顿了一顿才道:“我们没有不承认总堂主,但是必须要贯彻这次行动,救出陶姑娘。”
“救出陶姑娘的事我来负责。”
康学文道:“我们不相信大小姐会真心要救陶姑娘出来,所以还是自己行动的好。”
白素娟道:“如果救不出陶静静,我就一死以谢。”
她居